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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闇の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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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自殺線下聚〉後篇
集體自殺事件發生後的隔天,達也來了。
才剛聽見叮咚的聲音,沒等我應門,達也就進到了房間裡。
他像平常一樣,提著裝了酒的塑膠袋。
「歡迎回來。」
我接下塑膠袋,把酒放進冰箱。
迎接達也的時候說一聲「歡迎回來」,已經變成我的習慣了。
雖然也不是真的同居,但因為他每週都有一半的日子住在這裡,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
我用小碟子盛了事先做好的下酒菜,擺在桌上,也迅速做了能簡單完成的東西,一起放到
桌上。
我們在桌子的兩側面對面坐下,乾杯。
開著沒關的電視正在播放傍晚的新聞節目,主播報導著集體自殺的新聞。
當然,我們的話題也和這個新聞有關。
「跳樓自殺的新聞,鬧得很大呢。」
達也這麼開頭說道。
「…………」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達也知不知道那兩個人在跳樓自殺的人群中呢?
「怎麼啦?」
面對沉默的我,達也問道。
「…………」
「理惠?」
「那兩個人……」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但我繼續說。
「那個時候……自殺線下聚的時候,在達也的房間裡的其中兩個人……也在跳樓自殺的人
群裡面。」
「…………嗯,是啊。」
達也以不變的沉著語氣回答。
「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就像妳看到的一樣呀。」
「是那兩個人本來就互相認識了嗎?」
要是那兩個人本來就互相認識的話,這就是和達也沒有關係的跳樓自殺了。我帶著這樣的
期望問他,然而。
「沒有喔。那兩個人是在那個時候、在那個房間裡才第一次見面的沒錯。」
達也的回答讓我的期望破滅了。
「那……到底是……」
「跟妳看到的一樣。我們對參加自殺線下聚的人們施加心理暗示,誘導他們在特定的時間
和場所自殺。這就是我們正在做的事情。」
「…………」
我不懂他在說什麼。
雖然我有聽見,也能理解字面上的意思,但我沒辦法接受。
「這是達也……做的……?」
「我們利用藥物還有心理暗示,控制要自殺的人們。舉辦自殺線下聚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
「那……那麼……其他跳樓自殺的人,也都是……」
「沒錯。他們都是透過自殺線下聚募集而來的人。至今為止,我們已經辦過很多場自殺線
下聚了。」
「怎麼會……」
我的喉嚨一陣痙攣,沒辦法好好說話。
看到達也若無其事地說出這些事情,我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
「當然,這麼做是有目的和理由的。雖然能不能向妳說明,並非我所能決定的事情,但我
是按照一個完善的計劃在行動的,絕對不是一個腦袋壞掉的男人喔。關於這一點,妳可以
放心,沒問題的。」
這麼說完,達也像是要看進我的內心深處一般,盯著我的雙眼看。
「就算你……這麼說……」
我沒辦法看著他的眼睛,只好低下了頭。
「我說過的話,還記得嗎?」
「…………」
「在我的理解中,來參加自殺線下聚的人們,在參加的那時就已經死了。而我則是心懷感
激地利用這些死。就只是這樣而已,不多也不少。」
我說不出話來。
腦袋沒辦法思考。
雖然我想回話,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應該強調過了,他們並不是被我殺死的。我只是讓他們的死法改變了而已。我之前說
過,自己有尊重大家想死的意願,對吧?我覺得,這並沒有嚴重到需要遭人非難的地步。
」
我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然而,即使如此——
「那我呢?」
脫口而出的話,卻和我原本打算說的東西完全不同。
「我,也已經死了嗎?」
「…………」
這次換達也一時語塞了。
「按照達也的說法,我也和已經死了沒有兩樣對吧?」
僅僅一瞬間,達也露出了思考的樣子。
「嗯——。雖然我確實是這麼說的,但妳就像現在這樣,活得好好的,而且我也沒有對妳
下心理暗示。妳現在已經不會想死了,對吧?」
「嗯。」
「藥物也沒有效果,更別提妳和我之間的關係了。事到如今,我怎麼可能還會對妳下心理
暗示,要妳去自殺呢。」
「…………」
在轉來轉去的思考中,就只有這一句話落進了我的心坎裡。
我,是不一樣的。
光是這樣,我的不安就已經解消了大半。
我一邊感到些許愧疚,一邊盯著達也的臉看。
「這樣就……好了。但是,話說回來,為什麼要讓他們跳樓自殺呢?」
無論我有沒有感到不安,這都是一個重大的道德問題。
雖然直到最近為止都還想要去死的我沒資格拿道德來說三道四,但這也還是無法坐視不管
的事情。
達也雙臂交叉,「呼」地嘆了一口氣。
「光是只有我的話,沒辦法決定能不能向妳說明。就算決定跟妳說,我也很難決定要說多
少。所以,這個週末,要不要去一下總部呢?」
總部。
這大概是要讓我跟他們團體中的高層見面的意思吧。
「可以嗎?」
帶我去那種地方,真的沒關係嗎?
雖然我也曾經想過,該不會這次真的要把我給處理掉了吧?但達也說「我不一樣」的那些
話,早已在我的心底深處扎根,正發出溫暖的脈動。
「沒問題,沒問題。不是那種邪惡秘密集會之類的地方啦。」
這麼說完,達也笑了。
我們前往總部,是在那之後又過了一週的事情。
雖然我的時間多的是,隨時都可以出發,但達也那邊,更精確地來說,高層那邊,時間上
似乎這樣比較方便。
坐上北村駕駛的車子之後,已經開了將近兩個小時。
我和達也相鄰坐在後座上。
這一陣子,達也幾乎每天都會來房間拜訪。
大概是為了要觀察我的狀態吧。
不安和不信任感,都沒有消失。
但即使如此,對我來說,和達也一起度過的時間,仍然是我的人生中最有價值的時光,這
點不曾變過。
「…………」
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流過的景色,我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事情。
達也他們團體的總部。
一個使用藥物與術?施加心理暗示,操控想要自殺的人,並策畫了大規模的集體跳樓自殺
騷動,作為展示的團體。
展示。
達也說,集體跳樓自殺是一種展示。
為了什麼的展示?
雖然他不肯回答這個問題,但達也說,將抱持著自殺想法的人們集中到一個地方,聚集了
行人的關注之後,實行自殺,這就是為了達成他們的目的的手段。
突然,在一旁看著手機的達也笑了出來。
「竟然叫黃泉女喔。還真是取了一個可愛的名字呢。」
關於率領著自殺者的女人的真實身份,不管是在網路還是在電視上,大家每天都爭論不休
。
而這幾天,曾經被稱為魔女的謎樣女人,她的稱呼已經固定下來,被稱為黃泉女了。
一個用長長的黑髮隱藏了臉部,穿著黑色連身洋裝的女人。
這個女人的真實身分,其實就是男扮女裝的達也。這件事情,我是剛剛才知道的。
達也使用和他的團體相關的人物所擁有的建築物的屋頂,在監視攝影機上動手腳、讓行蹤
難以追蹤之後,趁自殺現場的混亂還沒有平復之際,從女裝變回男性的模樣,藉此掩蓋行
蹤。
他說,透過這種方法,創造出一個謎樣的女性,就是他的目的。
讓身高沒有多高,比女性的我還要纖細又瘦弱的達也戴著黑色的假髮、穿著連身洋裝的話
,不得不說,遠遠看起來肯定就像是個女人。
只要脫掉連身洋裝,拿下假髮的話,大概一瞬間就可以變回原本的樣子了吧。
雖然聽起來簡直就像漫畫的劇情,但他不惜做到這種地步,也要創造出那個謎樣的女人。
達也繼續說明。
不知是不是覺得已經沒有必要隱瞞了,他一個接著一個道出了我連問都沒有問的事情。
「謎樣的女人現身之後,建築物頂端的人就會跳下來。因為沒有人知道那些都是參加自殺
線下聚的人們,所以也不可能得知自殺者之間的關聯。下心理暗示的時候,我也會要大家
把推特帳號刪掉,所以沒辦法簡簡單單就找到自殺線下聚這個字眼。於是,世人或許就會
相信,有一個謎樣的女人正在用謎樣的魔術殺人。就算沒有完全相信,有這麼一個可怕的
女人存在這點,也毫無疑問會傳播開來。一個擁有能夠自由自在的殺人力量的可怕女人。
我的工作就是創造出這樣的怪物。」
「這是為了什麼?」
「牽制力。硬要說的話,也算是一種威脅。傳達要是對我們出手的話,我們就絕對不會善
罷干休。」
「傳達給誰?」
「到達總部之後,會再跟妳說明細節,但總之,我們有一些敵人。最近這一陣子,對方一
直在干涉我們呢。」
「是警察嗎?」
「不是啦(笑)。我們只知道對方是一些來歷不明的中國人。」
「他們很危險嗎?」
「目前還不會。但要是對手的行動激化的話,或許會很可怕。所以,我們也有必要展示自
己擁有戰力。」
「他們為什麼會盯上你們呢?」
「關於這一點,抵達總部之後就會知道囉。」
這麼說完,達也笑了笑。
他的笑容看起來相當開心,因此我開始有點混亂了。
就像電視和網路上大家所說的一樣,這根本無法原諒。
但根據達也所說,他們只不過是利用想自殺的人的死亡而已。這個邏輯,在聽過無數次之
後,我也放棄了反駁的念頭。
我自己就對自殺不感到忌諱,會和世人的認知有所偏差,也是無可奈何的。這麼一想之後
,不知不覺間,我就接受了他的邏輯。
我們搭乘的車子進入了一棟大型建築的地下停車場,停了下來。
在達也的帶領下,我們乘上電梯,前往建築最頂層的十四樓。
電梯內的導覽上寫著,十二樓到十四樓是屬於NPO法人Milkyway的樓層。
踏出電梯,眼前是一條純白的走廊和一些房間,給人一種普通辦公室大樓的印象。
在通過了幾個連是什麼地方都看不出來的房間之後,我被帶進了某個房間裡。
房間看起來像是老闆的辦公室,放著大型的桌子和會客桌椅。
坐在桌子前的白髮男性,以及在會客桌椅的一角,坐在輪椅上的爺爺,兩個人注意到了進
入房間內的我們,看向這邊。
坐在桌子前的男人站了起來,請我們坐到會客桌椅前。
達也很高興似地開口了。
「哎呀?老師也在這裡呀。久疏問候了。」
說完,他跑近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向他鞠躬。
老人一邊含糊地說著些什麼,一邊摸了摸達也的身體。
達也不斷對著他鞠躬。
氣氛突然變得十分溫馨,就只有我還感到緊張,被他們晾在了一旁。
白髮的男人向我點頭致意,再度請我坐到會客桌椅前。
我坐到了他示意的沙發上,看著男人和老人,緊張得坐立不安。這時,達也向那兩人介紹
了我。
「這一位就是先前向您們報告的那一位。現在可以說是與我關係密切。」
說完,他笑了。
關係密切。這句話讓我的胸口熱了起來。
老人看向我,一邊微微一笑,一邊點點頭。
垂垂老矣,大概可以這樣形容他吧。
老人個頭很小,頭髮也禿得一乾二淨,年紀恐怕已經超過九十歲了。
坐在我對面的白髮男人則大約六十多歲,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正在看著我。
老人含糊地對我說話。
「小姑娘,初次見面。敝姓小木。這位是小犬信一。小犬現在是這裡的負責人。」
聽到老人的話,白髮的男人微微低頭。
我也再次向他們鞠躬,自我介紹。
房間裡面,有坐在輪椅上的小木老人,還有他的兒子小木。
達也坐在我的身邊,而北村則不知何時就已經從房間離開了。
「那麼,事實上,在來這裡的路上,我已經說明了大致的事情了。」
達也這麼開頭說道。
小木父子同時點頭。
「對於她的提問,我不知道該回答多少,所以想讓她和小木先生見上一面,就把她帶過來
了。」
小木說了一聲「這樣嗎」,用力點點頭。
「哎呀,歡迎,還讓妳特別過來。」
這麼說完,他低頭鞠躬。
我也跟著對他鞠躬。
一旦開始談話之後,小木其實是一個講話相當開朗的人。
他一頭白髮,體格健壯,給人一種像是公司的老闆或是學校的校長一樣的穩重印象。
不管怎麼看,都不像危險團體的高層人物。
「那麼,是關於這次的自殺事件吧。哎呀,真的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他這麼說完,又低頭鞠躬。
該怎麼說,他還真是有禮貌過了頭啊。
雖說如此,但也不會讓人覺得他在裝模作樣。
真是個擅長交際的人啊。
「也給社會添了許許多多的麻煩呢。關於我們這麼做的理由,達也已經告訴過您了嗎?」
被他突然這麼一問,我感到有點膽怯。
「不……那個……對不起,我還不知道。」
我這麼回答之後,小木再度用力點頭。
「好的,那麼,我就從頭開始說明吧。我們是自稱天道宗的宗教團體。雖然不是宗教法人
,但我們是一個類似佛教與神道混合的宗教。」
我「哦」了一聲,點頭。
說實在的,不管是佛教還是神道我都不熟,也沒有興趣。
況且,日本不是本來就是神佛習合還是什麼的嗎?
「那麼,關於我們的教義等等,那些有點複雜的話題,就暫且擱在一邊。我們正在學習一
種神秘的儀式……或是說術。只要想成和僧侶一類的人會進行的修行一樣的東西就行了。
」
「喔喔。」
「雖然術也有許多種類,但其中一種是施加心理暗示,並用術控制他人。達也這次用的就
是這種術。」
這時,達也有點不好意思似地微微低下了頭。
「別看達也這樣,他是個相當認真的人。從小時候開始,他就在我的父親底下修行,是個
高手喔。」
「小木先生,別看我這樣是什麼意思啊(笑)。我本來就很認真。我是認真屬性的角色啦
。」
達也一邊笑,一邊吐槽。
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相當親密吧。
小木老人微笑地看著他們。
難以想像這是正在討論控制人去自殺的話題時會有的氣氛。
「那個……你們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呢……?」
「是啊,這是最重要的吧。我們有即使會給世人帶來麻煩,也必須要做的理由。」
看來在他的理解中,他們並沒有在玩弄那些自殺的人們。
「我們這個團體,從以前就會做一種收集無法成佛的可憐的靈,並將其供養的箱子。這樣
的箱子是我們團體的骨幹,然而,到了最近,出現了一些把這些箱子當成目標的人。」
收集靈?
達也曾經說靈都是妄想,一笑置之。難道他說謊了嗎?
而且,若是這樣的話,我在網路上看到的那個廣播電臺的事件,不就是真的了嗎?
雖然我想不起內容寫了些什麼,但應該寫了他們在做的是壞事才對。
「我們本身比較偏好隱密,遠離世人的目光活動,也沒有為了增加信徒而傳教。知道天道
宗存在的,就只有極少數人而已。即使如此,也還是有人在調查我們,試圖搶奪我們要用
在秘術上的箱子。這對我們來說非常嚴重,所以才會鬧成這樣。」
收集靈,並將其供養?
有人要搶奪為了這個目的而製作的箱子?
在做壞事的,到底是哪一邊啊?
「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一個很久以前就交到某人手裡的箱子,偶然被從他的家裡拿了出來
……這是我們不好,竟然沒有注意到以前的同志已經過世了。因此,才發生了箱子在某個
廣播節目上被打開的騷動。雖然一開始打開那個箱子的一家人沒事,這點值得慶幸,但還
是出現了一些傷亡。關於這點,我們也不得不反省才行。」
講到這裡,小木嘆了一口氣。
達也露出嚴肅的神情。
從小木老人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我讀不出他的表情。
「然而,無論如何,我們都有守護箱子以及供養靈的義務。因此,對於把箱子當成目標的
人,我們有必要做好針對他們的牽制與反制對策。同時,我們因為一個更偉大的使命,也
有必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一次。因為這些原因,我們才下定決心,引發了這次的自殺騷動
。雖然給世人添了許多麻煩,但這些責任也有一半是在自殺者的身上。我們預計之後還會
再進行同樣的事情一兩次。」
「……您說,自殺的人們也有責任?」
這一點聽了真令人不愉快。
「我想,這些人原本應該都是想要一個人去自殺的。在這之中,有些人會選擇跳樓,有些
人會選擇跳軌。無論哪種方法,自殺就是給他人帶來麻煩的行為,我認為應該不能說他們
完全沒有責任才是。而我們介入其中,讓這些各式各樣的死集中到一個場所進行,就是這
麼一回事。」
他看著我的雙眼,彷彿就像在說,妳不是也曾經想要自殺嗎?
「…………」
確實如此。
如果那時候的自殺線下聚中,所有人都真的死了的話,屍體大概就會那樣放在那邊,直到
某人發現為止吧。
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十天。
最糟的情況下,有可能會變成許多具腐爛的屍體,弄髒房間。
造成他人的麻煩這點,是肯定的。
不管是跳樓還是上吊,都一定會弄髒自殺的地方。
說會造成麻煩的話,我實在無法反駁。
「……你們還會……做同樣的事情嗎?」
我像逃跑似地換了一個話題。
「是啊。我們是這麼計畫的。這一次,我們也會盡量不造成一般人與無關者的傷亡,用心
注意地執行。只要交給達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這麼說完,小木用力點頭。
「那個……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事情呢……?」
「嗯。從達也那邊聽到妳的事情時,我就確信了這是一場完美的相遇。而妳似乎也對達也
有很好的印象,進展順利,我很高興。所以,透過像是這樣與妳分享許多事情,要是能解
除妳心中的疑惑,那就再好不過了。」
在那之後,雖然他還告訴了我許多事情,但我幾乎都沒有聽進去。
我和達也之間的關係變得有點像公認的事實,而且小木父子給我的印象也十分正常,這讓
我感到很不真實。
雖然我能理解小木想說的事情,但要是問我能不能接受的話,我根本就不可能接受。
無論小木還是達也,他們都沒有要說服我的打算,就只是單純在說明自己的立場,並說在
這之後還是會做必要的事情,就這樣而已。
就算叫他們停止,大概也不會產生任何改變。說真的,我還比較想閉上嘴巴、放棄掙扎。
要回去的時候,我被帶到了地下的樓層。他們希望我務必能看看在那裡的東西。
比停車場還要深的那個樓層,給人一種無人倉庫般的感覺,裡面放著大小各異的各式木箱
。
箱子和牆壁上都緊緊貼著符咒。這時我才第一次感覺到,啊,他們果然是一個宗教團體啊
。
「這就是剛才為您說明過,為了供養靈而製作的箱子。我們稱之為招靈箱。」
小木為我說明。
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讓我看這麼多,但總之我回應了他幾聲。
「花費漫長的時間,讓靈在箱子中互相混合,以備來日之需。在很快就會來臨的那天,就
會是解放祂們的時刻了吧。」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只搞不清楚狀況地「喔」了一聲。
回到公寓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我和達也一起躺在床上。
「…………」
像這樣和達也待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
雖然小木父子給我的印象很好,但也不會因為這樣,就一切OK。
他們仍然是一個異常的集團,以社會的觀點來說,也是邪惡的。
控制想要自殺的人,並利用他們作為展示自己力量的手段。
不管怎麼想,這都是不人道的吧。
「…………」
而且,他們最後給我看的那些箱子。
那些就是據說在廣播節目上,被人給打開了的箱子吧?
那個箱子光是被打開,就造成了一場大騷動。
而那個地下室裡,還有一大堆這樣的箱子。
小木還說,要解放正在供養的靈。
這樣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對於原本就不關心宗教的我來說,這一切都十分令人難以理解。但總覺得還是有點古怪。
我再次嘗試在網路上搜尋廣播節目的騷動,但果然還是搞不清楚。
雖然網路上寫說,那是一種叫做「蠱毒」的邪惡咒法,但小木說那是「供養」。
果然,事有蹊蹺。
不管怎麼想,事情都太不對勁。
「…………」
但是,即使如此。
我也無法想像自己會放開身旁發出鼾聲的達也,放開他身上的這份溫暖。
一旦放手,我又要變回一個沒有意義的存在了。
比起變回那樣,成為一個跟死了沒有兩樣的存在、僅僅待在達也的身旁,不是也很好嗎?
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進入了夢鄉。
就這樣,在不安的思緒在腦中轉啊轉啊的同時,已經徹底成為日常的寬鬆軟禁生活持續下
去。某天,集體跳樓自殺事件再度在大阪發生了。
看到新聞的時候,我首先想到的事情是,達也應該沒有被抓到吧。
因為難以忍受心裡的不安,我還為了確認達也是否平安無事,跑到了在外面待命的北村那
邊詢問。
那天晚上,達也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回到了房間。
歡迎回來,才講到一半,我就已經忍不住自己的淚水了。達也抱緊了我,並對我說了一聲
,我回來了。
我的命運已經決定了。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追隨達也。
接納這樣的他,並全心全意地愛他。
如果有一天,達也要被論罪的話,就讓我一起接受懲罰吧。
我是丸山理惠。
一個終於找到自己活著的目標,迎接遲來的春天的女人。
我想要挺起胸膛,說自己現在幸福到了極點。
又過了一些日子,達也邀請我去總部,並在去完之後,一起到新宿吃晚餐。
我雀躍地坐在北村駕駛的車上,前往總部。
達也似乎感到十分有趣,看著心情一直很愉快的我。
看到在後座眉來眼去的我們倆,北村嘆了一口氣。
抵達總部之後,達也和北村說要去處理其他事情,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今晚,我在夜景很美的那個地方等妳。」
臨別之際,達也握住我的手,深情款款地這麼說,並對我眨了眨眼。
雖然我笑了出來,但我的心裡非常高興。
代替達也替我領路的,是我住院那時的醫院護理師。
她今天穿的並非護理師的制服,而是私服。
根據護理師所說,我似乎是要接受檢查的樣子。
出院之後,也差不多過了一個月。
她一邊問我在那之後身體狀況有沒有變化,一邊乘上了電梯。
到了十二樓,我被領進了一間放滿了大概是某種醫療用或是研究用機器的房間裡。
曾經在那間醫院裡的醫師們正在那邊待命。我接受了簡單的問診,量了血壓和脈搏,並在
抽血之後,被打了一針某種東西。
當我在和護理師說話的時候,一股強烈的睡意突然襲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沙發上。
我在一間什麼都沒有的白色房間裡。
這裡有的東西,就只有我正躺著的大型沙發,以及放在房間中央、約莫衣服收納箱大小的
一個木箱而已。
「…………」
頭好沉重。
那個箱子,是什麼來著?
對了。那是之前來總部的時候,他們給我看的,放在地下室的箱子。
箱子上面,有符咒被撕掉的痕跡。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我什麼都沒有做,但木箱的蓋子卻發出了「咔噠」的聲音。
蓋子像是從裡面被什麼東西給頂起來似地,「咔噠」、「咔噠」地翻了上來。
有誰在裡面嗎?
可是,大人是無法進到那個尺寸的箱子裡面的。
這個設施裡,有小孩嗎?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一股劇烈的頭痛突然向我襲來。
「嗚嗚……唔……啊啊……」
頭痛異常的強烈,甚至讓我想吐。
我痛得閉上了雙眼,兩手抱頭。
頭痛一會出現、一會消失,不斷重複。
彷彿有人正拿著冰錐頂住我的頭,一轉一轉地用力鑽,過了一會又停了下來。頭痛給我的
感覺就像這樣。
即使感覺到痛楚退去,但因為明白很快又會開始痛,我的內心也陷入一陣混亂。
咔噠。
聽到這個聲音,我看向箱子。
這些異常現象的原因,就在那裡面。
不能讓它打開。
我如此確信,並為了壓住蓋子,朝箱子靠近。
「咔噠」的一聲,蓋子大幅度地跳了起來。
因為這一跳,蓋子掀了起來,卡在了半開的位置。
頭痛一下變強,一下變弱。
「…………!」
在痛楚的浪潮中,我感覺到一股新的恐懼正在萌芽。
有某種東西。
是這個箱子裡面,此時此刻正嘗試著要出來的某種東西,帶來了這股頭痛。
雖然只是隱隱約約的,但我幾乎可以確定就是這樣。
對於帶來難以解釋的頭痛的某種東西,我同時感到憤怒與恐懼,腦海也被這兩種情緒給塗
成了一片白。
我的視線無法離開箱子。
冷汗濕透了全身,衣服也黏在我的皮膚上。
再度傳來「咔噠」的一聲,蓋子完全打開了。
接著,直到剛才為止都還不存在的東西,從箱子裡面出來了。
手指。
那是人的手指。
是一隻從箱子裡面,伸到箱子外面的手。
現在能看到的手指,有四根。
這時,又有手指伸了出來,變成八根了。
看起來簡直就像有一個人吊掛在箱子的內側,正攀住箱子的邊緣一樣。
而他正打算要出來。
我的頭「咚咚咚咚」地響著。
頭痛化成了一種聲音,震動著我的腦袋。
一開始出現的那四根手指開始移動,現出了手背。
另一隻手則往上伸出了手腕的部分,緊抓著箱子的邊緣。
接著從裡面冒出來的東西,是一顆人頭。
這是一個女人嗎?
頭髮緊貼著她慘白的臉孔。
她的眼神空虛,看不出她現在究竟在看著什麼地方。
從她張得大大的嘴裡,一條紫色的舌頭垂了下來。
一眼看去,便令人聯想到上吊自殺的屍體。
這點似乎是正確的。我看到一條黑色的印痕橫跨在女人的脖子上。
她緩緩上升到了肩膀的部分,剩下的一隻手也伸了出來,抓著箱子。
她的上半身,幾乎已經都出來了。
……咻……咻……
傳來一種像是在打嗝一樣、詭異的呼吸聲。
「……咻……咻……咻……啊……啊……啊……」
彷彿正在上吊自殺、此時此刻也還掛在吊繩上的女人,重複著詭異的呼吸聲,緩緩朝我接
近。
我轉身往門邊跑去。
我旋轉門把,但門上了鎖,打不開。
……咻……
我理解到,女人正在靠近。
白色的門上,正映出除了我之外的身影。而那個身影正在逐漸變大。
我使勁地敲門。
「達也!……達也,救救我!!……門打不開……拜託你了……達也!……誰來救救我!
!……」
我一邊胡亂地轉著門把,一邊大聲求救。
映在門上的身影逐漸變大。這時,那個身影突然向上移動了。
「咻……唔……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影在搖動。
我聽到了掙扎的聲音。
那個聲音和身影,彷彿就像此時此刻,女人就在我的身後上吊自殺一樣。
「……啊……啊……啊……咻……咻……咻……」
女人的呼吸停止了。
周遭陷入死亡般的寂靜。
她不是人。
一旦明白了這點,我就彷彿看到了一幅上吊自殺的景象。
我戰戰兢兢地轉頭。
眼前所看到的,是女人的胸口。
我將視線往上移動。這時,在我面前稍微上方的位置,上吊的女人正低下頭,看著我。
眼神對上的瞬間,我連發出尖叫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僵在了原地。
我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我只能盯著眼前的女人,沒辦法將視線移開。
我似乎腿軟了。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應該掛在吊繩上的女人,她的臉像在追隨我一般,也跟著往下移動。
我終於恢復了意識,打從心底發出了一聲尖叫。
女人的臉逼近到了眼前。
我感覺到有某種東西纏上脖子的觸感。下一個瞬間,那個纏上脖子的某種東西收緊,壓住
了我的喉嚨。
「……啊……啊……啊……咻……咻……啊……」
我無法呼吸。
女人的臉已經太過靠近,我的雙眼無法對焦。
在鼻頭相碰的距離下,在模糊的視野中,女人的表情扭曲了。
她看起來,好像是在笑。
「…………活體……完成……血壓、脈搏與術式前相比沒有太大差異……腦波……是的…
…三十五號的靈已經附身在丸山理惠的身上了……是……已經綁住她了……好的……好的
……」
傳來了某人在講電話的聲音。
達也在哪裡啊?
頭好痛。
頭痛並不是剛才那種「咚咚」地、一跳一跳的激烈頭痛。
而是一種遲鈍的疼痛。
還有聲音。
我想,那是呻吟聲。
從我的腦後,傳來了那個女人的呻吟聲。
同時,那個聲音也正在從我的口中發出。
有一種掛在吊繩上的觸感。
纏在脖子上的繩子,陷進了肉裡。好痛。
這就是上吊自殺的痛楚嗎?很奇妙的,我冷靜地這麼想著。
雖然很痛,但我並沒有死去。
就只有永無止境的苦痛。
從後腦傳來的呻吟聲,似乎充滿了憎恨,又好像非常痛苦。
我將意識轉向周圍環境。
看來,我似乎被綁在椅子上了。
即使如此,我卻還是有一種自己現在正掛在吊繩上的實感。
這就是人家說的,再次體會了對方臨死前的感受嗎?
好像曾經在電視上看過。
那個女人的靈,似乎是上吊自殺而死的。
難道,我被她附身了嗎?
頭好重。
這一定是……一場夢……。
一場……惡夢……。
頭好……重……又想……睡了……
………………。
…………。
……。
我坐在車上。
開車的人是北村。
「妳醒過來了嗎?」
達也不在。
我明明就醒過來了,但我卻無法移動身體。
「理惠小姐,妳在線下聚之後,持續睡了一個禮拜對吧?」
北村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說。
從後腦的位置,傳來那個女人的呻吟聲。
我明明已經從夢裡醒來了才對啊!
「明明其他人在下完心理暗示之後,就馬上回去了,妳究竟為什麼會睡了一個禮拜之久呢
。」
我能感覺到掛在吊繩上的實感。
我明明就坐在車子的後座上才對啊!
「打從一開始,最後的結局就確定是這樣了。雖然對妳很不好意思,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
我的身體動彈不得,原來是因為被繩子綁住了。
女人的呻吟聲,好吵。
頭好重。
「最近,看著似乎過得很幸福的妳,我真的非常難過。」
「……達也……」
我總算說出了一句像樣的話。
「……達也正在新宿的住友三角大樓等妳。妳們約好要吃晚餐了,對吧?」
對了。
我和達也的約定。
車子停下來了。
車門被打開,北村將我放出了車外。
他解開了繩子,我看著北村手指的方向。
能看到遠處的三角大樓。
「從這裡開始,請妳一個人走吧。」
這麼說完,北村坐上車,離開了。
我的腦袋無法思考,只能呆呆地環顧周圍。
四周沒有任何人。
看來,我似乎是在一個隱密的地點被放下車了。
「…………」
得去三角大樓才行。
雖然頭和身體都很沉重,但我還是努力向前邁進。
我像是酩酊大醉一樣,搖搖晃晃地走著。
從後腦的位置,傳來女人的呻吟聲。
在我走了一陣子之後,一旁的某人大叫了。
當我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時,我又聽到了哀號。
對方似乎是因為看到我才叫出聲的。
我看了映在餐廳玻璃窗上的自己,對窗上映出的樣子感到驚訝。
頭髮亂七八糟的。
這樣要被達也笑了。
而且,不知何時,我的身上被換上了黑色的衣服。
這麼一來,簡直就像……。
「是黃泉女!」
某人再度大叫之後,周圍傳來了哀號。
我聽見車子的喇叭聲,接著「碰」的好大一聲。
又傳來了哀號。
我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似乎是某人被車子給撞倒了。
「是黃泉女……是……是那個傢伙幹的!」
某人大叫。
哀號和尖叫聲四起,場面變得非常混亂。
每個人都像是要遠離我一樣,拚命跑開。
等一下,不是我!
雖然我想這麼說,但從口中發出的,卻只有呻吟。
就這樣,成為了黃泉女的我,意識逐漸被從後腦傳來、充滿怨念的呻吟聲給徹底淹沒。我
只拚命地祈求,祈求自己不要忘記唯一的一個約定。
我與達也的約定。
今晚,我在夜景很美的那個地方等妳。
就快要到三角大樓了。
朝著達也正在等待的餐廳,我拖著沉重的身軀,向前走去。
§
黃泉女不是勸請院。
晚間的新聞,讓我得知了這個真相。
在東京引起三件,外加大阪一件的集體跳樓自殺的黃泉女,在西新宿現身了。
她這次並沒有出現在建築物的頂端,而是在人來人往的路上,從建築與建築之間的小路搖
搖晃晃地現身了。
起初,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就算某人叫了一聲「是黃泉女!」,大部分的行人也只是露出一臉奇怪的表情。
然而,在她附近的人開始發出慘叫,其中一個行人衝到了車道上,被車子給撞飛了。
行人因此陷入了恐慌,開始爭先恐後地逃離黃泉女的身邊。
在這個過程中,有人開始從建築物上跳下來,也有人從天橋往車道跳,中華料理店的店長
則單手拿著菜刀,跑出了店門,當場一刀抹了脖子。所有人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自殺了。
不僅僅是能讓人集體跳樓自殺而已,黃泉女能讓人以各種手段自殺。
認知到這個事實的行人陷入了更大的恐慌,西新宿的路上也化為了地獄般的模樣。
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倒楣警察,是一位年輕的警員。
在電視上造成轟動的謎樣女人,黃泉女,就在他的眼前。而黃泉女走過的路上是橫七豎八
的屍體。
警員用顫抖的聲音喝止黃泉女。
然而,不管他怎麼叫對方「不要動!」,黃泉女都沒有停下來。
她對警員的呼喊一點反應都沒有,繼續走著。
最後,當一個跳樓的人落在因為害怕而快要陷入恐慌的警員面前時,他失控地朝黃泉女開
槍了。
他一邊「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一邊碰!碰!碰!碰!地連開了四槍。這段警員
開槍的影像,在網路上傳播開來了。
他承認自己產生了殺意。
黃泉女現身,產生了大量的自殺者。
而一位年輕的警員帶著明確的殺意,射殺了黃泉女。
黃泉女的死亡受到確認,她的身分也立刻被查明了。
這一切都被及時報導,電視上和網路上都一片譁然。
黃泉女的真實身分,是大約在一個月前失蹤,一位通報協尋的女性。
雖然那個倒楣的警員將會被定罪,但新聞報導和網路上都充滿了同情的聲音。
因為,大家想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如果自己站在他的立場的話,也會開槍吧?」
導致數十人自殺的黃泉女騷動,因為黃泉女的死亡而劃下了句點。
只不過,有一部分的網友分析了拍到黃泉女的畫面,並主張至今為止出現的黃泉女與現身
於西新宿的黃泉女,在外觀上有些不同。
而當第二個、第三個黃泉女現身時,我們對於天道這個名字的厭惡變得有多麼深刻,那又
是另一個故事了。
第二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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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山理惠的生命隨著四聲槍響消逝,黃泉女的真實身份也得到隱瞞。天道宗究竟在計劃著
甚麼……?
明天同一時間,第三部〈咒者之影〉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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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字念恩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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