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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珠落地後,便一動也不動,而我的雙手也失去了剛才猛地畫符擺陣的自主意識,彷彿剛
剛只是一場眾人的錯覺,不曾發生。
若虞趁隙矯健地向後跳了幾步,落地時用那不知何時已全然烏黑的錫杖重重鎚擊地面。原
本就破碎不堪的石板被震得四處飛散,身旁旋即刮起一陣狂風,吹得我只能下意識地抬起
雙手,遮住眼睛。
只見金東敏似乎有些疑惑,若有所思地看著地上的那串珠鍊,似乎沒把若虞方才的一番舉
動放在眼裡。
「果然是她嗎……呵呵,有趣。」站在狂風中心的若虞和尚,臉上笑容越發妖冶,已然不
見佛門肅穆,彷彿一隻聞到鮮血的獸,血紅的雙眼透著幽暗光芒,讓人不禁發寒。
就在這當口,突然一股慘烈的呼喊從前方傳來,一道身影從黑暗處哭喊著衝向早已四分五
裂的王小凡屍身,悲痛大喊。
「大師你不是答應我,只要我把她帶來,你就可以把我的小凡還給我嗎!!她現在這樣子
你怎麼把她還給我!你把她還給我啊……!還給我啊……」
面對王姨突如其來的闖入,若虞和尚面色沒有任何起伏,只是冷冷地旁觀著她聲嘶力竭的
吼著。
與此同時,一陣劇烈聲響從漆黑的天空降下,彷彿極大的雷聲般轟然落下,但天空卻不見
任何電光雷鳴,那陣巨響像是從虛無中突兀發生。
若虞和尚抬頭望向一片烏黑的天空,似乎有點驚訝,眉稍輕挑,立掌於胸,他向金東敏微
微彎腰欠身,笑笑說道:「今日似乎不是談舊事的好時機。現下林姑娘屍身已毀,若虞也
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他再次將錫杖往地上一震,所站之處瞬間發出一道刺眼青光,將他團團包圍。
「小姑娘,後會有期。」幽綠色光芒中,我看見他朝我笑了笑,轉眼間便消失得一乾二凈
,只留下滿地的斷壁殘垣,以及仍跪在王小凡身旁,雙眼早已失了神的王姨。
正想開口,天空中又傳來一陣巨鳴,我瞬間感到頭昏腦脹,似乎腦袋快要炸了開來。
那聲巨鳴震得腳下土地又是一陣搖晃,我身形不穩差點往前倒去。金東敏立即一把拉住我
,將我捲入懷中。他溫熱的雙手覆蓋在我耳側,腦中尖銳的疼痛感立即減輕許多。
下一聲巨鳴響起時,地面晃動得更加劇烈,腳下最後一塊土地也震裂開來。眼看就要一起
往前跌,金東敏靈敏地將我順著力道旋了方向,在落地之前用他的身體將我整個人包覆住
,雙手仍緊緊的壓住我的雙耳。
正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時,一道陰沈森嚴的聲音如同雷鳴般自頭頂傳來:
「閻王出巡,眾生避讓。」
抬頭想往聲音傳來處望去,但金東敏壓在臉側雙手卻用力緊緊禁錮著我的身體,逼著我的
視線只能盯著地面,絲毫無法抬起。
因為肩上有著金東敏施加的力量,我勉強用眼角餘光,看到面前不遠處兩道長長的身影,
拖著在地上不停發出框啷聲的鐵鍊,緩緩的走到王姨面前。
她雙眼早已沒了光亮,似乎在看到王小凡最後的模樣時,便失去了任何生氣。即使身旁兩
團看不清輪廓的黑影,將那烏黑粗重的鐵鍊往她身上套時,她也無動於衷。
「區區一介死魂擅留人間,動用喚魂術,驅使陰屍回魂,奪生人魂魄。罪大惡極,妳可知
罪?」
原來剛剛天上傳來那讓人不寒而慄的聲音,來自王姨身旁其中一團黑影。
我想努力看清,卻只能見到兩團飄浮在空中的黑霧,無法辨識那兩團黑影的模樣。但即使
無法看清形體,那冷冽的聲音,仍是沉重的讓人無法喘息,像怕發出任何聲音就會引來注
意,我只能屏著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王姨沒有回答,站起身後只是空洞地看著王小凡慘不忍睹的屍身,然後任由兩團黑影將她
拉進身後被漆黑完全壟罩的夜色裡,逐漸隱沒。
黑影和王姨完全消失後,本以為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只見一道修長人影,從黑暗深處走
出,轉眼就走到我和金東敏的面前。
我聽見金東敏用著一股我未曾聽過的恭敬語氣,開口說道:
「見過閻王大人。」
與此同時,我感到一股前所未經歷過的寒意迎面而來,似乎能把人骨頭給刺穿。
我牙齒不禁狂亂打顫,渾身發抖。
然後頭頂一陣熟悉的聲音開口說道:
「為了若離門的這場局,動了她的靈血,值得嗎?」
聽見那聲音,我顧不得金東敏的壓制,猛地抬頭望去。
一身黑衣黑褲,如同那天出現在我的店門口,一雙深褐色大眼,平靜如水,此時緊緊盯著
我和金東敏看,渾身氣息令人不由自主開始顫抖。
「閻言?」見到眼前的人,我忍不住脫口。
「老闆娘手上的傷,還好嗎?」他淡淡一笑,伸手扣在我的左手腕上,將我輕輕拉起來。
金東敏一直環繞在我肩上的手,在閻言將手伸向我時似乎有些猶豫,但轉瞬之間,他還是
選擇放開。
閻言輕柔地將我的左手在他冰冷的掌心中攤開,朝它吹了口氣。原本仍在不停流著血的傷
口,竟在一眨眼間就癒合了,彷彿從未有任何痕跡。
「多謝閻王大人出手相救。」
傷痕癒合後,閻言用他那雙冰到刺骨的手,輕輕將我的手掌握在手中。金東敏站起身,向
他躬身,漫不經意地往前站了一步,漫不經意地擋在了我和閻言的中間。閻言見狀低笑了
聲,將我的手放開。
只見此時的金東敏,已恢復平時那雙令人捉摸不透的笑眼,湛藍色的眼眸子裡,灼灼火光
似已退去,卻又彷彿只是藏在更深的地方。
閻言沒有回應,臉上仍是保持著那道淺淺的笑。
明明看上去是如此溫和清淡的一個人,此刻卻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壓迫與森冷,彷彿有塊
石頭壓在胸口上,讓人呼不過氣,喘不了息。
「你…為什麼說他是閻王?」
腦袋裡一片亂哄哄,尚未從剛才與若虞和尚生死一刻的對峙回神過來,眼前又出現一個被
金東敏稱為“閻王”的人,我思緒超載,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
金東敏側頭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丫頭,好好看清楚,能讓若離門那妖僧知難
而退、連碰都不想碰到一面,妳當真以為他只是個尋常上門討茶喝的客人?」
「你既然知道我曾找過她,為何還留著那串珠?」
「呵,試過丟了,但沒用。」
「是真的試過,還是你知道此趟來漢口村恐難全身而退,而想為她留條後路?」
金東敏眼中一絲稍縱即逝的猶豫閃過,但立即退去,但對於閻言的故意提問,他選擇保持
沈默。
閻言的目光自金東敏臉上移到他的左肩,然後再次將視線移到我臉上,緩緩說道:
「沒想到還能見到梵文金袈這種許久不見的玩意兒,看來若離門這次確實為了困住你下了
不少功夫。」
片刻過去,閻言終於收回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金東敏:「梵文金袈傷你本
體,你身上的妖力也……幾近全數封印。再加上若離門畢竟是佛門子弟,雖說手段和作法
都偏離常軌,但用的都還是有本源的菩提佛法。難怪你在結界中只能不得已讓她動用靈血
,否則只怕這一刻我見到的,只剩兩具屍體了。」
聽到閻言的話,我想起剛剛若虞也說金東敏身上有傷,急忙向他望去。
方才場面混亂,周邊又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他身上異樣,現在藉著閻言周邊的火光仔細
一看後,我不禁驚呼出聲。
他身上一大塊血跡自左肩處一路覆蓋整片身軀,因為身穿黑衣所以很難看清,但那整片衣
服都是被鮮血所浸濕的顏色,他所站的地方腳下也是一大片血跡,觸目驚心。
「沒事,那點三腳貓伎倆跟抓癢似的。」金東敏滿不在意朝左肩瞥了一眼,然後又看向閻
言,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卻又像是講給我聽,要我別擔心。
「可惜她畢竟不是當初的那個人,」閻言朝我瞥了一眼,繼續說道:「以她現在這個模樣
,要喚醒靈力,未免太勉強了些。」
金東敏笑而不語,只是彎著一雙月牙兒般的細長雙眼,靜靜的看著面前的人。
「只是我倒確實沒想過,你竟會把他藏在我眼前。」閻言抬起下巴,輕輕的往我身旁那串
腥紅色珠子點了點,若有所思的說道:「的確,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你就這麼不想要她
找到他?」金東敏仍沒有作聲。
閻言揮了揮身上的塵埃,搖頭說道:「罷了,我本就不該再與你們干涉太多。那日你冒著
傷到真身的險,到地府來動用四方血符,能夠活著從我眼前全身而退算你幸運。」他眼神
冷冽,察覺不出任何溫度。
「只是就連我也沒想到,雖然她已非當年那人,但那天留在你身上的氣味,卻還是把這條
靈蛇給喚醒了。既然靈蛇已醒,我也只能將他物歸原主,否則他若像當年某隻不知死活的
妖狐大鬧地府,我可不想,也經不起再一番折騰。」
金東敏始終沒有答話,閻言也沒受他影響,繼續自顧自的淡淡說道。一切的話語就如同他
眼裡此時的波瀾不興,看不出任何情緒。
接著他突然將目光掃向我:「妳說是嗎,何月蓮?」
一絲狡黠從他眼中閃瞬而過,嘴角勾起一道耐人尋味的弧度。
我茫然回望閻言,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在同時,腳下那串珠開始劇烈抖動。
伴隨一股白色霧氣不斷冒出,我看見那一顆顆腥紅色的珠子似乎開始產生裂縫,一陣喀拉
喀拉巨響隨之而起,彷彿有甚麼東西亟欲從裡頭破繭而出。一聲爆裂響起,光亮瞬閃,白
煙四起,讓人無法直視。
濃煙嗆得我將下意識臉別過一旁,卻看見白霧之中彷彿有一條三尺長的白蛇忽地出現。
當我再次望向那逐漸散去的煙霧時,白蛇卻已消失不見,只見一個一身素樸白衣的男子突
兀地站立在那處。
男子有著一張清俊臉龐和眉目如畫的五官,光潔白皙的臉龐,透着稜角分明的冷俊,尤其
是那雙如一潭綠幽幽池水的雙眸,晶瑩剔透煞是好看。
他帶著不存在在世上的靈氣,一頭銀白色長髮用髮髻乾乾淨淨的盤在腦後,對著閻言的方
向輕輕欠身。
「感謝閻王殿下將下官身上的封印解除。」一股低啞溫潤的聲音說道。
「自她從我身邊將你偷走時,你早已不是我的靈獸。況且今日將你喚醒的並非是我,而是
這隻老狐狸的擅自妄為,否則我也不會知道他竟把你藏在地府大門的禁天犬腳下。」
「方衛明白。」那名白衣男子將身子彎的更低。
聽到閻言提到金東敏,我望向沉默好一陣子的他,一雙眼睛仍是彎彎勾起,但眼底卻看不
見任何笑意,然後隨著白男衣子的現形,最後一絲溫度在他眼中褪去。
閻言目光在我們三人間流轉,然後露出無奈神情說道:「唉,你們三人間這些事,到底還
要糾纏多久?都幾世了,怨的欠的,也都該放下了吧。」
「何月蓮,還是跟我回地府吧,那些年妳在我身旁,沒這兩人糾纏著妳不放,不也是過的
挺好的嗎……」轉瞬間,原本還站在離我數步之外的閻。不知何時已經近在我眼前。
他倏地伸出手將我落在臉側的髮絲拂起,我感到一陣椎心的寒氣從他手上傳來,瞬間感到
全身骨頭冒出一股刺痛,好像整個人快被拆解開來。
「閻王大人請手下留情。」金東敏一個箭步擋在我身前,臉上仍是一道妖嬈的笑,低頭雙
手恭敬的放在胸前,恰巧阻止了閻言的動作:「她尚為凡人,禁不起大人身上的冥火,還
請大人高抬貴手。」
「呵,凡人。」閻言刻意在凡人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她現下如此落魄的狀況,也不想想是誰造成的?」
「況且,以你現在身上這麼重的傷,就算我想對她動手,你又能怎樣?」
閻言一雙深棕色的眼珠此時透著些許玩味,好像真的很好奇金東敏會如何回答。
「確實不能怎樣。」金東敏嘴角笑笑,眼睫微斂,彎彎笑眼中藏著一股鋒利:「但希望大
人別忘了,當初和我約定好的交易。」
「呵,說得倒也是。」
「該還的還了,該見的也見到了,就這樣吧。」語畢,閻言轉身離去。
只是走沒幾步後,他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頭對我說道:「何月蓮,妳若哪天受夠這兩人了
,就回來找我吧。」
一雙小鹿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透出幽幽火光,此刻的閻言,彷彿又恢復成那個有著好看笑容
,在店裡打烊前一刻輕輕敲著玻璃門的大男孩,然後瞬間消失在漆黑之中。
一陣沉默襲來,正打算開口說點甚麼時,那名白衣男子往我的方向走來,我有點緊張的拉
了下金東敏的衣角,他望向我,貌似想開口說些什麼,但視線移向那道徑直走過來的身影
後,眉眼輕挑了一下,轉身就走。
還來不及跟上金東敏腳步,卻發現那道白衣身影已經站定在我面前,我突然有些慌了手腳
,不知道該往前追上金東敏,還是繼續站在原地,或是該把視線往哪兒放。
抬頭望去,面前的人雙眼發紅,似乎在強忍著情緒。
下一秒他一把將我緊緊扯進懷裡,緊得讓我無法呼吸。
我本能地想把他推開,卻在碰觸到他的那一剎那,有股說不清的疼痛感從胸口湧上,雙手
沒能施力,就這樣靜靜的,不知過了多久。
接著,我聽見一道溫潤卻又掩蓋不了情緒波動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我終於,又找到妳了。」
(搭骨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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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有說過因為要帶出一些重要人物
所以搭骨屍會是一篇比較長的故事
很感謝大家不離不棄把它看完~~
之後的故事也會是寫完後再一次密集的po上來
希望這樣大家閱讀時比較不會忘記劇情
情緒上也比較能夠連接
另外,有人問過我為什麼背景設定在上海
我一直很喜歡中式恐怖的氛圍
有人說美式恐怖是害怕秩序被推翻
像是世界末日、像是喪屍
而中式恐怖則是秩序本身
先進表象下骨子裡的舊制度、古老禮俗、傳統思想
那種集體社會下的壓抑與束縛,我覺得更加恐怖
所以才決定將故事背景設定在上海,讓大家比較好帶入想像
但因為地理很差,所以除了上海以外的地名都是虛構的XD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
我不想寫在生活周遭環境的故事,我會怕Orz
但等我克服心理障礙(誤)後
還是會說一下小蓮在台灣的故事
好啦想說最後一章跟大家閒聊一下
如果還有什麼想聊的都歡迎推文~~
我們下個故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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