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她的機車離去後，沿著小學圍牆漫步走向印象中的地點。記者似乎已經轉移陣地
去負責這一帶的Y分局了，路上已不見轉播車的蹤影。
走過圍牆轉角，遠遠地看到前方路燈光線的範圍邊緣有一團模糊的影子，我若無其事地
走近，一個綁著低馬尾的小女孩抱住膝蓋蹲坐在地上，我深吸一口氣，走到她前方一起蹲下
。
女孩睜大疑惑的雙眼，歪頭看我。
「妳在這裡做什麼？」我問。
「姊姊說要帶我看小貓咪，可是姊姊不見了。」
姊姊？兇手是女的嗎？
「阿姨，妳有看到小貓咪嗎？」她把雙手手掌朝上併攏，「大概這麼小的貓咪。」
她叫我「阿姨」，那她說的「姊姊」應該年紀不會很大。
「妳待在這裡，是為了找貓？」我問。
她點頭。小孩子的未竟心願真是捉摸不定。
「那妳怎麼不在學校裡找？」
「裡面黑黑的很可怕，這裡比較亮。」
都是鬼了還怕黑。我不由得莞爾，道：「妳——」
我才剛開口，一個長髮的年輕小姐就彎腰對我說道：「小姐，妳還好嗎？身體不舒服嗎
？要不要幫妳叫救護車？」
我冷不防被她嚇一跳，抬頭看這位熱心的陌生人，這才意識到我的舉動應該很奇怪，臉
一下子發熱。我連忙站起來，道：「不用！我沒事，只是……東西掉了。」
她往地上瞧了瞧，「掉了什麼？我也幫妳找。」
我慌忙猛搖手，「不用不用不用，我已經找到了！」
「沒事就好。」她給我一個微笑，繼續往前走。
尷尬的心跳還沒平息，小女孩問我：「阿姨，妳掉東西喔？」
我低頭對她苦笑。一個人蹲在人行道上自言自語實在太怪了，我想了想，對女孩道：「
阿姨家也有貓咪，妳要不要來看貓？」
女孩興奮地跳起來，揮動雙手，叫道：「要！我要看貓咪！」隨後又道：「可是我要先
跟外婆說一下。」
這番話令我驚訝。她還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嗎？這下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要直截
了當跟她說，她已經死了嗎？會不會對她打擊太大？
我還沒理出想法，她很快拋下一句：「阿姨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就不見蹤影。
靈體的移動果然不同一般，她才消失不到五分鐘，又帶著茫然疑惑的表情出現。
「家裡沒有人……」她仰頭對我道：「阿姨，我覺得我好像怪怪的。」
她伸手要摸我的手臂，卻直接穿透過去。她似乎吃了一驚縮回手，「我摸不到……為什
麼？」
看著一臉錯愕的她，雖然心裡有點難過，但我實在想不到委婉的說法。
我盡可能柔聲道：「妹妹，妳叫什麼名字？」
「林筱蘋。」
「筱蘋，阿姨跟妳說一件事，妳不要害怕。」我頓了頓，直接道：「妳已經死了。」
林筱蘋張大雙眼，不可置信，「我已經死了？我是鬼嗎？」
「對。所以妳摸不到我。」
「我是什麼時候死的？」
「不知道。警察叔叔會查。」
「我是怎麼死的？」
「現在還不知道。」
「那、那個姊姊呢？那個姊姊也死了嗎？」
好多問題啊。「要給妳看貓的姊姊嗎？應該沒有，只有發現妳而已。」
她低頭看自己的雙手，喃喃道：「我死了喔……」接著抬頭看我，眼神落寞，「那我就
不能跟阿姨家的貓咪玩了。」
事到如今，她最在意的竟是這件事嗎？我啼笑皆非，道：「可以喔，因為阿姨的貓也是
鬼。」
她的大眼睛一瞬間亮了，「貓咪是鬼？貓咪也死了嗎？」
「對，牠已經死了，我摸不到牠，或許妳可以。」
「好棒！貓咪的鬼耶！」她興奮地跳著，「我要去！」
「那妳跟著阿姨來，不要走丟了。」
這個小孩的話真不是普通的多，一路上一直發問，完全不在意我是句點王。
「阿姨妳為什麼看得到我？」
「阿姨妳的貓咪多大了啊？牠會不會咬人？」
「阿姨妳的貓咪是怎麼死的？」
「阿姨妳的貓咪叫什麼名字？」
「阿姨妳家好遠喔，我家就在學校旁邊而已。」
直到我說「阿姨要專心騎車，別再問問題了」她才終於噤聲。
我嘆口氣。感覺好像撿了一個麻煩……
回到家，一開大門就聽到小黑拉長的叫聲由遠而近，開燈後便看到半透明的小黑影子豎
著尾巴輕快地走來。
「貓咪！」
林筱蘋張開雙臂奔向小黑，小黑警戒地推了幾步後往旁邊避開她，林筱蘋追上去，小黑
甚至跑到牆上躲她。
我連忙制止她，「筱蘋！不可以這樣追貓，小黑會怕！」
林筱蘋停下來，有點委屈地嘟嚷着：「人家只是想抱貓咪。」
小黑逃到我頭頂上的天花板，左右搖晃尾巴。我要怎麼把牠引誘下來？又摸不到。
「阿姨現在去開罐頭，妳可以趁牠吃的時候在旁邊摸。」
「小黑可以吃罐頭？」林筱蘋好奇地跟著我，「怎麼吃啊？」
我拿了一個貓罐頭，點一支香插在拉環上，呼喚小黑下來餐桌。
「好香啊！」林筱蘋伸長脖子嗅著香的煙，「我都想吃了！」
我搖晃罐頭呼喚小黑，小黑猶豫一下，腿一蹬，從天花板慢慢飄下來。
「要輕輕地，不要嚇到牠喔。」我叮嚀道。
林筱蘋在小黑吃煙的時候小心地摸牠的背，開心道：「小黑好乖。」
趁他們兩個相安無事，我打開冰箱倒一杯決明子茶，坐在餐桌邊暗暗嘆氣。
天啊，我真的撿了一個麻煩回來。之前那個日本小孩的鬼魂乖乖的很文靜，我和他相處
得還不錯，我就忘了我超級不會應付小孩！
看林筱蘋小心翼翼地撫摸小黑，我問她：「妳說有個姊姊要帶妳看小貓，那個姊姊多大
？」
她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停頓很久才搖頭道：「不知道。」
我換了一個問法，「是大人還是小孩？」
她想了想，「小孩吧？」
「長得高嗎？」
「比我高，高蠻多的。」
「長頭髮嗎？」
「嗯。」
「她穿甚麼衣服？」
「我哪會注意那麼多。」
兇手如果是那個姊姊，就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可是動機是什麼？
「妳去學校玩，有帶錢嗎？還是有帶很新奇的東西？」
「沒有，我只有帶水壺而已。」
「妳之前見過那個姊姊嗎？」
「沒有。」
「妳最近有跟誰吵架嗎？」
「沒有。」
她摸貓的手停下來，終於正眼看我，「阿姨，是那個姊姊殺了我嗎？」
「不知道，不過她也有嫌疑。」
「她為什麼要殺我啊？」
「也不一定是她……」
「為什麼要殺我啊？」她雙眼一紅，哽咽起來，「人家、人家好不容易……還想跟老師
出去玩……」
「妳……先別哭。」我慌了手腳，不知道怎麼安撫她，想輕拍也拍不著，「我們一定會
抓到殺死妳的壞人！」
她抽吸鼻子，問道：「阿姨，妳是警察嗎？」
「不是。」
「那妳要怎麼抓壞人……」
「阿姨的朋友是警察，她會去抓壞人！」
林筱蘋沒有應我。她一反先前的活潑，現在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只有摸貓的手沒有停
下。
我打算去書房讓她獨自靜一靜，畢竟我看得到她、她摸得到小黑，或許她對自己已經死
了還沒有實感。
「阿姨去書房工作，有事可以來找我。」
她微弱地「嗯」了一聲，繼續摸吃完後洗臉的小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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