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是從庭院傳來的,眾人一時噤聲。然而緊接著,通往小巷的那扇門也響起了敲門聲
。
兩側砰砰的敲門聲夾擊著他們。善舟看到薛穆芸走向通往庭院的那扇門,把門打開。
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少女,抱著一疊衣服,笑盈盈地踏進門,對眾人說:「請換上你們的衣
服,到院子裡集合。」
她雖然在笑,但善舟卻覺得她的笑容說不出的怪異。
通往小巷的那扇門傳來砰砰的大力捶門聲,有人在外頭大喝:「開門!」
朱于瑤率先接過衣服,分給大家,吳春生、呂宜川和善舟連忙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和大衣
,扔進床底,套上那少女給的衣服。
所有人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灰色粗布衣。當他們走進庭院裡,才發現院子裡不知何時已站
滿了穿著和他們一樣灰色粗布衣的人,約莫有三十來人的樣子。
善舟聽到身後的房間裡有個男聲問:「你有沒有見到一夥特異之人,這夥人穿著打扮著實
怪異,有老有少,四男兩女,一共六個人?」
那少女答道:「小女子不曾見到。這個房間不過是敝館的下人房,不曾有外人進來。各位
大人若要盤查可疑人等,還請從大門拜訪我主人。」
那男聲道:「我們不過聽了路人通報,得知方才有一夥人往這兒走,倒也不必勞煩你主人
。但若有任何人見到那四男兩女,須請到衙門通報,否則夜裡無頭捕快循跡而至,恐怕任
誰都無法善了。」
那少女回答請放心。
在庭院裡,三十多人的最前頭,有一個膀大腰圓的胖女人用洪亮的嗓門在說話。
善舟聽了一會,大概明白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家飯樓,這庭院裡三十幾個穿著灰衣的人都
是這間飯館主人新買來的下人。
這一批下人們共有五種不同的差使,分別是柴薪、廚房、前廳、包廂和灑掃。
胖女人一一唱名開始分配工作。被唱到名的人自動走到前方,在各自的領頭跟前站定。其
中廚房的人最多,柴薪第二,灑掃第三、前廳第四、包廂最末。
最後只剩善舟一行六個人。那胖女人看著他們,皺了皺眉,走到他們面前,道:「你們叫
什麼名字?怎麼沒在名冊上?」
剛才給他們端衣服的少女走過來,說:「這幾個是今早剛帶來的,蠻邦的貨,髮式外貌便
與常人不同些。」
那胖女人道:「既這麼著,這幾個都不派往前面了。」
那少女道:「如今前頭不是缺人麼,我瞧你也沒挑出幾個能使的。這幾個頭臉倒是端正,
挑三個去前面正合式。」
那胖女人冷道:「姑娘這麼會說,便由你來挑罷。」
那少女道:「我還有的忙呢,你別想著把活推給我。再說,論用人,這館裡有誰比得上秋
姨?你自個兒挑罷,分好了讓人送名冊給我。」
秋姨冷哼了一聲,轉頭對善舟六人分派他們的差事。吳春生被分到廚房,呂宜川被分到灑
掃,張健偉被分到柴薪,朱于瑤被分到前廳,薛穆芸和善舟被分到包廂。
一行六人這會兒徹底被打散了。
呂宜川在大家被分散前,悄聲道:「我們見機行事吧,大家小心。」
就在善舟和薛穆芸走向他們的隊伍時,善舟忽然聞到空氣中一種不同尋常的氣味。
是燒焦的味道。
他轉過頭,循著味道的來源,發現庭院一角的一棵樹,竟憑空從最上層的樹葉開始起火燃
燒。
善舟愣住,不知不覺停下腳步。
忽然,那少女又出現在善舟邊,對他露出笑容:「怎麼了嗎?」
善舟眨了眨眼,樹葉依舊翠綠,哪有什麼起火燃燒?
善舟低頭,迴避她的眼神:「沒什麼。」
被分到包廂差事的,除了薛穆芸和善舟外,還有其他兩個人。
帶領他們的人店裡的掌櫃,姓徐。徐掌櫃道:「包廂的客人都是貴客,怠慢不得。我帶你
們幾個先去梳洗,一會兒來學習禮儀。」
他們被帶去換了一身衣服,青布棉衣,一人一盆清水洗了臉,並梳了頭髮。接著徐掌櫃開
始教授禮儀。那秋姨看人的眼光真的不錯,這組四個人學東西都極快,半一個時辰內已學
了七成模樣。徐掌櫃臉上也露出淡淡的滿意的表情。
下午兩點,徐掌櫃讓他們開始上工。
下午兩點,大約是富人們遊玩累了,路過飯館,來吃茶點的時候。
善舟先後服務了兩組包廂的客人。其中一組是一個青年男子帶著他的兩個表妹,另一組是
一個富商和他的姨太太。兩組人都不難應付。
善舟和另一個店裡的老人搭檔一組,四個新人各自由一個老人帶著。善舟和薛穆芸被拆了
開來,在進入這座城後,他首次獨自一人面對這陌生的環境。
帶善舟的人是一個面貌清冷的美麗女子。她盤著髮,不發一語,只有進入包廂時才會展露
她的微笑。
不知忙了多久,善舟退出包廂,發現薛穆芸在過道上等著他。
善舟猛然想起,他們得在五點以前離開這裡!
此刻已經接近下午三點了。善舟覺得一陣恍惚,剛剛的幾個小時內,他彷彿忘了自己是個
外來者,正一心一意地想做好他被分派的工作。
他走近時,薛穆芸開口:「我這兒來了一組特別的客人,是這個國家的國師和欽天鑑鑑正
。」
善舟還不明白:「那……」
薛穆芸說:「欽天監是古代掌管天文的職司,國師則在某些朝代為宗教領袖。這兩個人可
能多少知道這個世界的一些運作規則,對於我們要離開這裡或許會有幫助。」
善舟這才明白她的用意。「妳要怎麼做?」
薛穆芸說:「跟我來。」
他們走到那間包廂外頭。善舟聽見裡頭有人說:「長白,這座城池火氣過旺,恐非吉祥之
兆。」
另一人答道:「我明白,這城裡有三處火氣最旺之處,分別在——」
先前那人忽然大喝:「誰在外邊?」
善舟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薛穆芸拉開包廂門,淡淡道:「是我。」
包廂門一開,善舟看清了坐在裡頭的兩人。
兩個男人都是五十多歲的樣子。左邊那人穿著褐色的道袍,頭戴道帽,善舟後來知道這人
是國師王臨淵。
右邊那人則做儒生打扮,一身青藍衣衫,這人則是現任欽天監監正殷長白。
剛剛朝他們大喝的人,正是國師王臨淵。
殷長白見是他們兩個侍者,鬆了口氣,怒道:「這飯館怎麼搞的,有伺候的人聽牆角的麼
?掌櫃的!」
薛穆芸把善舟拉進包廂裡,順手帶上拉門。
王臨淵皺起眉,打量盤起頭髮、高個子的薛穆芸:「妳是女子?你這是何意?」
薛穆芸道:「殷監正,你方才說這城裡有三處火氣最旺之處,請問是哪三處?」
王臨淵沉下臉,「你們果然在偷聽!是誰差你們來的?」
薛穆芸說:「我今早一進這城,就感覺這城裡的火氣似乎特別旺,但一直拿不準是何處。
今兒正好國師和監正都在,可能為我解答?」
殷長白冷笑一聲:「你問我就得答應?想得倒好!」
薛穆芸轉頭對善舟說:「你去把其他人都集合來這裡,說我找到重要的線索了。」
善舟應聲便要走。殷長白喝道:「往哪裡走!」
兩條細長的黑影朝善舟飛來。他背貼著牆,無處可退,閃避不及。就在他眼睜睜地看著那
兩條東西就要刺向他的雙眼,一道白光一閃,善舟感覺一股清涼的氣流湧遍整個包廂
,就好像雨水洗淨了髒污那樣令人心曠神怡。
殷長白低聲說:「怎麼可能……」
善舟睜開眼睛,就在他腳前,兩條黑色的小蛇斷成數截,已死透了。
國師王臨淵則不發一語,站起身,走到薛穆芸面前,雙膝跪下。
他說:「敝人不知……您親臨此地,沒能認出您的身分,還望宥罪。」
在場的其他人,除了薛穆芸,包括殷長白監正和善舟都被他的舉動給震住了,不知該如何
反應。
薛穆芸平靜道:「不知者不罪。國師,請起身。」
國師站了起來,但仍垂著頭,不說話。薛穆芸說:「我也不用你們說,我自己來猜,你們
就說是或不是。」
她道:「這城裡火氣最旺的三處,第一處,是在○○位的冶金工坊。
「第二處,是在○○位的煉丹房。
「第三處,是在王宮。」
(按:○○不是兩個字,而是更長的名詞,據善舟所說,聽起來很像易經的裡的名詞,但
他也不確定。同時因為不知道字,他也沒能記住發音。)
殷長白瞪著薛穆芸:「你……你是何人?」
國師回答了薛穆芸的問題:「正是。」
他接著抬起頭,又說:「您知道……我們受這座城池的束縛,無法直接地幫助您。但若與
動搖這座城池無關的,我願盡可能提供您協助。」
薛穆芸說:「那麼,請幫我準備一輛六人馬車,還有一匹馬。如果可以,在城裡各個驛站
都替我備著備用的馬。」
國師說:「這個容易,敝人這就去讓人準備。」
薛穆芸對善舟說:「善舟,去把其他人都找來,說我們要離開了。」
國師說:「等等。小兄弟,你不熟悉此間道路,這鳥兒或許能為你指路。」
他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折成一隻鳥,一揚手,那紙鳥立刻振翅飛翔。
國師說:「這不過是我一點茅山小術,見笑了。」
薛穆芸對善舟點頭,善舟便跟著那紙鳥走出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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