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鐵長槍倏然朝韻真飛刺,她側身移步,長槍竟隨之調整攻擊角度,
韻真急忙以刺刀格擋,連退數步仍無法化解衝力,眼看就要被刺穿,
司徒燭華以飛劍勉強撞開槍尖,黑鐵長槍順勢沒入地面,如石子入水
,僅留下一小塊深深洞眼。
「那是什麼?」韻真冒出被魔種攻擊的既視感,但這次來的是一把長
兵器,魔種則是蟲型怪物。
「妳可以稱碎魂槍為真魔煉製的法寶,沐霖大概用他從修道者手中弄
到的法器、遺魄加上刑釘碎片與魔種製造出的凶兵,這把長槍可以破
壞魂魄,四分五裂的魂魄無法投胎,更容易被業力腐化為魙。」窮蟬
有意吸引韻真注意,為她解說碎魂槍的威脅。
「沒錯,目標是黑家人,攻擊魂魄比肉體更有效,喪魂釘也是同樣原
理。」韻真恨道。
韻真將同伴身軀攬入懷中,那名叫藏瓔的殭屍女子則宛若屍體,她緊
抱一下屍身卻得放手繼續應戰,韻真喃喃低語:「且等著,師尊一定
有辦法救妳。」她必須立刻找出使用碎魂槍的那個渾蛋,避免再有同
伴遭殃。
「這隻殭屍沒救了,那柄長槍的業毒極重,還混入魔氣,區區人類魂
魄不堪一擊。原本我不想插手,要不是因為出了柄魔槍,我得讓妳知
道後果的嚴重性。妳若被戳中,窮蟬我可要惱了,魂魄完整乾淨才有
價值。」顓頊帝子攤手說。
韻真憤視疫鬼。
司徒燭華忽然一扯,將韻真轉了個方向面對自己。
「情況有變,我得去支援璇璣和天心派。」道士視線一掃,韻真順著
他的目光發現附近沉睡的魔種群正逐漸開眼。
「快去吧!省得跟我搶拿魔槍的混蛋。」韻真馬上回答。
「妳一個人可以嗎?」
「就說我不是一個人了,師尊在前面。」
他仍嚴肅地盯著韻真的臉龐:「記住我剛才提過的重點,無論看到什
麼都不要驚慌失措。」
「反正現場已經夠糟了,你也別再蹉跎,活人那邊更需要你這個道士
幫把手。」韻真對他這樣講義氣還是相當感動。
司徒燭華瞬間不見蹤影,韻真並不覺得被拋下,反而為他擔心,至少
韻真相信這個道士總是優先選擇更艱難的情況,還有什麼比讓人魂飛
魄散的魔槍更危險?例如七隻巨型魔種?明明現在的他連一隻都打不
過。韻真湧起一陣心酸。
「妳傷心嗎?」顓頊帝子驀然問。
「廢話!」但韻真此刻只能化悲憤為力量。
「我是問那個男人不將妳放在第一位,妳答到哪裡去了?」窮蟬發現
韻真還不捨地望著被碎魂的殭屍女子。
「明虛子幹嘛要將我放在第一位?」韻真莫名其妙反問。
「……」顓頊帝子決定換個方式建議:「我可以將妳放在第一位,反
正我沒其他重要的東西,妳這種活法讓我覺得蠻可憐的。」
韻真實在不想在這種分秒必爭的時刻犯頭疼。
「可是,我高興。」韻真不顧魔槍隨時可能偷襲,義無反顧地奔向她
的「第一位」。
保護最重要的人,為最重要的人犧牲,韻真總是感到幸福,但師尊不
願弟子為她犧牲,她親口要求韻真陪在身邊足矣,韻真決心要在此時
此刻實現那道約定。
司徒燭華提前離開去保護他認為重要的人,韻真不用擔心連累他,反
而鬆了口氣。
乍看無情,反而最能感受她和那個道士之間擁有某種默契,他有該盡
的責任,她也有想保護的人,作為正道代表,司徒燭華的認同給予她
不少信心,讓她更有勇氣面對困境。
窮蟬乘著黑霧浮游,目光追逐那道嬌小背影。
「看來不只有臉蛋像,讓人生氣的部分也一模一樣。」疫鬼閉上眼皮
,撫過重瞳火眼,回憶遙遠過去另一份指尖帶來的觸感。
就是這樣,沈韻真,妳也會為了最重要的人而死,這是不給自己留活
路的下場。
窮蟬拋開令人不快的思緒,順手撥開黑霧,讓躲在瘴癘中偷襲的人影
無所遁形。
中年道士站在花圃邊,腳旁花草盡數枯萎,黑鐵長槍又回到他身畔懸
浮,韻真對該名道士容貌毫無印象,道士臉上扭曲的得意表情卻似曾
相識。
肢體不協調,印堂發黑,唇色泛白,眼神不正,在在是惡鬼附身的特
徵。她曾在校內被警衛突襲,當時他已遭惡鬼附身。
韻真立刻想到一個最有嫌疑的名字,她喝道:「羅治斌!是你?鬼差
沒抓你下地府?」
中年道士一邊發出無意義的示威吼叫,又讓黑鐵長槍在頭頂飛繞耀武
揚威,這次直指關晏君,韻真想也不想拔足飛奔,準備擋在師尊面前
。
羅治斌不足為懼,問題在魔槍!顓頊帝子說沐霖鑄造魔槍時用了刑釘
,顯然黑太爺身上中的刑釘並非全部,考慮到失手的可能,沐霖至少
預留一份刑釘當備品,他將珍貴的刑釘碎片煉進魔槍,不會白白賞給
羅治斌。
眼前的中年道士和先前被金光法寶寄生腹內的沐琳多相似!魔槍遲早
反噬,羅冶斌只是免洗的操控者。
表面上持魔槍的對手是羅治斌這個雜碎,師尊不屑自貶身分閃躲,即
使明知危險,為了太爺和黑家名譽,她必然會接招,等魔槍近身就太
晚了,韻真驚覺真魔每次使用刑釘都有相對應的心理戰!她必須代替
師尊攔下這招才行!
思緒一閃而逝,身體早已行動,距離黑家監院不到五步之遙時,韻真
聽見一聲響亮的呼喊,時間像是凍結的河水,流動得異常緩慢,意識
到師尊喊出她的名字時,魔槍已來到身前。
佯攻?
羅冶斌虛晃一招,目標依舊瞄準韻真的定魂符,全力向前衝的韻真無
處可避。
一道魅影瞬間出現在槍間前,魔槍貫穿淑清,在空中停了一秒,地面
同時裂開,推擠出石塊絆倒韻真,她順勢避開魔槍,往前滾了一圈跪
起。
黑家監院及時施展小法術裂土救了韻真,但另一個魂魄卻沒有這樣的
好運。
女鬼像乾燥陶土塊塊碎裂,眼神帶著滿足。
韻真驚詫地望著淑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這個女孩第二次死在羅治
斌手裡,還是魂飛魄散?怎能這樣!
──我想救妳,我想救妳們,心甘情願,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事了。
淑清頑強的意念隨著魂魄飛散輕輕觸拂著韻真。
「淑清──」她沒有陰陽眼,直到現在才看見那個受辱自盡的女孩,
她比韻真想像中要平靜可愛,聽師尊說過,淑清將死後做鬼也算進這
輩子裡,投胎前都不算結束,她要保護學校裡的女性不再因衝動自殺
,彌補自己無法挽回的遺憾。
那一瞬韻真的確做好送命的心理準備,沒想到淑清的願望繞了一圈,
末了卻是實踐在她身上,悲傷得令人窒息。
淑清目光熠熠,再也沒有被困在學校與死蔭裡的昏沉。
「你遜斃了。」她回頭挑釁地看著顓頊帝子,留下這句話笑著粉碎消
失。
窮蟬皺眉,右手無意識緊握成拳。
「活該!臭妓女!知道我的厲害了吧!」羅治斌死後在淑清爪下吃了
不少苦頭,積怨已深,沒想到意外又殺了她一次,感到極大滿足。
「可惡,你這無恥之徒!」韻真發誓她饒不了這隻惡鬼。
正當眾人因淑清的犧牲愕然之際,一道銀光箭矢般同樣貫穿羅治斌,
長槍爆出一陣電光,燒得他尖叫不止。
沐霖觀察到關晏君以蘭渚留下的長槍為武器,才刻意將刑釘與魔氣鑄
造為相同形式的兵器,好激她對招,但羅冶斌對使槍一竅不通,關晏
君卻是將周遭萬物都視為武器運用,何況是拿在她手裡的弟子遺物,
銀槍上附有繁複符咒,隨主人心意發動,晏君看準時機出手,便有拿
下惡鬼的把握。
「師尊,羅治斌不知從金龍真人或真魔處得了何種訓練,也相當擅長
附身出竅。」韻真強忍激動警告道。
「是以我用蘭渚的槍將其釘在肉身中,他逃不了,從這隻惡鬼的指揮
速度變慢可看出魔槍每次攻擊都愈發難以控制,你們不得碰觸魔槍,
提防這柄魔槍另覓宿主操控心智。」晏君望著淑清消失的那處地面,
魔槍這次沒深入地底,而是半插入土。
同時又有幾名黑家人前來會合,韻真卻盯著窮蟬不放,淑清最後的遺
言向著顓頊帝子,這兩人又是何時搭上線?
窮蟬大方迎接韻真疑惑的視線,黑霧捲上羅治斌,惡鬼哀號頓時充滿
淒厲驚恐,瘴癘褪去後,銀槍旁徒留一攤屍水。
「你對他做了什麼?」
「誰叫你們做事不甘不脆,我吃了這廢物省得麻煩。」
業力過深或不完整的魂魄容易被魙吞食,那是黑家人無法投胎的主因
之一,死而不腐又殺人屠妖的殭屍,業障不消說個個複雜無比,地府
不願收入輪迴,因此黑家人群居也是方便關晏君或同伴替自己送終,
以特製刺刀與封印保護魂魄,再送由首領處理。
現在控制數萬隻魙的災神現在直接將羅治斌的魂魄銷毀,此後再也沒
有這個惡鬼了,在魙群之中,魂魄碎片與意識將被反覆吞噬腐化,不
久即遭同化。
「你剛剛為淑清復仇嗎?你是她的朋友?」韻真問。
窮蟬勾勾手指,黑霧推擠著幾星閃閃發亮的光芒碎片來到疫鬼手中,
他打開小紅棺收入淑清的魂魄碎片。
「我改變主意了,嗆完我就想撒手不理?這事沒完。」疫鬼冷冷咧著
牙。
「喂!你想對淑清怎樣?」韻真急了。
「韻真,別多管閒事,我知道黑家手段很多,現在學校還在我的瘴癘
封鎖下,外來的魙或邪鬼進不來,黑家監院還是可以趁機蒐集被魔槍
打碎的魂魄,至於這隻小麻雀暫時就留在我這邊,我要好好教訓她。
」
韻真咬唇不語。窮蟬說得沒錯,他們都自顧不暇了,淑清最後那句話
也不像和窮蟬有仇,顓頊帝子還出手滅了羅治斌,或許淑清的魂魄碎
片被窮蟬收走反而是好事。
這樣想過後,韻真心下稍定,此時黑家人要面對的挑戰又更加艱難,
除了帶回存活的同伴,還有被真魔所害的同伴魂魄碎片。
「整隊移動,恩怨日後再敘。」收回銀槍,晏君朝窮蟬的方向點頭,
卻是向淑清致謝告別。
地面卻在這時像布丁般顫抖起來,濃厚沉繞的黑霧也被吹散大半,韻
真扶住一個傷勢較重的師妹,不敢置信地望著遮蔽上空的巨大蟲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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