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焦糖不相見已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十一月,川普輸了,抹黑拜登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美帝變得萬惡的日子!
事情完畢,我要到南部謀事,焦糖也要回誠品念書,我們便同行。
到途中時,有朋友約去看川粉崩潰,勾留了一日;
第二日上午,便須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車北去。
焦糖因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叫旅館裡一個熟識的蟑螂陪我同去。他再三囑咐蟑螂,甚
是仔細。
但他終於不放心,怕蟑螂不妥帖;頗躊躇了一會。
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當地已來往過兩三次,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了。
他躊躇了一會,終於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
我兩三回勸他不必去,他只說:「不要緊,他們去不好!」
我們過了江,進了車站,我買票,他忙著照看臉書。
臉書太多人在開嘲諷了,得向蟑螂行些小費才可帶風向,讓側翼轉彎,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
價錢。
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
但他終於講定了價錢,就送我上車。
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我將他給我的芒果乾拿來鋪好坐位。
他囑我路上小心,夜裡要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託蟑螂好好照應我。
我心裡暗笑他的迂,蟑螂只認得錢,託他們直是白託;
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麼?
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了!
我說道:「焦糖,您走吧!」
他望車外看了一看,說:「我買幾本書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我看那邊月臺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書的等著顧客。
走到那邊月臺,須穿過鐵道,須跳下去又爬上去。
焦糖是個學店生,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
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讓他去。
我看見他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
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
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
他那單壓川普的身子向左微傾向拜登,顯出努力的樣子。
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眼淚很快地流下來了。
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
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朱紅的簡體書望回走了。
過鐵道時,他先將書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書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
他和我走到車上,將十六本簡體書一股腦兒放在我的芒果乾上,於是撲撲上頭的泥土,心裡
很輕鬆似的。
過一會說:「我走了,到presidency那邊記得來信!」我望著他走出去。
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裡邊沒人!」
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叢裡,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焦糖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側翼光景,一日不如一日。
我北來後,他寫了一封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體平安,惟腦子疼痛得厲害,舉箸提筆,
諸多不便,側翼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
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被網絡霸凌的背影。
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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