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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 幽霊の町
是否經過原作者授權︰ 是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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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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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我還在思索今天的行動目標,就接到了佐佐木的電話。
我本來正打算聯絡他,恰好趁這個機會交換情報。
佐佐木說瑞樹依然經常在房裡跟不明人物交談,看來他終於親眼見到瑞樹的行為了。
佐佐木愈來愈擔心女兒,正煩惱是不是要立刻前往能驅邪的寺社,還是直接去身心科。
我一時之間有點猶豫是否要透露昨天孩子們對瑞樹的印象,最後還是決定暫時擱下不談。
我開頭先向佐佐木建議「如果要尋求協助,應該找專門機構」,再接著說明昨天查到的山
口千代情報與小學生們的經驗,還有我自己在河邊的親身經歷。
「這麼說來,瑞樹是在公園被那個死掉的女孩子跟上的嗎?其他小孩跟那個爺爺也是?」
「雖然有一部分例外,不過當事者的共同點都是會對著空氣說話。應該還有更多人碰到相
同的情況,或許能從他們身上找到一些線索。」
電話另一頭一陣靜默。
「你今天應該也會去外面打聽吧?我跟你一起去。」
「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如果我要上班就不會這個時間打給你了。我的休假日本來就不固定,今天剛好休息。」
此時已是早上八點多。我跟佐佐木約好下午會合,結束了通話。
其實聽到佐佐木要過來時,我心中鬆了一口氣。如果想收集更多情報,必須到住宅區以外
的地方探聽,若有熟悉鎮上情況的佐佐木在身邊,調查行動也會更順利。
只是行動範圍擴大的話,很有可能會碰到認識的人,最糟糕的情況是遇到家人。雖然我和
其他家人的關係,不至於像跟父親相處時那樣劍拔弩張,但畢竟久未連絡,碰到了勢必會
尷尬。
佐佐木了解我家的情況,有他在的話,至少可以幫我避開可能會遇到家人的區域。
既然下午才要和佐佐木碰面,我決定先用飯店的便條紙列出調查事項。
我很在意昨天打聽到的兩件事。一個是拓海遇見的少年提到野草先搶先贏,另一個是曾有
孩童溺死在小學池塘的傳言。
如果後者是事實,或許就能直接鎖定春香遇見的少女的真實身分。而前者再怎麼調查應該
都很難鎖定少年的身分。
不過野草先搶先贏這點,可有效縮小少年的生活年代範圍。
從小學池塘傳言著手比較容易找到蛛絲馬跡,我拿出手機連上瑞樹學校的官網。
瑞樹就讀的皆鹿目第二小學原本位在玉返川沿岸,因為校舍老化,二〇〇〇年開始興建住
宅區時便搬遷至現址。全校學童約四百名,官網圖片裡的校舍樣式看起來頗為現代。
官網也刊有中庭的照片,挺拔的橡樹屹立在人工草皮中央,相當搶眼。光是看著明亮開闊
的庭園就令人愉快,實在很難相信這裡曾有段黑暗過往。
在小學遷移過來之前,這裡真的是座池塘嗎?
為了確認小學周邊地圖,我打開國土地理院的網站。可惜這一區幾乎沒有空拍照,只有簡
單的地圖。
我找出最久遠的地圖,發現學校現址的確曾經有座池塘。從地圖的比例尺推算,直徑約五
公尺,面積相當廣闊。
不過,池塘早在學校遷移前的一九九〇年代就已填平,成了一片空地。
從填池到遷校,中間相隔數年,是因為規劃的較早嗎?
以現實面來看,這塊地可能原本另有其他用途。
池塘和溺水事件似乎已找不到更多線索。既然如此,就去借助書本的力量吧。
我帶著包包離開房間,數十分鐘後再次來到圖書館。
我像昨天一樣找了張閱讀桌,從擺放皆鹿目鎮歷史書籍的書架上,挑了幾本較引人注目的
書回座位翻閱。
第一本是類似百科全書的歷史書,此書用以紀念皆鹿目鎮改名二十周年。內容上至舊石器
時代的地理關係,下至近代的城鎮治理,用心程度可見一斑。
我翻遍學校相關記事,沒有發現新情報,只好跳到太平洋戰爭的頁面,轉換一下思緒。
和現今的皆鹿目鎮不同,戰時的皆甕村依山而建,以農、漁業為生。戰爭爆發前,村人也
會偕同鄰村居民前往都市經商,貿易往來熱絡,絕非封閉的村落。村裡漁獲及農作物足夠
自給自足,雖稱不上豐盛,但即使在戰時也較不會為糧食所苦。
陷入糧荒的都市居民則帶著僅存的布匹與錢財前來交換食物。當時連河岸邊的野生「三月
菜(芥菜)」等野草也被拔光,當地居民經常一無所獲。
少年口中的「先搶先贏」應該就是指這件事。大家為了確保糧食,爭先恐後前來拔菜。
皆甕村的食糧雖豐富,來避難的人倒是不多。因為村落位置臨太平洋,很有可能成為空襲
目標。
實際上在一九四四年的十月,除北海道之外的日本列島受到嚴重攻擊,皆甕村也遭B29轟
炸機砲轟。
後世將這起事件稱為皆甕空襲,包含少數的外地人在內,約有四成村民死於這場浩劫。村
裡的寺社人員在山林及海邊火化遺體,原地埋葬骸骨。
下一個段落的內容牢牢吸引住我的目光。
「由於攻擊範圍涵蓋整個村莊,罹難者遍布村子各處。戰爭結束兩年後,村裡的志願者在
各地興建地藏堂,以弔慰罹難者。」
下一頁注釋輔佐的祠堂照片中,可以看到地藏身旁供奉著許多鮮花與食物。
雖然拍攝地點與受到的待遇不同,但這尊地藏和佐佐木家對面那尊極為相似。
如果祂也是用來祭弔空襲罹難者的話,或許能找出一些線索。
我走到圖書館外頭拿出手機,顫抖地按下佐佐木的號碼。
「喂?怎麼了?我們不是約下午嗎?」
「你出門的時候可以看一下你家對面的地藏嗎?找找看有沒有寫設立的日期還是其他東西
,什麼都可以!」
佐佐木在電話響了數聲後才接起,我劈頭便飛快地交代事情。另一端的佐佐木一頭霧水地
答應下來。
「還有,你請瑞樹畫一張『姐姐』的圖給我,順便問一下她的特徵。拜託你了。」
掛上電話後,心臟彷彿剛全力衝刺完似的怦怦跳個不停。
我伸手摀住嘴,少年帶來戰爭這條線索,使我直覺想到一件事。
如果能夠證實兩尊地藏是同一物,那站在祠堂旁邊的「姐姐」,其真實身分或許與地藏有
所關聯。
我繼續翻閱書籍,直到被人拍了下肩膀。
「你小時候就像這樣一直狂看鬼故事書耶。」
「是佐佐木喔,別嚇人啊。」
我故意裝出誇張反應,佐佐木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在椅子上坐定,從包裡拿出資料夾。
「這是你剛才要我確認的東西和畫像。」
「謝啦……看來果真如此。」
佐佐木特地印出拍下的照片。地藏堂的背面木板上,褪色的字跡載明「昭和二十二年 十
月 興建」。與書籍記載的地藏堂興建時期一致。
佐佐木也對書中的照片驚訝不已。
「的確跟我家那邊的一樣,沒想到背後還有這種故事……」
「當時情況好像滿慘烈的。既然『姐姐』出現在悼念空襲罹難者的地藏旁邊,或許也是當
時的往生者之一。若她的家人還在世,應該至少會留下照片。」
「然後我們就可以拿照片和這個對照,對吧?」
以小學三年級的水準而言,這幅裝在資料夾中的「姐姐」畫像畫工相當不錯,我決定下次
去佐佐木家拜訪時再說出來讓他得意一下。
畫中的女學生穿著水手服,左右兩條辮子垂在肩膀上。
仔細一瞧,水手服下方的褲子上印有圖案,對照地藏這條線索的話,可能是燈籠褲。
除此之外,比較明顯的特徵還有少女左眼下的大顆黑痣,以及衣領下的紅色領巾,領巾尖
端畫著一些小型圖案。
「佐佐木,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太小了看不到……感覺有點像文字。」
文字的話,會不會是名字或校徽的刺繡?若真是如此,這特徵倒是很醒目。
我收好畫像,與佐佐木商討接下來的行動。
我本打算到瑞樹的學校查看,但即使有家長陪同,畢竟不是相關人士,現在的社會風氣
下,校方還是無法放行。
沒想到佐佐木上午已致電瑞樹班導,打聽學校的狀況以及池塘的傳言。
佐佐木本來就是行動派,我不禁有些同情早上就得接聽家長電話的班導。
學校的情況在這一天中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學校的池塘則與我的調查結果相符,早在遷校
前就填平了。
山林湧泉匯集而成的美麗池塘,因為小學遷移被填平。後來周圍開始興建住宅,便決定推
遲計畫,待環境整頓好後再行遷校,因此中間出現了一段空白期。
「不過,班導說遷校前就在校任職的老師曾告訴他,昭和時好像有小孩還是其他人在那溺
死。政府單位和不動產公司動工前也有先向他們說明,畢竟是發生在那塊土地上的事。」
「也就是說,那起事故一傳十,十傳百後,變成學校的鬼故事?」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的話啦。只不過……小孩子孤孤單單地待在那麼暗的地方想找個人
說話,想到就覺得難過。」
佐佐木皺起眉頭,眼中有些濕潤。對兩個孩子的爸而言,可能難以承受這樣的事情。
「話雖如此,我還住在這裡的時候沒這麼多人撞鬼吧?就算過了十年,這數量也多太多了
吧?」
我試圖打破低迷的氣氛,佐佐木跟著附和。
「就是說啊,我們小時候雖然總在聊幽靈、妖怪、寶可夢、怪談,但也沒這麼誇張。當時
大人根本不看這些,更不會去提。」
在我們的孩提時代、一九九○年代曾有一波靈異熱潮,與昭和風靡一時的錢仙不相上下。
當時以《月刊MU》這類的超自然專門雜誌為首,書店擺放的每本雜誌都在做超自然特輯,
每家電視臺都在播放超自然特別節目。
這股風潮不僅成為家庭的話題中心,也在尚未成熟的幼童心靈上扎根,甚至有人身心皆受
到影響。
大家耳熟能詳的其中一個故事源自富士電視台的教育節目「Ponkickies」,在節目環節「
學校有鬼花子來了」裡登場的「小佐(さっちゃん)」。據說小佐會用鐮刀殺害完整聽完
小佐傳說的孩子,而劇情最後也出現了犧牲者。
而趕走小佐的方法是睡覺時在枕邊放香蕉的圖片,結果節目播出當晚,有許多孩子太過害
怕,除了圖片還在床上放了真的香蕉。
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就是諾斯特拉達姆斯預言騷動。作家兼預言研究家五島勉的著作《諾
斯特拉達姆斯大預言》提到「一九九九年七月,恐怖大王將從天而降,毀滅人類」,這則
預言可謂人盡皆知。
此外,一九九九年太陽系行星排列成大十字型,以及二○○○年的千禧蟲危機,更為預言
增添了不少真實感。當時不僅小孩,連大人也認真討論起諾斯特拉達姆斯預言,真心認為
世界即將毀滅的民眾拒絕上班、上學,甚至罹患憂鬱症。
二○○○年後靈異熱潮仍未退燒,現在已經轉變為「能量景點」或沒有科學根據的民間療
法等型態,繼續蓬勃發展。
我以前也曾沉迷怪談、幽靈與詛咒。但這並沒什麼特別,當時大家都在談論超自然與靈異
,對我而言這類事物很貼近生活。
不過我自己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經驗,周遭引起話題的也都是輾轉流傳的謠言,很少有人
分享親身經歷。
「總之,我們先去打聽有沒有其他人碰到幽靈吧?」
佐佐木贊同了我的提議,我們同時從座位上起身。
佐佐木開車沿玉返川行駛時,突然開口說道,
「其實,班導還有提到一件事。」
「還有其他事?是什麼?」
「……一些關於瑞樹的事情。」
班導有點擔心瑞樹的交友情況。
瑞樹本就是個愛幻想的孩子,在人群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但佐佐木一家認為瑞樹不怕生
,跟每個人都處得來,應該不至於遭到霸凌。
然而,從導師的角度來看,情況完全不是如此。
「她跟每個人都能聊上幾句,但因為無法融入大家,所以很難交到朋友。」
知惠和大樹也曾提過,雖然瑞樹能講出朋友的名字,卻從沒看見她們一起玩,佐佐木家並
沒有禁止朋友來訪,但瑞樹也沒提過要帶人來家裡玩。
加上最近瑞樹的重心都放在「看不見的朋友」身上,並沒有積極與班上同學互動。知惠曾
問過瑞樹此事,她是這麼回答的。
「我跟其他人玩不太起來,不過『小千』和『姐姐』會陪我玩,所以不會孤單。」
若將這句話反過來看,代表「如果沒有她們兩個,我會很孤單」。
「我一直忙工作,知惠最近也都在處理大樹的補習和活動的事情,很少有時間聽孩子說話
。但這都不是理由,我們沒注意到瑞樹的心情,她會想找幽靈玩也是應該的。」
當我問起瑞樹現在的情況,佐佐木立刻一臉鬱鬱寡歡。
「我不是跟你約下午嗎?本來打算上午陪她玩……結果被『小千』搶先了。『姐姐』可能
也在房裡跟她們一起玩吧。」
時機也太不湊巧了。剛得知孩子很寂寞,想陪在她身邊,竟然被看不見的朋友搶先一步。
但為了避免瑞樹混亂,又不能隨意否定這些朋友的存在,而要除掉幽靈也沒那麼容易。
「既然如此,你今天就早點回家陪她吃飯,多跟她聊天就好了。讓幽靈沒有機會介入。」
「沒錯,一定要聊到她怕、聊到她不想再聊為止。」
我們討論了幾分鐘,在途中的停車場停好車,便分頭至不同地點打探。畢竟一起行動能收
集的情報有限。
約定好會合的時間與地點,佐佐木走向車站前的商店街。
此時接近中午十二點,用餐人潮應該不少。
搞不好我認識的人,甚至我的母親也會來買東西,想必佐佐木留意到這點了。
我欣然收下他的體貼,轉身朝反方向前進,目的地是河川旁的深水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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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日光灑落整座公園,園內人影稀疏,三名看似剛採買完的主婦在回家前忙裡偷閒,聚
在水池附近的涼亭聊天,。
為了避免對方起疑,我盡可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上前搭話。
「不好意思,可以打擾妳們一下嗎?」
「您有什麼事嗎?」
雖然她們表情訝異,但並沒拒絕,讓我鬆了口氣。
我以調查鎮上歷史和事件的名義,探聽山口千代遭遺棄後衰弱過世的事件。
三人之中貌似最年長的老婦人聞言,表示自己有印象。
「我當時獨自住在外縣市,這件事是老家的母親告訴我的。她說這種鄉下小鎮平常沒有什
麼大新聞,所以山區附近的房子突然冒出小女孩的遺體,大家都嚇了一跳。」
「您知道那位拋棄女兒的母親或其他親戚是否還住在這裡嗎?」
婦人皺起眉頭,小幅度地招手示意我靠近,並沉下聲:「關於這件事……」
「聽說那個小女孩的父母是私奔成婚,沒有其他親人。媽媽被逮捕後就沒回來,孩子骨
灰好像交給市內的菩提寺還哪裡保管了。」
「那位媽媽出獄後有回來嗎?」
「她怎麼可能回來。我三十幾歲生完小孩後就搬回這裡了,從來沒聽說有那樣的人來領骨
灰。」
如果真如婦人所言,這起事件實在令人不勝唏噓。山口千代死後,母親仍然沒接她回去。
既然婦人不清楚千代骨灰的去處,我決定轉移話題。
「最近小學生之間好像很流行鬼故事,以前也是這樣嗎?」
「與其說流行,應該說近期『撞鬼』的孩子變多了。對了,妳之前不是也看到了嗎?」
被年長婦人點名的中年女子膽怯地點了點頭。
「對,我家在小鎮南邊,經常越過河川去拜訪另一頭的夫家。結果有一天……」
女子的夫家──桐生家位於北方,為歷史悠久的農家,現在生活及農作時,仍會使用流至
水渠的玉返川河水,自家土地還建有湧泉水井。
那天女子前去拜訪公婆,婆婆請她幫忙收起放在井裡冰鎮的蔬菜。她出了玄關後帶上竹篩
,前往後院的水井。水井位於庭院深處,周圍草木叢生,因此光線並不充足。水井不深,
即使環境昏暗也能看到底部的水面,把蔬菜拉上來只需一眨眼,但女子還是有些畏懼。
「房子舊沒關係,但我真的不太敢靠近那裡。以前《七夜怪談》不是很紅嗎?那口井長得
跟貞子的水井一模一樣。而且周圍也滿暗的,看起來更加恐怖。」
女子一心想著快去快回,快步跑向水井抓住繩索,繩子另一頭綁著裝有蔬菜的籠子。
她拉著繩索,盡量控制視線不看向水井底部。
起初作業很順利,突然「鏗」地一聲,籠子好像卡到了東西,無論怎麼拉都聞風不動,即
使放鬆力道也沒有用。女子心中直犯嘀咕。
下一秒,繩索另一端傳來巨大拉力。
女子猝不及防,身體直直撞上水井側邊,下意識鬆開了本來握在手上的繩子。
她蹲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緊閉雙眼承受突如其來的劇痛。
須臾,她微微睜開眼,沒人拉住的繩子仍留在原地。
掉落冰冷石井旁的繩子絲毫未受重力影響,彷彿在催促女子拉住它。
女子緩緩起身,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探頭窺探井中。
陽光照射不到的井內一團漆黑,黑暗吞噬落在井內的繩索,似要蔓延出井外。
井底蓄滿水,但不見任何籠子。
女子不斷變換角度仍看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只得放棄。
她轉身欲回主屋拿手電筒,跑沒幾步卻停了下來。
感覺不太對勁。
雖然井裡有人在拉繩子極為弔詭,但這並非她停下腳步的原因。
女子不停回想,終於發現癥結所在。
那口井很淺,即使光線昏暗也能看到底部的水面。
井中不應該黑到連一絲光線都沒有。
「當我想到這時,背後傳來窣……窣……的聲音。」
好像有東西正從井底爬上來。
女子心臟狂跳,身體剎時變得冰冷,背後冷汗直流,全身不停顫抖。
窣……窣……窣……
得趕快逃。但她的身體猶如石頭般僵硬,無法遵從指令。
意識彷彿被關進了硬殼裡。
窣……窣……窣……
聲音仍未停止。節奏緩慢,卻愈來愈清晰。
原本動彈不得的身軀被恐懼支配,無視女子的意志慢慢轉向水井。
窣……窣……窣……啪。
她連眼睛都無法閉上,眼睜睜看著一隻手攀上井邊。
「回去吧。」
呼喚聲劃破空氣,女子當場跌坐在地。
「我們回去吧。」
聲音的主人是婆婆。她攙扶起女子,兩人慢慢走回主屋。
「媽,那個、籠子、還有水井……」
「沒關係,我等等再去收拾竹篩跟其他東西,我們先回去吧。」
差一步就要走到太陽底下時,婆婆停下腳步,直視前方揚聲說道,
「『你』,也回去吧。」
婆婆是不是知道水井裡的東西是什麼?女子聞言用力點了點頭。
「婆婆並不清楚那個東西的真面目,她只是說『他平常不會出來,沒什麼惡意。』」
「您應該不是第一次靠近水井吧。為什麼只有那天碰到了呢?」
女子摸著下巴思索一陣,突然抬起頭,睜大雙眼。
「婆婆說『因為昨天下了雨。』」
「下雨?」
「沒錯。除此之外她就不願意再多說了。
後來我還是經常去夫家,但至少沒有人會再叫我去井邊了。」
聽完女子的故事,我有了新的想法。果然不只小學生,也有大人碰到。
不過,即使比對之前聽到的經驗,還是缺少共同點。
反而還增加了像女子的婆婆這樣「共同經歷過的人物」要素,
我看這個鎮上的幽靈騷動一時半刻是不會消停了。
還是我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與其他故事的共同點?
「對了,講到下雨!」
年長婦人像是想起什麼事情,拍了下手,大喊出聲。
「說到雨天,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孫女也碰到奇怪的事情。」
「您的孫女也遇到幽靈了嗎?」
婦人不停點頭。
「沒錯,她也遇到了。應該是五年前的秋天吧,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有事得出門一趟,剛
好親戚家有個女孩子放學回來,我便請她陪孫女看家。事情就發生在我回家之後。」
「外面的大姐姐她們沒有嗎?」
秋高時節,接連幾天的傾盆大雨終於有減緩趨勢。
婦人好不容易趕回家,帶了蛋糕給幫忙看家的親戚睦美當作謝禮,當時五歲的孫女綾美見
狀,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外面的大姐姐?妳說在這裡的睦美嗎?」
「不是啦,是在外面看著綾美的大姐姐們。」
根據婦人轉述,當時她離開家不久,室內燈光突然熄滅,頓時幽暗無光。
睦美囑咐綾美待在客廳,便前去檢查總開關,獨留不安的綾美在寂靜中等待。
……沙、沙。
外面傳來腳踩在濕漉漉草地上的聲音。
她起身走向庭院旁的玻璃窗,那裡可以看見整片草地。
綾美踩著緩慢步伐來到窗前,手靠著窗,臉跟著貼近。
玻璃窗外的草皮被雨水打濕,幾乎有一半泡在水裡。
天空一片灰濛濛,雨水不斷從草上濺起。
綾美覺得有趣,又看了一會,直到眼前蒙上陰影。
三名少女背對著陰暗天空,站在外頭由上往下看著綾美。
因為太過昏暗,看不清她們的樣子,但綾美說她很清楚記得三人的眼睛。
「她們的臉暗暗的,但是上面有眼睛喔。而且她們一直看綾美。」
雙方對視了一陣子,三名少女驟然轉身,走入幽暗雨中。
那瞬間,綾美看見她們左腕閃耀著光芒。
下一刻燈光亮起,玻璃窗外已不見三人的蹤跡。
「外面在下雨,要叫大姐姐她們進來躲雨才行。」
綾美跑到門前想轉開門把,小小的身軀上竄下跳。
婦人急忙上前阻止,但綾美心浮氣躁,遲遲無法平靜。
「大姐姐她們都有帶傘,不讓她們進來也沒關係。」
「才沒有,她們衣服和裙子都溼答答的!而且她們很溫柔地看著綾美,一定是擔心綾美一
個人會害怕!」
這孩子的想法比大人還有條理,婦人正左右為難,一旁的睦美開口了。
「綾美,那些姐姐穿的衣服是不是跟我一樣?」
睦美輕輕張開雙臂,轉了個圈向綾美展示身上的制服。
「不知道耶。太暗了看不清楚……啊!」
苦思的綾美大叫一聲,指向少女左腕的幸運繩。
「這個!姐姐們也有戴!因為亮亮的所以我記得。」
睦美聞言,彎下身看著一臉驕傲的綾美。
「我會去跟那些姐姐道謝,她們應該是在擔心我們。」
睦美臉上帶著笑意,眼角泛起淚光。
婦人一問之下才知道,睦美上小學後結交了三個死黨,四個人總是戴著同樣的幸運繩。
七年前,四人升上高中,除睦美之外的三人遭闖紅燈的車撞上,從此陰陽兩隔。當時也是
雨勢連日未停的秋天。
「我聽到這件事時也哭了。睦美說她們一定是知道自己和綾美怕黑,才特地過來的……」
「原來如此。雨天是嗎?」
這份悲慟、哀傷又溫柔的友誼打動了我。
保險起見,我也確認了綾美是否知道三人過世的消息及幸運繩的事情,婦人表示她應該無
從得知。
但這畢竟是五歲小孩的童言。壞天氣加上停電的昏暗環境,因恐懼產生幻覺,大人為了合
理化小孩的言論,自己進行美化,也不能排除睦美過世友人的情況恰巧與綾美所見情境相
符的可能性。
「那個……」
其中一位原本靜靜聆聽的女子舉起手。
「有雨的地方是不是就等於『有水的地方』呢?」
「一般而言,『有水的地方』大多是指水匯集而成的地方吧,不過您這樣講也沒錯。」
女子聽到我的回應,臉色更加陰沉。
「怎麼了嗎?」
「我有一個女兒叫做春香。」
我打斷了想繼續發言的女子。這個名字很耳熟。
經確認後,在學校遇見少女幽靈的新見春香確實是她的女兒。
「昨天早上我目送春香出門上學,阿駿剛好經過,他跟我提到學校發生的事。因為最近很
多孩子狀況不太穩定,我才剛叮嚀春香放學後要直接回家,不要留在學校。結果我又聽到
一些怪事。」
「怪事?不是學校孩子遇到的事情嗎?」
春香母親搖頭。
「我和我先生本來以為是阿駿與春香看錯,但昨天傍晚我跟附近的鄰居聊起這件事時,發
生了怪事。」
新見家位於新建住宅區,一樣是返鄉定居的家庭。
學校一事過後的隔日傍晚,春香母親在家門前與附近主婦聊天。
剛提及學校的事情時,放學回來的春香走到兩人面前。
「媽媽,我回來了。阿姨好。」
「回來啦,冰箱有布丁。」
春香母親看著女兒興沖沖跑進家裡的背影,忽然注意到旁邊的鄰居異常安靜。她見對方臉
色一陣青一陣白,頓時不知如何反應,額頭不斷冒出的汗珠沿著臉龐滑落。
鄰居的視線牢牢盯著春香背影。
「妳還好嗎?是不是不舒服?」
「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春香怎麼了嗎?春香母親正想開口,顫抖的聲音已率先傳入耳中。
「這段時間先不要讓春香一個人待著,也不要讓她靠近有水的地方。
再有下次,她就會被帶走。」
「被帶走是指什麼?帶去哪裡?」
就在此時,臉色依然鐵青的鄰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頭,雙眼瞪著春香的母親。
「總之不要讓她靠近水。春香這孩子這麼溫柔,真的會被帶走。」
「她到底會被帶去哪……!」
春香母親一頭霧水,終於忍不住拔高嗓門。
那瞬間,世上的聲音全部消失了,寂靜的空氣流轉在兩人之間。
死寂的氛圍令人不寒而慄,對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沒有任何情緒。
「陰間。」
「我們夫妻倆都不太相信這方面的事情,可是被這麼一說還是毛毛的。才想暫時讓春香盡
量跟我們待在一起。」
春香母親說到此,臉色又是一陣鐵青。
「也就是說那個女孩子想帶走春香?」
「我沒有問得那麼詳細,但對方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從那位鄰居字面上的意思來看八九不離十。靠近水就等於找死。
但我卻下意識地覺得事有蹊蹺,這股說不上來的異樣感,就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思索了一會兒,我推導出下面的結論。
「為什麼連海之外的地方也不能去呢?她的意思應該是除了海邊跟河川,也不能靠近池塘
及水坑,就連下雨的地方也包含在內吧。」
我看著公園外的玉返川,這條河川的終點無疑是海,如果只是禁止去海邊跟河川,可能是
擔心亡者自海上乘著河川而來。
若是如此,只要避免靠近海跟河就好了,不用說是「有水的地方」。為什麼對方會用「有
水的地方」一詞呢?
疑問脫口而出後,我的思路跟著明朗起來。
連日不停的雨、古井的湧泉、玉返川、海。
全都是「有水的地方」。
小學的池塘雖已填平,但滲透至土地裡的水不可能排除的一乾二淨,而且附近說不定還有
其他水脈。接觸或目擊幽靈的地點,大多是會自然產生水的地方。
話雖如此,皆鹿目鎮除了海,還有河川和水渠,加上周圍群山環繞,因此經常下雨。
在一座被水包圍的小鎮裡,目擊地點全都有水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而且,我會說「大多」有水,是因為此刻已有例外的情形。
我指的正是瑞樹,也是一切事情的開端。
瑞樹與千代還有「姐姐」之間,並沒有「水」的存在。
抑或她們之間的確以「水」連繫,只是現階段還看不出來。
再者,或許正如那位鄰居所言,這座鎮上「有水的地方」都有某個共同點。
我當下有個強烈預感,幽靈影響層面囊括孩童至大人的真正原因,
或許就出自那個共同點。
我接著提起原本位於小學現址的池塘,
剛才分享幸運繩少女故事的婦人似乎有些模糊印象。
「你是說以前在那的池塘吧。大概是一九八〇年代初期,我三十多歲時經常帶兒子們去那
邊玩。很多家長會告訴孩子不能獨自過去,但不是每個小孩都會聽話,聽說那個溺死的孩
子當時也是一個人。」
可惜婦人並不清楚那名過世孩童的性別,孩童的親人也在事故後搬往他處了。
但她表示可以幫忙介紹當年經常與那孩子遊玩的男性。
這名男性接到婦人電話時正在忙碌,因此我請他有空時再與我聯絡。
這頭剛掛上電話,下一秒換我的手機響了。
佐佐木打來詢問是否要會合吃午餐,畢竟已經不早了。
我連忙確認時間,已是下午一點半。
我向三名婦人道過謝,便要轉身離開,這時有人叫住了我。
「不好意思,我想起一件事……」
春香的母親表示可能是她的錯覺。
「那天春香走進家裡時,我好像隱約看見紅色的布。」
「布?」
「對。不知道是布還是裙子……
春香那天也穿裙子,可是她穿的是綠裙子,讓我有點疑惑。」
也許是光線反射或看錯罷了。
然而,與紅裙子格外有緣的我,怎麼也忽略不了難以言喻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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