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下小兵就自願為了他造反斷送性命，
: 如果敵人要殺將軍，還會主動幫將軍擋刀，
: 如果敵人打到京城，很多小兵就算死也會拿生命來掩護皇帝或皇親國戚大官先逃跑，
: 大部分人不是都怕死嗎？
: 為什麼古代小兵會甘心自願為將軍皇帝打仗送命？
1975年，中國湖南省發現了一批秦代古墓
其中11號墓的主人「喜」曾經擔任過司法人員
其陪葬品有大批秦代法律文書，為後世提供了豐富的秦代法律史料
稱「睡虎地秦簡」
但我要講的不是這個，別揍我
我要說的是4號墓的出土遺物中居然包含了兩封信件
這兩封信件都寫在木牘，也就是薄木片上，正反兩面都寫滿了字
這兩封信件的內容都是家書，由一對兄弟所寫
哥哥叫做「黑夫」、弟弟叫做「驚」，收信人則是他們在家鄉的大哥「衷」
這是中國現存最早的家書
黑夫和驚當時都在秦軍中服役，參與秦滅楚之戰
第一封信是黑夫所寫，信件內容在網路上找得到，我這裡就複製貼上
懶得看文言文可以先跳過，後面是我大致翻譯：
二月辛巳，黑夫、驚敢再拜問衷，母毋恙也？黑夫、驚毋恙也。前日黑夫與驚別，今復
會矣。黑夫寄益就書曰：遺黑夫錢，母操夏衣來。今書節（即）到，母視安陸絲布賤，
可以為襌裙襦者，母必為之，令與錢偕來。其絲布貴，徒〔以〕錢來，黑夫自以布此。
黑夫等直佐淮陽，攻反城久，傷未可智（知）也，願母遺黑夫用勿少。書到皆為報，報必
言相家爵來未來，告黑夫其未來狀。聞王得苟得…（轉背面）
毋恙也？辭相家爵不也？書衣之南軍毋……不也？為黑夫、驚多問姑姊、康樂孝須（嬃
）故尤長姑外內（？）……為黑夫、驚多問東室季須（嬃）苟得毋恙也？為黑夫、驚多
問嬰記季事可如？定不定？為黑夫、驚多問夕陽 呂嬰、匾里 閻諍丈人得毋恙… …矣。
驚多問新負（婦）、妴得毋恙也？新負勉力視瞻丈人，毋與……勉力也。
二月辛巳，黑夫和驚拜問衷，母親好嗎？黑夫和驚都好。
先前黑夫和驚分開了，今天又相見了。
黑夫寄信是要說，給黑夫寄些錢，請母親做夏天的衣服來。
收信之後，請母親看看安陸的布價，
便宜的話，請母親幫我做整套夏衣，和錢一起寄來。
貴的話，寄錢來就好，黑夫自己在這裡買布。
黑夫要去攻打淮陽，攻城戰會持續很久，
不知道會不會受傷，希望母親寄來的錢不要太少。
收到信請一定要回信，一定要跟我說家裡的爵位批下來了嗎？
聽說只要到了大王那就沒什麼問題，辭謝授爵的官員了嗎？
回信和衣服請寄到「南軍」。
請替黑夫和驚向姑姊問好，特別是大姑。請替黑夫和驚問候東室三姊。
請替黑夫和驚問嬰記季事情怎麼樣了？要不要定下來？
請替黑夫和驚多問候一下夕陽、呂嬰、匾里、閻諍老人家還好嗎？
驚還要問候新媳婦「妴」還好嗎？媳婦要好好照顧老人家。
第二封信是驚負責執筆，由於木牘不完整，語句時有中斷：
驚敢大心問衷，母得毋恙也？家室外內同……以衷，母力毋恙也？與從軍，與黑夫居 皆
毋恙也。……錢衣，願母幸遣錢五、六百，布謹善者毋下二丈五尺。……用垣柏錢矣 ，
室弗遺，即死矣。急急急。驚多問新負、妴皆得毋恙也？新負勉力視瞻兩老……（轉 背
面）
驚遠家故，衷教詔妴，令毋敢遠就若取新（薪），衷令……聞新地城多空不實者，且令
故民有為不如令者實……為驚祠祀，若大發（廢）毀，以驚居反城中故。 驚敢大心問 姑
秭（姐），姑秭（姐）子彥得毋恙……？新地入盜，衷唯毋方行新地，急急急。
驚惶恐的問衷，母親還好嗎？家裡內外都好嗎？母親真的好嗎？
我們在部隊，和黑夫都好。
.....錢和衣服，希望母親能寄個五六百來，布料要好，不要少於二丈五尺。
我借了垣柏的錢來用，要是不還就死定了，急急急。
驚問新媳婦妴還好嗎？媳婦要好好照顧家中二老。
驚遠離家鄉，請衷要教導好妴，不要去太遠的地方砍柴。
......聽說新佔領的地區人都快跑光了，當地民眾也不太遵守法令。
......請為驚祈福，如果占卜不妙，那是因為驚在敵城作戰的關係。
驚惶恐的問姑姊都還好嗎？姑姊的兒子彥也好嗎？
......新佔區有盜賊竄入，衷可千萬別去，急急急。
這兩封家書給了我們幾個線索
一、秦軍戰士要自備衣服，甚至要家裡寄錢
所以秦軍很可能沒有配發充分的軍餉和服裝
二、如果這不是找人代筆，當時識字率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高
三、秦軍以軍功授爵是真有其事，而且對當事人而言是一件重要的事
紀載商鞅變法思想的《商君書》裡說：
「民弱國彊，民彊國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
這是說，人民越弱、國家越強，反之亦然，所以有道之國一定要讓民眾更弱。
這要配合前後文來看，後面有句話是：
「利出一孔，則國多物；出十孔，則國少物。」
就是說，人民如果只能從單一的管道獲得利益，國家就會獲得更多
人民若能從各種不同管道得益，國家就得不到東西了
所以前面那個「弱民」，指的應當是經濟的層面
秦代在商鞅變法後，「利出一孔」的方式就是軍功授爵
管你是官二代星二代，你家沒有取得戰功，你什麼也不是
要想家裡飛黃騰達，就是要靠軍功逐步取得爵位
才能因為爵位所帶來的各項經濟利益改善家裡的環境
顯然黑夫和驚去打仗顯然也是如此
驚甚至缺錢缺到要去借錢，不還就會沒命
但他們最在意的就是家裡的爵位到底批下來了沒有
這個墓的主人就是衷
據說衷的墓不算太大，但已經不是一般老百姓的等級
那兩封家書則是衷的陪葬品
很有可能黑夫和驚在戰場上掙來的爵位真的讓家裡變得更優渥了
但他們也很可能再也沒有從秦楚大戰的戰場上歸來
衷只能一輩子珍藏著兩位弟弟最後的家書，直到自己死後還要一起陪葬
回到最初的問題：
古人為什麼甘願打仗？每個時代、每個人的故事都不太一樣
可能是為了活下去、或者為了遠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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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陪葬品有大批秦代法律文書，為後世提供了豐富的秦代法律史料
稱「睡虎地秦簡」
但我要講的不是這個，別揍我
我要說的是4號墓的出土遺物中居然包含了兩封信件
這兩封信件都寫在木牘，也就是薄木片上，正反兩面都寫滿了字
這兩封信件的內容都是家書，由一對兄弟所寫
哥哥叫做「黑夫」、弟弟叫做「驚」，收信人則是他們在家鄉的大哥「衷」
這是中國現存最早的家書
黑夫和驚當時都在秦軍中服役，參與秦滅楚之戰
第一封信是黑夫所寫，信件內容在網路上找得到，我這裡就複製貼上
懶得看文言文可以先跳過，後面是我大致翻譯：
二月辛巳，黑夫、驚敢再拜問衷，母毋恙也？黑夫、驚毋恙也。前日黑夫與驚別，今復
會矣。黑夫寄益就書曰：遺黑夫錢，母操夏衣來。今書節（即）到，母視安陸絲布賤，
可以為襌裙襦者，母必為之，令與錢偕來。其絲布貴，徒〔以〕錢來，黑夫自以布此。
黑夫等直佐淮陽，攻反城久，傷未可智（知）也，願母遺黑夫用勿少。書到皆為報，報必
言相家爵來未來，告黑夫其未來狀。聞王得苟得…（轉背面）
毋恙也？辭相家爵不也？書衣之南軍毋……不也？為黑夫、驚多問姑姊、康樂孝須（嬃
）故尤長姑外內（？）……為黑夫、驚多問東室季須（嬃）苟得毋恙也？為黑夫、驚多
問嬰記季事可如？定不定？為黑夫、驚多問夕陽 呂嬰、匾里 閻諍丈人得毋恙… …矣。
驚多問新負（婦）、妴得毋恙也？新負勉力視瞻丈人，毋與……勉力也。
二月辛巳，黑夫和驚拜問衷，母親好嗎？黑夫和驚都好。
先前黑夫和驚分開了，今天又相見了。
黑夫寄信是要說，給黑夫寄些錢，請母親做夏天的衣服來。
收信之後，請母親看看安陸的布價，
便宜的話，請母親幫我做整套夏衣，和錢一起寄來。
貴的話，寄錢來就好，黑夫自己在這裡買布。
黑夫要去攻打淮陽，攻城戰會持續很久，
不知道會不會受傷，希望母親寄來的錢不要太少。
收到信請一定要回信，一定要跟我說家裡的爵位批下來了嗎？
聽說只要到了大王那就沒什麼問題，辭謝授爵的官員了嗎？
回信和衣服請寄到「南軍」。
請替黑夫和驚向姑姊問好，特別是大姑。請替黑夫和驚問候東室三姊。
請替黑夫和驚問嬰記季事情怎麼樣了？要不要定下來？
請替黑夫和驚多問候一下夕陽、呂嬰、匾里、閻諍老人家還好嗎？
驚還要問候新媳婦「妴」還好嗎？媳婦要好好照顧老人家。
第二封信是驚負責執筆，由於木牘不完整，語句時有中斷：
驚敢大心問衷，母得毋恙也？家室外內同……以衷，母力毋恙也？與從軍，與黑夫居 皆
毋恙也。……錢衣，願母幸遣錢五、六百，布謹善者毋下二丈五尺。……用垣柏錢矣 ，
室弗遺，即死矣。急急急。驚多問新負、妴皆得毋恙也？新負勉力視瞻兩老……（轉 背
面）
驚遠家故，衷教詔妴，令毋敢遠就若取新（薪），衷令……聞新地城多空不實者，且令
故民有為不如令者實……為驚祠祀，若大發（廢）毀，以驚居反城中故。 驚敢大心問 姑
秭（姐），姑秭（姐）子彥得毋恙……？新地入盜，衷唯毋方行新地，急急急。
驚惶恐的問衷，母親還好嗎？家裡內外都好嗎？母親真的好嗎？
我們在部隊，和黑夫都好。
.....錢和衣服，希望母親能寄個五六百來，布料要好，不要少於二丈五尺。
我借了垣柏的錢來用，要是不還就死定了，急急急。
驚問新媳婦妴還好嗎？媳婦要好好照顧家中二老。
驚遠離家鄉，請衷要教導好妴，不要去太遠的地方砍柴。
......聽說新佔領的地區人都快跑光了，當地民眾也不太遵守法令。
......請為驚祈福，如果占卜不妙，那是因為驚在敵城作戰的關係。
驚惶恐的問姑姊都還好嗎？姑姊的兒子彥也好嗎？
......新佔區有盜賊竄入，衷可千萬別去，急急急。
這兩封家書給了我們幾個線索
一、秦軍戰士要自備衣服，甚至要家裡寄錢
所以秦軍很可能沒有配發充分的軍餉和服裝
二、如果這不是找人代筆，當時識字率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高
三、秦軍以軍功授爵是真有其事，而且對當事人而言是一件重要的事
紀載商鞅變法思想的《商君書》裡說：
「民弱國彊，民彊國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
這是說，人民越弱、國家越強，反之亦然，所以有道之國一定要讓民眾更弱。
這要配合前後文來看，後面有句話是：
「利出一孔，則國多物；出十孔，則國少物。」
就是說，人民如果只能從單一的管道獲得利益，國家就會獲得更多
人民若能從各種不同管道得益，國家就得不到東西了
所以前面那個「弱民」，指的應當是經濟的層面
秦代在商鞅變法後，「利出一孔」的方式就是軍功授爵
管你是官二代星二代，你家沒有取得戰功，你什麼也不是
要想家裡飛黃騰達，就是要靠軍功逐步取得爵位
才能因為爵位所帶來的各項經濟利益改善家裡的環境
顯然黑夫和驚去打仗顯然也是如此
驚甚至缺錢缺到要去借錢，不還就會沒命
但他們最在意的就是家裡的爵位到底批下來了沒有
這個墓的主人就是衷
據說衷的墓不算太大，但已經不是一般老百姓的等級
那兩封家書則是衷的陪葬品
很有可能黑夫和驚在戰場上掙來的爵位真的讓家裡變得更優渥了
但他們也很可能再也沒有從秦楚大戰的戰場上歸來
衷只能一輩子珍藏著兩位弟弟最後的家書，直到自己死後還要一起陪葬
回到最初的問題：
古人為什麼甘願打仗？每個時代、每個人的故事都不太一樣
可能是為了活下去、或者為了遠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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