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我和李育德趕赴殯儀館的相驗中心，一進去就看見林筱蘋半透明的身影蹲在家
屬等候室外面。她看到我立刻站起來，問道：「咦？阿姨妳怎麼會過來？」
我只看她一眼，沒有回話。對空氣講話看起來太奇怪了。
這個愛講話的小孩又跟過來，繼續道：「妳爸爸真的不會摸妳嗎？可是老師說是因為我
很乖很可愛所以才摸的，還會摸得我很癢很想尿尿，他還會說我的聲音很好聽……」
天啊！誰來叫這小孩閉嘴，我不想知道得如此詳細！知道得愈多，我就愈對自己的無能
為力感到焦躁。
李育德見我眉心深鎖，問道：「白法醫，妳還好嗎？」
我點頭，林筱蘋又發現新的話題：「阿姨妳叫白法醫啊？好奇怪的名字喔！」
我深深嘆氣，換上拋棄式手術服，走進解剖室。
林筱蘋赤裸的蒼白屍身躺在不鏽鋼解剖檯上，五官覆蓋了一層白蛆，由於冷藏過，牠們
的活動力不是很好。
林筱蘋的鬼魂站在檯子旁，認不出那就是她自己，嫌惡地怪叫一聲，道：「這個小孩臉
上都是蟲蟲，好可怕！」
我整理好器具，仔細沖洗屍體臉上與身上的蛆蟲時，檢察官與警官等人陸續走進來。
林筱蘋又大驚小怪地叫道：「你們怎麼可以看光溜溜的小孩子，人家還是女生耶！羞羞
臉！」
我刻意用比平常稍大的音量道：「現在開始驗屍。死者林筱蘋，九歲。」接著拿起捲尺
測量屍身，「身長一百二十四點七公分，體重二十一點八公斤。」
林筱蘋後知後覺地叫道：「這是我？你們不可以看我沒穿衣服啦！」
她甚至跳上檯子趴在她的身體上，企圖阻擋我們看她，我壓抑罵人的衝動，冷靜道：「
死者面部充血呈紫紅色，疑似窒息死亡。」接著測量屍體頸部的條狀勒痕，「凶器為寬度約
一點五公分的繩狀物。」
鑑識員拍下頸部還殘留繩索紋路的勒痕，檢察官看了看，道：「紋路這麼明顯的繩子，
有點像童軍繩？」
「有可能。」我同意，撥開屍體的頭髮露出後頸，「繩索交叉部份在後頸，兇手是由背
後行凶。」
我接著檢查她的陰部，分開幼嫩的陰唇時，想起她說老師會摸她當做讚美，不由得感到
噁心。
陰道沒有傷痕。如果只是手指侵入，也可能不會留下痕跡。這下該怎麼說服檢察官去調
查那個變態老師？
我咬住下唇思考一會兒，才道：「沒有性侵跡象。」
隨後我拿起解剖刀，穿過林筱蘋覆蓋其上的鬼魂，刺入鎖骨下方，鋒利的刀刃拉出一條
血紅的切線。
林筱蘋的鬼魂尖叫著跳開，「妳幹嘛切我！流血了啦！」
我扯出氣管、食道與舌頭時，她一邊尖叫「好噁心」一邊跑開，我終於獲得難得的清靜
。
「甲狀軟骨骨折，死因確定為勒斃。」我展示斷裂的舌骨給鑑識員與檢察官看。
揭開胸腔與腹腔，臟器上可見零星出血點，也證實林筱蘋是窒息死亡。
我長吁一口氣，問檢察官：「她身上有指紋嗎？」
檢察官搖頭，「下過大雨，被沖掉了。」
「目前有鎖定嫌犯嗎？」
「這種隨機犯案的，不好辦。而且校園的監視器不多，地點也蠻隱密的。」
「問過附近常去學校運動的民眾，沒有人注意到死者當時和誰在一起。」旁邊的刑警也
道。
林筱蘋突然冒出來大叫：「我和一個姊姊在一起！阿姨，叫他們去找那個姊姊啊！」
先不說我連那個姊姊穿什麼衣服、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我也沒有理由叫他們去調查，
論動機，與其說一個女孩子殺了林筱蘋，他們應該更相信是一個男人幹的。
林筱蘋在旁邊大聲叫嚷著去找姊姊，我只能耐著性子，默默縫合切口。
跟著檢察官去向家屬說明時，林筱蘋仍在我旁邊不停地說：「阿姨！妳怎麼不理我？妳
也看不到我了嗎？」
我只好用手機迅速打字，再若無其事轉給她看：和空氣說話會被當怪人。
她這才閉上嘴巴，安靜地站在旁邊。
林筱蘋的母親與外婆十分憔悴，哭紅的雙眼周圍泛青，應該是過了無法闔眼的一晚。
我悄悄瞄一眼身旁的小影子，林筱蘋微嘟著嘴，一臉無聊的模樣，彷彿現在這場合與她
無關。
警方會去查兇手，可是沒有人會去查那個猥褻她的老師，這令我鬱悶。我寫好死亡證明
，交給林筱蘋的母親時，問道：「筱蘋有很親近的老師嗎？」
大概沒想到法醫會問這種問題，她愣了一下，道：「她的班導是蠻照顧她的……」
「是男老師嗎？」
她搖頭，「班導是女老師。」
外婆這時插話進來，「蘋蘋的課後班老師也很喜歡她，常常給她糖果餅乾，她很喜歡那
個老師。」說完，外婆補充道：「是男老師，很年輕。」
檢察官看我一眼，拍拍一旁的刑警，示意他寫下來。
眼見問出了端倪，我又問道：「筱蘋去學校玩的時候，有固定的玩伴嗎？」
外婆與媽媽對看一眼，外婆搖頭，「她都是自己去、自己回來，我不知道她和誰一起玩
。」
林筱蘋本人急著舉手搶答：「我都和大家一起玩！不認識也可以一起玩！」
我沉吟一下，問道：「筱蘋有提過，有個姊姊找她玩嗎？」
不出所料，二人依然搖頭。
離開相驗中心，檢察官問我：「白法醫，妳剛才怎麼會想到問老師的事？」
「我想……地點比較隱密，可能是校內人士所為。」我隨便掰個理由。
檢察官挑眉，「可是老師喜歡她，為什麼要殺她？」
「可能……老師突然想強暴她，她反抗，就失手殺死了……」
「兇手作案是用預備好的繩索，從背後下手，是預謀的。」
我被他堵得答不上話。想誘導檢察官好難啊。
見我沒回話，檢察官道：「好吧，這條線我們也會去查。」
得到檢察官的承諾，我鬆了一口氣。希望檢警能查到那個老師的不法行為。
「老師不是壞人！」
一聲大喊嚇我一跳。我以為林筱蘋跟著家屬走了，沒想到她還跟著。
「你們要去找那個姊姊啊！」
要查也得有線索，我實在想不出該如何讓檢警去找那個「姊姊」。
回到辦公室，林筱蘋仍在我旁邊，雖然她沒有出聲，但靈體特有的壓迫感使我無法忽視
她。我用手機打字給她看：妳為什麼不跟媽媽回去？
「妳們要去抓老師……我喜歡老師……」她低聲咕噥。
現在她心裡放不下老師，這樣下去無法成佛吧？
雖然對不起小黑，我還是寫了：妳先回去找小黑玩。
「不要。」
我心煩地嘆氣，又寫道：老師叫什麼名字？我去跟他談談，可以嗎？
「老師叫邱智軒。」
她興致勃勃地看我選字，打出正確的名字。
我無奈地寫訊息給張欣瑜，請她幫忙查邱老師的住址，正要發送時，林筱蘋湊過來看並
道：「我知道老師住哪裡喔！老師常常帶我去他家玩。」
我看她一眼，默默刪了訊息。畢竟張欣瑜也得麻煩她朋友去查，如果林筱蘋知道地點就
再好不過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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