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要分享一個關於我學姐的故事
她是同研究所大我幾屆的學姐，個性很活潑外向，熱衷於與人交流互動。畢業進入職場幾
年後，就當到了公司在台北分所的所長，想必是高層看中了她強大的業務能力吧
原本我跟學姐其實沒有很熟，偶然在一次研究所聚會的活動才認識了她。和她幾次的餐敘
，除了談論職場與學校的回憶之外，有時候還會聊些特別的東西
「你知道，我以前其實看得到嗎？」
某一次餐敘時，她忽然這麼問我，而我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蛤？看得到什麼？」
「……就，看得到那種東西呀。」她有些支吾
當我理解了她想表達的意思之後，立刻變得興致勃勃
「哇塞，真的假的？那你以前都看到過什麼？現在看不到了嗎？還有───」
我瞬間轟炸了她一連串的問題，她忍不住打斷了我
「呃，你的反應跟我想像的還真不一樣，我以為你會有點嚇到之類的……」
「哪會！我最喜歡聽別人說這種故事了，而且又不是發生在我身上。」
我後面這句話，成為了她日後每次逮到機會都會嗆爆我的理由所在，不過那又是另一個故
事了
「其實，大部分都是從一些現象間接感受到『祂們』的存在，真的面對面、近距離接觸的
經驗，只有兩次而已。」
在開始講故事前，她先作了這個前情提要
學姐第一次接觸到「祂們」的經驗，是在大學二年級時的暑假
當時她有一個老家在金門的同學兼摯友，帶了一大堆金門高粱回台灣來送給她。當她收到
禮物時簡直傻了眼，因為在台北獨自外宿的她，根本消化不了這種數量的酒
於是，那天晚上她帶了其中一瓶高粱，想去拜訪幾條街之外的另一個同學住的地方
那個時候是盛夏，即使到了晚上天氣通常還是很悶熱，但那個夜晚卻相當反常，是冷到會
有點讓人發抖的情況，而且還冷清到一個路人都看不到，只有幾盞昏暗的路燈
學姐也沒有多想安全之類的問題，因為路程只有五到十分鐘而已，但走著走著，她卻忽然
停下了腳步
對向的街道，迎面走來了三道人影
左右兩側的人影十分高大瘦長，而中間那個則跟一般人的身高差不多，三道身影呈現一種
詭異的凹字型狀態
學姐感到一陣顫慄，因為那種熟悉的特殊感應又來了
當雙方的距離夠近時，學姐才清楚看見，中間那道身影是一個駝背的老人家，正拖著蹣跚
的腳步緩慢前行；而左右兩道高大身影，則分別穿著黑色與白色的服飾，頭戴官帽，臉色
蒼白，而且舌頭都長到超過胸口的位置
學姐頓時明白，她似乎不小心撞見鬼差執行任務的過程，但這還真的是第一次
當三道身影走過學姐身旁後，穿白衣的那個鬼差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走至學姐面前，並
用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凝視著她
那一瞬間，空氣變得異常寒冷，學姐只是呼氣都能吐出濃厚的白煙，同時感到汗毛直豎。
奇怪的是，她卻沒有感到特別害怕
「……哈囉，你好。」
學姐左手抱著高粱酒，同時伸出空著的右手，怯怯地向鬼差打了招呼
白衣鬼差沒有答話，依舊用那可怕的視線緊盯著學姐
場面一時之間變得有些僵持與尷尬，學姐儘管內心十分不安，但她也不敢隨意移動腳步
不久，她突然發現白衣鬼差的視線，似乎移到了她手上的那瓶高粱酒
「啊，您喜歡這個嗎？」
她靈機一動，馬上旋開了那瓶高粱酒的蓋子，讓酒的香氣飄逸而出
學姐講到這裡，我忍不住打斷了她
「等等，你不會真的……跟那個鬼差聊起來了吧？」我有點傻眼地問道
她聳了聳肩，說：「沒辦法，我就是愛講話嘛……」
真的被她給打敗了
當酒香飄逸而出時，學姐清楚看見，白衣鬼差的臉色柔和了下來，同時閉上了眼，長長地
吸了一口氣
她的靈感果然是正確的
「我不知道自己撞見了什麼，但如果我有作錯事，可以用這瓶酒當作補償嗎？」
學姐當時說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但直覺告訴她，這麼作是有必要的
白衣鬼差似乎猶豫了一下，隨即微張開嘴，對著空氣吸著氣
學姐感受到酒瓶的重量逐漸減輕，因為裏頭的酒正在慢慢減少，直到瓶底為止
白衣鬼差打了個飽嗝，從懷裡掏出一本簿子，翻了幾頁後，第一次開口說話
「ＯＯＯ？」祂說出了學姐的名字，嗓音聽起來像個中年大叔
「是……是的！」學姐馬上站直了身體
「住在台北市ＯＯＯ路ＯＯ號Ｏ樓？」鬼差接著問道，而那正是學姐外宿的地址
「額……是？」學姐忽然有些遲疑
鬼差沉吟了一聲，問：「還有酒嗎？」
「咦？」學姐愣了一下之後，立刻回答：「有……剛才的高粱酒還有好幾瓶，我的好朋友
帶回來送我的，我根本喝不完。」
「……」
鬼差沉默了一陣之後，將手裡的簿子收回懷裡，轉身離去
「改天，再去找你拿。」
這是祂離去前唯一留下的話
神奇的是，當鬼差的身影消失於遠方後，氣溫瞬間又回暖，路上也多了些許在散步的路人
，彷彿憑空出現一樣
而學姐手裡的酒瓶，還是空空如也
「這就是我的第一次接觸經驗。」
學姐稍微停下來喘口氣，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我想了一下，說：「感覺也還好嘛，那個鬼差沒有作什麼可怕的事。」
「嗯，但我當下只覺得，好像被祂敲詐了。」她用無奈的語氣說：「而且也沒辦法送酒給
我同學，那天等於白跑一趟。」
……這好像不是應該在意的事吧？
「那第二次的接觸呢？」我緊接著問
學姐一陣靜默，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
「第二次……就真的有點嚇人了，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很害怕。」
她的聲音有點顫抖
「那是在撞見鬼差後，隔了幾天的某個傍晚……」
那天傍晚，學姐因為在家無聊了整個下午，於是索性換了裝，出門慢跑運動
跑著跑著，她經過了一台停在路邊貨車，不由得停下腳步
她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連身洋裝的女人，正對著貨車側邊的照後鏡梳著頭髮
而且梳的方式，是將一頭長髮往前梳，蓋住了整張臉，但臉的方向卻是正對著照後鏡
這幅詭異的景象吸引了學姐的目光，也是她停下腳步的原因
不久，女人停止動作，並將那張被長髮蓋住的臉轉向學姐
那一瞬間，學姐從心底湧上一陣惡寒，渾身發冷，熟悉的特殊感應猛然出現，讓她措手不
及
女人手中的梳子落地，雙手將遮住臉的長髮往左右兩側撥開
學姐忘了自己當下有沒有尖叫，只記得自己往家的方向拔腿就跑
她看到女人的雙眼之間距離很遠，幾乎快到臉頰側邊，而且畫著色澤怪異的眼妝，還有一
抹跟鮮血一樣亮麗的口紅
重點是，女人的整張臉是上下顛倒過來的
「砰！」的一聲關上大門後，學姐躲在房間被窩裡，嚇得渾身發抖，大口大口喘息，只差
沒有恐慌症發作
儘管她以前或多或少有類似經驗，但從來沒有近距離看到過那種恐怖的景象
平穩了情緒之後，她先在Line群組跟遠在南部的家人哭訴這件事，接著馬上又撥電話給住
在桃園的叔叔
叔叔的家中開設供奉道祖神明的道壇，本身也有一些與神明溝通的能力，由於知道學姐從
前的特殊體質，平時也幫了她不少的忙
聽完學姐描述當時所見到的情景之後，叔叔在電話另一端卻異常的安靜，過了好一會兒之
後才開口
「在家裡等我，不要出門，我現在就過去找你。」
電話掛斷後，學姐的內心更加害怕，因為平常叔叔聽了她的撞鬼經驗後，往往都只是好言
安慰，說一些「當作沒看到就好」諸如此類的話；但這一次叔叔的語氣卻聽起來非常認真
與嚴肅，彷彿大事不妙一般
縮在被窩裡許久之後，學姐聽到門鈴聲響起，接著又傳來陣陣敲門聲
「我來了，你還好嗎？」
大門另一端，傳來的是叔叔中氣十足的聲音，這讓學姐頓時感到安心，緊張的情緒也鬆弛
下來，立即衝去開了門
門外空無一人
學姐這時才猛然驚覺，從剛才掛斷電話到現在，最多也不過才十幾分鐘；而叔叔從桃園的
住家趕到這裡，即使交通順暢，也至少要一個小時
那一瞬間，室內所有的燈都熄了
門外走廊的燈也是
黑暗中，學姐聽到了清楚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而且是赤腳踏地的那種，還伴隨著一陣陣怪
異的聲響
「嚕───嚕───」
這個聲音未曾間斷，讓學姐頭皮發麻
「嚕───嚕───」
她隨即想起，這是用梳子梳頭髮的聲音
「砰！」的一聲甩上大門，她轉身想往房間的方向衝去
客廳的一盞燈在那時又再度亮起
女人那張上下顛倒的臉，又出現在她的面前，身體呈現一種扭曲凹折的模樣，像是被機器
給絞成一團的模樣，而且兩隻手各拿著一支梳子，不斷向下梳著左右旁分的及腰長髮
「哇啊啊啊────」
學姐這次確定她有發出尖叫，拔腿想跑時，右邊肩膀卻傳來一陣被人用手捏壓之感，而且
掐得極深，幾乎要把骨頭捏碎
她痛得飆出淚來，嘴裡的尖叫沒有停止過，肩膀用力甩開掙脫，往房間的方向跑了一兩步
，右腳腳踝又傳來同樣的捏壓緊握之感，讓她一個重心不穩，往前重摔在地，還撞到了額
頭
「嚕───嚕───」
梳頭髮的聲音又從後方傳來
雖然額頭跟腳踝都很痛，但或許是腎上腺素刺激的作用，她的腳踝奮力甩開了被緊抓之感
，狼狽地朝前爬行
但這一次，她沒有再受到妨礙，順利爬進了漆黑一片的房間
模糊的印象中，她只記得當時客廳傳來劇烈碰撞與東西摔碎的聲響，還聽到女人發出可怕
的嘶吼與尖叫，以及銳爪抓過牆壁的刺耳悚然之聲
恐懼感支配了學姐當下的身體，讓她縮在房間最裡面的角落，直到聲音停止為止
當她的意識處於迷茫之際，只聽見有人不斷呼喚著她的名字，並大力搖晃她的肩膀
回過神來之後，她發現叔叔、嬸嬸以及幾位道壇的師兄師姐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並對著她
露出擔憂與關愛的神情
學姐撲進叔叔的懷裡大哭了起來，而叔叔則是輕撫著學姐的背，不斷柔聲說道：「沒事了
，已經沒事了。」
「這就是我的第二次接觸經驗。」
學姐說完，把一整杯水全都喝乾，握著水杯的手還有些發抖
我則是安靜了好一會兒，因為這故事比我想像得還刺激一些
「所以……是你叔叔把那個女鬼趕跑了？」我忍不住好奇問道
「……」
學姐不語，嘆了一口氣，忽然露出一抹苦笑
「其實這個故事應該講到這裡就結束了，因為後面的發展……我覺得說出來會有點破壞氣
氛。」
「蛤？」我當然不會就這樣放過她，「管他什麼破壞氣氛，故事不能只講一半就停下來啊
！」
禁不住我再三追問，學姐只能繼續把話說下去
「叔叔事後幫我收了驚，並幫我作了一些淨身處理。我的肩膀跟腳踝都各有一個黑色的手
印，兩個手印處都充滿瘀血，不論是手印的輪廓，還是那劇烈疼痛的感覺，都是到一個禮
拜後才完全消失，而且還是叔叔把我帶回道壇處理後才有的結果。」
學姐的模樣看起來仍心有餘悸
「我外宿的地方，被搞得一團亂，客廳幾乎所有東西都摔碎散落於地，電燈的燈泡破了好
幾盞，牆壁還有一堆怵目驚心的爪痕存在，加上叔叔他們情急之下破門而入，事後我只能
賠房東一筆不小的錢……
「叔叔說，他在跟我通電話時，聽到背景有著一堆不尋常的雜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正
對他說著一句句惡毒的威嚇詛咒之語，他當下就知道有不好的東西纏上了我，而且情況危
急，才會立刻趕來找我，但還是慢了一步……」
我聽了，不禁疑惑地問：「你叔叔說慢了一步？所以那個女鬼是自己放過你的？」
學姐偷翻了個白眼，說：「怎麼可能，而且我根本沒作什麼事，只是不巧跟祂對上了眼，
就被找麻煩了。」
「呃……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學姐頓了頓，又露出尷尬的苦笑
「我叔叔事後告訴我，一個白衣鬼差救了我一命。」
「蛤？白衣鬼差？……等等，該不會就是第一次的那個？」
她點了點頭
「叔叔一行人都有看到，白衣鬼差用鐵鍊拖著那個女鬼離開了現場，而且還鼻青臉腫的樣
子，那個女鬼似乎讓祂吃了不小的苦頭。」
「……」
情況發展出乎意料，讓我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據事後溝通的結果，叔叔明白到，那個白衣鬼差當天晚上是要去找我討高梁酒喝，碰巧
就撞見女鬼襲擊我的畫面，才不得不出手干涉。而且還順手封了我的眼，讓我永遠看不到
那些東西的存在。
「我知道這件事之後，每天晚上都會在門口擺上一瓶開封的酒，隔天早上再去將空了的酒
瓶收走，這是我答謝那個鬼差的方式，直到一段時間之後才停止。」
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什麼時候要停止？」
學姐第一次露出微笑
「某一天早上，我發現門外酒瓶裡的酒完全沒少，空氣中還傳來鬼差哼著歌、逐漸遠去的
聲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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