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的比賽很快來臨。
倪采羅率領一眾窮學生,再加上一個教練,包了一輛遊覽車,輕裝簡便地下台中了。
五月二十日,打完比賽,一眾大學生便在台中瘋玩一天,隔天打道回府。
比賽很順利,社裡總共拿了一個金牌,兩個銀牌,兩個銅牌。成績耀眼。
金牌是倪采羅的。
嬌小動人的女孩揚著眉毛,眼眸中笑意流轉,拿起獎牌,仰頭親吻。
比賽結束便是慶功宴。
慶功宴直鬧到深夜。倪采羅也喝了不少,卻沒醉,於是第二天一早,眾人都還在旅館裡睡
得昏天暗地,只有她被另一個不喝酒的社員拉著起來去看展覽。
這個社員名字叫原石,頂著一張和尚頭,倒真跟他的綽號相合。
倪采羅閒著無聊,雖然對展覽不感興趣,還是跟著石頭去看了。
路上,倪采羅發訊息問薛穆芸昨天有沒有來看比賽。
薛穆芸過不久回復:有,恭喜第一。
倪采羅勾起嘴角笑了笑。昨天人多,賽程又緊,倪采羅沒顧得上聯絡薛穆芸,有些遺憾,
便又發訊息問道:有空嗎?我下午回,這中間要不要出來聚一聚?
薛穆芸回道:晚上才有空。妳留到晚上,吃完飯我開車送妳回台北?
倪采羅想了一下,她明天剛好一整天都沒課,便回:好,但我直接在這多住一晚好了。
跟薛穆芸約好時間,正好也到展覽館了,倪采羅收起手機。
這是一個文物館,裡面正好有一個外國文物的巡迴展,倪采羅和原石買票進去看了。出來
之後,正好隔壁展場有一個免費的展覽,兩人便打算進去晃一下。
一進到這個免費展場,倪采羅便感覺到這個空間有點怪。
首先,這個展場裡完全沒有開燈,只有上午的陽光從玻璃窗透進來,其次,這個展場裡開
著很強的冷氣,但除了他們之外,一個人也沒有。
原石遲疑道:「我們是不是走錯了?這裡是不是沒有開放?」
倪采羅說:「可能,我們出去吧。」
原石忽然指著一個地方道:「那是什麼?」
倪采羅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展廳中央有一個單獨的展示平台,上面有一個玻璃罩,裡面靜靜橫陳著一把刀。
那是一把彎刀,造型古樸,刀身布滿鏽蝕,顏色是已經氧化的古銅色,看起來平平無奇。
倪采羅走過去,似乎看到刀身上刻有什麼文字,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聽身後有人道:「知
道這是什麼刀嗎?」
兩人轉過身,只見走來一個棕髮的外國男人,藍眼,穿著成套西裝,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
外國男人自我介紹他的名字叫湯。
倪采羅說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刀?」
湯問他們:「你們有在看藝術品和文物的拍賣會嗎?」
兩人都搖頭。
湯說:「這是前幾天我的哥哥詹在佳士得拍賣行拍到的一把古刀,出土國度不詳,年份不
詳,朝代不詳──這把刀的名字叫鬼葬刀。」
倪采羅揚了一下眉毛:「聽起來不是一個很吉利的名字。」
湯笑了笑:「我知道──但實際上,只有很少人才知道,這把刀還有另一個名字。」
原石問:「叫什麼?」
湯笑道:「猜猜看?」
原石正想回猜不出,卻聽到身邊的倪采羅開口:「青竹。」
湯愣了一下,收起笑容,認真看著倪采羅:「妳怎麼知道?」
倪采羅指著彎刀說:「這上面寫的,刀面有刻字。」
湯湊進細看,不過他雖然中文好,但總歸沒有好到那個程度,連古文都精通,便沒有懷疑
,感嘆道:「我不認得,沒錯,這上面的文字就是青竹的意思?」
原石湊過去看,果然見到刀身上刻有繁複優美的文字,但卻不像小時候在國文課本裡見到
的篆文金文,或任何上古時代的文字。
倪采羅問湯為什麼一把價值連城的古刀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沒有保鑣看管,湯只是神秘笑
笑,說他們自有用途。
兩人和湯聊了半天,見快到中午了,便離開場館,到附近吃飯。
離開展覽館後,原石問倪采羅那是什麼文字。
倪采羅沉默了一下,說:「我不知道。」
原石愣了:「妳不知道,那妳怎麼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
倪采羅慢慢搖頭,緩緩蹙起眉。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好像在那一瞬間,她就理所當然看
懂了。
兩人吃完飯到附近吃冰。誰知就在他們吃芒果雪花冰的時候,展覽館出事了。
起先倪采羅是在ptt上頭刷到網友的消息的,緊接著,社團的群祖裡有人說話了。
說話的是一個幹部,名叫周信,他說社團裡包括他在內一共六個人到展覽館看展覽,卻碰
到一件科學無法解釋的怪事,展覽館裡不知道什麼地方飛出一把古刀。
古刀看起來是個文物,沒靠任何外力,憑空飛行,所到之處已經砍傷了不少人,他們社團
已有幾個人受到輕傷。
展覽館裡正好有一團國小生。
倪采羅和原石沒有猶豫,站起身就往展覽館跑去。
他們離開展覽館後沒走多遠,此刻跑過去只要兩分鐘。
倪采羅剛跑到展覽館前方的廣場,就聽到一陣陣尖叫。
人群四散而逃,恐慌的情緒蔓延開來,連好事者都顧不上拿手機錄影或直播了。
倪采羅和原石衝過馬路,然後猛然煞住腳步。
光天白日之下,剛才他們看過的古刀青竹朝這裡直直飛來,瞄準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刀懸在他的頭頂,像是處刑似的,就要斬落──
倪采羅撲過去,抱著那年輕人就地滾開。
那刀突失目標,在半空中一轉,猛地衝向原石。
倪采羅眼睜睜看著那把刀噗一聲,毫無阻礙地戳進原石的胸腔。
有什麼東西在她腦中炸開。倪采羅衝上去,一把接住倒地的原石。
原石閉著的眼瞼微微顫抖,嘴唇發白。
那把刀插在他的胸口,此刻正散發著妖異的紅光,輕輕低吟著,顫動不休。倪采羅不敢去
動刀,抿著嘴唇,眼珠慢慢赤紅。
已經有路人報警和叫救護車。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朗誦聲,朗誦聲似經文非經文,音節單調,帶著奇異的節奏。
倪采羅循聲看去。只見遠處走來兩個人,一個是穿著黑色中山裝的小個子,另一個是穿著
黃色道袍的老人。
朗誦的正是那個黃道袍的老人。
只見青竹輕輕一顫,平息下來,然後從原石胸口脫落。倪采羅大驚,連忙伸手去堵原石的
傷口。
那一小個子和老人走過來,老人隨手甩出一張符,貼在原石的胸口,說:「血暫時止住了
,但他能不能度過這劫,還要看他的造化。」
倪采羅滿手是血,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麼。
救護車終於趕到。
現場一片忙亂,沒人有空管青竹。老人似乎對這個場面很滿意,就要收了那把刀,誰知青
竹本來已黯淡的光澤又驟然大亮。
老人臉色一變,只見那刀晃晃悠悠,壓根沒管老人的召喚,逕直往倪采羅飛去。它飛到倪
采羅的手邊,像一隻忠實的寵物,輕輕蹭了一下倪采羅的手。
倪采羅低頭看了一眼,眼神冷漠,帶著難掩的嫌惡。
她伸手握住刀柄,一手握住刀面,用力一折,就像把刀掰斷。
老人高聲道:「使不得!」
刀並沒有那麼容易掰斷,它的光芒漸漸黯淡,很快就變回原本那把滿是鏽蝕的古刀。
倪采羅揣著刀,跟著上了救護車。
……
醫院裡。
倪采羅靜靜坐在走廊等候。
穿著道袍的老人和小個子悄無聲息走過來,由小個子開口喊了一聲:「小姐。」
倪采羅抬起眼皮。
小個子輕聲細語:「小姐,你懷裡這把刀是我們遺失的東西,能麻煩妳還給我們嗎?」
倪采羅動也不動,就在小個子以為她沒聽清楚,要再說一遍時,便聽到對方嗤笑一聲,道
:「你們的東西?別搞笑了,我幾個小時前才剛過拍下這把刀的人。」
老人和小個子均是臉色一變,沒想到這個年輕女孩居然知道這把刀的來歷。他們二話不說
,同時探出手,打算直接上手搶!
醫院走廊的燈忽然閃了一下,忽然熄滅,緊急照明亮了起來。
這是黃袍老人的小小障眼法術。倪采羅站起身,往旁一讓,側身朝小個子的膝蓋踹去,並
揮刀砍向老人的手腕。
這兩人沒想到這年輕女孩居然有這身手,猝不及防之下忙狼狽避讓。老人祭出符咒,喝道
:「小余,退後!」
倪采羅看到老人手上閃著藍光的符咒,微微皺眉,直覺不妙,迅速後撤,抱著刀就要逃。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符咒破空飛行,就要貼到她的後心──
咚──
很沉悶的一聲在眾人腦海身處響起。
倪采羅身體一晃,感覺腦仁隱隱的鈍痛,整個人都有些發暈。
符咒瞬間失去光澤,如同一片落葉,悠悠飄落。
倪采羅看到走廊的盡頭站著一個人,穿著墨綠色的休閒上衣和卡其色長褲,她認出那是唐
素。
她不舒服地皺起眉,心想:「唐素,那個誰的朋友?他也下來台中看比賽了?」
走廊盡頭,逃生門口,前地獄審判官站在那兒,眉目清淡,好像一張水墨畫。
他的目光落在倪采羅身上。
「沒事吧。」
倪采羅抬起頭,唐素站在她面前,微微彎腰,朝她伸出手。
倪采羅搖頭,借著唐素的手站穩了,目光投向那一老一少兩個人。
走廊的燈重新亮起來。倪采羅提著刀走過去,冷冷道:「你們是什麼人?」
老人目光一凝,雖然不明白符咒怎麼突然失效了,還是本能地就想祭上符咒再去搶那刀。
唐素走過來,兩隻手,分別輕輕搭在老人和小個子的肩頭,淡淡道:「回答她的問題。」
老人漲紅了臉,卻怎麼也無法掙脫那隻白淨修長的手。
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打量的唐素幾眼,又看向倪采羅,壓低聲音道:「小姐,這把刀真
的不尋常,妳信我,把刀給我,好嗎?」
倪采羅冷嗤一聲,心情非常惡劣,「我為什麼要信你?」
老人道:「雖然我沒出上什麼力,但你的朋友也算是讓我救了一半──小姐,你給我個機
會解釋。」
倪采羅收起刀,抱在懷裡,漫不經心道:「好,你解釋,我聽著。」
老人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倪采羅煩了,正不想搭理他,唐素開口:「這裡,我們到樓梯間講。」
倪采羅一頓,轉身跟著往樓道裡去。
樓道裡沒人,那小個子把安全門關上,老人便道:「這刀是有來歷的,它可是上古時期的
神物。」
倪采羅垂眼,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刀:「是嗎?」
「不是三皇五帝時期的上古文明,」一直不開口的小個子忽然出聲了:「是比那個更早之
前的,我們推測曾經存在的上一個人類的文明。」
老人頓時氣得不輕,「誰讓你說這些的?」
倪采羅笑了:「不是吧,這位大哥,還想藏著掖著啊,是把人當傻子嗎?」
這話說得就是想找人吵架了。老人臉色變了幾變,偷覷了唐素幾眼,忽然道:「這位先生
,能不能打個商量……我照實說了,但你別搶這把刀,行不行?」
倪采羅道:「人家還不一定想要呢,快說吧,不說拉倒。」
老人道:「好,我說了,這把刀是一位修道的前輩所造的。當年,這位前輩遊歷一座山,
叫寂烈峰,山上有一個天池,冒著滾滾紅漿。在寂烈峰的半山腰,有一處竹林,裡頭住了
一個蛇妖。有一天,這個出來禍害村民,吃了不少小孩女人,村民跑了跪著求那位前輩,
那位前輩本有好生之德,不忍殺妖,但見那蛇妖殺孽太重,且已迷了神智,遂忍痛斬妖,
扒其皮,取其骨,以其脊椎煉成這把青竹刀……」
倪采羅懶懶抬了一下眼皮:「說完了?」
老人急道:「我可不是在編神話故事,這是真的!」
倪采羅本來靠著牆,這會兒站直身體,淡淡道:「我沒空了,老先生。」說完轉身打開安
全門,回到醫院的走廊了。
老人忙道:「喂……」剛追過去,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唐素背靠在樓梯扶手上,
臉上的笑容滿是不屑和嘲諷。
老人在心裡暗罵了一句「不識抬舉」,卻也悄悄鬆了口氣,跟著回到走廊裡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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