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好像是楔子卻不知道有沒有下一集的管殺不管埋...
娛興之作,大家就隨意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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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送來的女子】
這陣子入夜裡晚風刮得特別大,她住在14樓,陽台外掛著的半幅白色簾子被吹的獵獵作響
。
華以容屈著膝蓋坐在蛋形的沙發吊椅裡,落地的燈盞散發著鵝毛黃,LOMO光暈般地微照她
收拾乾淨的臥室;手捧著剛沖泡的天仁菊花潽洱吹散熱氣,翻著剛買來的詩經,靜靜閱讀
。
她已經很久不曾好好閱讀了,從出社會之後。
還是上班族時,每天七點準時被鬧鐘喚醒、在辦公室昏天黑地般渡過8到12小時,氣若游
絲的回到家,有時候連飯都沒心情吃,精神狀態只夠她卸妝洗澡,然後倒頭就睡。
隔日再重覆這樣的循環。
當然是有假日的,可惜她一個月珍貴的六天休假,有一半得貢獻在與同事的聯誼或社交上
。
她在上市美容公司的內勤部門工作,大公司的小辦公室平常精神緊繃,可大家拼命想培養
革命情感般、上班時段也熱鬧得有點歡,連休假也以抒壓之名個別號召著文藝活動或下午
茶。
她對這樣的聚會說不上是排斥,但同事間閒暇時聚在一起只剩下八卦與碎嘴的功能,她這
個主管又不好在部屬邀約時推托不到,即使她通常是靜靜地聽著大家漫天的話題,對這樣
的場合參與,總是有點力不從心。
身為一個領導,她明白社交與人際是在公司裡站不站得住腳的要點;但她的職位其實是用
沒日沒夜的加班與年年上揚的績效撐起來的,其餘的,她只能靜靜的聽然後默默的參與。
很偶爾的偶爾,才得到自己的休假時間時,一個人蜷在松山金石堂看書,是她覺得最幸福
的事。
還好她自己的部屬還算體恤她,就算別的部門聯合聚會時在長桌另一頭私下耳語她話少、
不善社交、難相處,她也只是笑笑就過了,勸著自己的手下別衝上前去替她動氣。
她安安份份的在公司工作,每天讀卷宗、回公文、設計報表與課程、處理上頭交待下來的
林林總總大小事,幾乎一個錯都沒出過。
她出的唯一一個錯,卻席捲了全公司,罪名是妨礙家庭。
隔壁部門新上任的經理,在進公司後不到兩個月就對她展開私下但熱切的追求,過程她實
在是不想再去回想,即使當時確實覺得這男人才貌雙全、話題跟興趣都很投機,出去看幾
次展覽後,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型男經理對他們的交往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在公司保持普通同事關係,以免增加公司無謂
的八卦、以及打亂部屬秩序。
她沒多心,甚至覺得同理。沉著如她,連戀情都是淡淡的、水無波瀾地談。
直到她接到一個女人的電話,隔天兩人親膩挽臂在街上的照片襲捲了公司的email,她才
知道她交往的是一個有婦之夫。
很芭樂的耳語、很爛的劇本,她坐在電腦前看著這一切,包括傳來傳去的email上寫著「
經理說他明說了他已婚的身份並嚴正拒絕、華副理卻要求”保持私下的好朋友關係”纏著
經理不放……那張照片是華副理自己上前勾經理的手……」。
她只是看著,卻無力到升不起任何情緒。
她自己的下屬對外一整個氣勢磅礡、大聲辯解他們跟了多年的華姊不是這樣的人,回到辦
公室卻怯怯地、好奇而不敢多言;其它部門的同事在經過她的辦公室時,透過玻璃窗,傳
遞著不齒而冷漠的眼神。
她嘆了口氣,把幾件事情分別交待給幾個小主管,當天晚上最後一個下班,在總經理桌上
擱了辭呈。
她在公司沒什麼偉大志向、一路爬上副理只是允諾總經理的期望,而存了近十年的薪水已
夠她靜靜生活了。
所以,她別無所戀的,逃出這個人多口雜、豆腐箱內的社會。
是的,逃,即使人類繼續怎麼抹黑及誤會她,她其實並不在乎。
但她本就悴於處理險惡謊言與人心的靈魂,這下變得更加畏懼與人來往。
畢竟,比起鬼,人實在是複雜多了。
她在租宿的地方挪出一個房間,公司培養出來的專業足夠她在這個大樓開起美容工作室,
靜靜支撐她的生活。
時間屬於自己的,真好。辭職後她才真正明白,有案接的時候就工作、閒暇時就在書局悠
然地逛逛、買書回家看,漫步在人行道時曬著一落陽光,這樣的生活,她感激而珍惜。
也終於有時間,做起她有能力、卻一直沒時間做的事。
窗外的風依然呼呼的吹著,七月,不是颱風夜,她只是聽著,連轉頭望一眼也沒有。
她甚愛雨。
卻不喜風聲。
在這樣不應起風的季節,狂妄的風聲,只刮著她居住的這棟大樓。
其實這樣也不是什麼壞事,起碼鄰居們曬衣服不用擔心明早不會乾──只是佈告欄常提醒
住戶晾衣時要把衣夾夾緊,常常一早就一群住戶在中庭花埔認領內褲毛巾。
風停下來了,夜晚12點整,該來的總是會來。
她闔上書。「名字?」
一團黑呼呼的人形爬在她的陽臺的落地窗上,所經之地都留下一行水漬,指尖一撓一撓地
爬著玻璃窗。
「我問你的名字。」她放下書站起來,指著那團人形。「沒有你的名字,我沒法渡你。」
人影沒有回答,黑泥似的長爪子爬在窗緣,眼看就要打開玻璃門……。
「站住!我沒有邀你進來!」她輕喝了聲,一步上前隔著玻璃,指著人型的眉心。「還想輪
迴就報上你的名字!!」
人形隔著玻璃窗被她指著、定住不動了;泥水落下,露出青慘的皮膚、臉與身體都浮腫脫
形、被啃食得慘不忍賭的少女。
「苦…水裡很苦……。」破碎的少女張著唇,每說一個字都從腐爛的口留下一行黑水。
華以容放鬆了戒備,盯著少女的眼睛──只要盯住對方的眼睛,就等於抓住對方的神識,
這一招不管對人或對鬼都是一樣的。她挪開指著鬼魂眉心的手,慢慢指向陽台另一頭一張
矮桌。「過去那裡。」
少女乖巧的離開落地窗,爬到桌邊;華以容則走出陽台,取過桌上一疊A4紙其中一張,放
在桌子正中間。
「給我名字。」
少女張口,艱難地說出名字,華以容慎重地寫在紙張正下方。
落下最後一筆,桌邊的少女像是陣煙般、嘩地吹進了紙裡,煞時原本只用簡易線條畫著黑
白臉廓、眼型、與點著粗略口鼻位置的紙張,寫實的呈現了少女破碎而青慘的臉。
華以容在桌邊坐下來,取過一碗曬足月亮的水沾在指腹,在桌上畫了一個直徑有手臂長的
圓,圓內畫了五芒星。
接著,慎重的將紙擺在桌上,沿著水繪的星角擺上燭臺、依序點燃白蠟。
少女從紙張表面浮了出來,定定的平躺在桌上,有點像美容師在練習時用的假人頭,只是
樣貌實在是有點駭人。
華以容氣定神閒地戴上手套,沾著月亮水,彎下腰,開始在”假人頭”上實行”護膚”的
手法;她是那麼認真而專注,一寸一個步驟地、撫按著少女破碎的面容、撫平她泡水被蟲
魚啃咬過的肌膚。
30分鐘過去,結束最後一個百會穴上的按壓,她雙手冰冷卻大汗淋漓地直起腰,面前原本
殘破不堪面帶青色的鬼魂睜開眼睛,卻面容乾淨、光潔姣好,宛如生前一般,是個眼神清
徹的年華少女。
少女坐起身來,只來得及朝她看一眼,便輕輕地霧散開來了。
「謝謝……」夏夜的晚風裡,她的小陽台上,只留下這麼一句,還有一股水一般乾淨的味
道。
華以容只是微微地勾著唇角,收乾淨桌上的東西、脫下手套,回到房間裡,繼續看那本沒
看完的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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