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鷹眼》開始倒追 Disney+ 2021 年的漫威四劇，追到《汪達幻視》真有種倒吃甘蔗的感覺！以類型來說，我個人是最期待《鷹眼》的聖誕家庭劇型、最喜歡《獵鷹與酷寒戰士》的軍政反恐劇型、最重視《洛基》的反烏托邦少年劇型、但看《汪達幻視》看了三集竟一頭霧水？我想這就是漫威累積多年打好粉絲基礎的實力展現了：就算前三集一頭霧水、觀眾也有信心知道這只是前奏、都已猜測好多可能故事等它鋪陳、看到許多彩蛋絕無生氣只有期待！這真的不是一般沒看過漫威的觀眾能當一張白紙看下去的，尤其它連結的舊片梗極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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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蟻人》FBI 吳探員、有《驚奇隊長》小藍波Monica、有《雷神索爾》 Darcy升了博士，還有上溯《復二》蘇科維亞快銀之死、《美三》奈及利亞闖禍惹議、《復三》無限之戰幻視之死、與《復四》浩克彈指人口回來，想想 Wanda還真的經歷過這麼多事而且都不是好事！難怪當隔壁棚 DCEU 都超人在隱忍憤懣高懸空中雙眼噴火時、MCU 這苦悶悲憤就由 Wanda代言！的確以我有限的超英影劇經驗想想，看來她的命運最接近超人：她是難民流落到美國、她尋找位置努力貢獻、她一闖禍就千夫所指、她有超能力能飛天遁地、她被逼急時雙眼火紅、她一想不開可毀天滅地！
最神似的，還是她也歸屬於一個超凡的異種社群、這社群也受到凡人疑懼與敵視、社群內也有極端份子要征服凡人世界、更看重她過人力量而處心積慮收編為己所用！此劇九集分前中後三段，其中第三段就是關於其社群的真相揭曉與道德抉擇了，終於千呼萬喚喚醒觀眾多年期待的「緋紅女巫」之身分！看到這裡真為前福斯 X戰警系列的《黑鳳凰》感到嘆息了：這介於黑化與覺醒間的角色掙扎、與這高懸空中怒火滅世的視覺格局、《汪達幻視》和《黑鳳凰》雖不盡相同但處處異曲同工！我就不多揣測併購後《黑》片受了什麼待遇，但它的失敗給了《汪》劇獨一無二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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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da 作為憤懣的超能難民令我先想到超人，但 Wanda身為女性的社會角色又可引申更多聯想，我第一個聯想到的是去年 DC 電影《神力女超人1984》，Wanda 與那裡的 Wonder Woman 一樣在談一個士兵的創傷與女性的創傷：身為士兵是同袍死了世界卻歌舞昇平、身為女性則是丈夫上戰場死了留我孤身一人，而且該片與此劇都在這情懷中找到了一個「美國幻象」來切入、這幻象背後還都有個魔幻系反派在蠱惑我們關心的女英雄！
在《汪》劇中，女主角 Wanda延續的是《復三》無限之戰丈夫死去的創傷、《復四》雖隔五年其實一瞬可算同一戰，以士兵來說可說是戰場一陣混亂同袍屍體不見了、以女人來說則是戰後回歸和平那我丈夫屍體呢？談到屍體，最近俄羅斯才修了「平時戰時緊急埋葬屍體」法、院線《金牌特務：金士曼起源》才給我們看一戰墓園，重新提醒了我們一戰至今歐洲各國的「就地安葬」作法，但《汪》劇也提醒我們美國獨門的「全屍歸葬」：自一戰結束後的 1919 年起，美國應陣亡美軍家屬要求將早已葬在法國的陣亡士兵跨海遷葬返回故土，工程浩大但美國最大至今已成神聖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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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 E08的 Wanda回憶錄就告訴我們，全劇風波的起始就在於這個神聖的「美國傳統」：我丈夫為世界犧牲了性命、怎麼可以死無全屍成為「國家的財產」、他不是財產而是個人「我只想要安葬」呀。本劇這S.W.O.R.D.「天劍局」在此以美國人權來說徹底撈過界，本劇秉持美影美劇不吝批判萬惡美帝的傳統再次描繪一個類似美隊冬兵的「超級士兵」計畫，根本沒把戰死之人當作一個人！這季終才揭曉的全劇風波起始，一來把《復二》辯論過的「幻視成人」議題重新搬上檯面談清楚，二來透過 Wanda代言美國女性數十年的創傷與麻醉，比《神力女超人1984》還更多更廣：
E01 戰後經濟起飛 1950s，W&V 小倆口找工作成家立業、當好主婦打點老闆以安身立命；E02 再拍 1960s郊區化反烏托邦，W&V 小倆口處處委曲求全隱藏自己左支右絀就是求「融入」；E03 續拍 1970s學運過後嬉皮小家庭，W&V 粉紅人生再多不對勁「只要生個寶寶」一切都會好；E04 有人聲聲呼喚想戳破美國主婦美好人生？Wanda 紅眼 "I want you to leave"眼不見為淨；E05 繼續 1980s美式消費榮景到極，W&V 養寶寶但孩子急著長大什麼都想要；E06 宛如 1990s《六人行》舅舅入住玩小孩、很快就到 2000s電動世代、萬聖派對 Wanda終於坦承 "Endless nothing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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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神力女超人1984》缺點多多不太受歡迎，但談這美國消費社會的創傷與迷醉仍擲地有聲，沒想到《汪達幻視》竟能扣連上超英能力馳騁想像來貫串現代美國的今昔！本劇前 1/3就是連三集的 sitcom 情境喜劇，中段 1/3終於接回超英但 sitcom 仍片段拍完至今，讓觀眾赫然發現這種「情境喜劇」在美國有了電視後的現代一直不缺席、只是科技翻新時尚更迭換個情境不停推陳出新！恐怖的是，不管哪個時代最憂鬱的「主婦」總帶頭撐持一張笑臉、努力擷取消費社會各種商品填補空虛、軟硬兼施拉著身遭大家一起演溫馨、任何令人不安的小質疑小凸槌都急著粉飾太平。
情境喜劇拍成「郊區反烏托邦」影劇，我猜在冷戰結束後開始自我檢討的美國影界應該已有無數作品，我自己最印象深刻的還是《楚門的世界》(1998)，那可是一個宛如資本美國的天上老大哥架起「白色天幕」！那我們這代的《汪達幻視》呢？Wanda 的「緋紅天幕」可是她自己手筆不假他人了，就算有奸人在後也只是聲聲蠱惑決定權仍在她自己，畢竟身為老兵也身為老兵遺孀，連空軍喪母的 Monica Rambeau 都只能坦承「換作是我也會這麼做」。想想本劇的 "Vision" 這字在反派語言中是狼性「願景」，那劇名 "WandaVision"則更像是 Wanda的巨大「粉紅泡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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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Wanda這個蘇科維亞的東歐口音外來者真能代表「美國人」？真能代表 1950s起幾乎清一色白人（有個黑人就不對勁！）的美國郊區家庭主婦？這恐怕又可以擴大想像「美國人」概念了：Wanda 是復仇者聯盟在國外戰爭收留回來的難民、她要歸化美國就要參加復聯訓練營成為新士兵，這宛如美國自二戰後 1950s年代成為西方世界獨強後、無數窮國難民想要美國國籍就要加入美軍！而 E08更殘忍的「Wanda 回憶錄」還上溯更遠：她與弟弟身為極權國家苦悶小民艷羨美國、但美國戰利國家史塔克軍火不長眼睛、逼得她倆加入九頭蛇宛如中東恐怖組織！
我不知道這個漫威虛構國家「蘇科維亞」在原著中代言了誰，但它在《復二》可以暗示美國新戰爭的九頭蛇新巢如蘇聯陣營、在《獵鷹與酷寒戰士》可以代言齊莫男爵的老東歐貴族小國、這次在《汪達幻視》竟又能代言被美國軍火導致平民家破人亡滋生恐怖主義的中東諸國？遠的可以回想伊拉克近的則是（在本劇上架後半年）又起一波最新難民潮的阿富汗？當然很多觀眾可能覺得「史塔克又背鍋了」，但那就美國半個多世紀以來戰利國家世界警察的代言，遠可回想上世紀中的拉丁美洲諸國、近可回顧這世紀初的中東與北非、甚至 2020s後的烏克蘭與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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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關於「美帝」的國際軍政批判，我猜 MCU仍留給了《美國隊長》與《獵鷹與酷寒戰士》這一系偏寫實的軍武系超英去談，《汪達幻視》看來頂多是輕輕提點一下當背景脈絡，重點還是聚焦在這炎涼世道下的個人存在了：世界各國治理都有本難念的經，有人極權當道有人戰火頻仍、亦有人內政不修貧富不均，但掌握「媒體」的美國就能打造美國夢、從 1950s「家用電視」的普及展開半世紀「大外宣」！Wanda 在原鄉就一直看美國 sitcom 作著美國夢、但當難民當軍人再當遺孀一次次夢碎、在只剩一片廢墟的美國只有把心一橫吹起「緋紅泡泡」Hex ！
本劇最大特色就是「先代入」Sitcom情境喜劇的懷舊感令人嘻嘻哈哈、「再揭曉」MCU 超英劇情批判聯想回視現世，這次在上批判的美帝代言人「天劍局」有黑暗面也有光明希望自毋待言、但在下質疑的則是七十年來全球各地被餵養的「美國夢」了：無遠弗屆的美國夢，總是宣傳遠大於實質、畫餅遠大於應諾，人人總在遙遠他方殷切想像、但真進美國又夢碎成空。看看本劇這 "Westview" 雖真用了紐澤西小鎮之名，但看這裡被 Wanda描繪成亮麗歡樂的情境喜劇、喜劇落幕又回到凋敗市容與凋零經濟，這「失落」經驗不只 Wanda一人而是更廣大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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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甚至都讓眾人討論「妳是英雄還是反派」了，整個是對付恐怖份子的陣仗解決 Wanda問題來著！然而現世有人真會因「美國夢碎」而激憤暴走甚至成為恐怖份子嗎？這我不敢揣測，總之已經住在美國的人雖沒成為恐怖份子，但日常中激憤暴走處處都是，查查美國 mass shooting一代代逐年上揚的趨勢總令人怵目驚心，總令日子也過很苦的受害者哀怨不解。「為何讓我們分擔妳噩夢」是本劇小鎮鎮民的血淚控訴，本劇也沒搞什麼聖母式和解讓大家攜手，反倒讓 Wanda經歷這失控一遭後來個 Walk of Shame，積累創傷再加罪疚須低頭承擔。
這個美國難民兼老兵「失落創傷」的自我解脫，就化作 E09超英壓軸的「理念之戰」了，魔法系超英就是可以把個人憤懣無限擴大到天崩地裂！首先女生的戰場是「女巫一族」的 Wanda vs Agatha緋紅對紫色之戰，連結兩人的是連結美國古今的「邊緣異種」與「主流壓迫」問題：我一樣是飄洋過海來到美國圓美國夢、我一樣耕耘能力貢獻社群修補社會，但為什麼不但主流壓迫我們邊緣社群、連邊緣社群也壓迫在邊緣中追求卓越努力造夢的我？Wanda 本性對人類絕無敵視，只是失落憤懣下不免負氣傷人，也幸有反派 Agatha 帶她重新梳理自我找回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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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邊廂「兩個幻視」的男生戰場，談的是古希臘悖論「忒修斯之船」Ship of Theseus 的古蹟與紀念物 (monument) 保存老問題：忒修斯與同道留下的英雄紀念碑 (memorial) ，若古蹟維護抽換木頭還是那船嗎？這在我們台日韓中等東方文化是相較超脫的，譬如看日本「式年遷宮」行禮如儀從沒在芥蒂，畢竟萬物生生滅滅代代相傳本是個循環；但在極重物質與物質遺緒的西方希臘文化就產生焦慮：一個紅幻視只是想像創造擁有精神卻缺實體、另一個白幻視雖無精神但擁有身體就銘刻記憶 (memory) ，兩個都是幻視卻也都不是，是否唯有兩人結合方能「心物合一」？
西方人的確很重視物質，尤其美國連陣亡士兵都必須返還故土，自小懷抱美國夢的 Wanda也把這執著給學了個全，這一切風波說穿了也就放不下丈夫遺體、而一步步越陷越深製造越來越大的現實。而今能夠超脫物質珍惜精神「只在乎曾經擁有」嗎？屬於 Wanda的超脫就是痛定思痛地戳破「緋紅泡泡」、自己的與小鎮的粉色幻夢都必須終結，即使現實市景凋敗人們鬱悶家家有本難唸經、那都仍是唯一真實需要每個人面對前行。對我個人來說，這是歷來看 MCU作品感到最振奮，因為不再是像《復四》那樣想要什麼就要什麼毋須多計較、反而必須懂得放手腳踏實地面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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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故事裡 Wanda身為女巫那超凡能力「不是天生的、而是鍛造的」，那到底又是如何鍛造出來呢？說實話我看到最後還是一知半解，那就當作她的「創傷經驗」就是力量來源吧。創傷能讓人堅毅強大、亦能讓人狂野危險，如何與創傷人生達成和解就是課題了。去年 MCU四劇中我覺得《鷹眼》寒冬中暖心、《洛基》長更多智慧、《獵鷹與酷寒戰士》看更多別人、《汪達幻視》則傾聽自己，看來這些英雄題材拍成影集更有空間好好說故事！而且動作特效我覺得一點也沒輸各系相關電影了... 至於 MCU有時喜歡吊吊 Bohner 式胃口？還好我不是真粉絲並沒啥期待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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