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死神, 我有著一份世上最爛的差事－番外篇〉
第一章 亡靈陰影(完)
凱斯奇公立學校周邊的封鎖線外，圍觀人潮愈來愈多，秩序騷亂的程度也愈加嚴峻。其中
最為焦慮不安者，無疑是那些趕赴現場的家人與親友，他們都迫切地想知道，封鎖線另一
側的情況究竟如何
在龐大的壓力之下，警方的現場指揮官莫可奈何，只能再派一組人馬，嘗試進入校園內部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次的行動沒有再遭遇到任何障礙，無線電的聯繫也一路
保持暢通
他們首先在校門口附近，找到了第一批趕赴校園、失去聯繫的警察們，後者全都趴臥於地
，像是睡著一樣，直到搜救人員進行呼喚與查探後，才一個個甦醒過來
眼見情況順利，現場指揮官當機立斷，下令在周圍待命的所有人員，全都進入凱斯奇校園
內，展開全面性的支援與搜救行動
不久之後，警方在教室內、走廊上、廁所裡，以及校園建築內的各個角落，成功找到了與
外界斷聯已久的所有學生與教職人員們
這些學生與教職人員們，就跟第一批趕赴現場的警察一樣，全都就地倒臥與沉睡，當警方
支援趕到之後，才一個一個轉醒，全都一副睡眼惺忪、意識迷茫的模樣
經過一番清點與工作之後，令眾人想不到的是，儘管校園裡各地的環境都混亂不堪，卻沒
有任何人出現傷亡，每個失聯的學生與教職人員都被確認安全無虞，只有少數人有著些許
皮肉外傷
大量救護車的警示燈閃爍著，穿梭於校園四周的道路，將傷者送往附近的醫院。苦等在封
鎖線外圍的家屬們，在得知自己的孩子與親友平安的消息後，不少人都喜極而泣
在馬戲團遊樂園的悲劇過後，發生於凱斯奇公立學校的謎團，再次成為人們之間發酵與沸
騰的話題，不論在網路上或新聞媒體當中，都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討論熱度
警方除了公布一些客觀事證之外，面對人們的其他疑問，始終沒有給出過正面回應，因為
就連他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麼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才是站在原地失去了意識
黑袍下藏匿的四個孩子都不見了，低頭一看，他們全都倒臥於我的腳邊，陷入了沉睡當中
，但呼吸都十分穩定
幾步之外的距離，可以看見布朗老牧師、另一個孩子，以及兩男一女的教職人員，也躺在
地上呈現相同的狀態，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驚愕之餘，我連忙又環顧了四周的環境，方才洶湧而至的腐屍天使及人類亡靈，此時就像
是斷了線的氣球一般，一個個懸浮於空中，猙獰面容與赤紅目光已不復存在
當祂們腐朽凋零的軀體，逐漸化為粉末並消散瓦解之時，我隱約能從祂們血流肉爛的臉孔
，察覺出一絲欣慰與解脫的微笑；原本籠罩於整間辦公室內的凝重與壓迫，也早已消失無
蹤
「……」
我沉吟了一聲，勉強邁出疲憊不堪的腳步，往辦公室門口的方向走去
飄浮於空中的腐屍殘渣、躺臥沉睡的其他人類，沿路上全都是這些相同的場景。走了好一
會兒後，我才第一次見到不同的事物
「找到了！」
血腥瑪麗站在走廊上的那面連身鏡前，對我開心地說道，頭上還戴著那頂不久前被她丟棄
在一旁的兔寶寶造型帽。她所謂的「找到了」，想必就是指那一頂帽子
她的褐色捲髮被扯斷了一大截，身上的橘黃色蓬蓬裙，也染滿了自己與腐屍的污血色澤，
同時遍布爪痕與撕裂的痕跡
儘管模樣狼狽不堪，但看到她平安無事，讓我稍微鬆了一口氣
「我們，成功了？」血腥瑪麗用稚嫩無邪的童音問道
「……嗯。」
我微微點頭，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從目前的情況看來，事情總算是暫時落幕
了。然而，看到血腥瑪麗那張沾染上血跡的笑臉之後，我的內心忽然泛起一絲略帶激動的
莫名情感
從一開始的不情願幫忙，到後來伴隨於我的左右奮戰至最後一刻，或許內心的這陣激動，
就是來自於對血腥瑪麗的愧疚之情
「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
表達情感對我而言，依舊是一件苦差事，雖然這句道謝是我的肺腑之言，但講起來還是感
覺彆扭不已
血腥瑪麗一愣，但隨即又對我俏皮地眨了眨那雙湛藍之眼
「掰掰，死神！」
說出了道別之語後，她的身影就這麼在鏡子前憑空消失，似乎又回歸到了那獨屬於她的鏡
中世界
那幅繪製於鏡中世界路途上、有著我與她的人物形象在內的蠟筆畫，此時忽然又浮現在我
的腦海當中
又走了好幾步路後，我在走廊的一角，看見另外兩道熟悉的人影
「呦！死神哥，你終於來了。」
巴比坐在牆角邊，對我打著招呼。他的臉色蒼白無比，渾身上下看起來都糟透了，肩膀被
扯下一大塊肉的傷口，正滲出大量黑色血液
陪伴在他身旁的伊芙琳，用護身白袍覆蓋於他的傷口上，勉強遏止住了傷勢的惡化
「嘿嘿……當時我真的以為又要完蛋了，結果這些噁心的傢伙突然全都喪失行動能力，還
自取滅亡。死神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巴比的提問，我只能微微攤手，表達出自己相同的困惑之感
當伊芙琳的眼神與我對上之時，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隨後低下頭來，別開了我的視線
這是第一次，我感覺到自己與她產生了隔閡。在不久前的危急關頭，她對我擺出的那副憤
然怒視的表情，還深刻烙印於我的內心
我默默轉身，往建築物門口的方向走去，想要暫時擱下此事，並一探外面的情況是否也有
變化
「等等……莫爾斯！」
還沒走幾步路，背後就傳來伊芙琳的呼喚聲
她奔跑至我的面前，微喘著氣，雙手緊揪於胸前，面色看起來充滿了憂傷與愧疚之情
我不發一語地凝視著她，任憑尷尬的氛圍不斷擴散蔓延
良久，她怯生生開口：「對……對不起。」
「……」
「我很自私，在最危急的時候，拋下了你與其他人類，犯下這種無可饒恕的錯誤，但我就
是……無法克制住自己。」
她的嗓音逐漸哽咽，翠綠的雙眼也開始浸滿淚水
「我始終無法忘記，那天在遊樂園的上空，親眼目睹巴比被那個怪物撕成碎片的畫面，那
是我揮之不去的噩夢。所以……當我看見他被圍困在結界之外時，我很害怕……又會再失
去他一次，以至於完全亂了方寸，才……才會對你……」
由於伊芙琳的音量愈來愈小，我已經聽不太清楚她後面所說的話。但我明白，她正對我呈
現出最真實的一面，以及她內心最深沉的恐懼及夢魘
我從來沒有忘記，在巴比消失的那段歲月時光裡，伊芙琳是多麼的消沉與悲傷，沒有任何
事物能撫平她所失去的一切
因為動了私心，而違背自己的職責與行為模式，這是一種錯誤嗎？也許吧。但正是這種錯
誤的發生，才會讓過去的我有機會體悟到，死神真正的存在意義
我將冰冷的右手掌骨，輕撫於她白皙的臉頰一側
她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看著我
「……我原諒你。」低沉粗啞的嗓音，從我的喉頭傳出，「這一次，我們又平安度過了一
場浩劫。」
無謂的好言撫慰，只會徒增伊芙琳的歉疚傷感，直接又明確的表態，才是最好的應對之道
。幾十年來的合作經歷，讓我對於她的心境多少也有一些了解
伊芙琳滿布淚痕的臉蛋，總算露出了一抹笑容，她閉上眼來，用那雙溫暖的小手，輕搭於
我的右手掌骨之上
「嗯，一如往常。」她欣慰地說
阻擋遮蔽於建築物門口與窗外的腐屍屏障，已經全數消散殆盡
當我踏出了正門之時，看見原本密布於整座校園外的血肉叢林，變成一株又一株的斷根枯
草，數以萬計的腐屍亡靈，飄懸於空氣當中，慢慢化為沙塵與灰燼。這些受盡折磨的天使
與人類靈魂，終於擺脫了他們的悲慘命運
不久，從天堂增派來的支援，此時才總算抵達現場，但規模也僅僅是數百名的自主派天使
，遠比我所預期的還要少。他們發現了這些腐屍的真正身分後，立刻投入了援救與復元的
行動，但為時已晚
腐屍亡靈們的消逝，就像是不可逆的反應一樣，不論天使們如何努力施展力量，也絲毫無
法阻止腐屍殘軀的潰散與崩解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昔日的戰友與舊識迎向死亡，卻完全無能為力，不少自主派天使都放聲
大哭，整座校園裡一時之間哀鴻遍野，悲鳴之聲響徹雲霄天際
「莫爾斯。」
這一聲熟悉的嗓音，將我從悲戚的情緒中給拉了回來
蘇菲亞朝我緩步走來，那一頭紫色長髮仍飄逸於空中，全身滿布久經戰鬥後的傷痕與血跡
，而她手裡握著的那顆水晶球，裡面所蘊含著的藍色熾焰，也減弱至幾近最低的程度
「你們辦到了。」
她微微一笑，聲音中溢滿著疲憊與倦怠
我搖了搖頭，回話道：「不，我們什麼也沒有作。」
這句話是真心之言，因為我依舊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結束的？但在蘇菲亞的面前說
出這樣的話，讓我忽然感覺一陣彆扭
比起突入校園裡的我們，蘇菲亞的貢獻與付出更是不容抹滅。如果沒有她的及時馳援，我
與巴比恐怕一開始就會命喪於血肉浪潮當中；同樣的，如果沒有她與拉斐爾烈焰在外的牽
制，我們一行人也不可能在校園內支撐那麼久的時間
她緩步走至我的身前，輕輕擁抱住了我，而我也將頭輕靠於她柔軟的肩上
不需要任何話語，這歷劫歸來後的擁抱，在前後兩任死神之間，傳遞了一切所需要表達出
來的情感
不久，她用那雙深邃的眼眸凝望著我，緩緩開口說：「我必須離開了。」
「……什麼？」
我的語氣流露出驚愕的情緒
「你一開始不是問過我，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嗎？」蘇菲亞後退了一步，望向自己手裡
的那顆水晶球，「因為我察覺到了，這座城市出現了與『闇域』相同的不尋常氣息，才一
路追蹤到這裡來，就跟我過去幾年來所作的事一樣。」
「……」
「在德納利山，你給予了我重生的機會，這讓我絲毫不敢懈怠與停止自己的腳步。在發現
了這個世界各地出現的異變之後，我更是不斷到處走訪，希望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各地出現的……異變？」我不解地出聲問道
蘇菲亞沉默一陣，才開口說：「這個世界各地的『闇域』，正在大量消失，我不知道這代
表著什麼，但絕不會是正常的情況。」
我聽了之後，內心暗自一驚
所謂「闇域」，是指人類世界當中，被攀自地獄的惡靈所盤據的禁忌之地；抑或是原生於
這個世界的大自然力量，與人類彼此依存或是競爭，而致使天堂的影響力所無法及於的地
方
根據蘇菲亞所言，源自大自然環境的闇域沒有出現變化，但那些原被惡靈所佔據與踐踏的
闇域，則無預警地大量消失
對於人類來說，這些禁忌之地能夠恢復原貌與安全，當然是一件好事；但從宏觀的角度來
看，大量闇域在短時間內的凋零，卻是一種詭異無比的情況
天堂方面是否也發現了此事，我並不清楚，因為我還沒有收到任何相關的指示與命令
「就是因為這樣，我必須繼續行動，直到找出背後真正的原因為止。」
蘇菲亞毅然說道。我點了點頭
從她的眼神觀之，我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但這也代表著，我必須再向她道別一次
自德納利山一別後的久違重逢，是如此的短暫，當時留存於我心中的一絲遺憾，究竟是被
撫平了，還是變得更加深刻？恐怕也不得而知
也許是發現了我複雜又略為鬱悶的情緒，蘇菲亞露出歉然一笑，開口說道：「等一切都結
束了，我就會回來的，我保證。」
遙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我的內心終於泛起釋然之情
保證嗎？身為負擔重任與險惡任務的死神，這從不是我會輕易說出口的詞語，蘇菲亞想必
也是。而她既然開了口，我便選擇相信她
我相信她有一天，會履行自己所許下的承諾
懷著悲慟與傷感，自主派天使們黯然返回天堂
我在事後得知，他們於校內建築物裡，找到了大批墮落天使的遺體，其中還包含了昔日計
畫派的年輕新星法爾扎。而其他的墮落天使也被證實，是在之前失蹤的計畫派高層成員
祂們就是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嗎？即使不這麼想，也不會有其他更有說服力的答案。至於
是誰殺死了祂們，則是另一個無解之謎
唯一能確定的是，那個殺死墮落天使們的未知之人，挽救了我們及校園內所有人類的命運
事件結束後，我手中那本用以引導靈魂的簿冊，上面原先出現的大量鮮紅閃爍的名字，全
都消失無蹤，代表著那些人類都安全無虞，不再瀕臨死亡
這是否也代表著，那些出現於校內的殘殺掠奪之景，全是一場由墮落天使製造的幻覺，用
以榨乾那些人類的求生意志，在睡夢中迎向死亡嗎？如果此言為真，那這真是一場世界上
最惡毒的玩笑
不過，所有的人類與戰友都平安無事，這才是最重要的，也讓我能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
至於巴比曾在當時嗅到其存在的瓦列佛公爵，自主派天使則完全沒有在任何地方瞧見他的
蹤影
「也許是我聞錯了吧，死神哥。那個卑鄙又陰險的傢伙，才不會讓自己置身於如此險境當
中哩！」
巴比後來是這麼對我說的，而我也無法否認他的想法
亡靈陰影未曾散去，「祂們」只是在等待著最佳的出手時機
來自地獄的爪牙，總能在這個世界最為脆弱的時候，掠奪我們的心智，又殘害我們的軀體
。發生於凱斯奇公立學校的悲劇，深深震撼了天堂，完全不亞於當年馬戲團遊樂園的慘況
然而，更令我們想不到的是，這只是一切的開端而已；真正的威脅及浩劫，正悄悄於海岸
線遙遠的那一方甦醒過來
沉眠已久的地獄之主，睜開了祂那對即將帶給這個世界絕望與毀滅的雙眼
醫院裡的病房一角，彼德躺臥於病床上，發出微微的鼾聲
他的情況很不錯，除了受到一些驚嚇與皮肉擦傷以外，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勢需要擔心。
而他在得知莉莉、尤金、萊恩、馬修、卡琳及漢娜女士全都平安無事，並被分別送往醫院
之後，才安心地進入了夢鄉當中
蘿西塔在病床一側，陪伴在自己的兒子身旁，臉上表情盡顯寬慰；至於伊恩也隨侍在側，
只要蘿西塔母子有什麼需求，他便立即出手幫忙，而他也甘願付出自己一切的心力
病房的門外，朵拉身穿連身的素色病人服裝，透過門縫探視著彼德一家人
她的一側臉頰有些浮腫，是遭到墮落天使重擊後留下的傷勢，剛才在她自己的病房裡，已
經冰敷了很長一段時間；雙腿上的傷痕也用繃帶緊緊纏繞，不時會發出陣陣刺痛之感
半個小時之前，伊恩與蘿西塔已經先到她的病房探望過她，之後才回來彼德的病床旁
「哎呀，你怎麼自己起來了，快回床上休息吧。」
一名經過的護理師發現了朵拉之後，忍不住對她叮嚀說道，而朵拉則微微點頭表示謝意
她悄悄離開了門邊，然而卻不是走回自己的病房，而是朝通往頂樓的樓梯方向緩步前行
今夜的星空依舊繁密，月光也穿透雲層，照亮著夜晚的大地，就跟昨天她與彼德互相依偎
於屋頂時所見到的情景一樣
忍受著寒風的侵襲，朵拉在屋頂上一跛一跛地走著，並於不遠處看見了她所想要找尋的對
象
男人的身影輪廓模糊不清，只剩下左半邊的上半身軀體存在，腰部以下空無一物，右側的
頭顱塌陷潰爛，腦漿與濁黑污血正不斷滲出
他是瓦列佛公爵，曾經貴為所羅門七十二門柱魔神之一，但如今的他卻已成為風中殘燭，
隨時有凋零消逝的可能。那名墮落天使的同歸於盡之舉，顯然給予了他致命的一擊
瓦列佛公爵僅存的一隻漆黑之眼，投射出銳利的寒冷目光，落在朵拉的身上，這讓後者面
露驚嚇，停下腳步不敢再接近
寂靜的氛圍持續了好一陣子，在冷冽寒風的吹襲之下，瓦列佛公爵開口打破了沉默
「呦……我的小小白女巫竟然出現了。」
他的聲音依舊奸邪，但音質卻虛弱得讓人幾乎聽不清楚
朵拉懷著忐忑的心，鼓起勇氣問道：「你就是那個……在彼德體內的另一個存在嗎？」
「……」
瓦列佛公爵不語
等不到對方答覆的朵拉，努力調勻了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又接著說：「其實我從一開始
，就察覺到了你的存在，尤其當我聽到……你想要一塊一塊切下我的肉時，我更是害怕無
比。但為了避免彼德受到傷害，我只能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繼續與他過著生活，並隨
時保持警戒。」
朵拉的話語，讓瓦列佛公爵不禁臉色一沉，隨後又啞然失笑，說：「連那句話都被你聽到
了嗎？我原本以為自己很擅於隱匿，想不到在這一點上，還遠不如你呢，呵哈哈哈哈……
」
聽到公爵尖銳卻又單薄的笑聲，朵拉緊抿著嘴唇，兩手不安地交握於胸前，忍不住追問：
「告訴我，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
瓦列佛公爵停止了邪笑，抬頭遙望著夜空，銳利的眼神逐漸放鬆了下來
「在我獵捕孩童靈魂的歲月當中，彼德是最特別的那一位。我曾經打算傷害與襲擊他，但
沒有成功，而在後來與那可恨的死神交手的時候，我意外受到了重創，幾乎到了無法挽回
的程度。
「就在那時，彼德對我伸出了援手，儘管他不是自願的，但他完美地接納了我的寄宿，沒
有任何排斥抗拒或不適，他的意識就這麼與我這個惡魔共存於同一副肉體當中，讓我得到
了療養與修復的機會。」
他用極緩的語調，訴說著過往的一切
「當你這個稀有的白女巫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時，對我而言簡直是一份天上掉下來的大禮。
完美供我寄宿的肉體，再加上白女巫能夠復元一切傷痛的稀有血肉，這樣的組合，正是讓
我能夠存活於這個世界，而能得到真正自由的關鍵要素呢，嘻嘻嘻……」
彷彿說到得意之處，瓦列佛公爵又發出一陣刺耳的嘻笑之聲
朵拉有些害怕地後退了一步，克制住自己顫抖的反應後，又問：「那麼為什麼……你始終
沒有出手呢？」
「……」
瓦列佛公爵沉靜了一會兒之後，表情突然柔和了下來，配上嘴角那一抹詭異微笑，形成一
種反差感極大的組合
「因為我低估了……彼德對我的控制能力，同存於一副肉體當中，意識的交流與影響並非
單向，而是互相交錯。他一直不願意傷害你，我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同時也根本沒有預
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程度……」
「所以……彼德與我相處在一起的那段時光，也都是出自於你之手，難道這一切……都是
假的嗎？」朵拉緊揪胸前的衣物，語帶悲切、又有些激動地問道
瓦列佛公爵聽了，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嘴角上揚的幅度又增加了一些，「在這件
事上，並非出自我的手，而是他影響了我哦！嘻嘻嘻。」
「───！」
得到了與預期相反的回答，朵拉不禁微微發愣，但在理解了這番話的意義之後，內心的糾
結之處瞬間放鬆了下來，並感到一陣舒坦
望見白女巫欣慰的神色，瓦列佛公爵閉上眼，微呼了一口氣，作好了迎向最終命運的準備
當朵拉發現對方的身影開始崩解消散之時，不由得驚呼了一聲，趕忙說道：「讓我幫幫你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瓦列佛公爵最後一次睜開那隻漆黑瞳孔，與朵拉急切的眼神對上
「已經……太遲了。」他用淡然的語調說：「即使是你的血肉，也救不了我，因為我答應
了那個孩子，永遠不會傷害你。違背契約的惡魔，只有灰飛煙滅的下場，跟此時相比不會
有什麼差別。」
伴隨著虛弱的嗓音話語，他的殘軀在冷風吹撫之下，一點一滴消散與飄零
朵拉感覺到內心又是一陣緊繃，扯動著她原本已經平復的情緒。她幽幽開口，問了最後的
問題：「那時是你……救了我們嗎？」
「……」
瓦列佛公爵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良久，朵拉含著淚水，微笑又哽咽地說：「謝謝你……救了我們，也謝謝你……沒有傷害
過我，讓我度過了這一段如此美好的時光。」
這一番肺腑之言，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傳進瓦列佛公爵的耳中
他闔上眼來，用略為無奈的語氣說：「你真是個……無趣的白女巫。」
然而，他的臉上卻是掛著一抹釋然的笑容
「滴......答……滴……答……，布萊恩先生永遠沉眠。」
彷彿是訴說著自己命運的遺言，瓦列佛公爵的殘軀完全消散於空中，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這一次，他再也沒有歸返的機會
朵拉跪倒於地，大口呼氣與喘息不已，同時渾身發抖，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地滾落臉龐
她不明白自己是為了什麼而難過，但卻感覺到，內心有一塊再度被掏了空
或許瓦列佛公爵的存在，早已在她心中成為了彼德的一部份
黑女巫以及瓦列佛公爵，短短兩天之間，她就先後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兩個對自己而言最重
要的存在，儘管這兩者都曾經、或曾經試圖傷害過她
擦乾了眼淚之後，朵拉站起身來，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她決定擺脫這一切，並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
第一章 （完）
--
曉鳴的鏡文學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99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