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停工半年,但一月底有出一回喔!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421695488.A.941.html
本回一萬七千字!應該是倒數第三回,大家新年快樂我又姍姍來遲了[email protected]@
--
最後之地。
「最高權限...」對於柴向宣的要求,大家面面相覷。
「哼,還說什麼都開誠布公,看來你們還是不相信我啊!」
他冷嘲熱諷,雖然他明白,答應這個要求並非易事。
「這裡的資料庫是蓋亞之子所有的資料,我必須承認,
冒然給你,風險太大。」
牙籤說話的同時,瞧了白姐一眼,他們都知道柴向宣討厭官腔,
所以也就不掩飾自己的提防。
「哈哈!這個前提是以後蓋亞之子還要存續,而是不要變成歷史名詞啊,
一百年後,嗯,小孩在歷史課本上寫到蓋亞之子,
就只是『二十一世紀上半葉的恐怖組織』,你們甘願嗎?」
柴向宣環視四周,他知道這群人需要自己,但他沒說出口的,
是有些事情,自己也需要他們幫忙。
「小朋友,你,是不是想調查自己的私事?」
阿虎的這番話一出,柴向宣立時臉紅,他支吾其詞,
但所有人都看的出來,阿虎一語道破了柴向宣的心事。
「怎、怎麼這樣說,哪有?!」
「孩子懷念亡父是很正常的,在那個專制政權轄下,
你父親而立之年就爬升到省級幹部,一定是出類拔萃的英才。」
看著牙籤和白姐古怪的表情,阿虎一改過去動不動就想揍向宣的衝動作風,
經過了這段期間的相處,他大概摸清了這個天才的心思,
無論柴向宣在資訊處理以及技術力多麼天賦異稟,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一個小時候被霸凌,崇拜父親的孩子。
從那張友人寄給亡父的賀卡,都被柴向宣視為寶藏般珍視保護,
就可以知道他對父親的崇拜。
「......。」
柴向宣聽完,好像被戳中心事一般,漠然不作聲。
「我同意。」
「什麼?」
柴向宣呆看著阿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
「同意授予你蓋亞之子的最高權限啊,不是很想要嗎?」
這番話若是出自其他人,柴向宣還不會那麼意外,
但出自一直不對盤的阿虎,就連白姐等人都有些吃驚。
「阿虎?要想清楚啊。」
「想清楚了,給他吧。我們現在沒退路了,而且,
我想不出什麼可以兩相兼顧的好辦法,一方面可以順利突圍,
另一方面又可以馳援尼柯諾夫,以我們現在的處境,
說是四面楚歌也不為過哪。」
阿虎藏在心裡沒說的是,他與父母天人永隔,也是負笈美國的時候,
子女對於父母的思慕,真偽從枝微末節便可觀察,柴向宣天資聰穎,心高氣傲,
看來一輩子從來沒有對誰服氣過,唯一可能的,就是虛構出一個超人般的父親,
那是一種投射心境,因為,自己在追思父母的時候,
什麼吵架、紛爭,全部都忘卻了,留下的,只會是美好而記憶。
況且,縱使不與柴向宣合作,在與敵人資源如此懸殊的情況下,
現在真的很難想到什麼正奇相扣的妙策了。
柴向宣得到准允,同樣也是出乎預料,他原本已經有一番舌戰交鋒,
沒想到看來最難應付的矮胖阿虎,竟然首先答應。
阿虎說的,字字一語中的,向宣的確是想趁這個難得的機會,
藉著入侵中俄同盟資料庫,了解他父親柴中玉的過往。
--
在母親眼中,他的父親柴中玉是個偏執的工作狂,因為祖父在鬥爭中失勢,
造成父親在求學歷程中備受打壓。
但母親與父親的仳離,母親也說不清楚,但是父親很明顯將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工作。
柴向宣屢次追問母親關於他父親的形象,幾乎都只得到片段零星的重複回答:
母親同樣出身政治世家,但從隻言片語中,聽得出來父親和母親是政治聯姻,
而非因為戀愛結婚,也因此,母親對亡父真正的個性,在相處幾年之後,
還是不甚了解,於是在柴向宣受到霸凌的童年裡,父親的形象不斷地神格化。
曾祖父、祖父都是衛國而亡,能成長在柴家,是一種光榮血統,
有一天,我一定要承繼這樣的優良傳統!
每次被英美聯的同學沾滿屎尿的髒鞋,踏在臉上磨蹭的時候,
柴中玉心裡都這樣想著。
那張早已褪色的明信片,是父親在華南爆發活屍疫情時,
他的下屬連夜將行李打包逃至東南亞,再逃至澳洲,
但在遺族清點遺物時(說是遺族,其實也只剩下離婚的前妻以及兒子。)
卻發現足堪紀念的,就只有這張明信片。
也因此,他將那張明信片,像是生命一樣地捍衛。
「兩年不見,兩大傻逼有無日新又新?
再宣有沒有成為了股市大亨,中玉有沒有飛黃騰達、平步青雲?
我真懷念在清華的時光。
再宣:這裡充滿了奔放不羈的空氣,你以後一定要來看看,
我去逛了波士頓茶葉事件的紀念館,羨慕吧。
中玉:這裡同時充滿著與中國不同的思維,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美國之強盛是值得祖國借鏡的。
這裡的十二月走在路上手都要凍僵,讓我想到北京的冬夜,幾年後我歸國,
我們來喝一攤大的,祝安康,友誼長存。
摯友 向義 」
每次問母親關於明信片上的名字,母親都語焉不詳,
她只知道這是父親最好的兩個好友,對於父親其他的過去並不熟悉,
只知道這張顯然是由「向義」寄給父親以及另外一位名為「再宣」的明信片,
對父親來說是再重要不過的東西。
而且,雖然母親從來沒有親口證實過,但柴向宣相信,
他自己的名字一定是父親將這兩位好友之名各取其一而成,
「向」義和再「宣」一定在父親心中,佔了非常大的份量。
詭異的是,這幾個名字在中俄同盟是被屏蔽的,就連爸爸的也是。
--
那是向宣十二歲時的事情,他實在太想知道自己父親的一切了,
網路上對於他父親的關鍵字只有「柴中玉,中共副省級官員,父親柴OO,
於反右行動中被打倒,後於鄧氏重返執政後平反。」
好奇心濃厚的小向宣,當時已經學會初階的駭客本領,
他突破了英美聯的資訊壁壘,在中俄同盟的互聯網上恣意悠遊,
他冒名父親的舊部,竊用中共官員的帳號登入,按理來說,
要查兩個戰前平民百姓應該不難,
搜尋網站竟顯示「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部分搜索結果未予顯示。」
所查到的相關訊息,甚至比英美聯的還少,少到讓人不犯疑也難。
王向義後來赴美留學,寄給父親的明信片就是從波士頓寄來,後來學成歸國,
再來出現在新聞中,報導著他在一場歐洲的學術論壇上引起了波瀾,
那時他似乎離題演說,講的是中國對於死刑犯的人體實驗,
當時會場甚為紛亂,接著他...竟然就回中國了?
當時向宣覺得非常奇怪,先不論對於人權侵害,
依照王向義豁出去指摘中國的作法,理應對外尋求政治庇護,
怎麼會又自投羅網跑回中國呢?
還是說...擔任黨幹部的爸爸拼命保他?
想到這,就讓柴向宣不禁想要繼續鑽研下去,
卻發現就再也沒有查不到任何王向義的資訊了。
奇怪的是,不但沒有王氏,連父親柴中玉,也只能查到久未更新的黨內幹部介紹,
繼續追查,從地方新聞、內部報告,什麼都沒有。
另外一個凌再宣,只查到了他在一個戰前的人權NGO服務過,然後,訊息就斷了。
這絕對有鬼。
當時侵入中俄同盟網路的向宣,空有技術,但卻忘了要匿蹤,
於是不久後,馬上被英美聯安全局探員登門詢問,因為中俄同盟通報遭到駭客攻擊,
他們驚訝的發現,駭客竟然是個六年級生。
但也因為向宣年幼,安全局探員並未認真查核,只認為他是誤打誤撞,
不小心侵入對方防火牆的,但這個駭客的消息,還是走漏,最後傳遍校園,
本來就對黃種人不友善的白人小朋友們,更對這個怪異的中國小孩反感,
也因此,柴向宣在成長過程中,幾乎是沒有同齡的好友。
「我要回中俄同盟...一定要...!」
隨著年紀的增長,向宣對於英美聯的恨有增無減,母親過世之後,他無所牽掛,
決定投奔「祖國」,當然,多知道一點父親的訊息也是好事。
但在此同時,他對中俄同盟供述當年他曾經突破資訊壁壘的封鎖,
中俄同盟的情治單位對當時的駭客攻擊還心存餘悸,
所以對於擔心這個網路天才是雙面間諜的可能性。
所以,在柴向宣「投誠」之後,並沒有為中俄同盟所重用,
當然,也無法進一步查知父親的過去。
--
柴向宣手放在鍵盤上,蓋亞之子的系統並不是他碰過最強大的運算系統,
但效能已經頗為先進,希望他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資訊。
不過,在他心裡,一直有個疑竇梗在心頭,
那就是:
活屍的原爆點是從華南開始,而父親最後的職務是福建省的政委,
這件事...跟父親有關係嗎?
--
「時間不多,你要多少時間?」
阿虎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當然希望時間越多越好,
但是,這些人看來沒甚麼耐性。
「給我半天...」
「不可能,一小時。」
「...那五小時就好。」
「一小時。」
「...三小時。」
「一小時。」
「可惡!一小時就一小時!憑我的實力,絕對綽綽有餘!」
雖然沒把握,但柴向宣的個性就是氣勢一定不能輸人,
他賭氣完,不禁有點後悔,不過看著多屏幕的蓋亞之子超級電腦,
他又有點躍躍欲試,因為電腦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只有人會詐欺,而程式不會騙人。
一把槍抵住柴向宣的後腦勺,牙籤將手槍的保險打開。
「繼續做你的事,這只是以防萬一。」
柴向宣本想發作,但看著自己僅有的時間已經開始倒數,
心底也不是完全不想幫助這批人,想了一想牙一咬,開始敲擊鍵盤。
柴向宣打字的速度飛快,鍵入程式碼的速度像是演奏快板的鋼琴手一樣,
迅捷無比,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幾十個網頁瞬間在螢幕上閃現又消失。
中俄同盟比起當年他侵入的時候,又設了好幾道的防火牆關卡,
但是資安技術中俄同盟落後於英美聯不少,
許多障礙向宣在彈指之間便破解成功,他心中雀躍不已,還有五十分鐘,
看來應該可以多知道爸爸多一點訊息了。
他先發現父親的好友資料,凌再宣當年原來是異議份子,
當局的人物頭痛份子之一,後來因為非法抗議屢次遭到逮補,
但是...在2014年之後他就消失了。
王向義的資料他還是查不到,反倒比從英美聯那邊的到的訊息更少,
莫非他那時候在西班牙發表了什麼危及國家利益的事情,但如果是這樣,
為什麼最後又選擇返回中國呢?這樣的選擇也太矛盾了!
他從中共黨員登錄系統查詢,這個系統在中國撤退至澳洲時,曾經重新設計過,
既然父親任職的時間是在戰前,那麼應該是沿用廢棄已關閉的舊系統。
向宣嘗試用各種方式多點突破,想要快速找到路徑,
但在同時又要避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最後之地對於蓋亞之子來說,
已經退無死所。他明白自己和身後拿著槍抵著自己的這群人,
其實命運連成一線,一旦被循線追緝,那可不是什麼令人振奮的事情。
向宣知道自己是在跟時間賽跑,不斷迂迴試探,終於讓他找到了舊系統的漏洞,
只差一步就可以突破,進而了解父親的過去,
如果可以看到一些父親的照片或是影像,那就太好了!
但是,他馬上發現,自己面臨一個難題,那就是系統的程式碼設計有點繁雜,
破譯的難度不高,但是需要一些時間,而時間則是他現在最缺乏的東西。
「柴向宣,你侵入中共二十年前的破爛系統幹嘛?」
「...。」
柴向宣不語,專注地盯著屏幕,他覺得,自己與亡父的距離急速拉近,
只是,他實在沒有把握,在阿虎給予自己的期限之前,突破封鎖。
「欸,你真的那麼想知道你爸以前在做啥嗎?
只是提醒你一下,中共幹部不是在慈善的,
你絕對不會看到你爸爸扶老太太過馬路的。」
「不要吵!」
柴向宣大聲喝斥,語氣中出現了難得的嚴厲,阿虎為他的氣勢所攝,悶哼一聲,
插腰閉口,與牙籤等人靜靜地監看柴向宣在鍵盤上彷彿演奏般的敲擊。
「2014...狐尾山...乾坤專案?」
柴向宣看著螢幕上網頁切換的斗大的字,他有些迷茫,
他發現父親有大量的資料被鎖在這個網站底下,但這個十幾年前的黨內登錄系統,
竟然尚在維護,而且嚴密的程度高的出奇。
「狐尾山,好像是在廈門附近?嗯...」
「呃啊...?!」
柴向宣念出這幾個字的同時,身後的達瓦,打了一個哆嗦,發出了呻吟的低語。
眾人回頭望了一下,達瓦的背影對著大家,看不出表情。白姐眉頭緊蹙看著達瓦,
她想到了前些時日,西藏協會會長札西在與達瓦相遇時,
似乎覺得彼此頗為面善,那時候就察覺達瓦神色的遮掩,跟現在沒什麼兩樣。
可是...這個七八十歲的老人,跟這件事的連結究竟是?白姐並無頭緒,
而現在最迫切的也並不是解決此事,也許,只是達瓦方才做了一個噩夢吧。
另一廂,汗珠不停地從向宣的額頭滲出,他發現只要突破這個狗屁的「狐尾山」關卡,
想要的資訊都藏在其間,但是要在限定的時間內達成,絕對做不到。
「各位,可以打個商量嗎...?」
柴向宣十指敲擊鍵盤,頭也不回的面對螢幕說話,
他感受到抵住她後腦勺的力量稍微鬆開了點。
「我現在在一個防守異常嚴密的骨董級系統前,
我相信裡面會有大量爸爸的資訊,只要給我多一點時...」
「柴向宣,現在我們在一場戰爭中,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被捲入,
我們浪費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們的同袍,之雅、尼柯諾夫都危在旦夕,
時間一小時,沒得談,你年紀也不小了,要記得承諾守信的重要啊!」
柴向宣咬牙,心裡暗暗叫苦,他不是不知道處境,
只是現在他的心情就像寶藏就在房內,卻找不到入門的鑰匙一樣,心急萬分。
這時,後方發生了一點喧嚷,柴向宣渾然不覺,但隨即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我有狐尾山的帳號密碼,如果你需要的話...。」
「你是...?」
--
坎培拉,軍事監獄。
與柴向宣的命運一樣,尼柯諾夫和之雅等人都被抵著槍,套著頭套下了車,
之雅判斷,按照正常程序,他們一行人會被送至軍事監獄,然後等候受審。
當然,這個前提是按照正常程序。
坎培拉是澳洲首都,各邦的駐澳大使館都設立於此,但是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分,
就是國際司法的重鎮,活屍戰爭後,原本位於荷蘭海牙的國際法庭,
因為歐洲的全面淪陷遷移至此,
坐落於澳洲國立大學旁的新闢司法園區就是承繼海牙的地位。
但在撤退至澳洲後,聯合國名存實亡,遑論其轄下的國際法庭,
舉例來說,早在1986年的尼加拉瓜控訴美國案,國際法庭判決尼國的判決部分成立後,
美國片面取消了國際法庭的強制管轄權,再加上安理會的否決權行使,
聯合國以及國際法庭的威信早已蕩然無存。
在外交斡旋時,拳頭大的人自然說話大聲,舉世皆然,就算人類退守澳洲,
在談判桌上的弱肉強食也不會變。
我們會被軍事法庭審理嗎?之雅心想。
蓋亞之子幾乎與世界上僅存的幾個政治實體為敵,
中俄同盟和四國聯盟會不會也要求參與審理呢?
可是,這件事茲事體大,英美聯會不會希望速戰速決呢?
該不會白姐還沒找到我們,我們就被處決了?
現在好像很少死刑,那...就是非常長的刑度嗎?
不行,不能這樣想,白姐會救自己出來的!要相信他們!
李維的聲音由近自遠,他往常的輕慢態度,如今已不復見,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呢?
或是從一開始表示對我有興趣的時候,就已經在監督觀察?
之雅發現自己所知實在太淺薄了,她下定決心,如果可以平安離開的話,
一定要跟白姐以及阿虎他們好好討教一番。
嗯,不知道尼柯諾夫大叔現在怎麼了,他被捕之後,就一直沉默寡言,
以後,會變成怎樣呢?
--
「砰!」一聲,尼柯諾夫被關進了單人的囚室中,四周牆壁都是雙面鏡,
牢房用特殊材質構成,顯然是對於這個首腦的特殊「禮遇」。
怪了,沒有迅速送至軍事法院審理,沒有刑求,不談交換條件,
逮捕至今超過六小時,沒有高層出現,有點詭異。
尼柯諾夫思索著英美聯不急著獲得情資的原因。
他猜測,這樣的狀況,想必最後之地目前仍是安然無恙,
兩方還有一方安全是好事,英美聯才可能投鼠忌器,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情況可以持續多久。
尼柯諾夫相信最後之地,不會默不作聲,之前艾麗斯泉高峰會,
元首會談時的混亂,影片都已經備份,這是一步活棋,
至於要怎麼運用以及公開,就看阿虎他們的本事了。
尼柯諾夫知道各個盟邦因為防範情報外流的資訊壁壘,因為蓋亞之子屢次的挑戰,
防火牆等級越發嚴密,突破的時間越拉越長,不過,這個問題就留給最後之地來操煩了。
嗯...活屍部隊,還是不要使用的好。尼柯諾夫心想。
他並不是酷愛殺戮的屠夫,他對於俄羅斯雖然懷有個人的恨意,
但他知道這是制度以及文化衝突的問題,大破之後才有大立,而退居澳洲的今日,
就是人類反躬自省,改革的最佳時機,
豈知各國卻更加保守,二十世紀中葉以降追求人權保障、民主自由的潮流完全逆轉,
這令有志之士非常失望。
而在策略上,蓋亞之子也不會將活屍當成同歸於盡的武器,但是這個部隊的存在,
目的就是要讓敵人真心這樣以為,就跟冷戰時期核武器的恐怖平衡一樣。
但尼柯諾夫又認為,敵人應該不至於蠢到認為蓋亞之子會動用活屍,
畢竟活屍不分敵我,除非想讓讓全世界的人類滅亡,否則活屍只是戰略上的武器,
在戰術上有其他替代方案,就盡量少用。
不動用活屍部隊,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製造活屍時所面臨的道德困境。
畢竟「那樣」的方式,絕對不會令人舒服,如果不是為了人類,絕不會做這樣的犧牲。
無論如何,我必須將事情鬧大,這樣才有機會與最後之地聯繫,
至少,可以讓阿虎等人知道我們還活著。
尼柯諾夫忽然想通一件事,英美聯尚未有動作,是因為他們還沒有決定該怎麼做。
--
坎培拉,英美聯一級首長閉門會議。
英美聯的確尚未確認該怎麼做,跨部會高層會談中,產生了許多激辯。
「多爾蒂,你說他們可能還有活屍?」咬著鋼筆的安東尼奧問道。
「我們彼此都知道,目前澳洲境內的實驗用活屍都會造冊登記,
在六年前的伯斯活屍竊案後,就再也沒聽過活屍被盜取,
而蓋亞之子這三年才崛起,除了有內應之外,應該不會有其他可能,另外...」
「我了解你的意思,不過,」
安東尼奧是總統的首席幕僚,他不客氣地打斷安全局長的話。
嘖,這個沒禮貌的拉丁裔。多爾蒂心裡暗罵,但基於官場禮儀,還是點頭回應。
「他們會再度使用嗎?據我們了解,他們是有論述有訴求的,
包括艾莉絲泉國際會議的時候,雖然這顯然嚴重牴觸我們的利益。」
「我認為剿滅蓋亞之子只差一步,全部抓起來受審就好,簡潔了當。」
總參謀長揚克代表軍隊立場。
「無論他們還有沒有活屍,或是會不會再行發動,我們都必須從根本上,
消滅一般大眾對他們的同情,尤其是左翼分子或是激進派,
就我了解,他們在中俄同盟以及四國聯盟的行動,
其實是有一定程度的民意基礎。別忘了,明年又要選舉了。」
安東尼奧認為揚克是個大老粗,自顧自地說著。
「中俄同盟跟我們一樣反對那個活佛,在難得有共識的前提下,
有沒有考慮和對方一起合作?」
「不。」
敲了一下指頭,坐在安東尼奧對面的情報局長索爾,折了折自己的指節。
所有人的眼光聚焦在索爾身上。
「必須是我方單獨審理,那個影片訊息絕對不能曝光,
我不要他在有中俄同盟的法庭內供述相關的內容,
明年是總統大選,不能這個時候有任何風吹草動。」
大家都知道索爾口中「那個影片」指的是什麼。如果外界發現,
英美聯不但已經發明了疫苗,而且還為了消滅證據,
陪葬了包含日本天皇在內的各邦高層,那麼這個房間內的人,
都將面臨反對黨的嚴厲抨擊和政敵的鬥爭清算。
「你們...如此篤定他們有那段影片?我們的網路防火牆應該頗為堅實。」
英美聯總統不安地說著,幾週前他在艾莉絲泉親眼目睹活屍,
甚至還被啃咬,要不是即時有藥劑注入,早就異化為活屍。
「問題是中俄同盟或是其他邦的網路防護不一定如此嚴密,
如果在其他邦投放,後果不堪設想。」多爾蒂冷靜地回應。
「哼,我們拿下了部分的蓋亞之子,反而投鼠忌器,更加難以抉擇嗎?」
總參謀長冷哼一聲,他在政壇辛勤奔走,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有意更上層樓,
此次規畫已久的圍捕行動,如今又因為政治上的顧忌,
降低對於他親手策畫行動的評價,自然有所不滿。
「這件事情上,政治手段必須凌駕於軍事手段上,揚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安東尼奧皮笑肉不笑地說著公式化的客套語句。
「通令各邦,就說蓋亞之子即將入侵網路,請各邦做好戰爭級的網路紅色警戒。」
多爾蒂提議,他看到眾人都點了點頭。
「不錯,但是不夠,我們可以做的更多。」
安東尼奧深邃的棕色眼睛眨了眨,眼神冷酷而狡獪。
「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我們先將邊境防備提高到最高等級,
再告訴各邦網路最高防護,阻止他有機會從網路上散布影片」
「嗯?然後呢?」索爾雙手抱拳,挑了挑眉,試著猜測安東尼奧的心思。
「有沒有一個地方...人口密集,離本邦有一段距離,而且不要是常駐人口,
最好...是什麼球賽,或是聚會的暫時性場合呢。」
「你,你想做什麼?安東尼奧?」總統看著安東尼奧,但後者並沒有正視國家元首。
「我們在那投放活屍,把責任推給蓋亞之子,在施放的同時,
以『緊急情報』的形式,第一時間告知各邦『來自蓋亞之子的恐怖攻擊』。」
「這...?!」
「你還是沒辦法保證,如果蓋亞之子突破網路封鎖後,人們看到影片的觀感。」
「揚克,想想人性!人們只會看到最切身的危難,在災厄現身眼前時,
只需要給他們怨恨的目標,當『蓋亞之子散佈活屍』這個消息傳出,
我們就操作輿論,甚至可以把活屍戰爭的爆發都推給他們!
至於影片?我們就派幾個專家學者說對方的影片是捏造的,
在那樣的混亂中,人們只會把他們當成仇敵,
誰會記得蓋亞之子高舉的理想大旗呢?」
房內悄然無聲,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這樣,會死很多人...。」
「幾萬人,還好吧。就算是幾十萬人,我敢保證,英美聯將毫髮無傷,
這不是更符合我們的利益嗎?」安東尼奧微笑。
「什麼時候執行。」多爾蒂雖然不喜歡安東尼奧的輕慢態度,
但他認同在對付敵人時,過多浮濫的道德感是沒有必要的。
「都準備好了,我要這幫人猝不及防,已經物色好適合的場地了。」
「挺有效率的啊,安東尼奧。」
「好說好說,先發布網路紅色警報吧。
蓋亞之子很快就會發現,他們不再是什麼正義之師了。」
「...好,散會。」
總統有點被動地宣布,他是執政黨中的失勢派系,
可以當選總統還是靠各方勢力的妥協方能當選,一直以來,
他都有一種被當傀儡戲耍的感覺,那種感覺在今天更加強烈。
「安東尼奧,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所有人站起來後,總統走向安東尼奧,ˇ元首來說語氣稍嫌過分謙恭地說著。
「是的,總統先生?」
「你說的地方,是哪裡呢?」
「30小時後的搖滾盛會,中俄同盟的穹廬E區,台灣社群。」
「搖、搖滾盛會?」
「可惜了,以前在英國很喜歡綠洲合唱團的。他那首什麼,
falling down嗎?很喜歡啊,非常有末日的感覺呢...。」
--
最後之地。
柴向宣第一次正視達瓦,他從來沒留意過這個不起眼的老人。
達瓦出生於1955年的冬天,西藏高原上的冬天本就酷寒,
母親說那幾年的的暴風雪肆虐尤甚。
達瓦出生的六年前,毛主席的新中國剛成立,一年後,
毛主席率領五萬大軍前來「接收」西藏,武裝和戰術都遠遠落後的藏軍不敵戰敗,
於是西藏政府--噶廈,對中共表達和談,同時也向聯合國求助。
是的,「毛主席」、「接收」西藏,達瓦的詞彙中充滿以大漢族的本位史觀,
達瓦是共產黨員。不過,在當時的時代氛圍,有哪個青年不是呢?
達瓦小時候,有個鄰居是瞎子,但不是天生就瞎,他是因為犯了錯,
被噶廈判刑的,政教合一的西藏,刑罰制度極其原始、殘忍,
「挽眼」就是其中一種。達瓦聽說,受刑者會被用像湯匙的器具,
沾滿高溫的熱油,器具燒的火燙,「噗」一聲擠向被強迫撥開的眼皮,
然後將整顆眼球刨了出來。
還有另個鄰居是殘廢,每次見到他,臉上的表情都有點木然,對於被砍掉雙手,
似乎認命的成分居多,藏族人世居高原,環境嚴苛,在千百年來的傳統薰陶下,
大家都習慣於如此根深蒂固的封建農奴制度。
習慣,代表著忍受,除非有其他的可能性,否則這樣的制度將會持續下去。
而共產黨、毛澤東主席代表著另外一種可能性。
封建農奴制度下的西藏,僧人和領主享受高度的權益,
而地位低下的農奴則是負擔苛刻的繇役,包括達瓦的父母在內的農奴們都十分認份,
認為唯有在今世償債,下輩子才可能有好日子過,講求輪迴轉世的藏族,
代代都如此傳頌。
他們敬畏著僧人和地主,但嚴格來說,「畏」的成分比「敬」高了許多。
而毛主席的共產黨,對年輕人來說,代表著改變的希望。
達瓦出生前一年,封建農奴制被中共下令廢除,富有的領主、僧人怨聲載道,
但是為數眾多的中下階層藏人,卻開始發現,不一定要等到輪迴隔世,
這輩子就有可能過到好日子。
希望是人類賴以生存的火種,也因此,不少青年開始認同共產黨,甚至加入。
達瓦出生那年,人民公社制度開始實施,共產黨的大躍進從當年啟動。
大家發現,好像跟原本想的不大一樣,
但是對於剛擺脫宗教枷鎖的廣大農奴們來說,對於毛主席、新中國抱持著希望。
達瓦四歲時,噶廈被周恩來總理下令解散,達賴喇嘛被邀請到北京,
他驚訝於中國的強大實力,在首都停留的時期,達賴甚至希望能夠加入共產黨[註一]。
然而,中共與藏族人的矛盾開始鮮明化,因為共產黨是唯物論者,
堅持無神論,而藏族人則是幾個世紀以來,宗教貫穿了每個人的人生,
雖然封建農奴制有他殘酷的一面。
但是藏族人發現,中共是想要進行全面性的種族洗腦,消滅他們的信仰,
新中國只能有一個神,那個人姓毛。
這個古老民族的認同,在中共解放軍的進駐之下,
信仰被嚴重撕裂,世代間產生嚴重的歧異。
「老一輩的神」達賴喇嘛為了躲避中共的暗殺,後來逃亡至印度達蘭薩拉,
從那時開始,藏族區與中共產生不斷的無止盡的衝突。
達瓦就是「改宗投共」的年輕人之一,對傳統的藏人來說,達瓦這些年輕人的行為,
簡直是大逆不道,但是這在當時的青年族群,卻是一個非常時髦的政治決定。
「打倒地主!消滅右派!」
十幾歲的達瓦瞞著父母,開始喊著自己也不一定懂的口號,模仿起解放軍的穿著。
父母覺得達瓦離經叛道,他們常常用默念經文,在他們看來只是想乞求神佛,
不要降禍於這個躁動無知的年輕人,但對少年達瓦來說,這些陳腐的教義,
是的,可以快意說出自己的民族信仰的是過時老舊的無用宗教時,實在是太刺激了。
文化大革命讓達瓦對自己第一次產生質疑,他的父母都死在那幾年的災禍中。
有著「西藏的靈魂」稱謂的大昭寺,在被解放軍佔領前,
自古以來就是西藏政府噶廈的行政中樞,文革的時候,紅衛兵縱火、盜竊,
後來解放軍進駐時,竟然將這個宗教聖地改用為惡臭豬圈,
這種囂張的舉動,除了被洗腦的紅衛兵之外,對每一個西藏人來說,
在精神上彷彿都受了極大的創傷。
達瓦也是藏族紅衛兵之一,他偷了許多珍奇異寶,那時他只想著將這些寶物變賣,
再來離開家鄉,大家都要去北京天安門朝聖毛主席,他怎麼能缺席呢?
達瓦的確離開了家鄉,也變賣了寶物,在離開之前,
他的父母被其他紅衛兵殘虐致死。
死去的母親,懷中抱著一個小佛像,父親的拳頭握緊了白色的哈達布幡,
這都是達瓦自小的祝禱祈福聖物。
十幾歲的達瓦就這樣,在時代的動盪中,充滿懷疑地離開家鄉,
來到了幾千公里外的北京。
達瓦嚇壞了,他發現自己其實非常膽小,他只是湊熱鬧愛跟風,
沒有想到時代狂潮如此兇猛,但這時,家鄉屍橫遍野,達瓦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在文革期間,他刻意隱藏自己藏族的身分,隨著黨的指派在各地工作,
直到毛主席仙去,四人幫垮台,才結束了十年的動亂。
十年間,藏區被血洗,血染高原,屍橫遍野。
達瓦並不關心他的民族的存亡,只要自己能生存,叫我信什麼我都願意。
那時的達瓦的普通話也比較標準,鄧小平吹起了改革之風,
他乘著機會之便,跑到風氣較為開放的南方,從基層幹部做起,
除了極少數的同鄉彼此心照不宣之外,沒人知道自己是藏族。
那對自己來說,就像是掩耳盜鈴般的自我安慰,因為這幾十年間,
藏族人不斷地抗暴、自焚、起義,然後又被更為兇猛的鎮壓行動,
澆熄了革命的火焰,達瓦偶爾聽到,拼命安慰自己,這是中華民族強盛的必然道路。
國家要強大,個人的利益被犧牲也是必須忍受的。
他只求溫飽,如果可以討一個老婆的話,那就更好了。
1988年,達瓦33歲時,終於與一個藏族女性結婚。
「藏族又起義了!」--那是外國勢力在背後煽動。
「天安門事變,學生被坦克輾成肉漿!」--那是職業學生想累積政治籌碼。
對於任何的抗暴示威,當代的中國人,幾乎都像他一樣,膝反射般說出一套,
背後有其他陰謀的模板論述。
因為包括達瓦的這一大群人來說,關心自己的下一代誕生,
遠比把焦點放在他不可能,也無力改變的政治環境來的重要。
小阿布在隔年誕生,達瓦老來得子,無比的歡喜,
西藏曆法中,星期四稱為普布,達瓦此時已改漢姓,為了不忘本,
紀念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高原雪域,於是將初生的嬰孩稱之為普布,
老婆和他喜歡叫他阿布。
改革開放的同時,共產黨打著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名義,
實際上其實是向資本主義靠攏,大量的機會隨著錢潮而起,
達瓦雖然只是基層幹部,但也在這波浪潮中,因為貪污而賺的盆豐缽滿。
當時他只有一個想法,中國這樣的環境是不能久待的,得尋求後路,
他開始尋找移民以及取得外國國籍的方法,他的妻子偏愛環境清幽,
人口少的國家,於是他開始在加拿大、紐西蘭、澳洲之間抉擇。
但,阿布的教育問題必須在取得國籍前先行解決,
他知道文革已經從根本上戕害了整個國家的人性,包括他自己,
對於善惡、道德的價值觀,好像已經崩毀了。
他無法忍受兒子的老師,可能是曾經批鬥自己的父母、逼師長自殺的紅衛兵。
但是,父子難以消弭的嚴重代溝,至此產生。
普布知道父親是藏族,但他開始強烈關懷自己的民族命運,是從留學英國開始。
從那時起,達瓦有時候反而寧願普布久居他鄉,因為只要普布放假回國,
父子就會開始對西藏的前途發生激辯。
「父親,你支不支持西藏獨立?!」
「現在西藏吃好穿好,談啥獨立,不要被想要分裂中國的外國勢力煽動了,
我花錢是讓你念書,不是要你當異議份子的。」
「父親,如果你是漢人,就算了,你明明是藏族,為什麼要改成漢姓?
幾十年來藏族的廟宇少了九成以上,我們的民族正在消亡當中,那麼多的人...」
「呸呸呸!你懂什麼!講這些反動語言,傳出去我是會被革職的!」
「你知道嗎?我在國外,台灣人也聲援我們啊!」
「哼,那些滿肚子陰謀的台獨份子!你可不要被利用了!」
「爸你錯了,這些人不是老練的職業學生,有個台灣女生叫做筱湘[註二],
台灣對於民主的追求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他們不顧中國人的敵意,
熱烈高舉雪山獅子旗,彈奏吉他、這才是屬於我們的旗幟啊!」
「混蛋!分裂國土是叛國罪,你被洗腦了!」
達瓦拍桌,面前的年輕人眼神單純,阿布實在是太憨直了,
就像...當年的他,那個一樣被洗腦的他...
「洗腦?在這樣的體制下工作的你,憑甚麼說我被洗腦?笑死人!」
普布頂嘴,達瓦惱怒不已,而通常在這個時候,
母親總是會出來打圓場,扮演著和事佬。
「阿布,別這樣跟你爸爸說話,他也是苦過來的,你不能因怨恨過去的時代,
那是悲劇啊,爸爸你也真是的,國外學習一定比較先進,
不然你為什麼老想著攢錢移民?
對兒子說話別那麼大聲。來,兩個人都別吵了,先來吃飯吧,
媽媽今天又做了你們最愛吃的麻婆豆腐。」
「...。」
母親這種各打二十大板的作法,只是為了讓家庭和睦,
但是根本上的衝突與矛盾並未解決,
普布大學畢業,竟然放棄攻讀碩士,而是去了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達蘭薩拉,
參與第一線的西藏獨立運動,在2012年的藏區衝突當中,阿布被捕入獄。
達瓦動用一切關係,還有大量賄賂,終於將阿布保釋出來,
為此他必須對上級領導費盡心力解釋,並且批判自己,
當然,也花了不少銀兩,終於取得了領導們的諒解。
「混帳!別只給我添麻煩!從小到大沒有賺過一點錢拿回家裡!
喝了洋墨水,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嗎?!
告訴你,再參與這些反政府的行動,下次我絕對不會再保你。」
達瓦對於阿布這種幾近叛亂的行為怒不可遏,
威脅要將阿布斷絕父子關係,逐出家門。
阿布並沒有讓達瓦憤怒太久,因為幾天後,他就離家出走了。
達瓦在妻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請求之下,決定工作做到一個段落後,
退休移民到澳洲,他認為阿布盤纏用盡後,不久就會鼻子摸摸自己回來。
沒想到,阿布從此消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妻子因此得了嚴重的憂鬱症,
達瓦只好將他送至療養院,他憂心忡忡地尋找阿布的下落,
甚至派人遠赴拉薩、達蘭薩拉打聽,但都渺無音訊。
達瓦心灰意冷,當他提出退休申請時,卻被下令徵調至福建廈門,
上頭說要參與一項為其一年的機密行動。
行動基地是在挖空的狐尾山中,許多科學家進駐其內,
上頭並沒有透露這是什麼樣的行動,但看起來,他們需要沒有派系瓜葛的孤鳥,
然後口風甚緊,即將退休的老幹部。
領導聽說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以如此稚齡就擔當位高權重的省級幹部,
後台人物應該頗有背景。
--
「年輕領導是我爸嗎?!狐尾山專案是他負責嗎?怎樣的專案?」
柴向宣情緒激動,打斷了達瓦,達瓦沒有理會,像是深陷回憶泥沼般,繼續說話。
「我的層級比較低,不知道專案內容,當然,後來就知道了。」
領導不常出現,出現時也不苟言笑,可能是為了服眾,他必須展現超齡地成熟,
達瓦有點畏懼這個新領導,覺得他城府極深,雖然只說過幾次話,
但領導字裡行間處處機鋒,跟他說話必須都得提心吊膽,小心翼翼。
「我的工作很低階,負責清理雜物,本來我非常不滿,想說都快退休了,
卻來這邊做清道夫的差事,實在不夠體面,但看在錢的份上,
想說好吧,只做一年,一年後就退休去。」
阿虎等人專注傾聽,他認為達瓦似乎即將切入重點,
這個老人過去那麼長一段時間,竟然背負這麼多秘密而躲在新國聯,
實在是無法想像。
白子媗腦中一直兜轉著「清道夫」三個字,她好像捕捉到什麼,
卻又不敢篤定,於是她只能耐心地聆聽達瓦的說明,但她覺得,
某些塵封已久的不堪歷史,即將揭曉。
簡單地說,達瓦打雜中的一個項目,是丟垃圾的活,
那些垃圾袋上印上了三個彎月交錯的生化危機感染標誌,
代表著內容物外曝有生理上的感染風險。
達瓦原本競競業業,深怕處理不當,就讓自己得了恐怖的怪病,
前幾年非典盛行,就有流傳是黨的生化戰劑外洩[註三],
他開始後悔沒有及早退休,有錢沒命花,那怎麼行!
但後來,他發現包括柴老闆們在內的領導,都並沒有配上任何的生化防護裝,
才開始卸下心防。
「應該也沒什麼吧,上頭比我更怕死,都啥都沒穿了。」
恐懼褪去,達瓦對於袋中到底裝了什麼,著實感到好奇。
這個計畫應該跟科研有關,因為達瓦不時會看到一些穿著白袍的科學家,
但奇特的是,他同時也看到為數甚多荷槍實彈的士兵進駐基地,
達瓦不解,這裡會有什麼外力威脅,會需要這樣高等級的武裝防護?
狐尾山是廈門海拔較高的丘陵,天氣好的時候,就可以看到金門,
但聽聞對岸的所謂「總統」希望兩岸統一的,
這樣和平的氛圍,總不會是怕台灣打來吧?
那麼,到底是在防範誰呢?
謎底在不久後揭曉,但是,達瓦寧願自己永遠都不知道。
--
不知為何,幾個月過去,進駐人員逐漸減少,而且好像因為機密層級甚高,
上頭決定遇缺不補,中止引進人力,達瓦的工作量開始繁重,
本來一天三班的輪班,如今更改為兩班,工時變長,
達瓦在運送那些生化垃圾到焚化爐時,總是長嗟短嘆,
埋怨自己為什麼年近花甲,還要做這種低階的庶務性質工作。
某天,達瓦在前往焚化爐時,發現自己運送的其中一個生化感染標誌垃圾袋,
有一些破損,可能是因為內容物過重,導致垃圾袋在地面與土石磨損,造成破洞。
達瓦在焚化爐前掙扎了許久,他一直想知道袋子裡面到底裝什麼。
達瓦暗忖,是袋子自己破了,不是我弄壞的,只要彎下腰,
手不小心撩開就可以看到內容物,應該...無傷大雅吧?
他張望四周,焚化爐人煙罕至,距離輪班還有一小時,
短時間只有他會來此經手處理焚化的工作,他心跳加速,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屈身一探--
--
「是什麼?」
2031年,最後之地。
柴向宣張大嘴巴,囁嚅地問道,儘管達瓦的敘事節奏頗為緩慢,
但他口中塵封十幾年前的秘密,當今這世界上恐怕已經沒有幾人知道。
沒有人打斷達瓦,就連解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的柴向宣亦然。
「碎肉,血肉模糊的碎肉。本來以為是大量豬肋骨,像以前在露天市場看到的那種,
但仔細一看,我看到白黃色混濁的圓型物體,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半瓣的眼珠子。」
--
2014。
達瓦又陸續看到半隻手臂以及一張血肉模糊的人臉,
嘴唇部位幾乎完全與臉部分離,看起來...像是什麼東西咬下來的。
達瓦立刻使勁將袋子甩向焚化爐,然後跑回基地,
他呼吸困難,一度以為自己快窒息了,
但他又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
我到底看到了什麼?被外力撕碎的亂七八糟的人體?這是什麼實驗嗎?
跟派軍隊進駐有關係嗎?達瓦非常後悔因為好奇而犯的傻事,
他因此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幾天後,達瓦被帶進基地內,他看到一個更巨大的建築空間,
挑高的建築物中央,有一個透明的壓克力空心立方體,底下有一個短軌,
軌道連到另一個被兩個兵士常駐的密室。
許多白袍的科學家忙進忙出,還有作業員看著電腦嚴肅地分析數據,
有許多黨的領導和軍系官員聚在一起低聲交談,
這個跨領域的神祕專案,一定暗藏玄機。
也許是達瓦的錯覺,偌大的空間中,
他總是覺得好像在角落的深處,有微弱而間歇的嘶吼聲。
「在這裡的人事物,你要當作沒看到,沒發生過,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黨部遴選你來,是知道你是忠誠的四十年老黨員,根正苗紅,
不會胡亂說話,了解嗎?」
一個面無表情的軍方人員瞪著他。
「...收到。」
「你的任務是清理那個透明箱子,這組帳號密碼要好好保管,
運送實驗品時,由你輸入帳號密碼,搭配你的指紋搭配虹膜才能開啟,
協助士兵們將實驗品運送到這裡,輸入的時候士兵要背對你離開至少三公尺,
輸入完後要高喊『完畢』,呼喚士兵來到門前,每天來到這裡時,
要用指紋要簽到,才能領配槍和上一班的同志交接,但是在休假輪替時再繳回。」
「...是!」
達瓦拿到了一把手槍,一組帳號密碼,但直到現在,
他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內容到底是什麼,是要對付什麼動物嗎?
「新一輪的實驗任務要進行了,還不快去幫忙!」
達瓦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跑到那個士兵持槍守衛的密室前,
不知道是不是耳鳴,他覺得耳邊的嘶吼聲好像變大了,空間中瀰漫不祥的感覺。
他鍵入帳號密碼,門緩緩地打開。
「吼....嗑嗑...咖!」
這,這是什麼?達瓦看到一個十字狀的機器,有一個血肉模糊,
潰爛發臭的人型怪物四肢都被銬在那機器上,怪物不住扭動咆哮,
以超乎常理的力道,想要掙脫機器的的桎悎,力道極其強大,
兩旁的士兵將槍口瞄準怪物,表情謹慎中帶著驚懼,深怕牠掙脫束縛。
十字狀的機器下方是許多機械滾輪,緩緩推進至那個透明壓克力的空間,
在此同時,那空間的地板出現了一道裂縫,升起一根銀白色的金屬長杆,
有另外一個裸體的人被綁在其上,幾乎在同時間,
那個束縛住怪物的機器嵌入了那個空間中,怪物的枷鎖鬆了開來,
怪物跳到地面,而那個渾身赤條條的人也被鬆脫。
接下來怪物以驚人的速度,衝向另外一人。
這擺明是要讓這兩人同處一室,看來不會有什麼和平的結果---
那個正常人類瘦骨嶙峋,表情慌張,很顯然的,眼前的這個怪物打算是要獵捕他,
達瓦歷經了文革,親見許多殘不忍睹的施虐處刑,但這樣子如此原始血腥,
如同古代競技場的人獸互鬥(他認為那個怪物並非人類),他是第一次見到。
這到底是什麼啊...達瓦腦中混亂成一團,他雙腿發顫,幾乎站立不穩,
但周遭都是領導耳目,絕對不能腿軟。
「第二十八次藏人實驗,男性,三十七歲,B肝帶原,長期素食者。」
身後一個冷靜的聲音在高處說著,達瓦轉頭,
一個解放軍的將領恭謹地向一個年輕領導報告,年輕領導點點頭,
看著透明實驗室中,單方面殺戮的進行。
「嘎啊啊啊!哈啊啊啊!!!!!」
那人拼命想逃,達瓦看到他反覆敲打、踢捶透明的牆,看到怪物衝了過來,
只能左閃右閃,但那怪物的力量和速度超越人類太多,不斷進逼、攻擊人類。
等等,藏人?第二十八次?達瓦心一驚,這是一個針對藏族的實驗?
達瓦很想逃,但迅速按捺住驚恐的情緒,資料上他寫的是漢族,
他是忠誠的老黨員,現在看起來應該也不是什麼請君入甕的陰謀,
但是...為什麼要這樣對付藏人?
阿布就算沒有說,達瓦也不是不知道這些年,
藏人的宗教、民俗、語言、血統幾乎都在快速淪喪中,
但又能怎麼辦?
中國在世界上越來越強盛,消費力越來越強,沒有競爭力的民族,
本來就該接受被融合的命運。
達瓦拼命說服自己,但是否自己真的這樣認為,他不敢細想。
但是如此對藏人的殘暴行徑,已經快超過他可以忍受的範圍。
「噶...呃...」
怪物逮到了機會,終於捉住那個藏人,藏人的咽喉被咬出了一個大洞,
沒有電影中吸血鬼狩獵的美感,那怪物瘋狂地扒開藏人的皮,
鮮血如同噴泉一樣飛濺出來。
--
2031,最後之地。
「那時,我幾乎快站不穩,強撐著看著眼前的屠殺實境秀,
而周遭的人反應冷淡,領導雙手抱胸,像是例行公事一樣,
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藏人如何被啃噬,生吞活剝至死。」
「這個所謂的怪物,應該就是活屍?
所以,中國政府在十幾年前就已經知道活屍的存在,還進行秘密實驗,
而且已經發現藏人不會被感染了嗎?」
阿虎搓著下巴興奮地喃喃自語,
身旁竟然就有一個曾經見證戰前活屍歷史的人,簡直太幸運了。
阿布聽不大懂大人的對話,只是好奇地往這裡看,無辜的大眼咕溜咕溜的,
不明白為什麼剛剛達瓦爺爺一直提到自己的名字。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柴向宣突然用力拍桌,鍵盤被他用力砸向地面,他站了起來,
衝向達瓦,雙手用力一推,達瓦瘦弱的身軀應身而倒,但馬上又被騰空跩起,
極度憤怒的柴向宣扯著達瓦的衣領,面紅耳赤地說道:
「那領導是我爸嗎?他不可能做這種事!
混帳!你這個不敢面對自己出身的雜種懦夫!
為什麼要汙衊我爸!」
「向宣!放開他!他已經七八十歲了不要這樣!」
「收回你說的話!然後道歉!!!!」
柴向宣怒急攻心,此刻已然完全失控,他揪著達瓦的身子,奮力搖晃。
「ex78wo4901、pv2fgtn0qy」
「嗯?」
達瓦突然吐出兩串數字,柴向宣一愣,拽著達瓦的力道稍微放鬆。
「這是進入系統的密碼,你要另外再找到系統內對應的指紋、虹膜掃描程式,
透過我,你才可以在阿虎設定的時間內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平常寡默少言的達瓦,現在竟然說出這番話,就連阿布都有些訝異。
「...哼。」
柴向宣半信半疑,他撿起了地上的鍵盤,迅速地鍵入帳號密碼,
幾分鐘後,柴向宣找到了達瓦所說的指紋虹膜掃描程式,
他臉上原本激動憤怒的表情,開始轉變。
達瓦靠了過去,柴向宣將一個弧面的透明平板放置於達瓦前面,
這是一個權宜設計出來的生物驗證程式,
而牙籤和阿虎同時也看到了,向宣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向宣,裏頭的內容,可能不會是你想像的慈父場景哪。」
白姐溫聲提醒,柴向宣面色鐵青,充耳不聞。
「嗶--。」
達瓦的生物驗證通過了,柴向宣的心情十分矛盾,
雖然拿到了可以了解父親的鑰匙,但是也代表著,達瓦說的很可能是事實。
狐尾山系統開始運作,大量的資料讀數開始釋出,阿虎看得目不暇給,
本來限制柴向宣的原因是因為不想要浪費時間、以私害公,
沒想到卻發現了這麼大的秘密。
「我還沒說完,柴...中玉的兒子,聽著。」
達瓦的聲音深沉冷靜,但又似乎帶著某種極度壓抑的自制。
柴向宣回望著他,以這樣的方式被稱呼,還是第一次,
柴向宣忽然感到畏卻。
「我不會忘記的...你的父親,殺了我的兒子。」
【待續】
註一 十幾歲到北京的達賴,當時曾經對毛澤東頗為欣賞,甚至提出申請加入中共
但為中共所拒絕,兩種解讀分別是:達賴為了保護西藏的利益而入黨,
另一種是達賴也是小屁孩,當時也被洗腦了。
註二 王向義之妻,台灣人,相關故事請見【人擇】篇。
註三 可搜尋sars陰謀論,俄羅斯科學院傳染病專家Nikolai Filatov
首先提出SARS可能是人為發展。
而俄羅斯醫學研究院的Sergei Kolesnikov則認為SARS是腮腺炎與麻疹的混合體,
是在實驗室合成的,因為這種結合在自然狀態下是不可能發生。
粉絲團有一篇已經完稿的【太空狗】連載中,歡迎點閱!
同時,最近也就去年的選戰開始講古,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一下XD
--
FB:http://www.facebook.com/cl3ru6ai48
如果喜歡我的創作,懇請按讚鼓勵,每個讚對我來說都很激勵!
無腦穿越【回到漢朝做報告】+活屍系列【末日編年史】+其他作品。
於marvel板連載中,也歡迎到tigerblue板看【我的奶奶】的歷史豪洨!
無論如何,我都不要再富奸了...(握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