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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開始***
紀默然在堂點起香,靜靜地思考遇到的各個案件,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釐清自己看到
的這些事情。最近前來折命的人們,隱約地都有黑霧出現,到底那個黑霧是什麼,又為什
麼來這裡詢問的人都有黑霧呢?
「我回來了。」紀翩的語氣穿進堂內,聽起來有些虛弱。或許是今天考試的內容比較難,
所以今天比較累吧?紀默然原本想站起來關心兒子,卻又坐回去。
「爸,你知道醫藥箱放在哪裡嗎?」翻箱倒櫃的聲音走入了紀默然的耳裡,這孩子,都住
多久了還不知道東西放在哪邊。紀默然又好氣又好笑,站起來就要幫紀翩找,但他剛走近
客廳看到紀翩,臉色一沉:「紀翩,你今天去了哪裡?」
映入紀默然眼裡的,是紀翩的小拇指,黑得發亮,並且散發出不祥的氣息。那氣息是死者
的氣息,是死者的執念才有的。如果出現在生者身上,代表生者有強大的執念並且尚未完
成,都要接近魔化的地步才會出現,上一次看到,是在何一東身上,紀翩是去哪裡惹到了
這個麻煩呢?此時的紀默然不想去找到這個答案,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兒子是怎麼會讓自己
的小指頭變成這副德行。
紀翩聽到父親這樣的問話,愣了愣,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他今天很規律的去了學校之後就
直接回家,沒有去哪裡亂晃,父親怎麼會沒頭沒尾的質問他呢?
「說,去了哪裡?」難得的,紀默然對紀翩動了怒:「為什麼你的手指會發黑?」
「什麼?」紀翩聽到紀默然提出這樣的問題,看了自己的手指,沒事呀,是好好的:「沒
有呀,我看不出什麼。」
聽到這句話,紀默然心頭一凜。很多時候自己的靈識不如兒子強,,紀翩反而更能感受到
自己感受不到的,而今天紀翩竟然沒發現自己小拇指的異樣?
「我小拇指怎麼了嗎?」看不到自己小拇指異樣的紀翩開始發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總是
令人膽戰心驚,加上父親不符往日的氣定神閒,面色鐵青的紀默然讓紀翩感到陌生:「我
真的看不到。」
不發一語的紀默然轉身去準備日常除穢的工具,他知道如果讓紀翩小指黑化太久,可能會
被吞噬掉,就如同之前的何一東。但讓紀默然不解的是,紀翩應該是無所求,不會有這種
事情發生呀!邊思考邊動作的紀默然,不久後捧出了柚葉溫水與粗鹽,試圖要洗淨紀翩的
小拇指。無奈紀翩與紀默然努力的擦拭,甚至擦到紀翩的指頭都紅了,還是不見小拇指恢
復。紀默然深吸一口氣,思考到底為何會發生這種事。他相信兒子不是會亂跑以至於惹禍
上身的孩子,但是畢竟學校是個群聚,各種接觸都會像蝴蝶效應,引起不一樣的變化。
「今天班上同學拿了一個御守,說是會實現願望,……。」紀翩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在學校
遇到的御守告訴了紀默然,只是他刻意的略過馮菈菈那段。直覺告訴他,將馮菈菈拿御守
給他這件事情告訴父親,不但無助於事情發展,反而可能導致惡化。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那個御守怪怪的?」聽完紀翩的陳述,紀默然想起些什麼:「你記
不記得,御守長什麼樣子?」
「我沒有接近,」紀翩突然變得很小聲的講話,好像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因
為我覺得那個御守充滿惡意,所以我沒有接近。」說不出口自己害怕,畢竟還是個青少年
呀,紀翩盡量用最維護自己面子的方式告訴紀默然事實。
沉默了一陣,紀默然嘆了口氣:「你先去休息吧,小拇指的事情我再來想辦法。」
紀翩點點頭,就這樣上樓去梳洗了。紀默然回到堂內,香已經燒盡,剩下香灰一圈地躺在
香爐內。紀默然開始翻閱古籍,試圖找出紀翩手上的黑影到底如何形成,又該如何消除。
這麼折騰了一晚,紀翩跟紀默然都累了,那天晚上的紀默然,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牽
著紀翩的手,當時紀翩還是個走路會搖搖晃晃的孩子,充滿奶音的問著爸爸要去哪裡。走
著走著,他走到了一個喪家門口。
「爸爸,是鄭先生呀,」奶音濃厚的紀翩說話:「爸爸,我的手好痛。」 手好痛?紀默
然驚醒。
***
剛魔化的馮祈力量很小,只是透過恨意而轉生成魔物,並不會因此獲得太多力量。雖然恨
意很大,但也是有限,他知道他必須透過其他方法才能擁有更多,例如吞噬大叔獲得靈力
。
然而,除了人本身具有憂患意識外,靈體也可以感受到善意及惡意。因此當馮祈吞噬幾個
弱小的靈體吸收靈力後,他也慢慢發現沒有其他靈體願意接近他。
無所謂,這世道本來就是強者要吸取弱者的能力,弱者奉獻給強者力量,他只是奉行「適
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這個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人而已。
在馮菈菈失去記憶後,父親舉家遷移。一方面離開傷心地,這房子到處都有馮祈存在過的
痕跡;另一方面,小鎮上關心的人少,碎嘴的人多,他憂心街坊鄰居一個不小心說漏嘴,
就把馮祈存在過的事情洩漏給馮菈菈知道。各種考量下,馮爸爸決定搬遷到另外一個城市
重新振作。但在馮祈眼裡,這無非是一個背叛的舉動。
讓馮菈菈失去關於他的所有記憶已足以讓人心碎,全家又搬出這個小鎮,在馮祈眼裡,根
本就是跟他劃清界線。恨意已經蒙蔽馮祈的理智,他沒有想過其他家人揹負著失去馮祈的
傷痛,他只想到疼愛自己的爸爸費盡苦心的想要拋棄他。
「難道真的要當作從來沒養過這個兒子嗎?」那天在屋外聽到馮爸爸跟馮媽媽討論新住所
後,馮祈咬牙切齒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我的存在,就只帶給你們困擾嗎?」
如果可以,沒有人想要這樣的結果。但馮祈不想接受這樣的答案,他只被困在自己不滿的
情緒裡,無法獲得抒發。他只能恨,也只有恨。他有想過去接近馮菈菈,試圖影響馮菈菈
的磁場,透過聲音或是其他現象讓馮菈菈察覺他的存在,但他失敗了。
因為「折命舖」的關係。因為馮爸爸折了命,願望是希望「馮菈菈不要記得曾經有過哥哥
,以及消滅有關哥哥的一切記憶」。願望實現了,所以堂除了讓馮菈菈失去所有相關的記
憶,也改變了馮菈菈的磁場。只要馮祈想靠近馮菈菈,就會被無形的力量阻擋,所以馮祈
根本無法接近馮菈菈,這使得馮祈更加生氣。
「只要更強就好了,只要可以強過『折命舖』,我就可以讓菈菈想起我了。」如果爸爸可
以許願消除記憶,那只要他夠強,就可以反轉這個願望。但是要怎樣才能獲取更多的靈力
呢?馮祈沒有頭緒,他只能像是孤魂野鬼一樣,到處遊蕩,找尋可能的方法。
「建國,你已經下決定了嗎?」紀默然沏壺茶,茶香氤氳在小小的斗室裡:「其實我有預
感,接完這單之後,基本上不會有什麼變化。所以沒多久,我們也要搬家了。」
坐在對面的是馮菈菈跟馮祈的爸爸,被紀默然喚「建國」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房子都租
了,基本上應該是要搬了。趁菈菈還小,對這邊沒有太多留戀的時候搬走,對誰都好。」
說到這邊,馮建國忍不住的哽咽起來:「離開也好,就不會看到什麼都想起馮祈。」
「節哀順變。」泡好茶,紀默然將茶杯遞給馮建國:「沒有人願意看到這件事情發生。」
「你搬走後,會再回來嗎?」馮建國問紀默然:「還是會跟我一樣,直接在外地久居?」
「如果這片土地需要我,我就會再回來的。」啜了一口茶,紀默然不疾不徐的說:「我搬
到哪裡,不是我願意或不願意就可以決定的。」
說來感慨,每年紀家都會在端午節的時候曬畫,曬一幅錦鯉逆流向上的畫。同天晚上,舖
主就會進堂內焚香,請堂給指示需要清理執念的地點為何,也因此紀家在多處都有房子,
美其名是自己蓋來的,但是紀家人都知道,那是堂賞賜的,就是要舖主每年去探測,哪塊
土地有更多人具有執念,需要他們去吸收處理。也因此,在每個地方,「折命舖」都可以
安穩的開張,紀家人必須居無定所的漂泊流浪。這就是宿命。
猶豫了很久,馮建國開口問了昔日的國中同學:「默然呀,你,是怎麼走出喪親之痛的呀
?」
「嗯?」紀默然停下手邊沏茶的動作:「怎麼會問這個問題?」
「雖然這樣很不公平,但是我不要菈菈像我這樣,」馮建國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
我現在,看到什麼都會想到馮祈。有時候看著菈菈,就會想起馮祈在這個年紀時,都在做
什麼事情呢?我又陪著馮祈做了些什麼呢?因為菈菈,我必須把跟馮祈有關的東西都藏起
來,絕口不提馮祈這個人,但是他也是我孩子呀……」
紀默然看著泣不成聲的馮建國,只是淡淡地笑了:「我懂。」
「我從來不覺得,小青離開過我。」紀默然擦起放置在茶桌上的盆栽,輕輕地、緩緩地說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這樣離開我。但是事情就是發生了,我
們又能怎麼辦呢?我記得小青的笑容,記得小青叫我的聲音,記得小青的溫度,可是有時
候我也覺得小青好像真的快離開我了。」紀默然抬頭看了馮建國:「建國,我們其實是一
樣的。不提起這個人不代表他不存在,如果你想要忘記,就代表你越會記得。」
馮建國沒有應聲,擦乾了眼淚後只是喝著茶,斗室裡,此時無聲勝有聲。
「搬家順利。」離開紀家前,馮建國這樣祝福著:「踏出這個門之後,我不認識你,你不
認識我。」
「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紀默然點點頭。
就在馮建國開門要離開時,屋內傳來孩子氣的叫喚:「爸。」
馮建國轉頭,看見了與馮菈菈差不多年紀的紀翩。
「他跟菈菈差不多大吧?」
「嗯,應該是同年。」紀默然拍拍從屋內走到玄關的紀翩,小小聲地問他怎麼了。
「如果沒發生這些事情,或許這孩子跟菈菈還能當上朋友呢。」馮建國淡淡地苦笑著:「
但如果之後有緣相遇,希望他們還是不要當朋友的好,你懂我的苦心。」
如果相遇了,馮菈菈是否會認識折命舖?那麼是否會追究馮建國交換記憶的事情?馮建國
不敢想,防範未然,乾脆不見。既然不見,就不會有認識的可能;沒有認識的可能,就不
會接觸到有關馮祈的記憶。沒多說什麼,紀默然只是笑著送客。
曾經交錯的兩條線,再度平行。誰知道多年後,又再次的交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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