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
我們來了一位往生者
在外頭冰存了一天
後來轉到這邊來
準備要驗屍
原本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工作
但是
家屬的一句話
卻讓我嚇了一跳
往生者是原住民
年約五十多歲
家裡也是典型原住民的家庭
從穿着打扮
到對著往生者一直說母語
都讓人覺得似乎是群老實人
他在工地上班
有心臟病史
就在工作的途中
突然倒地
家屬來不及從山上趕過來見他
等到趕過來的時候
已經是現在了
那天他們進來的時候
說沒有死亡證明
等等法醫會來開之類的
之後又再補了一句
「先生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
「為什麼我兒子那時候不是送去醫院，而是直接去外面冰庫冰呢？」
我驚訝的看著她
「你的兒子是誰發現的？有沒有報案？」
「他同事說看到他的時候已經死掉了，所以沒有通知派出所，直接請葬儀社來處理，後
來通知我們的時候，我們趕過去就已經是要前往冰存的路上了……」
「那死亡證書請誰開？」
「長老說晚點會請醫生來開。」
我一聽其實放心許多
一般死證開的單位滿多的
醫院會開
到院前死亡或是在家生病往生的
會請衛生所醫生或是一般外面俗稱「民間法醫」的人開
民間法醫其實很怕有事
他們不開意外，有外傷，有保險的
他們都不敢開
但是看他們賺錢蠻有趣的
通常只會問三個問題
「他是你的誰？有沒有外傷？有沒有保險？」
然後照著平常藥袋上的病史
上面在寫個心臟衰竭
心肺衰竭
就領三千了
認識他們之後
完全顛覆了我對輕鬆賺三千的排行榜
最後就是去備案
請公家法醫跟檢察官來驗屍
照理說一般法醫不太敢開這種死證
除非他很缺錢
於是我跟奶奶說
「沒關係，等等你看到法醫的時候，問他就好。」
奶奶點點頭
後來長老帶著法醫來了
他們所謂的長老其實是在教會裡面的經營葬儀社的
這個民間法醫來了解了狀況
眉頭一皺
問了家屬三個問題
「他是你的誰？有沒有外傷？有沒有保險？」
幹你老師
原來這法醫還真的是缺錢的那個
家屬想開口再說
但是被長老制止了
「讓往生者好好安息吧！」
家屬們想想
也就不再多提了
五分鐘後
家屬拿出三千塊
拿到一張心臟衰竭的死亡證書
此時此刻
他們的親人在法律上的死亡
正式成立了
出殯的前幾天
長老帶著他們來看一下遺體
打開來的時候
突然大家都驚訝的看著那具遺體
我跟老大也探頭看了一下
往生者眼睛張的滿大的
我們都記得當時往生者的媽媽有幫他闔上眼睛呀！
長老愣了一下
說到
「往生者看到你們來看他，他很開心，大家在旁替他禱告一下，願祂可以無憂的到神的
身邊。」
家屬們一聽到
每個人立刻開始禱告
虔誠的希望自己的家人可以一路好走
離開時
往生者的老婆多留了下來
一直摸著她老公冰冷的臉
「對不起，家裡都靠你工作，讓你五十多歲還在工地，對不起……」
出殯的那天
我跟老大在冰庫前面
看著這組家屬離去
我不禁問到
「奇怪，是我的話一定去追究甚至去報案問說為什麼不先把他送醫院，也沒有請正式的
法醫來看，如果是公安意外的話差很多唉。怎麼那麼好擺布的一組呀？」
老大想了想
「能改變什麼？人還是走了呀…再多的追究只是增加傷痛，心思單純點，相信宗教，至
少宗教還會告訴你其實他是解脫了，去更好的地方了。還去追究什麼？就讓喪禮可以圓
滿結束吧！」
我看著冰庫
這邊多少死因不明甚至還在查問題的遺體
心中充滿疑惑
如果有天我有這種疑慮的時候
要讓自己家人多挨一刀
多冰幾個月知道真相
還是藉著宗教告訴我
讓他好好安息
好好修行
我熄了菸
問老大
「那個眼睛，為什麼會打開呀？」
老大想了想
不再說話
只知道一場喪禮圓滿了
而一個家庭
不圓滿了
那天
我們都沒說出
死不瞑目
這四個字
我是大師兄，我們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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