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供奉之殭:我只是錯過末班車(上)

媽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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Ж














大兵週記 1987年7月5日至7月12日


第五大隊集訓中隊 義務役上等兵 侯浩平



大部分人一定都有聽過這樣的故事:一群騎車夜遊的大學生、一個鐵齒阿兵哥、一位
又一位白目不長眼的混球,差不多這樣的人在一荒山野嶺、陰廟、墓地時,反正就是一些
神鬼可能顯靈或作祟之地,一如往常地亂說話了,對,就是亂說話--隔天四肢無力、高
燒不退或口吐白沫,怎麼看醫生都找不出病因,走投無路慘兮兮,之後運氣好找到宮廟或
一些信仰據點被高人化解;運氣糟就死於飛來橫禍之類的災厄,一命嗚呼。相信從小到大
我們都聽過這樣的故事,不管出生在哪裡,多少都聽過,警告我們:別亂說話。

What the fucking story!

1987年七月了,但很多人對鬼神思考方式跟1887年的人差不多,這簡直不能叫做迷信
,而是不願思考,是一種盲目服從權威的表現。

當然,我們是修行部隊,是華家軍驅魔戰士,我們知道那些「白目」不過是遇到作祟
、奪舍或索命的現象,不是太特別,而且有秩序會在的一天,這些作奸犯科的惡鬼是天網
恢恢、疏而不漏,遲早會被三界法庭制裁,入萬鎮塔服刑。

但這樣想的人(包含修者自己)一開始就沒有搞懂重點,重點不是說惡鬼如何兇殘,而
是一個更核心的精神--為甚麼不能亂說話?

亂說話,麻煩會上門。這邏輯是長輩覺得晚輩會惹到一些惹不起的東西,所以別亂說
話,等出了事更去怪罪『不敬鬼神、白目囝仔』,好像錯都是因為口無遮攔?這是甚麼道
理?為甚麼亂說話就得遭受壓迫傷害不可?為何因為言語就遭到騷擾甚至喪命?這公平嗎
?符合比例原則嗎?

如果這邏輯通,那人民也不該去支持言論自由,想想,一個掌控國家的政府還強於許
多鬼神能在陽間的神通,那敬鬼神,跟敬政府是不是同一套邏輯?鬼神不會犯錯?祂們是
真理?仔細想想就知道其中謬論在哪裡。

同樣,孤魂野鬼也常只因在村裡遊蕩,就遭神明驅遭甚至收服,也該同等視之。

這就是千年來佛道體制最大的一個謊言,尤其,要求他人供奉,依靠神通來施行恩庇
的修者,『敬鬼神、不要亂說話』就是這一套信仰畸形的延伸之一,我們該打破這種不公
平的供奉,擁有神通該為天下服務,而不是被少數受奉者把持起來為所欲為。千百年錯下
來,所以陰陽界從沒有獲得自由的一天,大部分供奉者都活在不公平與不自由之中,所以
要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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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退過太爽啦是不是!長官講話耳朵打蒼蠅嗎?本周指定主題「莒光日電視教學」之
觀賞心得1000字,給我離題啊。請於下周補寫一併交上。

不過立論有趣,值得深思。




第五大隊集訓中隊 中隊輔導長 門如月

1987年7月14日 閱畢






















Ж

沒人相信董太太那一晚的事,關於殭屍的事。

1987年六月一個忽下起大雨的夜晚,沒帶雨具的董太太將紅外套罩著頭,疾走於八腳
山陡峭泥地上,雨水冰冷到嘴唇止不住打顫,這樣一路摸黑的泥濘路還有超過三公里。

「果然不該為了找小黑耽擱太久,失策啊。」她有些後悔。

師專畢業後到山中小學任教,如今已四年。小黑是學校一隻老狗,每天下課她都準備
香腸或肉包招待,但偏偏今天改作業特別晚離開,又偏偏牠不在平時搖尾巴用餐的地方,
偏偏大雨說下就下。




「我歹命啊!」




就在模仿電影,舉手攔第四輛依舊沒人停車後,她終於放棄。就不信沒駕駛看到,但
沒一輛車子減速,真是沒心沒肺。

但想想,最近鎮上並不平安,先是媽祖開示有野鬼入村作祟;之後三年三班的男童去
無名塚燒紙錢後失蹤;到上星期更變本加厲,一名鎮民失血過多死在墓地,但屍體遭週一
滴血都沒有。

一連串事故,讓「有殭屍從安平港爬上岸」的傳聞沸沸揚揚。這樣雨夜,招手攔車哪
怕不是被當索命女鬼喔!想想那些駕駛明哲保身罷了。

董太太一向善解人意。


頭上紅外套稍微擋雨,但這一件外套是何時買的?頭有點痛,一下想不起,不過現在
無關緊要,趕緊下山回家才是真的,孩子還在家等她煮飯。





嗡-嗡-

霎時兩束車燈刺破雨夜,一輛小巴轉過彎,對落湯雞來說若天使降臨,即使路線顯示
模糊不清,也要死命給攔下。她記得這山就一路公車。

「嘩」水花激起,裡頭一片漆黑的公車緩緩停下。

「媽祖保佑!」董太太下意識撫摸胸前木頭吊飾,但那空無一物。

汪-嗚-

小黑突從草叢衝出,一陣狂吠,四年來沒聽牠吼這麼兇過。

「你剛跑哪去啦!」正想拿出烤香腸,但赫然發現包包竟不翼而飛。掉到哪去了?還
是忘在教室嗎?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車門「咿」一聲打開,小黑雙眼泛紅,失心瘋地咬住她褲管,有點猶豫但一想起小奇
還在家裡等她吃晚餐,無暇多顧跳上車去。


小奇是她的心肝寶貝。

汪汪-

「抱歉,明天再給你吃肉包包,乖乖去躲雨別跟上來!」董太太隔著車門比畫要小黑
快去樹下,別再淋雨了。

汪-

車門關上仍可聽到壓過嘩啦嘩啦大雨的吠聲。

「上車買票。」

司機語氣很冷,車上溫度更冷,讓渾身濕透的她一陣哆嗦。三角名牌寫著怪名「羅蟒
」,刷白大盤帽壓低遮蓋雙眼,筆挺白西裝以公車司機來說顯得突兀。

董太太一陣尷尬。


「不好意思,我皮包放在教室裡……」


「想搭霸王車啊,門都沒,下車!」尖銳剎車聲揚起,車門毫不留情打開,「看妳好
手好腳坐車不付錢,不會不好意思啊!下車啊,還愣著幹嘛?」

董太太憋著脹紅的臉,開不了口,她從小就不是擅長跟人爭取權益或請求甚麼的內向
女孩。

「下車啊,別逼我動粗!」

董太太咬緊牙邁開腳步。

「那邊掉的五十塊是你的吧?」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坐第一排的「車掌先生」順勢塞了
一枚五塊銅板與車票到她手中。

「咦?」

車掌不斷使眼色要她坐下。聽到買了票,司機鼻子噴氣「哼」一聲關起門繼續行駛。

奇怪的「車掌先生」看來不到20歲,剃超短一分頭,臉龐未脫稚氣但眉宇間隱約有一
股桀傲不遜,制服像道袍與軍裝混合,胸口還有名條「00029487」,不知是哪一家客運公
司的。

總算鬆了一口氣,但冷靜下來才感到疑惑:甚麼公車坐一次要45元?她前幾年還是買
三塊的學生票呢。

「好險,我以為錯過末班車。」

「麻煩肅靜。」

車掌用拇指比著後面——其餘乘客全低著頭——示意她安靜一點。約二十名乘客都有
些古怪:很久沒看人穿的開襠褲男孩跟小奇差不多大、穿著藍染布料長衫的婦女與自己年
紀相仿、黑色長袍馬褂的老爺爺復古得很。奇裝異服的一群沒一人醒著。他們都不怕睡過
站嗎?

車掌偷偷瞟來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自在,像自己才是最古怪的人。索性她也低下頭裝睡
。別引起注意是她生活的哲學,能低調就低調。

車上收音機放著幽幽的粵語歌,清淡唱聲流瀉車廂,襯著寧靜。




明月吐光 陰風吹柳巷
是女鬼覓愛郎~





那是一首電影插曲,記得2年前,好不容易約齊侯浩平與岳靖容,兩個大頭兵都屏除
萬難排到假,才有空檔去看電影,當年師專三人組久違聚首的下午時光多美好,但又多短
暫啊。





她的眼光 她的眼光
好似好似星星發光~





不過電影叫甚麼來著?她想不起來,像用濕滑的手扳不開玻璃罐頭蓋的那種無力感,
明明顯而易見卻想不起來。

頭又痛起來,像有蟲正啃咬著大腦。

忽「鈴」地一聲,馬褂老者踱到車掌旁,他身材高大、皮膚漆黑如炭,嘶啞道:「我
要在橋頭下,我要過橋。」

「沒停橋,去總站,到給天宮找胡師父買票。」司機將老爺爺當成麻煩。

直接去總站?給天宮買票?

八腳鎮沒人不曉得胡師父,他是給天宮的主委,自己先生--董泰成--拜把兄弟。
現在全民瘋大家樂,宮裡就常造福鄉里開明牌、偷偷洩漏一點天機,廣售能財運亨通的玩
意,董泰成就是大客戶,視胡宗元是活神仙,但不知道啥時開始賣車票了?

完全搞不懂,鐵定是坐錯車了。

「那個……請問有沒有停八腳山口?」

「只開總站啦,臭聾子喔!」羅蟒厲聲否決

流年不利,今晚活該當落湯雞又坐錯車,真夠慘。

「怎麼會……胡師父騙我,說我今天就能過橋的。」

老者轉頭,頓時他的左臉……應該說根本沒有左臉,他臉皮剝落露出焦黑肌肉、土黃
牙齒與鮮紅牙齦,一開一合上下絞動流淌出暗紅濃稠液體……

「嗚!」董太太摀住嘴巴。

車掌迷惑瞪著她,像她才是怪物,不耐擺手示意她安靜。

驚魂未定時,車入總站。

























Ж

給天宮廟口,大雨。

鎮上這幾年發展迅速,透天厝一間間蓋,緊鄰山崖邊的「給天宮」那是一日比一日氣
派,傳說,給天宮是一百多年前鎮壓蜘蛛妖的「七星墜地」之一,那時年年都舉辦繞境祈
福,直到1930年代才被政府遏止。另外,媽祖也曾有以油鍋收服黑狗精的故事,爾後就將
其封印在廟口大榕樹下,從此盛名遠播,每逢過節香客絡繹不絕,人潮總讓流動攤販笑到
合不攏嘴。





公車現在就停在大榕樹旁的站牌。

「到站了,請各位跟著我。」提著綻放暗綠光芒的奇異燈籠,車掌領著乘客逐一下車
,這些人黑著臉、低頭一個挨一個,像極從囚車入監的囚犯們。

不對勁……

「各位鄉親請排排站好,要開始賣票了。」董太太也被擠了過去。

乘客排排站在廟門雄偉的龍柱旁,井然有序如小學朝會,她熟悉不過的胡宗元--胡
師父--一襲端莊藏青道袍,手中也提綠燈籠,正跟車掌言語交鋒。

「過橋買票,天經地義。」兩道八字鬍因動氣翹得老高,胡宗元一對倒三角小眼與消
瘦陰沉的臉龐極像受驚嚇拼命鑽回洞的老鼠,但此時趾高氣昂。

「我看主委跟鄉民有一點誤會,他們說買過好多次……」

「你問雷分隊長,看他媽是誰有誤會!」胡師父對著車掌高聲嚷嚷,硬是逼著他接通
腰上對講機,只聽黑機子另一頭傳來滿是雜音的怒吼。

「鄭二兵,少給我管閒事!」

「是,長官。」被稱鄭二兵的大男孩無奈轉頭去向乘客講些甚麼。

漆黑雨夜中,兩盞墨綠燈火是妖怪眸子,一排乘客黑壓壓低頭排列如尖牙整齊劃一。

「胡師父,您不是說我能過橋了嗎?」高大老者踏出一步高聲質問。

胡宗元沒理會,反指著董太太高聲疾問:「嫂子,你怎跑到這邊來?阿泰在家會擔心
的,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過來。」

「我只是錯過末班車。」

鎮民都對胡宗元極為信任,又是自己丈夫拜把,理應相信他--信任他總會給自己人
生點亮一盞明燈--胡師父笑得高深莫測招手讓她過去。

「沒事的,我這就送妳回家。」

對,我要回家,我兒子在家等我,他會餓壞的。

一陣「嗚-」地吹狗螺聲響起,小黑在山路那頭像條荒野狼,仰天哀鳴。

「不可以跟我下山啦,我們家不能養你啦。」董太太急得跺腳。心中隱隱浮出一股不
祥之感。



咿咿-咿-




一瞬間,緊急煞車聲揚起,公車屁股與她擦肩而過撞入廟口,將排排站好的乘客大半
捲進輪下,老者下身被夾在底盤仍高呼:「說好最後一次啊,說好放我們過橋……」

臉上濺滿點點噴射狀鮮血。

「啪答、啪答」連響,公車沒減速反大力催油門,老者被捲進車輪底下,剩半截草鞋
擠壓彈飛到她眼前。

滿臉熱刺刺的董太太傻掉,甚至忘了尖叫與言語。

停車……

「胡師父,為甚麼這樣對我們?」公車來回碾壓,如大型絞肉機運轉,乘客呼喊此起
彼落,像地獄才會出現的交響。

停車呀……

「是媽祖婆意思,你們對她不敬!」平常氣定神閒的胡宗元此時眉頭深鎖,嚷聲指責
乘客們,像他們自找苦吃。

內臟與鮮血染紅整片車身廣告板,也潑了她成小紅人兒。

快停車呀!

「媽祖婆想給你們過好日子,但你們貪得無厭!不受教化還不識抬舉!」

摀住嘴巴憋住聲,董太太一步一步朝小黑的方向走去。

「絲真人,您在哪裡?我們供奉您,不再信其他偽神,請九目真君救救我們……」意
味不明的喊聲伴隨車輪踐踏交織成一片詭譎。

紅色泥濘中,一顆充滿怨懟的眼球掛在半片臉龐上狠狠瞪著她,像指控她見死不救。
她忍不住掉淚。





「絲真人救我們……」






這一定是噩夢,對,醒來就會發現自己在床上是一場噩夢,小奇就躺在她懷裡撒嬌,
「媽咪想出去玩,玩丟球。」對了,答應這星期日要陪他玩棒球,不能失約。她有自己生
活、家裡經濟狀況不好、孩子還嗷嗷待哺。

沒法幫這些人,是命中帶劫難吧?對不起幫不了你們……

「阿澤小兄弟,那邊!」胡宗元發現自己,滿臉焦急下令,「快點抓住她,別讓她跑
了。」

被稱阿澤的車掌頓了好幾拍,才取出一柄桃木短劍,臉上滿是痛苦掙扎。

董太太邁開腳步,拔腿狂奔,終於放聲尖叫。

啊-


Ж


























無名塚,傾盆大雨。

一棵不高不矮的歪斜槐木再次躍入眼簾。



「怎麼又回到這?」不斷奔跑,跌倒幾次,身子沾滿泥汙如愛玩耍的河馬,渾身吃痛。



暫時沒人追來,但小黑一下不見蹤影。兩分鐘就能到家的路卻失去方向不斷兜圈,明
明嫁來四年怎會找不到路?心亂如麻,董太太開始對雜亂無章的矮墓碑鞠躬哈腰。


雙手合十一拜再拜。


「打擾各位好兄弟,歹勢、歹勢,我孩子還在家裡等吃飯,請高抬貴手,明日一定準
備豐盛祭品與冥紙來感謝。」


這一片無名塚聽說歷史悠久,上溯上世紀60年代大地震後無家屬、無供奉的無名屍埋
葬地,一百年來早成亂葬崗,今年更變禁地,十分不乾淨,在這有小孩失蹤、好手好腳的
健壯男子莫名失血過多死亡,鎮上人心惶惶……

「是野鬼與殭屍作祟,媽祖婆已指示擇良辰吉日繞境驅邪,只要祂們肯聽令不再騷擾
鎮上,就給他們建百姓公廟。」胡師父這樣說。

董家也捐了一大筆錢投入遶境,董家經濟狀況捉襟見肘,即使寅吃卯糧但沒一次缺席
捐獻,先生深信,總有一天財運會回報到大家樂簽賭上頭。


墓園死寂到令人喘不過氣,惴惴不安怕公車會突然開來將她輾斃,又或是吸血殭屍突
然跳出,那她得像電影暫時停止呼吸才行吧……







又一次回到無名塚路口的大槐樹下,董太太走投無路。

「天公伯啊,我做錯你儘管懲罰我,但求求讓我回家,小奇是無辜的。」

明明是受害者,董太太總是最先低頭的那個。

身體不斷打顫,虛弱靠上槐木樹幹,她終於體力不支蹲下啜泣,緊拉罩頭紅外套尋求
一點溫暖,但連眼皮都已撐不住闔上……




--小奇一定要她來哄才會乖乖睡覺,千萬不能吵鬧啊。






好香。

忽地,一陣濃郁花香撲鼻,抬起頭時,墓塚開出紅薔薇。

真的好香。

車燈照耀花海,一座座矮墓如穿鳳冠霞帔,沐浴在橙光下如夢似幻,是一位位待嫁女
孩正等如意郎君迎娶,這香氣、這景色,讓她想起被求婚那天那一大束薔薇,還有對自己
下半輩子的承諾,久違幸福感油然而生。

叭叭-叭-

駕駛單手握方向盤,端坐進口紅色跑車上,完美流線車身被洗滌閃閃發亮,若一頭華
美野獸盤踞,駕駛任性地撐著一柄超級大紅傘,敞篷大開。那是董泰成常指著電影裡把妹
的帥哥,羨慕說的那一輛 Benz R107 SL。

「只要中頭獎,我就買這一輛,載妳們環島玩一個月!」當然至今未兌現。



好想過去依附紅傘下,躲避這殺人似的大雨。



「美麗的小姐,去哪呢?」

「我要回家。」花海、跑車還有如仙女的駕駛,景象過於夢幻,「妳能載我回家嗎?
我兒子在等我,他還沒吃飯,拜託……」

董太太不曾見過這樣的女人。

不藏不躲在繁花盛開中,坐擁風靡全球的跑車之上,但艷麗絲毫沒有被遮掩一分,花
海、名車不過是綠葉,仙女對她勾勾手示意上車,她被看得一陣侷促不安,罪惡感油然而
生。

被仙女無償凝視是罪惡的,她不配。

「請帶我離開這,離給天宮跟墓地遠一點。」上了車驚魂未定,但傘下是安寧。



跑車無聲滑出,豔紅花瓣隨風飛散。

「妳臉色好蒼白呀,到底遇到甚麼事?」

「我只是錯過末班車。」董太太喘著氣,怯怯說:「很恐怖的事……說了妳也不會相
信。」

「如果妳真看見,幹嘛怕說出來沒人相信?」

細緻的食指柔媚地撫上董太太額頭,隔著外套傳來一陣刺痛但她沒躲開,或者說不想
躲開,仙女這危險又艷麗的吸引力,如帶刺玫瑰。



「妳不相信自己逃去哪都沒用,去哪都不會改變。」



紅傘飄起,如有生命乘風盤旋在車頂。周遭景色變成一片紅色花海,轉頭望去如海潮
湧上的鮮紅薔薇淹沒。



「妳是甚麼人啊?」宛如魔術的光景,讓她愣住。

「眼中看到甚麼,我就是甚麼。」

「薔薇……」這樣美麗的女人就該叫薔薇吧?

仙女--薔薇--笑了。隨著笑靨,鮮紅花海流逝成深紅,像極剛剛廟口那些乘客噴
濺的鮮血,讓人又一陣頭痛與反胃。



「這件外套好美,妳先生送的嗎?」

「呃,不是……」董太太哭喪著臉,誠實脫口說:「我記不起來是什麼時候買的,我
今天很多東西都想不起來,好像失憶。」

深紅蛻成暗紅若凝固的血,像怒瞪著她的那一片的模糊臉龐,Benz奔馳於血肉之海,
乘風破浪。



「看妳挺年輕,孩子多大啦?」

「快滿四歲。」董太太抱著頭,惶惶不安,「小奇在等我,不回去不行啊,他會餓肚
子,餓肚子沒法好好睡,半夜又會哭鬧,那樣不行、絕不行。要吃飽、好好睡覺、保持安
靜。」

「為甚麼要保持安靜?孩子不就該吵吵鬧鬧嗎?」

「因為……」董太太頭很痛,像腦正融化。到底甚麼時後撞傷的?

暗紅花海轉瞬成深黑,黑色薔薇籠罩大地,Benz如被怪物吞入肚子,伸手不見五指。



「放心吧,你先生不是在家嗎?他會照顧好孩子的啊。」薔薇挑眉一笑。

對呀,董泰成除了簽大家樂之外並沒有工作,他在家。

「當然,他會泡牛奶,沖奶粉會啊,還會煮好飯菜。」微微蹙眉後迅速露出恍然大悟
的笑,她如釋重負,「他會照顧好小奇,邊說故事邊哄他上床睡覺。」

「那真是女人上班也不用擔心的新好男人!」薔薇笑得意味深長,「妳這麼晚回家,
想必他還會煮上一碗麵給老婆當宵夜吧?」

腦子突然「嗡嗡」響個不停,劇痛襲來。

「對!」董太太笑得燦爛,「他總在晚上煮東西吃,是呀,不用我操心,都會料理好!
好的、很好,等我回去一切都會很好,沒事。」

「真好命,一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吧!」銀鈴般的笑聲嫵媚悅耳,但在她耳裡聽來如
洪鐘撞擊,不斷撞擊直到眼前一片煞白。

黑薔薇溶入夜色,大地回歸黑暗,剛剛繁花盛開只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

「當然,我很幸福。」

Ж























叭叭-叭-

「好命的小姐,到家囉!」

回過神來她站在陳舊鐵門前,是再熟悉不過的家,回頭一望,薔薇在車上對她搖手道
別,四周沒駭人乘客與的殺人公車,胡宗元、老者跟小黑全不見蹤跡,甚至連雨都停了。

這趟詭譎的回家路像一場夢,噩夢。

「終於得救了。」董太太差點喜極而泣。

「只有妳不再相信『命』的那一天才會得救。」

來不及問薔薇是甚麼意思,也來不及跟她留下連絡方式,甚至來不及說一聲謝謝,
Benz如一抹閃電消失於巷口,紅傘在飄,如天燈越飄越高、越飄越遠。

不管如何,終於回家了。

推開大門,甚至忘記鑰匙應該放在包包裡,她迫不及待進入屋內,因為聽到小奇的低
泣聲……

「媽咪回來囉!」

滿地都是信封紙屑散落,來信大都是侯浩平跟岳靖容。

兩年前的電影聚後沒多久,阿容家就發生慘劇,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喪禮上。之後三人
只剩偶爾書信往返,阿容斷了音訊,阿平則今年七月退伍就要成家了,聽說老婆已經有了
身孕。

哭聲斷斷續續,董太太心急如焚。

地上有一付破碎的淡紫色相框,照片撕成粉碎,但化成灰她也曉得那是17歲參加國語
演講他們來獻花的合照,不過8年前,感覺像一世紀般前遙遠了;但從專一到四歲小孩的
媽感覺只是一眨眼。

嗚哇-哇-

「小奇你在哪!」焦急撫著胸前,再次發現沒有摸到媽祖吊墜讓她忐忑不安到極點。
家裡明顯有被侵入的痕跡,小偷?強盜?還是胡師父叫來的混混?

小奇千萬不能有事啊!

桌上泡麵碗裡精光,幾支啤酒空瓶橫躺,無數張填滿數字的A4紙散落,密密麻麻的號
碼小得像螞蟻,董泰成相信明牌就藏在裡頭。

「那是大家樂,很不好的東西。」她偷偷跟小奇說過,「以後絕對不可以玩那個,不
然媽媽就不要你了。」孩子答應過他長大絕不玩。



嗚哇-



她在廚房找到孩子,正趴在地上,伸出舌頭舔拭一大灘散發惡臭的檳榔渣汁液,如白
饅頭的小臉上掛滿淚水,小小指頭比畫著地板,嘶聲啜泣:「是7、13還有25,是7、13、
25三個號碼。」

「小奇!」駕輕就熟用衣襬擦拭檳榔渣,但不知為何怎麼都擦都擦不掉。

哭腫雙眼的小奇嘴角有一大塊瘀血,但卻不是投入自己懷抱說「媽咪,好痛喔」,而
是一股腦往廚房後門跑去。

咚-咚-

隔著紗窗,門外有一位陌生女子,雙眼佈滿血絲與怨毒的,還有著一張扭曲不堪又充
滿驚恐的臉龐,發黑發紫的雙手不斷撞著門,似乎想要進來。

那是誰?

「媽咪、媽咪!」小奇對著「陌生女人」呼喊哭鬧,但卻始終不看自己一眼。

我明明在這裡,我才是你媽媽。

「小奇危險,來媽咪這裡。」怎麼呼喊都無法引起孩子的注意。

那女人想幹甚麼嗎?

咚-咚咚-

仔細端詳,她突然覺得女人與自己的打扮十分相像,頭纏紅毛線外套、白襯衫與墨綠
休閒褲,再看她的髮型、五官與體態全跟她是同一模子印出。那一刻,董太太發現她好像
看到了自己。

妳到底是誰?世界上有可能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嗎?

門「咯登」一下被推開,陌生女人躍入家中。

雨又開始下了。






















上次更新竟是選舉前一天冏!?

好久不見,歲月如梭,感覺人生都快被供奉掉了,提筆想找點樂子但發現太久沒寫了,

筆力生疏,言不及義、如您感覺通篇廢話,還請多多見諒,會盡快找回手感(如果以前有)




董太太只是一個小短篇,順利的話還會有一個中篇,不過這一年沒順利過。

別太期待XD

下一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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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PCbaimlly1樓供奉系列回來惹 03/31 20:08
shalayuki2樓天啊 手抖推 03/31 20:22
car1osboozer3樓供奉再起!! 03/31 20:39
a13722138224樓淚推一波 03/31 20:42
patrick512085樓是我最愛的供奉系列啊啊啊啊 03/31 20:42
forwardgee6樓推!!!!! 供奉回來了 03/31 20:57
susanSB7樓 03/31 20:58
blueharbor308樓推供奉! 03/31 21:00
mypumpky9樓供奉!!先推回家看!! 03/31 21:03
mypumpky10樓十推內!!! 03/31 21:04
guzheng11樓是供奉! 03/31 21:16
onizukayukio12樓先推再看!! 03/31 21:24
z135796113樓推推推 03/31 21:31
TDC1968514樓哦哦哦哦 03/31 21:36
LaAc15樓先推 03/31 21:48
csz0702life16樓未看先推 03/31 21:49
minerva100317樓等你好久哦哦哦哦哦哦哦 03/31 21:51
a95024018樓等到拉 03/31 21:58
jack999hhh9519樓先推再看 03/31 22:07
liu587520樓喔喔喔喔 03/31 22:08
cloris225121樓推推好激動 03/31 22:13
yuzu22樓稍薇擋雨、但那空一物、像乘客講些什麼 03/31 22:16
感謝抓抓^^
guanlin030423樓 03/31 22:23
nigi030924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03/31 22:23
tog3725樓是供奉啊,推推!! 03/31 22:28
iundertaker26樓是供奉喔喔喔喔 03/31 22:31
jasonfju27樓 03/31 22:33
gama28樓別回眸,末班車要開了 03/31 22:47
minerva100329樓消失四個月的供奉我都快哭了 S大解釋啊啊啊啊啊 03/31 22:48
蛤!? 就生活稍微繁忙QQ
molly4122830樓\\\\\\\\\\我愛您//////////另外 稍微 打成稍薇了 03/31 23:05
愛你too 感謝抓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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