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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I just graduated from medical school,
and I finally learned the most important rule about being a doctor
我才剛從醫學院畢業,而我終於學會作為一名醫生最重要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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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just graduated from medical school,
and I finally learned the most important rule about being a doctor
我才剛從醫學院畢業,而我終於學會作為一名醫生最重要的規則(6)
她以一杯水出賣了自己。
坐在薇薇安·斯克里特醫生──一名天才身兼經典賤婊的傢伙──對面,我沉浸於籠罩整
個空間的寂靜,捨不得打破這個平衡,也辦不到。我很確定自己不只衣服上殘留著已故同
期實習醫生的血跡,頭髮也被先前那個死去男孩的黏液弄得結塊,甚至褲管大概也有幾滴
硫酸潑及。
與我不同的是,斯克里特醫生似乎對這樣安靜的空氣感到侷促,她顯然還沒準備好如何開
始她的表演,只是伸手去拿放在面前的杯子。
端起的瞬間,杯裡的水搖晃了下。
起初是多麼細微,隨即變得難以掩飾,透過玻璃可見水面已經在溢出的邊緣搖擺。她一度
試圖裝作沒事,但失敗了,接著身子一顫眉頭微蹙,終究把水杯放下。最後她用另一隻手
穩住手腕,牢牢地扣到桌面以停止右手的顫抖。
那一刻,高傲強悍的表面出現裂痕。我看到斯克里特醫生最真實的一面:一個害怕、平凡
而悲傷的普通人。生命的終點遠比起點更接近她,縱使有足夠的力量驅使大多數人,卻不
足以堅韌到能夠栓住自己越來越偏離「正軌」的人生。她自發性地成為一個婊子,因為她
是如此堅強,也因為她明白自己有多麼脆弱。
「你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夜晚,阿菲利斯醫生。」她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謹慎地表現出退讓。
「無論如何,我錯了。我錯估了像你種傢伙在聖方濟各能堅持的時間。」她輕歎口氣。
「那麼,告訴我,你為何堅持待在這?」
有那麼一會兒,我以為某種超自然力量癱瘓了我的聲帶,強行奪取我的聲音,然後才意識
到自己只是被眼前的人震懾,還差點嚇尿而已。
「未經思索的回答總是太過膚淺。所以,我要你改天再給我答案,而且最好是個像樣的回
應。」她向後靠到椅背。「現在,重點來了。大多數的人都喜歡以艱難的方式來學習新事
物(*註),因為他們老是期望哪天能看到物理法則和基礎常識能為他們的需求量身改造。
多虧這些白癡,連烤麵包機都得有警告標語。」她瞇起眼睛定定地看著我。「別浪費我的
時間,醫生。明白了嗎(Capis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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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可譯「從錯誤中學習」(learn something the hard way),但為下文通順故採此譯。
我慎重地點了一下頭。
「很好,那麼,」她深吸口氣。「……那天,是我了解到第七條規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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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在我正式上任主任醫師的第一天就給我一輛裝滿兒童屍體的校車?」我向臉色蒼白
無比的馬修醫生問道。
「呃……不,他們大多數都……嗯,他們暫時還活著,斯特里特醫生。」
我閉上雙眼,任憑偏頭痛前驅症狀的閃電有增無減地撕裂我的腦袋,就像一隻貓用牠砂紙
般的舌頭品嚐碗底每一滴牛奶一樣,舔舐著我顱內疲勞不堪的腦髓。
足足有三秒鐘。
然後我才輕緩地呼出一口氣,接受並擁抱這揮之不去的痛苦,並將其化作驅使我不斷向前
的精神動力之一。
「第一批救護車還有多久抵達?」
馬修醫生嚥了嚥口水。「他們應該在四分鐘內到聖方濟各。另外洪水不只沖走校車,也沖
毀了艾克河上的77號州際公路橋,所以……」
「你是說查爾斯頓地區醫療中心沒辦法接收任何一個孩子嗎?!」
「呃、嗯……那正是我要說的。」
我的頭痛症狀真是越來越多采多姿了。
「我們有幾台刀要開?」我盡可能心平氣和地問。
他顯然因此瑟縮了下。「預計有十二……」
「十二台?外頭暴風雨明明這麼嚴重,為什麼一輛校車會出現在──算了,那就讓我們把
馬戲團的帳篷搭給起來吧。在如今這種十分冷門的兒童外科醫師絕對相當稀有的美好日子
裡,我們能處理這些狗屎的人手非常不足。」我長歎口氣,腦中計算著能調派的後備人力。
「看來,有幾個實習醫生即將體驗他們人生第一台獨自執刀的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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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楊斯頓醫生,在高中時期是個出色的橄欖球員,位置大概是團隊的核心四分衛吧。
儘管以一個青少年來說他已經夠優秀了,但同時也還有很多改進和提升的空間,然而他無
法接受自己並不完美的事實,自負得聽不進意見。因此到大學時便未能再繼續勝任。
安德魯·布萊茵醫生,一個在父母眼中只有缺點的人。即便知道雙親永遠不會為他感到驕
傲,家庭永遠不可能幸福,仍舊堅持不懈地對抗命運,並進入夢寐以求的學術領域。只因
他不想讓自己永遠只能被視作父親與母親年輕時犯下的錯誤。
他們倆人的家庭背景和經歷我問都不用問就知道了。人們總把自己的故事寫在臉上,所有
人都是,基於這個原因,我老早就決定成為一個有文化、有修養又博學的人,以便閱讀一
則又一則出現在眼前的悲傷故事。雖然,比起通透,我們更喜歡謎團;正因為不可知,能
讓我們在悲劇中相信某個未知的伏筆其實預示著快樂結局,並且拒絕接受有人會因為不再
相信那天終將到來而停下腳步,或者更糟的是,徹底放棄再次嘗試尋找。
「你們都太菜了,還不能扛一台單人刀,但他們也都只是孩子,還不就這麼能死去,所以
我們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們有一對雙胞胎,八歲,布萊茵醫生,你的病患腹部嚴重創傷,
楊斯頓醫生,你的病患有股動脈撕裂的可能。詳細情況我們還不清楚,等他們抵達時你們
會了解更多。」
大門猛地被人馬撞開。
「開始行動。」
那天,十二個孩子被暴風雨掃了出來,掉進聖方濟各。
焚化爐開啟後不曾停下。
我向魔鬼祈禱。
儘管我不認為祂會因為我開的價碼而願意幫忙減緩兩個菜鳥即將搞出的失誤。
楊斯頓和布萊茵都只是第一年實習醫生,所以我安排最簡單的個案給他們獨自執刀。
「中度出血,應該是來自股動脈。」
楊斯頓醫生的聲音透過手術面罩宣告。「來看看這孩子怎麼了。」
「病人有內出血的跡象,我們先將她麻醉,再找出問題。」
布萊茵醫生抹去眉角的汗珠輕聲說道。
「醫生,病患正在大量失血。」
楊斯頓的其中一名護理師在他劃開男孩皮綻露開的大腿時警告著。
「這台刀只有唯一一個人具備『醫生』的頭銜。」
「而那個人需要安靜的環境來集中注意力,護理師。」
我老早就印證過楊斯頓從小到大被人巴頭的次數真的太少,但顯然現在不是一個良好的時
機讓我修正這種不幸,尤其當他的手腕正深入一個被劃刀的孩子的斷腿裡。
我回頭去看了看布萊茵醫生的那邊。
「血壓過高,醫生。」奧爾特護理師平靜地敘述。
「120/80,一切正常。」布萊茵回應。
「我是說你的血壓似乎太高了,醫生。」
她眨了眨眼睛,對布萊茵擠眉弄眼。「放輕鬆,你可以的。」
布萊茵微微點頭,額上涔涔汗水跟著閃爍。
於是我又往後瞥了眼另一頭。
「他已經流失將近一千毫升的血了,醫生,我們需要馬上──」
「護理師,你他媽從我的手術室滾出去。這裡由我負責,你造成的干擾比幫助多多了。」
我看到她一個轉身立刻怒氣沖沖地離開那裡。
在經過布萊茵醫生的手術室外頭時,她眼裡的怒火向我燒了過來。
「好消息是,沒有傷到主要器官或血管。壞消息是,脾臟的金屬片陷得太深。」
布萊茵強調道。「移除網片,我們需要進行脾臟切除,現在立刻就要。」
於此同時楊斯頓的病人開始進行搶救。
「他他媽的到底怎回事?」
「失血量過多,醫生……」
「我檢查過失血量,他的數字沒問──」
「對一個成年人來說這數字當然沒問題。你是第一次做兒童手術嗎?我們有做血象,你到
底有沒有檢查過結果?」
楊斯頓的臉瞬間漲紅,在白色手術口罩映襯下看起來格外明顯。
「你他媽最好給我滾出我的手術室,護理……」
「你的病人需要急救!」
「滾。」
我的心臟在這一刻停止了瞬間。
下一秒,布萊茵那邊也傳來病人需要急救的聲音,我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盡的漩
渦,開始不斷地旋轉著。
「怎、怎麼回事?」
「你切斷了他的脾動脈,醫生。」奧爾特淡淡地回答。
「我很抱歉!」他發出哀號聲。「我的手在發抖,對、對不起……」
「沒事的,醫生,但你必須得重建血管。」她以一種相當平緩但無比堅定的聲音安慰。
「好的,好的……我、我沒辦法停下……拜託,給我一秒就好!」
「沒時間了,醫生,她正在失血。」奧爾特替他擦去滑至眉角的汗珠。「你能做到的。」
布萊茵幾乎已經開始過度換氣。「哦,上帝,我不想失去她。拜託讓我們實現願望吧。」
另一邊的手術室楊斯頓正飛速地工作著。由於他的兩個護理師都已先後離開,如今他徹底
掌控了局面。只見他雙手以無可挑剔的精確度移動到每個定點,這種分毫不差的穩定毫無
疑問是公認的「手術級」精密工程。
遺憾的是,他終究錯過了整整三十秒。
「我們需要輸血!」他高聲命令道。
我回頭往布萊茵的方向看去。奧爾特正不斷不斷地將滑落的汗水和淚水從他臉上一遍又一
遍擦去,而他仍苦苦奮鬥努力試著釐清眼前所見的所有狀況。
至於我,除了死死盯著急救車上的器械,什麼也做不了。
只因這是我分配給他們的課題,而他們正為達成我的期望頑強奮戰。我也永遠記得儀器上
閃爍舞動的身分證號碼「8251913」,因為我知道我還會再看到這些數字。
兩者都是簡單的手術,但有個聲音告訴我他們其中一人將會失敗。一直以來我都厭惡任何
來自第六感的想法,然而我卻沒法動搖這些預感。
我認為哪一邊會死?
如果我無法阻止其中一人註定的死亡,我會選擇哪一個?
強迫自己回答這種問題在極大程度上能讓我們超他媽的更加了解自己。
無論如何,第六感就是坨狗屎。
我狠狠地咒罵那個竟然一度被個人情感蠱惑,差點看不清顯而易見事實的自己。
「阿納基先生和夫人,我是薇薇安·斯特里特醫生。我們已經盡了一切努力,但你們的孩
子實在傷得太嚴重沒法熬過手術,我們失去了他們。非常遺憾。我給你們一些時間。」
當我見到那對雙胞胎的父母時,我留下一句話便動身離開他們,我很清楚我的安慰絲毫起
不了任何一丁點該死的屁用。曾經我有個機會能讓他們的世界比現在更好,然而我沒有做
到。如果連亡羊補牢都做不到,那麼就沒有資格再說要養羊。
況且,我還在輪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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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UCLA的學年第一!(*註)」楊斯頓強壓著怒火激動地喝斥。「就連猴子都會
從樹上摔落──而你,還曾經因醫療過失被起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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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大衛葛芬醫學院)長居全美/世界醫學類排名前十。
「並且總是贏了那些訴訟。不像你,只因為不想被解僱就在院內協調會時選擇和解,直接
放棄替自己討回清白的機會。諒你智商再高,也填不滿那顆過於膨脹的腦袋。」
他憤而扯下手術口罩,一把扔到地上。「無所謂。」他回應道,用以憎恨為柴薪的熊熊目
光映照著我。「無論如何,我絕對比這座鳥不拉屎的狗屁城市還要優秀。我會找到比這裡
更好的地方,然後心懷感激地離開這裡。」
我揚揚眉毛。「楊斯頓醫生,那是個簡單的手術。不管你之前的人生多麼優秀有才華,在
這裡,你不過就是個還不夠格又無法從錯誤中汲取教訓的菜鳥醫生。」我身子緩緩前傾。
「沒有你這個醫生,世界會更美好。」
丟下這句話後我逕自轉身向值班室走去。
儘管有幾台刀仍在進行中,但我需要立刻找布萊茵醫生談談。
我一推開門,登時發現他跪在自己的儲物櫃前,雙眼圓突、面色發青。一條撕裂的床單夾
在緊閉的儲物櫃門,而另一如頭麻花般旋轉、牢牢地絞纏住布萊茵的脖子。
我箭步衝上前去試圖鬆綁,然而我一碰到他,便知道這具軀體已是個死屍。當你處理過太
多失去生命的屍體後,大多時候我們都能看出這副身軀是否仍被那不甘離去的陰魂糾纏;
而從布萊茵的模樣,我得知他已不再是自己的囚徒。
儘管如此,我還是得試試。我用幾秒鐘時間和他頸子上的束縛奮鬥,套索才稍微鬆開,他
那了無生息的身軀就這麼向前傾倒。
他的腦袋在摔落過程中嗑碰一聲撞到了邊上的凳子,那是骨頭破裂時令人作噁的粉碎感,
但鮮血並沒有破殼而出。
我立刻跪到地上開始著手替他進行心肺復甦,這時眼角餘光才瞥見腳邊滾動的戊巴比妥已
經空了大半瓶。
他服用的巴比妥類藥物嚴重過量,這足以把一頭成年公象徹底搞死。(*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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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巴比妥(Pentobarbital):可用於癲癇和術前鎮定,安樂死和注射死刑藥物之一。
常見規格100~300ml/瓶,1000mg/20ml,安樂死使用15000mg。
因無法洗腎只能自體代謝,單次服用半瓶的話絕對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每個醫生都在上刀,我必須試著憑一己之力讓他停止的心搏重新跳動。最關鍵的幾分
鐘裡,我竭盡全力企圖力往狂瀾,只求能在絕望的荒漠中找到一抹希望的蹤影。
而我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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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內卡名言:困難鍛鍊心智,如同勞動鍛鍊身體。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從來沒見過像
我這麼聰明的醫生。」斯克里特醫生說完自己的故事後向我補充道。
我緩慢地點點頭。
「記得我先前說過,關於『用艱難的方式學習』的事嗎?」
我雙眼眨巴眨巴看著她。
她歎了口氣。「那你應該理解了吧?如果一份規則清單取之不易,好不容易得到它的時候
人們會更加重視。」
「可是我是從一開始就沒有……」
「因此你現在會確保自己通曉每一項規則,還順便收穫了不少白頭髮。」她露出一抹自鳴
得意的笑。
試問,當惹毛你的傢伙的所作所為,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毫無疑問正確的時候,你會對她
說些什麼?
我選擇沉默。
「讓我們回到第七條規則。」她繼續道,雙手交握著。
「那時候,楊斯頓醫生是我們五年來招聘到的最出色的年輕人。然而,即使如此沉重的課
題,也壓不下他自命不凡的傲慢,很顯然的,他沒能達到這個世界對他的期許。」她抬起
仍舊有些顫抖的手,緩緩地貼到額角,揉按著太陽穴。「至於布萊茵醫生,則是無法擔起
這份重量,因此他仍在茁壯的驕傲與自信便被罪惡感夭折。」
「……所以,」我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回應道。「你是想說我太傲慢?還是太溫馴了?」
她抿脣一笑。「都是。」
接著,我看到斯克里特醫生雙手回到桌面自然地平放,而其中一隻竟然還是小幅度地微微
顫。「你看出其中的含意了嗎?」她隨即搖搖頭。「別回答,你想當然不知道。」
我的臉被無法一吐為快的悶火燒得通紅。
「我的意思是,阿菲利斯醫生,你得同時擁有這兩個弱點。我需要這樣的醫生:在手術室
裡,她明白一個人的世界會因一個最微小的手勢迎向光明或傾覆黑暗,理解失之毫釐,差
之千里的代價是什麼。你如何度過命運賦予你的每一天,將決定人生會如何改變。當你因
個人的失誤而失敗時──是的,你註定會歷經失敗,並因此毀掉某人的一生──你需要有
轉身背對過錯的傲慢,還有改變世界的自信;即便只是謊言,你也必須深信身後的亡魂永
遠抓不到你。」
「以上,就是第七條規則的全部內容。」
她說道,並又向我拋出另一個問題。
「你可以同時接受兩種相互矛盾的信念行為嗎?」
「好的。」我堅定而自信地回應。
「那確實是正確答案。」她微笑道。
「可惜不是事實,你做不到。」
「你會用艱難的方式才真正學會。」
「現在,站起來吧,有刀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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