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為什麼綁架W高中的學生呢?他們家裡又不是非富即貴,找私中的還比較合
理。」張欣瑜說完吃一口義大利麵,咀嚼著。
「今天聽檢座說要朝仇殺方向偵辦。」我攪拌熱氣蒸騰的濃湯。
「女生家裡挺單純的,父母都是區公所的公務員,還有一個國二的弟弟。目前沒查出
有什麼糾紛。」她叼著叉子,回想著,「不過她父母的態度實在……有點討厭。」
我一口氣喝完湯,問道:「怎麼說?」
「她爸爸是一口咬定男生家有問題,說一定要告死對方;媽媽很焦慮,怕這事影響女
兒,萬一明年考不好,男生家要怎麼賠……之類的。到底是擔心女兒的安危,還是女兒的
成績?」
「女生成績很好嗎?」
「還不錯,全校前十吧?」張欣瑜歪頭看我,「W高中競爭很激烈嗎?」
這問倒我了。
「我也不知道。」我回憶那段印象薄弱的時間,「感覺沒人跟我競爭。我一直是第一
名。」
她驚異地睜大雙眼,「年級第一嗎?連續三年?好強啊!妳是天才吧!」
「沒那麼厲害。我可是拼了命在唸書。」我苦笑。
要是成績掉下來,我父母肯定給我休學不唸了,直接叫我出去工作賺錢。除了上課,
我只有做家事的空檔能讀書,還曾經因為背課文太專心,把菜煮焦了,挨一頓棍子。我全
心全意只有往前看,根本無暇注意有沒有人跟我競爭。
「成績那麼好,是不是很多人追啊?」
張欣瑜微噘著嘴,有點吃醋的樣子。
這個話題讓我想到早上見到的林明旋。只有那個怪人追過而已,不值一提。
「我是個書呆子,不被霸凌就很好了。」
「怎麼會有人霸凌好學生?」她激動地握住我的左手腕。
我笑著拍拍她的手,「算了,都陳年往事了。」
「對了,回去可以看看妳的畢業紀念冊嗎?」
面對她充滿期待的閃亮眼神,我實在不想澆她冷水,「我沒有買。」我父母說那只是
浪費錢。
「啊——好可惜!」她嘆道:「妳以前一定很可愛。」
「哪會。我和可愛無緣。」
「每個時期的妳,對我來說都很可愛!」
她抬起下巴仰起頭,一副「我的眼光不會錯」似的自滿表情,逗得我又笑出來。以前
的她,肯定也很可愛。
如果張欣瑜出了意外——
驀地想起郭以凡。他的小女友是眼看著他死去的嗎?那該有多麼心痛……
口中的飯忽然嚥不下去,灌一口冰水才清空。
我是怎麼了?我從來不會對這些案子做太多連想的。
似乎注意到我的沉默,張欣瑜也停下叉子,問道:「怎麼了?」
我搖搖頭,左手扶額,想說些話來緩緩,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只是,想到早上那個男孩子……」
張欣瑜聽了,起身坐到我旁邊,摟住我的肩膀強行拉我過去,讓我的頭靠著她的肩窩
。
「沒事的。」她輕撫我的頭髮,「我們一定會找到兇手。」
「嗯……」
手指的撫觸漸漸平息我胸口的焦躁。然而我對於自己的心情依然不習慣。這樣的自己
,好陌生。
吃完飯,張欣瑜馬不停蹄地回分局了。我微笑向她道別,目送著直到她騎車的背影沒
入車陣,才卸下笑容。
我是怎麼了?我從來不會對這些案子做太多連想的。
似乎注意到我的沉默,張欣瑜也停下叉子,問道:「怎麼了?」
我搖搖頭,左手扶額,想說些話來緩緩,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只是,想到早上那個男孩子……」
張欣瑜聽了,起身坐到我旁邊,摟住我的肩膀強行拉我過去,讓我的頭靠著她的肩窩
。
「沒事的。」她輕撫我的頭髮,「我們一定會找到兇手。」
「嗯……」
手指的撫觸漸漸平息我胸口的焦躁。然而我對於自己的心情依然不習慣。這樣的自己
,好陌生。
吃完飯,張欣瑜馬不停蹄地回分局了。我微笑向她道別,目送著直到她騎車的背影沒
入車陣,才卸下笑容。
今天晚上沒有風,馬路上溫熱的汽機車廢氣擴散出來。我坐在自己的機車上,望向一
批又一批離去的紅色車尾燈發呆
有點不想回家。
雖然一如往常把可以回家作業的工作帶回來了,但是提不起勁回家做。
如果張欣瑜按時回家,她會和我一起待在書房,滑手機陪我,有時累得窩在書房的星
球椅上小睡。若叫她去床上睡覺,她便會拉著我,用慵懶的聲音,要我也別工作了,一起
去睡。
真不想回到只有自己的家。
但是不回家,也不知道去哪兒。只好無奈地掏出鑰匙,插入機車的鎖孔。
明顯地察覺到自己變了。我以前就算不能說是喜歡獨處,至少覺得自在。在打算邀請
張欣瑜來同住時,還曾一度擔心我會不會無法接受生活中突然多一個人,或是我會不會太
孤僻了,無法和張欣瑜相處愉快。畢竟我從小到大都獨來獨往,沒有人關心過我的存在。
沒想到我會有不習慣的一天。
回到家,開了門,摸索電燈開關的同時聽到一聲淡淡的「喵」。光源「啪」地照亮客
廳,淺黑色的小影子豎著高高的尾巴向我走來。
我的臉上浮起笑容,「原來你在家裡啊。」
雖然是貓的鬼魂,但有人等門的感覺真好。
小黑一邊喵叫一邊在我腳邊繞著,與室溫迥然不同的冷冷空氣觸感使得雞皮疙瘩從小
腿往上攀。
小黑跳上餐桌,一個勁地對我叫。
「你要這個是嗎?」我從櫥櫃拿出一個貓罐頭,小黑乖巧地坐下。
把點燃的香插在罐頭拉環上,小黑陶醉地啃著香,飄出焚香的源頭在牠的啃咬下呈現
旺盛燃燒的亮紅色。
我到廚房倒一杯冰紅茶,走進書房開冷氣。面對電腦,一股懶散感卻開始蔓延。
好沒勁。什麼都不想做。
這對我而言很罕見。打從小起,我醒著的所有時間都被工作與讀書填滿,所以我習以
為常,認為生活就該是忙碌的,閒下來反而使我焦慮。一直以來我都沒有閒暇時間,以前
有做不完的家事和念不完的書,畢業後是做不完的工作和報告。
這還是頭一遭,工作擺在面前,我卻毫無理由地不想做。
滿腦子只有剛才和張欣瑜吃飯的情景。
難怪以前國高中時期,師長總不喜歡學生與異性交往。戀愛的心裡哪容得下書本?
我想等晚一點再帶消夜去探班。現在還是多少做點事,打發時間吧。
過了二天,失蹤的女孩——蔣怡嫻依然沒消息。新聞說她父母要告校方瀆職,原因是
沒有阻止孩子談戀愛;又跑去鬧郭家,向郭家索賠,說是因為兩人交往才害蔣怡嫻被綁架
。
郭家痛失愛子,還要面對無理取鬧的蔣家父母,忍無可忍之下揚言是蔣家與人結怨才
會害郭以凡喪命,已委託偵信社調查蔣家背景。
但警方調查結果,兩家人都交往單純,目前找不到突破點。加上有偵信社來攪局,若
被搶先一步查出問題,警方會顏面掃地,於是偵查佐們只好絞盡腦汁去查各種可能的線索
,多刁鑽都無所謂,只要還有一點點邏輯可循就行。
這也就苦了張欣瑜。這二天她雖然有回來,但都在我睡著之後,睡沒幾個小時就得起
床。
儘管今天是週六,但案子沒進展,她還是要去上班,雖然不捨得她那麼累,我也必須
叫她起床。我坐在她的床邊,輕輕搖一搖翻成側睡的她,「欣瑜,起來了。」
「我再……五分鐘……」
我無奈地嘆口氣,到廚房把她的早餐裝進塑膠袋,咖啡倒入保溫瓶,讓她帶去分局吃
。
過一會兒我再去叫她,她才雙眼無神地起來刷牙洗臉,然而換好衣服之後,又在沙發
上倒下了。
「我已經沒招了……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查了……」她夢囈似地喃喃道:「還要到處
找可能的棄屍場所……好累喔……」
「妳這麼累,別騎車吧。我載妳。」我不放心道:「晚上要回來再打給我,我去接妳
。」
她閉著眼睛小幅度搖頭,「我很晚才回來,不麻煩妳。」
「我會擔心。萬一妳打瞌睡、摔車——」
「放心……半夜路上沒什麼車。」
話才剛說完,下一秒她竟然打起呼來,這種秒睡的狀態,我怎麼能放心讓她自己騎車
。
「欣瑜、欣瑜,」我搖搖她的肩膀,「我載妳吧,別逞強了。」
驚醒的她全身一震,然後慢慢坐起來,順便伸懶腰,又嘆口氣,道:「沒關係啦,我
喝一杯咖啡就好了。」
接送她並不會花我多少時間,何況今天本來就是假日,但她婉拒了三次,再堅持下去
似乎不太好。
是我讓她感覺不太可靠嗎?
張欣瑜慢吞吞地穿好鞋,我把準備好了的早餐和午餐的便當遞給她,她接過去後,整
個人湊近過來。
毫無防備地,我的嘴唇被碰了一下。輕輕地,軟軟地,像冬天的羽絨被那樣溫柔。
「這樣就有精神了!」她笑嘻嘻道:「掰掰!」
我整張臉激動地紅了。她偷親我!
在我來得及做出反應前,張欣瑜已經閃身進電梯了,像個惡作劇之後逃走的孩子。
入夏的十點已經令人汗流浹背。考量到可能買太多東西無法用機車載,我選擇搭公車
前往大賣場,短短的步行路程就足以讓我額頭佈滿汗珠。
採買了日用品,我逛到食品區,盤算著下午再去X分局看看,便拿了三大盒芒果奶油
蛋糕。
我應該還不算太常去吧?我推著推車心想。
結帳時我正掏出信用卡,就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叫我。
「白宜臻!」
下意識轉頭,一個面熟的男子走來,向我招手。
是前幾天遇到的「老同學」,好像叫林明旋。
「真巧,又見面了。」他笑道。
「是啊,真巧。」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重複他的話。
他朝我左看右看,問道:「只有妳一個人?妳老公呢?」
「我沒結婚。」我收回收銀員遞給我的信用卡。
他訝異似地頓了頓,又問道:「男朋友沒陪妳來?」
我沒回答,皺眉反問道:「你是來身家調查的嗎?」
「抱歉抱歉,我只是以為……」他過來幫我把檯子上的已結帳商品裝進袋子,再放入
購物車,「既然又見面了,這麼有緣,我請妳喝杯咖啡?」
大概我的防備心寫在臉上,他又笑道:「沒有其他目的,只是單純想聊聊而已。」
「你最好不是拉保險、做直銷的。」
「絕對不是!」他半舉起手作投降狀,「我三個月前剛從美國回來,現在是純渡假。
」
我們到大賣場入口附近的咖啡店找了個位子,林明旋說起當年高中畢業後家裡就送他
出國,起初聽不懂其他人的口音,吃了不少苦頭……去年工作壓力太大,心理師建議他放
長假,於是他回來休養生息。
「不過,我到現在還是很難相信妳會走法醫。屍體很可怕吧?」他道。
「看習慣就好了。」我淡淡道。
「這是會習慣的嗎?像上次那個案子,新聞說有十二刀!那樣的屍體肯定很可怕。」
「……也還好。」
我真的很不會聊天。為什麼要答應他來喝咖啡。
「新聞說那個男孩子跟他的女朋友都被綁架。可是,我跟妳說。」他的身子往前探,
似乎要說一件秘密。他低聲道:「那個女孩子根本不是他女友。」
我不由得驚訝,「你怎麼知道?」
他一臉得意,向後靠上椅背,「我前天回學校那裡晃晃,看到三個高二女生就過去問
一問,沒想到正好是那女生的朋友。她們說那二個人根本沒交往,是男生到處說他們在一
起,所以其他人都認為他們交往了。」
「可是,男生不是每次補習完都會送女生回家嗎?」我提出疑問。
「一廂情願的啊,換句話說,就是跟蹤狂吧!」他狀似得意地微微抬起下巴輕笑,「
我這幾天都有看新聞報導,警方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
看他那樣子,讓人忍不住想唱反調。「說不定早就知道了。不是所有線索都會報出來
。」我不以為然。
他被我說得一愣,又不死心道:「少來了,要是女生的父母知道,還不大鬧特鬧?」
好像有點道理。我忖思著要告訴張欣瑜這件事。
「你怎麼好像很關心這個案子?」我狐疑地盯著他。還跑到學校去閒晃,太奇怪了。
「啊就……」他的食指摩擦下巴,有點吞吞吐吐,「難得碰上和自己有點關係的命案
,多少想關心一下囉。」
張欣瑜說過,有些民眾喜歡玩「偵探遊戲」,自己找線索或推理,再告訴警方,只不
過真正有用的幾乎沒有,所以警方對這種「熱心民眾」也有點感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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