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大家晚安,
我是不拎GUN,這裡是鴿鴿案件現場,
前幾天查案的時候不小心受傷了,
被逃跑的嫌犯騎機車壓到腳,還好只有擦挫傷,
到醫院擦藥的時候剛好碰到一個爸爸在旁邊咆哮,
仔細觀察,那個爸爸似乎喝醉了,
對著成年的兒子大呼小叫,
而兒子只是冷漠的站著,
眼裡充滿不屑與無奈。
此景讓我想起之前在派出所處理過的案件,
過程中碰到了滿特別的事情,
剛好請了幾天假在家休養,
分享自己的親身經歷,希望大家會喜歡。
《也許法不能完全入家門,
但我還是想伸手幫你們。》
那是一個晚上20點上到隔天早上08點的班,
我覺得這種班最累,要熬一整晚不能睡,
通常到凌晨4.5點的時候腦袋會一片空白,
拖著疲憊的軀體,整晚跑來跑去,
像行屍走肉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那晚我特別在上班前,準備了巷口美食街的點心,
打算跟同班警員瑋哥分享,
共度美好充實的夜晚。
瑋哥為人熱心,從警超過10年,
碰到案件總是一馬當先,絕對不會臨陣脫逃。
但是他總是把「自保」掛在嘴邊,
他說現在的民眾法律知識提升,
有些人也會把「為民服務」無限上綱,
處理各種案件一定要非常小心謹慎,
保護自己為優先考量,
民眾的事情固然重要,
但不要處理到公親變事主。
我跟瑋哥把裝備領用完畢後,一起騎著車巡邏,
在轄區內簽巡邏表,
簽到一處銀樓時,突然有個女子朝著我們跑來,
神色慌張的對著我們說:
「警察先生我要報案!我的朋友又失聯了。」
「又失聯了?怎麼了嗎?」我趕緊問。
「她老公阿德喜歡喝酒,酒醉常常打她跟小孩,剛剛她傳訊息跟我說阿德又開始了,就沒
回了,我很擔心。」她邊喘邊說著。
「那你知道她住哪裡嗎?我們趕快過去看看。」
瑋哥認真的詢問。
要到了地址,記錄了報案女子的電話,
我們倆立刻騎著警用機車趕往現場,
案發現場是一處老舊的華廈,門口沒有管理員,
只有幾個住戶信箱,附近感覺沒什麼人,
走進建築物內部,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霉味,
我們搭著電梯來到案發的樓層,
現場有兩個門,
外面一道鐵門,裡面還有一個木門,
隔著門便可以聽到屋內有罵人的聲音,
我們敲門並按門鈴,想要趕快瞭解裡面的狀況。
一名男子只穿著一條內褲,
左倒右晃的走來門口,他應該就是阿德了。
他打開裡面的木門,隔著鐵門的小窗瞪著我們,
此時隱約可以聽到裡面有小孩哭的聲音。
「我們是派出所,裡面發生什麼事?」我說。
「怎樣?你們想怎樣?」他情緒激動的吼著。
「先生你先開門,讓我們進去瞭解一下。」
瑋哥在旁邊搭腔。
「開門?我為什麼要開門?」他不願配合。
「就跟你說是派出所警察,開門啦!」我吼。
他見我喝斥他,馬上打開鐵門,
我們先查看他手上有沒有拿武器,
接著就打算進入屋內,
怎料喝的醉醺醺的他突然說:
「我是屋主,我有說你們可以進來嗎?」
「我們聽到裡面有罵人的聲音,所以來瞭解看看。」瑋哥趕忙回答。
「我沒有報案啊,你們來要幹嘛?」
他繼續跟我們周旋。
我當時站在門口探向屋內,
看到一名女子坐在電視旁的角落,
低聲啜泣,不發一語。
還有一個小朋友趴在桌子下的地板嚎啕大哭,
屋內的桌椅、碗盤碎片散落一地。
看現場這樣,我便馬上要進入屋內,
此時瑋哥拉住我,面有難色的說:
「對欸,他說的也沒錯,我們不能隨便進去吧?」
顧不了這麼多,我掙開瑋哥的手,
逕自走進屋內,正當我要詢問女子的瞬間,
我看到屋內走廊的房門站著一個小孩,
他僵硬的站在漆黑的走廊,沒有任何動作,
瑋哥見我衝進屋內,也跟著一起跑進來。
我問女子:
「小姐妳還好嗎?發生什麼事情?」
她只是看著我流眼淚,恐懼的看向門口的男子,
「妳別怕,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我幫妳。」
我繼續說著。
她依然沒有回答,只是加大哭泣的音量。
而門口的男子則大搖大擺的晃到我們面前,
開口道:
「來!妳跟他們說,我有沒有對妳怎麼樣?」
女子看著我,猶豫了幾秒便搖了搖頭,
「對嘛,我沒有怎樣,我們也沒報案,你們可以隨意擅闖民宅嗎?你們是什麼單位的?我
要檢舉你們!」
正當我要告訴男子是有民眾報案時,
瑋哥又拉了拉我的手,用眼神暗示我不要講太多。
「不好意思,是我們誤會了,你們聊天記得降低音量,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先走了。」
瑋哥說完就拉著我要離開。
我的腳黏在原地,
望著哭泣的女子、趴在地上的小朋友,
還有凌亂不堪的現場,
我不甘願就這樣離開,因為我知道他們需要幫助,
而此時我看向屋內的漆黑走廊,小孩不見了,
一個人影也沒有。
「還不走?警察可以未經許可一直待在民宅?你準備寫報告吧!」
他囂張的說著。
瑋哥半拖半推的拉著我走出門口,
而阿德則在關上木門前,
露出一臉「啊不然你想怎樣」的挑釁表情,
實在是讓人氣得牙癢癢,
要不是當時穿著制服,我真想往他臉上灌幾拳。
阿德先關上外頭的鐵門,再關上裡面的木門,
隨著碰碰兩聲,
裡面又發出拉扯與慘叫的聲音。
「學長為什麼剛剛不壓制逮捕他?家暴現行犯欸!」
我質問瑋哥。
「現行犯?他開門你有看到他動手打人嗎?而且剛問那女的也說沒有被打啊!」
瑋哥也氣急敗壞的解釋。
我看著瑋哥,心裡感到既無奈又難過。
「唉,而且屋主沒有同意我們進去,確實有違法的疑慮,弄不好等下他們的事情又變成我
們被處理,把地址記起來,回去通報給社工,給他們處理。」
瑋哥嘆了口氣說著。
五味雜陳與百感交集也沒辦法形容我當時的感覺,
我站在原地,實在是不想就這樣離開,
瑋哥則勸說著要我趕緊搭上電梯,
簽一簽回所吃點心比較實在。
這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阿德剛剛關上的木門,神奇的自己慢慢打開,
隔著鐵門的小窗,
我們看到了酒醉的阿德用拳頭毆打著女子;
用腳踹著趴著的小朋友,
我立刻衝到門前,對著裡面大吼:
「不要打了!我都看到了,快幫我開門!」
此時趴著的弟弟不顧一切、連滾帶爬的站起來,
用最快的速度衝到門口幫我們打開鐵門,
我與瑋哥趕緊衝進屋內壓制酒醉的阿德,
宣讀權利後將他上銬。
趴著的弟弟見到我們把阿德壓在地板後,
他又趴在桌子底下,
並對著漆黑的走廊說:
「哥哥謝謝你幫我開門,讓警察救我們。」
我與瑋哥看向屋內的走廊,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走到弟弟旁邊,伸出手說:
「沒事了不要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們。」
將他們都帶回派出所後,
我拿了水給女子,請弟弟到泡茶區看電視吃餅乾,
瑋哥與值班同事則負責製作阿德的筆錄。
我詢問女子:
「妳有傳訊息給妳朋友說這件事嗎?」
她點點頭,並說:
「可以當作沒這回事嗎?我不想害他。」
「他都打成這樣了妳還在替他著想,小朋友怎麼辦?」我問她。
「你不懂,他一定會殺了我們,他說到做到。」
她非常恐懼。
一問之下,女子與阿德沒有夫妻關係,
只是同居在一起,弟弟跟阿德也沒有血緣關係,
是女子跟前男友所生。
我告訴女子,不要再跟阿德住在一起,遠離他,
先看看有沒有其他親戚家人可以借住,
再慢慢想辦法找住的地方,
女子則表示阿德只是因為喝醉酒,
沒有喝酒的時候對她非常好,
如果被打可以讓阿德高興,那她寧願繼續被打。
聽到這裡我搖了搖頭,
而剛剛趴著的弟弟,乖乖的坐在椅子問我:
「我可以一直在這裡嗎?在這裡不會被打欸。」
「跟媽媽說,離開這個人,你們就不會被打了。」
我握著弟弟的小手說著。
「講過了,但她還是一樣,不想講了。」
「雖然知道會被打,但我還是想陪媽媽一起。」
「警察叔叔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趴著嗎?因為趴著被打比較不會那麼痛。」
聽到這裡,心裡感到一陣酸楚,
一個7.8歲的小孩子,
本該無憂無慮的童年,
就這樣被殘破的家庭壓垮了,
留給他的只有對家庭的恐懼與陰影。
接著我問女子,
家中是否還有其他小孩,女子表示沒有,
我問弟弟,
當時在現場怎麼會對著陰暗的走廊說話?
弟弟笑著對著我說:
「有時候我在家都會跟房裡的哥哥一起玩,但他跟我一樣要寫作業,不會每次都出現。」
「趴著的時候特別容易看見他,他會在旁邊陪我。」
「剛剛也是,我就在心中許願他可以幫我,你們就真的出現了。」
聽到這裡,再看了看眼神空洞的女子,
第一時間進到屋內我也有看到那個小孩,
但僅僅一瞬間他就不見了。
我走到旁邊的辦公桌坐了下來,
打電話給一開始報案的女生,
詢問她能否協助聯繫朋友的家人,
或者提供安全的地方,
先行安置母子倆,後續再請社政單位介入處理。
過了一段時間,女子的親戚來到所內,
準備把母子倆接走,
弟弟臨走前對著我說:
「我長大以後要當警察,當跟你一樣勇敢的警察。」
我對著他揮揮手,提醒他傷口記得擦藥,
默默的、酸酸的目送母子倆離開。
過了幾天,分局督察組送來交辦單,
原來阿德真的跑去檢舉我們私闖民宅,
要我跟瑋哥附上秘錄器影像檔,
還要寫職務報告,交代為什麼私闖民宅。
瑋哥一看到檢舉內容,對著我一頓牢騷:
「就跟你說吧!真的很衰,還真的被檢舉了,我的職名章在這裡,報告寫完直接蓋就好。
」
「啊對了,我問過巡官了,這件不會懲處,寫寫報告回覆就好。」
瑋哥說完對我挑了挑眉,便出門巡邏了。
我感到委屈及無奈,明明是幫助民眾,
卻要為此浪費時間寫報告,
但想到當時弟弟對我說的話,
再看看自己制服身上的鴿子,
正義正在實現著,
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呈現罷了,
如果寫報告可以讓你們獲得平靜,
那寫幾次都可以。
https://i.imgur.com/yKKRrHM.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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