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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樂和學校的快樂夥伴太屁，作者認真反省過了。
黃文祥掛開完了，接下來要去一邊看別人成長了。
之後會有更多其他人的故事，希望大家也不嗇指教，謝謝大家!
~~~~~~~~~~~~~~~~~故事開始~~~~~~~~~~~~~~~~~~~~~~~~~~~~~~~~~~~~~~~~
代價
36
又是一個安靜的夜晚，李康樂回家，房子裡一點生氣也沒有。
好久沒有和表叔表嬸打到照面了，李康樂根本忘記上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是什麼時候
。
餐廳裡有一盞昏黃的燈，燈下的餐桌上留有一張紙條，是表嬸端莊方正的字跡。
康樂:
對不起，你表叔舊疾復發，嬸帶他上山治療，三五天回不了家。
桌上有一千塊，不夠的話廚房抽屜裡還有一個小錢包。
有事打嬸的手機，不然去找住在十二樓的雲婆婆，她會幫助你。
表嬸
紙條的角落皺皺的。表嬸又哭了吧?不然依照她一絲不苟的個性，弄髒的紙條肯定要換掉
。
李康樂走到房間門口，握住門把，深吸一口氣再轉開。失望在他的臉上傾瀉而下。房間裡
空空的，沒有黃文祥。
坐在床上等待，時鐘滴答滴答的響，這夜靜謐得可怕，偌大的房子裡沒有人，沒有鬼，只
有孤身一人的李康樂。這個家冷冷清清，人去樓空，彷彿什麼都沒有剩下。
十二點……一點……兩點…….兩點半…….三點…….
等待的時間很漫長，等待的人心裡很煎熬，終於窗外天空泛出朦朧的晨光，魚肚白在漆黑
的夜染上一絲曙光。
但是黃文祥還是沒有回來。
李康樂再也忍不住隱隱約約的擔心，他抓起外套跑出門，決定再回到學校看看黃文祥還在
不在原來的地方。
黃文祥殺人殺鬼都沒有失敗過，連殺死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他逃跑太多次，李康樂真不
該相信他。
坐在開往學校的公車上李康樂心驚肉跳，他沒有辦法制止自己不去想萬一舊校舍裡黃文祥
不在，他該怎麼辦才好。
這一次黃文祥沒有說掰掰，來不及道別的分離向來最糟糕。
到達學校的時候剛好六點整，禮拜六早晨的學校如同死城，人影不見一個，一棟棟現代建
築裡整整齊齊排列，差了穿梭其間的學生，詭異的氣氛和終年荒廢的舊校舍差不了多少。
不論再華麗的建築，再新穎的設施，沒有人就如同鬼屋。
舊校舍依舊滄桑，李康樂站在及膝的雜草台頭向上望，屋頂上站著一個人，及肩的黑髮，
淡藍色的襯衫和百褶裙，蔣書晴學姊的臉很蒼白，波瀾不驚，揮舞一隻手就像搖曳一面小
旗子，她在招喚他。
陽光下的舊校舍不再陰森恐怖，李康樂感覺不到昨晚的肅殺。安靜，非常安靜，彷彿所有
東西都死絕了，連一聲鳥啼也聽不見。
拾階而上，破碎的窗戶讓戶外的自然光趁虛而入，斑剝的金黃色色塊照在地板上隨風輕輕
搖擺，讓人以為徜徉在一片海洋。
推開通往屋頂的鐵門，刺眼的白色打擊在視網膜上，李康樂在暈眩中辨識出站在其中的蔣
書晴，她的臉上掛著抱歉的笑，轉身，消失在水塔後方。
李康樂走上前去，水塔的支架下有一條生意盎然的排水溝，乾涸的泥土上布滿青翠的小草
。風把生命帶到這裡，種子不屈不饒，在哪裡落下就在哪裡生長。
草叢間卡著一張被蹂躪過的紙團，泛黃的邊緣訴說它的經歷，風吹雨打加上太陽曬過，要
非常小心的攤開才不會弄破。
那是一張1997年第五次模擬考的成績單，上面是蔣書晴的名字，校排名是三百五十二，落
在倒數百分之二十。
成績單下方有家長簽名欄，上面被塗塗改改，最後畫了個哭喪的臉。
李康樂把成績單收到口袋裡，抬頭發現蔣書晴坐在圍牆上對他合掌作了個拜託的姿態。
李康樂明白她的意思，她要李康樂帶她回家，連同那張萬惡的成績單，雖然害怕挨罵，這
麼多年過去了，蔣書晴心心念念的還是回家。
那黃文祥呢?他會不會還在這裡等他?等著李康樂來找，找到了帶他回家。
回到罪惡淵藪的房間，牆壁上烙印滿了塗鴉，灰燼結構出一張張扭曲的人臉，猶如幾百個
交疊的「吶喊」人像。那些曾經的惡鬼怨靈被炙燒折磨，無處宣洩的悔恨殘留在人間，永
遠的封印在古老的牆上，如同那些逝去的、慘不忍睹的歷史一樣。
地面上的狼藉不遑多讓，堆積的課桌椅支離破碎，尖銳的玻璃散落，每一片都沾了乾涸的
血跡。
混亂的中央仰天躺著一個人，他的身上沒有一處完整，每一寸肌膚都像被鞭打，猙獰的傷
口裂開在軟綿綿的身體上，就像被人瘋狂的割碎再丟棄的破布娃娃。
「黃文祥!」李康樂失聲，心臟漏跳了一拍。
黃文祥躺在血泊中，身下揮灑的是一對紅色的翅膀。
將沒有生氣的身體攙扶起來，李康樂的手心被刺痛。小人兒的背後插滿了玻璃渣，每一片
都深深扎在肉裡面。
「黃文祥。」李康樂搖晃他，黃文祥就像很久忘記呼吸又想了起來一般，從嘴裡嘆出微弱
的一口氣。
「康哥，」他說一個字嘴角就冒出粉紅色的血沫，猶如恣意綻放的彼岸花。「我又看不到
了呀。」
「沒事沒事。」李康樂安慰他。「就跟以前一樣，睡一覺起來就好。」
「不，這次不一樣。」黃文祥的脖子倚在李康樂的臂膀上，頭顱一不小心就會往後垂下。
「我想我再也看不見了，很快就會消失掉。」
李康樂搖著頭。「你說什麼傻話，你忘了我們有契約，你可不能隨便死掉。」他哭了出來
，眼淚滴在骯髒的小臉上。「你不是說了有辦法，說好了要在家裡碰面?食言的小鬼可是
要受到懲罰。」
黃文祥輕輕扯著嘴角，努力想笑又沒有力氣。「我啊，能在最後再見到你，真好。」
「說什麼鬼話，」李康樂哭叫。「早知道你說的方法是要和他們同歸於盡，我才不會把你
一個人留下。」
「康哥，不是這樣的。」黃文祥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眼睛始終閉著，睫毛在沒有顏色的
臉頰上躺著，像是蝴蝶的兩片觸角。「我只想幫你爭取時間，所以你可以安全逃跑。」
「但你消滅他們了對不對?你比你自己想的還堅強。」
李康樂把黃文祥緊緊攬在懷裡，嗚嗚哭泣，再也講不出話。
門外傳來得得的腳步聲，這時候李康樂才突然想到，伏阿德說過今天中午他要在舊校舍擺
壇，把邪崇都驅逐掉。
黃文祥似乎也感覺到不妙。「康哥，我怕。」他說。「在我走之前你陪著我，好不好?」
「走?走去哪?我帶你回家。」李康樂抱起他，就像摟著一團棉花。
「家……在哪?我哪裡也去不了。」黃文祥夢囈，靠在李康樂的胸膛上沉沉睡去。
「廢話，我家就是你家，我去哪，你就去哪。」李康樂的心中有一團火，霹靂啪啦的燒，
黃文祥的耳朵靠得這麼近，不可能沒有聽到。
才到門口，迎面走來一個黃衣高冠的人，一手拿著拂塵，一手揣著鈴鐺，大搖大擺的，和
李康樂打了個正著。
「李康樂你這兔崽子，不是叫你不要亂跑?」
伏阿德正要搖響鈴鐺。
「不要。」李康樂連忙阻止，他噗的一聲跪了下去，額頭敲在地板上。「求求你，救救黃
文祥吧。」然後嚎啕大哭起來。
「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小樂樂阿，你還真幫了我個大忙。」伏阿德彎下身，打量李康樂臂彎間昏迷不醒的小孩
。「我正想著這棟樓的空氣怎麼這麼清新，看來有人先來一步打掃過了，省了我不少麻煩
。」接著對淚漣漣的李康樂一笑。「剩下一隻苟延殘喘的小鬼，我都大老遠來了，總不能
什麼事都沒做就離開吧?」
他把法鈴放在地上。「交出來。」伸出空出來的手掌向上。
李康樂愣了一下。「不要。」揣著黃文祥更緊了些。
「拿出來。」伏阿德再耐心的說一遍，手伸得更長些，就要碰到李康樂的褲頭上。「我說
你身上的符咒，拿出來。」
「什麼?」臉上掛著忘了吸回去的鼻涕，李康樂一臉茫然。
「我說，你若是想黃文祥死快一點，就繼續跪在那邊發呆沒關係啊。」
「阿德叔叔，你會救他的吧?」
回到像是被原子彈轟炸過的房間裡，伏阿德用腳把玻璃碎片掃到一旁就席地坐下，他環視
四周就像欣賞一張大師級的壁畫。
「厲害，厲害，我真該帶一台相機把這裡記錄下來。」他拍拍身邊要李康樂也坐下。「這
麼厲害的小鬼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阿德叔叔，等等再廢話，你先救救黃文祥吧，再晚就來不及了。」李康樂著急，黃文祥
在他懷裡似乎越縮越小，輕得就要感覺不到重量。
「不會有差啦，」伏阿德解開從李康樂那沒收來的心型符咒。「這是什麼鬼畫符，排列組
合不對，沒有美感就算了，護身符被弄成招魂的東西，鬼看了不生氣我都要生氣了。」他
把薄薄得黃紙一撕兩半。「這是誰給你的三腳貓功夫，幸好沒大用處，不然你的小朋友光
靠近你就要魂飛魄散啦。」
李康樂驚恐的看著飄落的符咒碎片，下意識躲開，把黃文祥移到更遠的地方。「社團學長
畫的，說是驅邪用的。」
「驅邪?」伏阿德哈哈大笑。「看你們一群小笨蛋都招惹到什麼大魔王。」他用手指數著
牆壁和天花板上的人臉。「這裡沒有十幾也有上百個，是地獄破洞大放風嗎?」抓了抓頭
。「我是不知道你的小鬼是嗑了什麼啦，」隨即像是想到什麼緊張了一下，對著李康樂正
色。「小樂樂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供奉了小鬼?祂喝了多少血，威力怎麼那麼大。」
李康樂搖搖頭。「我給祂吃滷肉飯，包子和水餃。」努力思考後又補充。「上禮拜買了鱔
魚炒面，表嬸有做過蛋花湯和蛋包飯。」
「什麼?」伏阿德拂掌拍腿，笑得前翻後仰。「原來，養小鬼的指南真應該要來更新，大
費周章弄血弄屍體的，還不如垃圾吃垃圾大。」
「這不是重點啦，」李康樂現在沒時間和伏阿德講笑話。「快告訴我要做什麼黃文祥才不
會死掉。」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他連一點呼吸心跳也感覺不到了。
「小樂樂，放棄吧，他能撐一個晚上已經很不容易，能讓一隻厲鬼大發慈悲為你擋死劫，
這連資深的養鬼人都做不到。」
李康樂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嘩啦啦地留下。「我沒有養他，我們是朋友，他每次救我都
沒有討代價，」他用袖子擦拭黃文祥沒有生氣的臉，懊惱無論多用力都去不掉乾掉的血塊
。「失去他，就是我的代價。」
伏阿德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們兩個的羈絆很讓人感動，連我這個應該要斬妖除魔
的道士都想要倒戈幫你們站隊，」又搓了搓他的頭髮。「可是生死有命，陰陽輪迴，很多
事我們改變不了，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可是我都沒有努力阿，」李康樂咬牙。「我都不知道怎麼努力。」
伏阿德說不知道怎麼辦的話就做做好事吧，幫黃文祥積積陰德，讓他下去十八閻王殿的時
候少受一點罰。
好不容易回到家，李康樂把黃文祥留下來的軀殼從黃色的道袍倒出來安放在床上，幫他喬
了個舒服的姿勢，再打一盆水把全身上下的擦乾淨。
「黃文祥雖然是偽裝成人的鬼，好歹也是個有社會紀錄的有身分的「人」，你扛著一具屍
體走在路上肯定朝人側目，母湯。」
拗不過李康樂的堅持，伏阿德把他的黃袍借給他，混在一堆做法的道具中就像其中之一。
「虧我扛了大包小包的工具，現在全都用不上，還空下來一堆時間，說起來你的黃文祥幫
了我一個大忙，就當是我的回報吧。」
道士把李康樂送到家再翩然而去。「我剛剛在樓頂上看到女學生的幽靈，祂好像很需要幫
助，你去完成它吧，再把福抱迴給黃文祥。天人永隔免不了，雖然不知道祂在下面過得好
不好，至少你能為祂做些什麼，這樣以後也可以心安理得睡好覺。」
心安?李康樂怎麼能心安呢?他的懊悔比一座地獄還寬敞，若是黃文祥再受苦，他一輩子都
不會再睡好。
「黃文祥你醒醒吧，請你睡飽了之後一定要醒過來。我等你，一年半載，一輩子兩輩子，
我等，等你終有一天從地獄歸來。」
床邊，李康樂第一次誠心的祈禱，他說的，都是要給黃文祥的話。
黑暗裡的小白花
37.
第二天一大早，和黃文祥道過早安，李康樂帶著蔣書晴的成績單出發。
伏阿德深藏不露，早就幫他打聽好蔣書晴家的地址，神神秘秘的告訴他，這是歷練，是他
開始能為黃文祥著想的第一個任務。
「鬼阿，就跟人一樣，壞事作多了就要坐監牢。人性本善，鬼也是一樣，生下來都是空白
，但是身在江湖就像一個大染缸，夜路走多了總是要還。黃文祥對你好，但是也做了很多
傷天害理的大惡事，報應遲早要來。」
李康樂不敢想，如果殺一個人償一條命，黃文祥殺過那麼多人，他能有幾條命來還?
「陰陽消長，福禍相消，贖罪的方法有很多，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伏阿德鼓勵他，黃文祥那麼努力讓他活下去，重生之後又獲得了和鬼神溝通的能力，這是
一個契機，李康樂必須珍惜。
「盡你所能的幫助人吧，人也好鬼也好，累積起來的福報，就是最能報答黃文祥的禮物了
阿。」
意外的沒有和他傳教，沒有用話術呼攏他，伏阿德收起嘻皮笑臉，反常的教訓他，摟著他
的肩膀給他灌了一大口心靈雞湯。
李康樂的人生裡沒有出現過太多願意諄諄教誨他的大人，他覺得伏阿德的出現就像一道光
，毫不吝嗇給他指引方向。
「要不，我也出家吧?」心如死灰，李康樂一度覺得斷了塵緣也好，之後的生命他想要遁
世修行，能跟伏阿德一樣灑脫就好。
「傻子，道觀才不收過動兒，你沒有慧根，七情六慾又旺，塵緣未了，還妄想逃避現實?
你這白眼狼，是要讓黃文祥的犧牲打水漂，在地獄哭到眼淚都乾掉?」
伏阿德拍著他的背要他挺胸站好。「好好做人，我倒是可以大方交你幾招。」
李康樂聽到這一席當頭棒喝很是尷尬，的確，他不能把餘生浪費在懊惱頹喪，他要做很多
很多好事，積很多很多的功德，他要把黃文祥的罪孽都抵消掉。一輩子不夠，他可以輪迴
再來，若是有幸去了閻王那裡一遭，還可以問清楚，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阿德叔叔，你可以幫我算一卦嗎?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天煞孤星，還是命帶魁罡，為什麼
身邊的人總是遭殃?」
伏阿德本是不願意，看李康樂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可不是輕易幫人算命的。」他掐指一
算，幾秒鐘的功夫就眼睛一亮。「喔，我知道了。」他恍然大悟。
「這麼快?是什麼呢?」李康樂很悲觀。
「是命裡帶屎。」伏阿德朗聲道。
「幹，你耍我。」
「沒有，我還沒有說完。」伏阿德又閉上眼睛好像在看一本無形的命簿。「屎上面還有插
著一朵小白花。」
李康樂翻了個白眼，被伏阿德裝模作樣的一逗，好像沒有那麼難過了。
「注意，小樂樂，注意你的口德，小心這些都會迴到你的小寵物身上。」
「黃文祥才不是我的小寵物。」李康樂嚴重抗議。
「沒錯，他不是。」伏阿德正色。「他是你的小白花。」
站在一扇斑剝的紅色大門前面，李康樂把地址對照了好幾遍，深吸一口氣，把門鈴按下去
。
他沒有準備好，一直都沒有準備好，但是如果不強迫自己把門鈴按下去，通向希望的門永
遠不會打開。
希望也好絕望也罷，門的後面有什麼都可以，總是一個交代。
門鈴響了兩次，乾等了十五分鐘，門後面終於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開了一條縫的門內
探出一張老嫗的臉。
「找誰?」乾胡桃一般皺褶的面孔發出不耐煩的兩個字，手抵在門框邊隨時準備再關起來
。
「您好，我是來給蔣書晴帶東西的。」李康樂趕緊抓住重點講，一隻腳偷偷堵在門檻上，
深怕錯過一個解釋的機會就吃了閉門羹。
「蔣書晴早死了，你是記者還是雜誌社派來的?趁還能好好說話的時候趕快走。」老婆婆
扯著嗓子，一雙混濁的眼透出嫌惡。
「我不是，我是金藤中學的學生。」李康樂知道這是 一場游擊戰，除非把證據拿出來殺
個對方措手不及，恐怕這一回合馬上就要結束。
「好奇的死小孩跟神棍都一樣，滾一邊去別來煩。」
破爛的成績單貼在面前，李康樂顧不得敬老尊賢，要老人把蔣書晴的遺物接下。
「阿，這是什麼?我們不要宣傳也不用募捐，走開。」瞇著眼睛，老人顯然看不太清。
「五年前最後一次模擬考，蔣書晴學姊的成績單，她有話要說，請你務必要收下。」李康
樂急吼吼的澄清，聲音不覺大了起來。「她說雖然很難為情，也希望你門可以理解她。」
老人皺巴巴的臉鬆弛了下來，顫抖著手把成績單接下，拿到離眼睛兩公分的距離仔細閱讀
。
「阿晴阿。」確認過卷子上的名字，她向下瀏覽，在簽名欄的地方發現端倪，哽咽一聲哭
出聲來。「阿晴阿。」她退後一步。身後是透明的蔣書晴，她伸手想要扶助前方的人，無
奈只能無用的做了個手勢。
「奶奶，對不起。」她用口型說道，正是她最後留在成績單上的遺言。
沒有提及爸爸媽媽，她最感到抱歉的是一手拉拔他長大的老祖母，她太痛苦也太衝動，死
了之後才領悟到老人家的感受，相依為命的兩人陰陽兩隔，連一聲簡單的對不起都要等到
五年之後才傳遞到對方。
「對不起，妳的孫女沒有遺傳到您的堅強，於是讓您失望了。」蔣書晴蹲在熟悉的門廊，
摀著臉泣不成聲。
「阿晴呢?阿晴你怎麼那麼傻?」老婆婆四處張望，最後轉正面向看傻了眼的李康樂。「學
生仔，你在哪裡發現成績單的?你看得到我們家阿晴嗎?她是不是有跟來?」
李康樂尷尬得點點頭，安慰人的話他不會說，當靈媒也是第一回。
「她……她在你後面。」指了指老人身後的台階，在一盆生長旺盛的常春藤旁邊，蔣書晴
露出期待的表情。
老人轉向，分明什麼也看不到。她向空氣對話。「阿晴阿，妳安心走吧，乖囡子，來世不
要再生到這個家。」
李康樂趁著兩個人淚眼汪汪，用不同頻率告白的同時慢慢退後轉身，他的任務完成了，蔣
書晴的遺憾了結，她會知道接下來該去什麼地方。婆婆對於孫女的思念有了寄託，看來也
在放下。
「學生仔。」沒想到沙啞的叫喚令他止了腳步。「有時間的話，進來陪老婆子喝一杯茶吧
。」
「阿晴是特別乖的孩子。」寂寞的老人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了，他邀請李康樂在精緻的茶
几前坐下，砌了一壺光聞就知道很貴的紅茶。
「剛剛很兇嚇到你了吧?歹勢啦，這幾年一直被很多記者什麼的打擾，連偵探社和靈異節
目組都找上門，阿里不達的，有夠給他誇張。」
坐下來將茶杯端上，李康樂趕緊恭恭敬敬雙手接下來，啜一口，燙到差點沒把杯子抖落。
「慢，學生仔，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會喝茶了。」婆婆揮手，拾起一條抹布把溢出來的水漬
擦乾淨。「我們阿晴頭腦不好，不是讀書的料，但是砌得一手好茶，又孝順，就是太乖，
才會把自己憋壞。」撫了撫胸口，婆婆很是心疼。「她爸爸媽媽一個醫生一個教授，書讀
那麼多沒用啦，只會賺錢，連小孩都顧不好。」
屋子裡很是清雅，木質的家具古色古香，牆上掛著葫蘆，電視機上擺著彌勒佛的雕像。
櫃子裡放置幾張照片，大多是蔣書晴的成長軌跡，從呀呀學語、幼稚園成發、小學朗讀比
賽得獎到國樂社成發，婆婆的身影總是在側，卻沒有一張有父母的身影。
「都怪我，生的兒子沒有用，以前都說讀書好，讀好了有好工作有錢賺生活就會好，都怪
我一個鄉下女人沒文化，教兒子讀書讀到腦袋壞掉，成天只知道往外跑賺錢，沒有時間陪
阿晴，成天唸唸唸要她考試要考好，現在好了，好好一個乖孫沒了，還不知道錯，說什麼
女兒沒用給他丟臉，他才給我丟臉丟夠夠。」
李康樂聽著老人抱怨，不敢附和也不敢反駁，只能時不時點點頭表示聽懂。
「學生仔你叫什麼名字?」突其而來的提問，幸好李康樂沒有跑神。
「李康樂。」
「康樂阿，看你也是個好孩子，奶奶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你，就給你一句勸，讀書賺錢什麼
的很重要沒錯，但是住大房子，吃好料都不及有愛你的人陪著，那是千金也換不了。」
老掉牙的一句忠告，要是平常的李康樂聽到肯定不以為意。他曾經活得吊而啷噹，沒有也
不需要什麼重要的人。生如敝屣的人沒有根，也不懂得珍惜。
但是現在不一樣，他有黃文祥，那個在他傷心的時候會遞衛生紙的小男孩；那個明明不懂
遊戲王也要給他弄一張限量版青眼白龍卡的邊緣人；那個不會看人眼色卻努力討好的小鬼
；那個寧願自己痛苦也絕對不讓他受傷的小白花。
那個死了無數次還要下地獄還債的天使惡魔，那個他想要保護卻還是在懷裡消亡的黃文祥
。
他突然好想好想他。
「哎呀，學生仔，怎麼說一句就哭了?一個大男生這麼不堅強，比一個老婆子還不如。」
婆婆抽了好幾張衛生紙放到他的手上。李康樂伸手接下，眼淚更加止不住了。
離開蔣家的時後李康樂的手上多了一袋壯碩的水梨，每顆的個頭都比兩個拳頭還大。
「拿回去補補，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還年輕，前面的坎還有很多，不管你遇到什麼挫折失
去什麼人都要抬頭挺胸，你心地好會有好報，做人正直了，氣就會順。」
婆婆的話李康樂接下。「婆婆，我可不可以問您，您想念蔣書晴學姊的時候都做什麼，才
會覺得好過一點?」
「好過?無論如何都不會好過的，所以我特別感謝你今天能來，知道阿晴有對我說的話，
安息了，去了該去的地方，我就能夠放心了。」
原來是結局阿，如果能知道黃文祥的歸宿，李康樂能不能放下他不知道，但是他終於明白
他為什麼會這麼徬徨。
未知阿，什麼都不知道，是比絕望更加絕望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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