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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鬼母神教以其荒謬的血童祭危害一方,當年朝廷與江湖各自為政,並不像現在
這般合作無間,而邪教既不受律法管轄,在江湖上更是最末流的野路子,只是失蹤的嬰兒越
來越多,才開始引起兩邊關注。」
「當時的四顧門剛剛成立,除了門主李相夷,其他人等都需要一個立威的機會,不管是佛彼
白石,又或者四護法,李相夷便讓他們各自解決江湖上的疑難雜症,肖紫衿選了剿滅鬼母神
教。」
說起過往,李蓮花總是用旁觀者的立場,彷彿那不過是一個與他無關的軼聞故事,然而話語
裡難以隱藏的滄桑,還有幾乎沒有焦距的眼神依舊幽深苦澀,都讓方多病心疼不已,對四顧
門的宿怨又更深一層,哧聲嘲諷:「肖紫衿也真是夠會躲懶的,別人都是挑最難的一方惡霸
,就他挑了這上不了臺面的小門小派,真是丟人。」
「肖紫衿出身名門,武功也不差,有家族庇蔭的他自然不需要為了立威和其他人一起滾打跌
爬,但他也想在門主面前露臉,因此便從中挑了個不大不小的案子來破,卻不知這種倚靠神
佛信仰殘害百姓的邪魔歪道最是麻煩,處理不好便可能得罪整個州城,肖紫衿心比天高,並
沒有把李相夷和其他人的忠告放在心上,一個人帶著一小隊人馬就出發了。」李蓮花淺淺一
笑接著說道。
「後來,他不到三個月就對外宣告鬼母神教教主已被他斬首,典籍與法器俱毀,教眾四散,
世上再無此教,就連角麗譙都不敢沾手的鬼母神教,他區區一個護法竟這麼快就找到教主並
斬首,速度之快,我也為此高看了他兩眼。」說著,笛飛聲不屑嗤笑,譏道:「如今看來也
不過是用旁門左道換來的聲名。」
方多病聽得糊塗,剛想開口問,卻突然靈光一閃,失聲道:「難不成肖紫衿當年根本沒有剿
滅鬼母神教?!」
兩人都沒有回應,但表情都證實了方多病的想法,頓時間,他感覺到自己心裡頭一把火正順
著他的四肢百骸熊熊燃燒,他憤而起身,但看向李蓮花那平淡的表情又拉回了些許理智,強
壓住怒火,接著問道:「當年的百川院也不曾核實過嗎?」
「因為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傳出哪裡有大量丟失嬰孩的消息,當年同去的門眾也都指證歷歷,
也怪李相夷當時實在太年輕,並未深究,甚至還大擺宴席為他慶功接風,卻不知 」說著,
長嘆一口氣,神色黯淡的呢喃:「看來就算天縱英才也不過是個眼界狹隘的小孩兒,不知天
高地厚。」
「這怎麼能怪你呢!」說著,方多病擠到李蓮花的另一邊,煞有其事的扳過他的肩膀,讓人
正面對著自己,義正辭嚴地說:「李蓮花你聽好了,當年你才17歲,別人17歲還在刻苦讀書
,謀取功名,又或者被人關在山上苦哈哈的考核,你呢?你都已經是一門之主,天下第一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旁人用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事情來勒索你、詆毀你,那不是你的問
題,是那個人心胸狹隘,作繭自縛!肖紫衿當初用的什麼辦法剿滅鬼母神教,為何今日再次
捲土重來,這些謎題等你精神好些了我們一起去查就是,你何必拿別人的錯處來為難自己?
」
這般疾言厲色,李蓮花並不是第一次聽見,只是回回都讓他有種哭笑不得的違和感,他也不
打算隱藏,只沒好氣的循著聲音賞了這徒弟一個暴栗,嗔道:「怎麼跟師父說話的!沒大沒
小!」
「你要是有師父的自覺,我至於這麼操心嗎!」揉揉根本不痛的腦門,方多病不甘示弱的回
嘴:「總之!不許你在這麼自輕自賤,再讓我聽到一次,我、我就不給你買糖豆了!」
此話引得笛飛聲挑眉,反唇懟道:「他不給你買,我買。」
「笛飛聲!」
「但我會讓那些不識好歹的東西一個個去閻王殿懺悔自己的無知。」淺飲一口熱酒,那語氣
平淡的彷彿只是在說這肉似乎沒烤熟,卻是讓兩人無語凝噎。
笛飛聲卻是不屑,咬下肉後,不再開口。
「咳,總之,這幾日你好好休息,等你精神好起來了,我們就出發去昇龍村。」方多病沒有
預料這麼溫馨的交心時刻會被笛飛聲滿是煞氣的宣言截斷,無奈只好草草下了結論,不再多
談。
倒是李蓮花埋怨的剜了笛大盟主一眼,繼續啃起手上的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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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重傷難癒又曾死過兩次的人,加之今早剛犯過病,陪著兩人烤這一會火,李蓮花便有
些吃不住,笛飛聲首先看出了他的不支,隨即起身挨著他重新坐下,壓著人腦袋靠在自己肩
上,說道:「讓你現在回屋安置你必定不肯,那便靠著再待一陣子,睏了就睡吧!」
他勾起嘴角,緩緩閉上眼,蹭蹭腦袋,不做爭辯,和方多病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
等到清淺均勻的呼氣打在自己肩膀,笛飛聲才突兀的開了口:「其實他也曾懷疑過。」
「什麼?」
「他也曾懷疑過姓肖的,只是不願意懷疑自己選中的親信,不相信他們會為了聲名地位欺瞞
自己。」
「你怎麼知道?」
笛飛聲憐憫的瞥了一眼方多病,難得大發善心的替某後背晚進釋疑:「當年四顧門崛起的非
常快,不到一年的功夫便已初具規模,我自是派了人盯著。」
無顏便是在此刻偷聽到了李相夷和單孤刀在那時還為數不多的某次爭吵。
「他這個人,不管十年前十年後都有一個弱點,」將整壺熱酒拿起,端詳了好一陣才冷笑道
:「重情重諾,愛逞英雄。」
「一名劍客,不該有弱點。」
「你少來了,笛飛聲,」方多病輕手輕腳的從已然睡熟的人手上拿走那只吃了不到一半的地
瓜,同樣扔給了狐狸精解決,接著將人的手收進大氅裡,調侃道:「若非他這般重情重義,
你笛大盟主會與他成為生死至交?」
喝酒的手微頓,隨即淺淺勾起唇角,沒有反駁。
方多病傲嬌哼氣,拿起自己的酒瓶喝了一大口,語重心長的說:「其實我知道,從酒中仙將
他救回來後到現在,他並不是真的開心,更多時候是在安慰我們,只是他不肯說,我除了陪
著,也沒有別的辦法。」
「你虛長他兩三歲,又是同一個時代的人,所以比起我,他會更依賴你一些,也更願意對你
說心裡話,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笛飛聲劍眉一挑,他倒是沒想過,原來這小子也不是這麼缺心眼,說道:「說來聽聽。」
「你不善言詞,又不曾安慰過人,碰巧的是我足夠瞭解他,也知道怎麼把他從牛角尖裡挖出
來,所以,你能不能和我通個氣,告訴我這死、李蓮花心裡又再繞什麼小九九,我好在第一
時間把他那些不甘不脆的死腦筋扼殺在搖籃裡?」
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般,笛飛聲毫不掩飾的笑開,不屑道:「我笛飛聲從來不需要別人幫
助。」
說著,將已然沉沉睡著的李蓮花穩穩背起,往屋裡走去。
「喂!笛飛聲!你怎麼這麼無情啊!喂!」
小心的將背上的人安置回床榻上,再蓋上加厚過的棉被,期間李蓮花都沒有被吵醒,只除了
拉開大氅時無可避免的一點瑟縮。
笛飛聲在床沿坐了好一會,突然回想起他們終於找到李蓮花的日子。
找到李蓮花時,他已被碧茶折磨的只剩一口氣,且有跟沒有差不多,他和方多病情急之下,
一起聯手同時將悲風白楊和揚州慢打入體內,卻不知歪打正著,真護住了他最後一點真元,
也是在這個時候,收到傳信的無了和尚風風火火趕到京城公主府,還拽著個衣衫襤褸,蓬頭
垢面的花白老人。
此人正是三十多年前名震江湖卻ㄧ朝消聲匿跡的神醫酒中仙。
無了和尚費盡唇舌才說服他們讓酒中仙給李蓮花診脈,倒是酒中仙此人脾氣古怪的很,進了
府便開始頤指氣使,使喚無了和尚跟使喚下人似的,半分客氣都不給,直到笛飛聲耗盡耐性
,一把掐住人後頸命脈才老實了下來。
後來聽無了和尚介紹後才得知,酒中仙此人不會武功,修行的內力也只為救死扶傷,但是醫
術極其高深,對各種珍稀藥材和醫治手段都瞭如指掌,只是此人有一個非常嚴重的陋習:嗜
酒如命。
連診金都是拿公主府和天機山莊各半個酒窖的酒支付,絲毫看不上天機山莊和金鴛盟許下的
金銀財寶。
「酒中仙這個人啊,從來是有酒喝什麼都好,就是醉酒時特別的煩人,奈何他醫術實在深不
可測,當年整個江湖上過半的人都受過他救命之恩,不管正派邪道都尊他為上賓,以禮相待
,不敢得罪,他也仗著這名聲沒少得罪過人,所以傳聞他救治第一千個人之後就收手歸隱,
不管天下事,雲遊四海,搜羅各種奇珍異草,豐富他那金貴的藥谷。」看著酒中仙診察時,
無了和尚又開始說起酒中仙的故事:「老衲也是前些日子舉辦法會時撿到這個酒鬼,哼,看
樣子是出門尋寶時酒癮又犯了,盤纏都拿來買酒,結果落了個乞討維生的下場。」
「雖然過程曲折,我還是慶幸,還好大師即時找到了酒中仙,方多病在此謝過。」說著,方
多病撩起衣襬就要跪下,無了方丈忙將人攔住,勸慰道:「方施主不必多禮,能找到酒中仙
實乃機緣,老衲不敢居功。」
方多病不再扭捏,面上寫滿了興奮和期盼。
倒是笛飛聲始終緊鎖眉頭,兩眼一瞬不瞬的盯著酒中仙診脈的手,許久才開口說道:「酒中
仙此人是個老頑固,說了救滿千人便退隱江湖,這一退就是三十年,為何這時老和尚輕輕碰
了幾下嘴皮子,就讓他跟你走這一遭?」
「老衲也覺得納悶,但他確實聽了我要他救的人名諱後,突然像是酒醒了似的,拉著老衲就
要趕路,這不,老衲都還沒來得及讓他收拾乾淨,就趕過來了。」
一席話,引得另外兩人深思,但下一瞬,那個坐在床沿搗鼓半天的邋遢老人突然轉頭,自信
笑道:「你倆小子不錯,陰錯陽差,竟還真的保住他最後一口氣,行,老子有辦法救。」
雖是痞氣十足,但語氣中的篤定,瞬間踏實了方多病還有些懸乎的心,笛飛聲也終是和緩了
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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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三天一更好了,反正存稿已經到第八章了(●°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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