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
為了追求最高工作效率,晨會要報的病例,我拖到了前天晚上才開始
做。好死不死的,當天我值班,病房大大小小的問題有一卡車,我每
次一坐下來,就會接到護士的電話。
「O醫師,第XX床病人術後第二天,complain痛。」
「O醫師,第XX床病人說睡不著,可不可以開安眠藥。」
「O醫師,第XX床病人家屬說隔壁打呼太吵,可不可以換房間。」
「O醫師,第XX床病人下午五點手術回來,現在尿不出來。」
「O醫師,跟你報第XX床的I/O。」
病房的問題就這樣一頁翻過一頁,不幸中的大幸,全都是不危及性命安
全的問題。但是等我坐下開始鍵入ppt的第一個字的時候,已經是凌晨
兩點。
我的公務手機又響了。
「O醫師,你在值班室嗎?」
「呃,不然我可以在哪裡?」
「你可不可以出來,到station一下?」
「什麼事情?你先報給我聽。」
我其實心情不太好,做不完已經很緊張,還一直被打斷,現在又不說要幹
嘛,明天我報的不好被主任釘得飛上天,妳要陪我嗎?
「你出來station一下啦,拜託。」
連拜託都出來了,我縱使一肚子不開心,也不好意思死賴在值班室,於是
我又一次離開我心愛的電腦。
大夜,響應醫院節能減碳的策略,走廊和電梯間的電燈都關了。平常像菜
市場一樣充斥著病人、家屬、看護的空間,終於有那麼點幽暗安靜的氣氛
。
大夜,因應護理人力不足的問題,一個station只有兩個護士。打電話給我
的護士正在安慰另外一個啜泣中的護士。
不會是哪一床的家屬很難搞要我擺平吧?拜託不要啊。
打給我的護士看到我走過來,馬上就迎上來。
「O醫師,你知道XX床嗎?」
XX床?
我想了一下,想起來了。一個月前某天晚上,有個中風癱瘓的老伯伯,照顧
他的女兒就在他床邊上吊自殺。當時全院mega code,我還是前五名跑到的,
雖然沒有參與解繩子,但是有參加到搬到床上和CPR,雖然最後沒救回,也算
是參與感很高。
另外一名護士還在啜泣。
這又有什麼關聯?那間病房不是因為蒐證封鎖了一陣子,後來住進去的家屬
又說有看到陌生人在廁所,一直空著嗎?
『我剛剛在弄有一床的點滴,OO說剛剛有人按床頭鈴,她在點藥很忙,沒看
哪床就直接按對講。』
護士壓低音量跟我說,好像怕被什麼人聽到。
『一個女聲說她脖子很痛,她要看哪一床要先去看才發現是XX床...』
我以前都不知道什麼叫毛骨悚然,在那一刻我突然體會了那個境界。
我唯一想到合理的解釋就是本院護理人員太血汗,血汗到護士產生幻覺了。
『O醫師,你可不可以留在station?』
你以為我敢自己回去待在值班室嗎?
『好,不過等我回去拿我的筆電。』不然明天開天窗我還是得飛上天。
『如果XX床又按鈴怎麼辦?』
『不要管它囉,真怎樣我也不能處理,而且她也沒辦法投訴我們吧?』
整晚我就坐在station,一邊做著ppt,一邊跟兩位護士盯著XX床關著的房門
,唯恐什麼東西會衝出來,天可憐見,當晚沒有進一步的發展。
醫院是個很小的地方,消息總是傳得比野火快,可是很反常的,這件事一直
沒有傳開。我們三個人心照不宣的保守秘密,到那間病房再次住人,到我離
職,這件事都沒有傳開,也沒聽說更進一步的消息。
順帶一提,當天晨會的ppt我有趕出來,但是因為報太爛,還是被主任釘得飛
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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