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說實在飄點不高,不過講完了東港的好兄弟們(田中央跟三寮灣),這回要講的目
前東港最菜的一位神明的故事,雖然祂很菜,但是祂對東港的貢獻讓許多東港人念念不忘
。有別於之前,這回標題是經驗,沒錯,就是訴說一下我個人幾次與祂相處的經驗。這故
事不說的話我總覺得這系列無法有個美好的結束,無法繼續我的準備很久的下回故事。
有當過兵的就知道,軍中喜歡比梯次,這位神明名為蔡府先生,論梯次跟東港溫王比
,一梯退三步,這大概要退到太平洋了。當然不是因為菜才叫作蔡府先生,蔡是他的本姓
,不過不說蔡府千歲而說是先生是真的因為很菜...官還沒昇上去。不過東港人習慣稱呼祂
為貴福仙,蔡府先生說起來挺彆扭的,當然貴福是祂的本名無誤。在之前,這貴福仙某種
程度比溫王爺還管用。東港七角頭無法團結對抗東隆宮的時候,只要祂一出來,七角頭立
刻團結合作,可說是東港戰國時代的秦始皇。東隆宮有時連溫王爺的旨意都當作沒聽到,
不過對於貴福仙的意見可是再三思考,私毫不敢怠慢。舉個例子:上科迎王,有人提議一
個新的入廟方式,既符合古禮大千歲的身分,又能解決廟前擁擠的問題,這意見立刻獲得
大家同意。請示溫王爺也獲得同意,不過就是覺得無法過東隆宮廟方那一關。只好請示貴
福仙,貴福仙淡定的說:交給我處理。結果東隆宮董事長一聽是貴福仙也淡定的說:只要
你們七角頭說好,我都沒意見。(註一)說實在,這威力可比溫王爺強的多。
不過這貴福仙到底何種來歷可以在東港吃這麼開呢?根據祂自報來歷,我大概隱約知
道的是:祂原來似乎是在中學畢業後就開始討海,後來轉行作人力仲介,也就是作外籍漁
工仲介。後來因為處事很有一套,成為在地方上的長者。
原來我對這類仲介一點好印象都沒有,身為左派的我就覺得台灣這類工作就是壓迫東
南亞國家的人。不過直到某次經驗,我就稍稍改觀一點。那次是跟貴福仙在廟前閒聊天,
突然他看到一個外籍漁工在船上坐著,他覺得很奇怪,這時間漁船應該還沒回來。就上前
問是什麼回事。原來是那個漁工生了皮蛇(蜂窩性組織炎),無法出海,所以就在漁船上休
息。貴福仙就問他要不要看醫生?他說看醫生很貴。貴福仙也沒說什麼,就問他吃了沒?
那個漁工拿出一包可口乃滋。貴福仙立刻說那叫吃東西?回頭要她老婆去包個便當給他吃
。東港人習慣三餐要有魚,還不忘交代他老婆記得夾個魚。正當他老婆要出去包便當,他
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叫他老婆等一下,立刻問我們生皮蛇什麼東西跟魚不能吃。我們不
知道,他就又開始打電話問人生皮蛇什麼不能吃,確定好之後就叫他老婆去包便當。
仿佛知道我們這些年輕人會說什麼一樣,祂一坐下就丟了幾根菸給在坐幾位有抽菸的
人。(祂的個姓有時感覺很細膩,但有時又很沒神經的感覺)淡定的說:人家從那麼遠來這
裡討生活,唉~~~然後繼續回到我們談東港迎王的事上,一點都不多說。等到他老婆回來,
祂把便當交給在船上的外籍漁工,順便問了幾句:阿你晚上要睡哪?那個漁工就說睡船上
。貴福仙說:你晚上到我那睡好了。不過外籍漁工直說不用,那眼神我永遠記得,那是一
種仿佛有些驚懼的眼神,事實上台灣無良的的人力仲介太多了。貴福仙的一句話仿佛是過
分的要求。貴福仙一聽到這麼說,就說晚上蚊子很多,丟了一盒蚊香給他就回頭走了。一
副沒事的樣子繼續原來的話題。
民間信仰其實在現今很大的斷層,三四十歲的這代幾乎是中斷的,因此對於當時我們
這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願意參與迎王,他是很欣賞的。他一直說:趁我還有影響力的時候
,儘量把你們安排進去東隆宮裡面的職位,先卡位,等到十年、二十年後,那些老的,腦
筋不靈光的退了,你們就可以好好發揮了,改革他們的壞處。不過當時大家都覺得在這些
長輩裡一點經驗也沒有,婉拒貴福仙的好意。貴福仙有點感概的說:唉,如果現在不趁我
在的時候,以現在東隆宮的情況,你們是一點機會都進不去的。在那時,就有種很奇怪的
感覺,明明貴福仙才五十多歲,怎麼這些語氣很怪,像是一直交代後事一般的感覺?
飄點在哪?那是三年多前的事了,在那次之後,祂總不忘勉勵我們這些後輩,不過語
氣總是像是安排身後事一樣,總是強調:我不在之後...直到某天,問起他過往討海的故事
,祂突然說:
每逢虎年,他就有難關。上一次的虎年,祂在海上落水,差點回不來。今年又是虎年
,我想必過不了的。
這種話很突兀,對於一個大概五十多歲的人來說。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常在有意
無意間,祂就顯露出這樣的內容。不過貴福仙總不輕易透露自己的過往,往往在旁人口中
可以聽到一些。祂年輕時原來是朱府千歲的乩童,幫朱府千歲辦了不少事。問到這段過往
,祂總是說:沒啦,當乩童不好,每次想喝酒就會被神明巴頭,當乩童一點都不自由。草
草結束這個話題。問到祂對信仰的看法,祂淡定的說:
以前人比較單純,只求平安,沒有什麼事發生就是平安。不像現在人,要求財啊、求
事業、求一堆的...唉。
原先從他身上問什麼飄點的一點都沒有,他突然又想到什麼的說:每次迎王,凌晨到
早上大家愛睡覺都不願顧王府,他們很笨,只有那個時間你可以一個人面對代天巡狩大千
歲好好吐露心聲。每次他們不顧我都自願,這麼好的機會他們都不知道。問說他到底說什
麼?他又顧左右而言它的說:這麼好機會可以跟大千歲獨處,哈哈大笑兩聲。
結果在上科迎王後沒多久,祂就被診斷出癌症末期,貴福仙一點都沒去求王爺延壽,
反倒好像早知道的淡定的迎接他生命的結束。祂在最後的時刻,把他信任的立委潘孟安叫
到床前說:我這生有兩個願望:第一是希望我能看到有年輕人把東港文化傳下去,我已經
看到這些年輕人了。第二是你要爭取那些外籍漁工能夠用漁保身分有健保,你要做這件事
,這是我的願望。
就如同祂說的一樣,祂果然沒度過虎年,就在過年的前幾天就悄然長逝了,印象中似
乎就是小年夜吧。倒底祂跟大千歲說什麼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祂那麼篤定祂一定過不了
虎年我們也不知道。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說不定祂早就知道祂有癌症了。不過就那麼剛
好,就在年關前,如同祂自己預言的一樣,他瀟灑的走了。
我相信看到一半就有人知道"祂"的意思了。就在祂過世後沒多久,祂當乩童的主公,
東聖宮朱府千歲就在一次廟中問事中宣布貴福仙已經位登仙班了。指示廟裡的人在貴福仙
過世滿一年的時候雕塑一尊令牌,上書蔡府先生。因為朱府千歲說:祂還有人間的習性,
要先磨一磨去掉人的習性,所以不刻金身。
而在大約兩年前,蔡府先生的令牌就在神明指示下雕成並在祂的忌日前一天開光供奉
在東港東聖宮中。廟方很低調,開光時竟沒有什麼人知道。是在那之後,有些人懷念貴福
仙在廟前遙想貴福仙的身影,意外在廟中發現。前文說的強者我朋友找我去看貴福仙的令
牌。強者我朋友在神位前這樣說:貴福仙,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所以我一直留著你的
手機,我期待你再打電話給我喔。哪天你有乩童起乩,我會考他你的電話號嗎喔。
接著,我們遵照貴福仙的教誨,就像他生前拿溫王爺、大千歲辣瘋話一樣。我說:那
貴福仙的工作是什麼? 強者我朋友說:就是眾大仙來廟裡端坐的時候,祂最菜,當然負責
拉椅子端茶招待客人啊,從基層幹起。說完,我倆就在貴福仙的令牌前哈哈大笑。哈哈,
這點我們可是有學到你的精神喔,別說我們不敬喔。
後記:這是東港近代人成神的目前一位。飄點不多,不信的也可以說誰知道朱府千歲
乩童是不是亂掰。不過,就是蔡貴福先生的奮鬥,東港人可以接受祂位歸仙班的說法。這
也是民間信仰令一種懷念過往長者的方式。祂最後的願望就是維繫東港的文化,另一個居
然是外籍漁工。說真的,貴福仙沒念過多少書,祂不知道全球化,也沒念過什麼勞工權力
。不過曾經做為一個討海人,祂很知道討海人的辛苦,以同理心來爭取外籍漁工的權力。
我敢寫出現任立委的名字,就是這事確實是發生過的,貴福仙到死前還不忘此事。我不怕
人家查證。
面對板上某人要指桑罵槐的說我是傳教文,說什麼拿文化來掩蓋民間信仰的爛。我倦
了,民間信仰不是沒有缺點,但它所呈現的美好在現今某人口裡的是非道德是否被忽略了
。比起這位鍵盤道德家,貴福仙一輩子書念不多,但一直到祂死前,祂不忘作為一個討海
人,依舊要囑託祂信任的立委幫祂作這件事。所以我PO了現任立委跟貴福仙的本名,我不
怕查證。若說我傳教,那我傳的也就是這些小人物的故事。相較鍵盤道德專家,貴福仙到
死前還不忘祂對東港的掛念,鍵盤道德專家能做什麼?
我願意一直寫下去,那是因為民間信仰雖然沒有很好的教義,但它所發生的一切都是
圍繞在這塊土地上的人事物,所以那是文化的一環,所以我寫了蔡貴福先生的故事。對我
而言,溫王爺不是只是信仰,那是東港人的集體記憶。說真的,即便我在PPT上拉了信徒,
我有分紅嗎?可是我就是想讓大家知道民間信仰絕對不是只有黑道、垃圾、噪音,而是未
被知道的美好。所以在這回之後,就是最終回,我會回到原點,寫出這些信仰如何在東港
人心中的位置。
貴福仙的資料:
http://ppt.cc/OXbm
http://ppt.cc/h_SJ
潘孟安的臉書...貴福仙的囑託
http://ppt.cc/FH-r
貴福仙的神位(臉書):
http://ppt.cc/Tzgk
那位強者我朋友,即便我們在他神位前開玩笑,但那是黑色幽默。私底下,每當提起
貴福仙他就感慨不已,或許也是因為如此,他對東港文化傳承的使命感一直無法放下。不
過對於貴福仙,我想我也努力了。至少我把這些有血有肉的故事都寫出來了,說傳教文,
我想就算了,不爭了,下回好好回到原點,讓這系列可以在美好的狀況下結束。
下回東港諸神小故事最終回:生命的長流。好評放映中!
(註一)居然忘了補,東港七角頭跟東隆宮的關係很特別,有點像是行政院(東隆宮)
對上立法院(七角頭)的關係,就是東港板的府院關係,當然一定是不合比較多。在台灣
民間信仰中是一個很特別的例子,七角頭不單是轎班,還有制衡東隆宮的權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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