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文章貼上來好像有些缺字(多在台文部分),似乎在Ptt上無法顯示,但應該不太影響
閱讀,在意的可能要去我部落格或鏡文學的頁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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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遙遙,驢仔駕以緩慢的速度,駛入了那條紅磚老街,老街也沒什麼路人,倒是有
些老人坐在門口納涼閒談。
驢仔駕的駛入像激起了一池的漣漪,吸引了坐在門口那些老人們的目光。
那驢仔駕迎著這些街坊的目光,仍是依舊不疾不徐的駛入,車駕上的人似乎隱約聽見
街坊的議論,只是車駕上的人不在意,或是只是假裝不在意。
「師傅,就遮了,汝先停一旁就好。」驢仔駕上的一個青年開口說道。
前頭那戴著斗笠的中年人應了聲,把那台用老野狼改裝的驢仔駕靠邊停了去,熄火時
還發出了噴噴的聲響,排氣管吐出了幾口黑煙,車上的少婦皺了下眉頭,用衣袖遮掩著就襁
褓中的孩兒,不想讓那些黑煙沾上孩子。
這一幕看在車上另一個青年的眼裡,青年只是搖搖頭,嘆了口氣,表達了自己也是無
奈,他起身一躍,跳下了驢仔駕,伸手去扶少婦下車。
那少婦說道:「遮真正做得起來嗎?汝看遮條街,一個人都無。」
「放心吧,會使,無問題啦。」說著,青年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銅片,迎上一旁街屋的門
去。
那門是木造的,有兩塊也不知是銅質還是鐵質所製的長方形小門環,一左一右吊著,
而中間又有一門古式銅鎖扣著兩環,那門可能有人推開了一絲縫隙,兩個門環一門鎖,都
繃緊,縫隙裡卻是一片黑,看不見屋內情況。
青年重新把門拉上,讓門環鬆一些,這才把手中的銅片插入那門古式銅鎖側邊「士」
字的缺口。
原來手中的那銅片是一把鑰匙。
青年來回的撬動幾次,應該是罕用過這種鎖,他手勢似乎有些不利索。
青年又嘗試了幾次,一插一扭,再插再扭,這才捉到竅門,銅鎖鏘一聲,牽動了機簧
,鎖桿退了出來,鎖開了。
青年取下銅鎖與鑰匙妥妥的收好,那代表的是黃家的一份恩,在鹿港已沒有人願意租
屋給這位姓施的青年,是黃家老當家還記他父親當年一份換帖情,這才把屋子租給了青年
。
其實租不到屋子並不是青年的錯,實是他父親最後那幾年的名聲實在是太糟,曾經盛
極一時的家族,在那幾年敗壞精光,逼得青年與幾個兄弟離開鹿港,甚至青年娶妻,對方
還不願把女兒嫁他,這才被迫兩人相約私奔。
是到數年後,生子後,兩人才又回到鹿港。
但他那父親的臭名聲還是在,那些個屋主一聽是誰的兒子,便連房子也不租他了,最
後求上黃家,黃家把空閒的祖厝租借給了青年,青年這才有了安身立命的一處落腳。
雖然租金要貴上市價一些,但青年依舊感激。
青年推開木門,有些受阻難推,是久了沒人用,木樞有些發脹卡住了,也許之後上個
油保養一下就好了。
門開了,光線稍微透入,青年忙架起門旁左右的兩扇木窗,那窗是向斜上方推開的,
要用木棒撐著,架的時候要小心,一不小心就會夾到手。
是窗開啟後,大量的陽光撒入室內,青年這才看清了屋子內裝。
屋子內空盪著,什麼家具也沒有,屋子極深,古時的街屋都蓋得深長。
往上看去,根根檜木橫梁並列,上有木板拼接,這是有二樓的,入門右側那一座木造
樓梯,就能通向二樓。
特別的是,那座木造樓梯,是漆藍的,一種古樸斑駁,淡淡的藍。
上頭雕著簡單的花紋,不搶眼,很是好看。
青年在一樓大概看了一下,便去驢仔架上拿了張板凳下來,放在門內,示意妻子先坐
下,自己上樓看看。
青年步上樓梯,木造的樓梯採踏上時會碰碰作響,走上那樓板,隨著步伐也不斷地發
出木頭緊繃的咦咦聲。
雖然聲響大些,但青年確定那樓梯與這樓板都還很結實,沒有安全疑慮。
二樓看起來就沒有樓下寬敞了,是因為二樓內縮了一大塊,留了一個寬敞的陽台,又
有許多隔間,這讓二樓看起來壓迫了些。
二樓同樣也是什麼都沒有,這就是一間純粹的空屋,青年經過那些隔間,往後走去,
發現了一道木門。
他輕輕地拉開門栓,推開那道木門。
入眼的是一座橋,一座吊橋,一座通往後一進的橋。
只是那橋早已腐朽,許多踏板都已經腐爛缺失,整座橋搖搖欲墜,更別說後一進是幾
乎半垮,根本無法進去。
青年搖搖頭,心裡暗道:「遮後面,無法度使用了。」
青年關上了後門,便走回了樓下,要去卸下驢仔駕上的東西,總不好讓駕車師傅多等
。
其實家當也不算多,帶來的也就幾件行囊、一些鍋碗瓢盆、一些掃除用具,還有幾綑
字畫。
卸了行囊,付了錢,師傅自顧的走了,看著驢仔駕絕塵,青年肩上突有一種重擔之感
。
沒有多耽誤,青年與妻子就捲了袖子,開始灑掃起屋子,也才掃一會,就廳門口有個
中氣十足的男子聲大喊:「施逸仙!」
青年抬起頭,看向門口,只是這老房子沒有燈,室內昏暗,看向外頭是讓陽光給糊了
一切,看不清來人。
但這聲音他熟,是他兒時的玩伴,也是自己少數還親近的親戚,說來算是他堂弟,名
叫「施子華」。
只是施子華從不叫青年堂哥,都直稱青年的名子施逸仙。
施逸仙一個微笑,身子就竄出屋子,要去抱抱這個多年未見的堂弟,只是這一出屋子
,看清楚了才知道這來人可不只施子華一人。
施逸仙愣了愣,他面前的有五、六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細看一下面容,他每一
個都認識,每一個都熟悉,只是多年不見了,有些恍惚。
這些都是他兒時的玩伴,兒時的好友,
一個身材微胖的青年笑嘻嘻說道:「轉來也不通知一下,好家在阮消息靈通。」
一旁一個纖瘦黝黑的青年笑著打斷道:「悾水蛙先莫講遮濟啦!沒看嫂子佇咧無閒摒掃
,大家緊來鬥跤手。」說著,幾個青年聞聲,笑嘻嘻簡單跟青年打了招呼,就進門開始幫
忙灑掃起來。
其中一個較矮的青年,看了看屋子內,說道:「阮看汝欠一些椅子桌子,阮兜有真濟
,阮明仔日叫阮爸載一套來。」
施逸仙疑惑問道:「汝爸?悾蟾蜍汝講的椅子桌子是汝爸做的?」
那叫悾蟾蜍的青年說道:「當然啊,啊無呢?」
施逸仙一驚,阻止說道:「汝爸那是要做來賣錢的,安呢傷歹勢啊啦。」
悾蟾蜍嘻嘻笑道:「家己兄弟計較啥啦!」
幾個人嘻嘻笑笑了起來,又有人說了這裡欠啥,自己家裡有什麼能搬來,施逸仙心裡
感動,他知道自己這幾個兄弟也都不富裕,能幫到這份上都真的是盡心盡力了。
隔天,店還不成樣子,既沒有貨架,也沒有商品,但是悾蟾蜍的爸爸做的一張四腳八
仙桌、幾張長板凳,其他幾個人湊來的一個鐵製的煮水台、一個小瓦斯爐、一個白鐵茶盤
,眾人東湊西湊,一個可以泡茶的地方就已經有了。
幾個人泡起了茶,跟施逸仙聊起了接下來要做什麼買賣,看能不能給點意見,或是幫
上什麼忙。
只是幾個人都沒有做過生意,沒有門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又漸漸回到兒時那沒個正經瞎扯時,突然一個穿著紗仔衫、
灰短褲、舊木屐的纖瘦老人晃了進來。
施逸仙一看,忙站起了身,驚問道:「師仔!汝那會來?」
「徒弟仔開店,未來看一下,講袂過去。」說著就自顧的四周看看看屋子,嘴裡喃喃
道:「袂袂」
這個老人人稱西螺豆花王,西螺人,也不是因為他在西螺賣豆花,而是這老人姓王,
名叫斗輝,念著像台語的豆花,於是熟識的人就叫他豆花王,是一個業界小有名氣的古董
藏家。
施逸仙是在一處賊市認識他的,賊市雖然字面意思是盜賊開的市場,但裡面不只兜售
贓物,還有許多人家裡的二手物件、古物,也會拿出來賣,所以一些藏家會在賊市出入掏
寶。
施逸仙就是對那些古物有興趣,才去逛那賊市的,而也在賊市認識了同是來掏寶的西
螺豆花王,當時施逸仙在一個攤子上看一只花瓶看得很認真,豆花王怕這青年上當被騙,
便多嘴解說了幾句,誰知道施逸仙問題便多了起來,這一問一答,問到後來就成了師徒了
。
而今天徒弟開店討生活,師父自然是要來看看的。
豆花王看了看四周,笑著說道:「但是欲開店做生意,要緊的也是要奉祀一尊土地公
,汝免煩惱,阮知影汝無想到,師仔已經請人來替你辦囉。」
說著豆花王就看向門口,不久後一位青年就進了門,豆花王說道:「這位是季冠仲,
年歲跟汝差不多,是一位地理仙仔,汝店裡的土地公就交予伊了。」
施逸仙怔了怔,他沒想到師父替他想這麼多,連人都替他請來了,忙上前打招呼,那
青年笑著握起施逸仙的手說道「你好我是季冠仲,台語我說得沒那麼好,我就說國語吧,
你聽得懂吧?」
施逸仙點著頭「聽得懂,聽得懂,季老師這土地公的事就拜託你了。」
季冠仲搖頭笑道:「叫季老師不敢當,王師父跟家師同輩,是家師好友,也算我半個
師父了,你是王師父的徒弟,我們同輩,萬不可叫我老師,況且師父交代的事情,我一定
做好的,你放心。」
說著,就拿起羅盤,自己看方位去了,只是他看著看著,突然「疑」了一聲。
施逸仙本還與自己師父閒聊著,卻是被這一聲給打了斷,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季冠仲
。
只見季冠仲挑著眉、歪著頭,似在端詳什麼,一會後才笑著說道:「有趣、有趣,這
樣事情就簡單了。」
眾人不解,才要發問,卻見季冠興沖沖走來,對著施逸仙說道:「你這裡已經有一尊
土地公了,而且還曾是一尊被人供奉很久的老土地公,現在只要弄個神龕,一個神像,重
新供奉起來就可以了。」
季冠仲自顧說著,又看向屋子一角去,聲音越說越小,只聞他喃喃道:「而且這尊土
地公來頭不小阿……」
施逸仙有聽沒有懂,對這種事情他向來是不太了解的,聽說可以簡單解決,就點頭答
應了。
施逸仙向來對這種事情是沒那麼了解,也沒什麼興趣的,既然師父說了要拜土地公,
他拜就是,他便全權交給季冠仲,自己什麼意見也沒有。
隔幾日,季冠仲似是早就看好了日子,直接就弄來一個掛牆神龕,把神龕釘上牆後,
在神龕下頭擺上一張凳子,開始要把那土地公請入神像裡供起來的作業。
季冠仲拿著硃砂筆,嘴裡念念有詞,在神龕前踩著怪異步伐轉圈,然後一腳踩上凳子
,硃砂筆在神龕上畫下一道符令似的圖樣。
然後雙手捧起土地公神像,下了凳子,走向屋子一角。
似乎嘴裡古怪的說著什麼,一會後又走了回來,踩上凳子,把土地公像安上神龕,用
手沾了大紅的硃砂在土地公像輕輕上一點,接著插上三炷香,供上水果、茶水,就示意施
逸仙拿金紙去燒了。
「就這樣?」
「就這樣。」
就這樣,季冠仲口中那大有來頭的土地公安好了。
一口店就這樣開始了,施逸仙開始去找尋各種貨物來賣,從童玩、蒲扇、紙傘、南京
雨花石這些低單價的商品,到鐘乳石、各式玉器、雞血石等逐漸高單價的商品,加上施逸
仙倚靠著那獨到的眼光,往流動的古董穿透了社會各層,一口店就這樣讓他做了起來,還
漸漸做出了名聲。
只是這口店一直都沒有名字,是直到有人問起,你這店叫什麼名?
施逸仙與師父豆花王商討,豆花王思考了一下,說道:「就叫三此齋吧。」
施逸仙不解,問道:「三此齋?」
豆花王笑著,解釋說道:「鑑古,從來毋是干焦看遮物件老無老,值不值錢,老物件
總是有伊的人情、總有伊的故事,師父希望汝莫只做一个唯利是圖的商人,遐的人情世故
汝攏要記掛著,所以三此,講著是此時此刻此地,知物知人知情,希望汝能記得。」
「此時此刻此地,知物知人知情……」施逸仙喃喃反覆的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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