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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周莊,吊樓子是櫛比鱗次,楊柳依依傍著粉牆黛瓦,柔櫓輕描,是碧波蕩漾,斜陽朝
暉撒在石階拱橋,無一物不能詩,無一處不成畫,中國第一水鄉,美不勝收。
一路上,大鵬哥說得口沫橫飛,還沒進周莊鎮,大夥兒就已經有了周莊魂,我反正看著觀
光手冊上的豬腳,民以食為天,反正美景帶不走,豬腳倒是要讓胃多裝一些。
大鵬哥是旅行社安排的導遊,說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又會說吳越語、上海話、東北話還
有很多他講了我也記不起來的語言,大鵬哥人很幽默,四十多歲,比我這個二十多歲的看
起來還要有朝氣,還讓我多少要學幾句方言,否則在路上被他賣了,我連鈔票都不會數。
大鵬哥說,如果我們有看過陶煦所寫的周莊鎮志,就會明白,即便他語言再凝鍊、描繪再
細緻,周莊的美和那種靜謐在心頭漾起的漣漪,除了親身走一回,筆墨是道不明的。
萬三蹄的皮厚肉鮮,醬香垂涎,都說是沈萬三獻給朱元璋,自然不可能太過粗糙。
他見我一口啃著豬腳,另一手拿著手機正在打卡,便問了我上一次看得書是甚麼,我便回
答:「鬼滅之刃」,反正都說白紙黑字說不清楚了,我幹嘛還要看?
吃完了豬腳,我便跟著走馬看花,而後上了小船,在昏暮之際游河,也是另一種景致。大
鵬哥站在船頭,和我們說道,這裡在節慶的時候,也會放河燈,放河燈的目的有很多種,
可以是祝禱,寄託希望,也有一種說法,是因為地獄很黑,孤魂野鬼,必須要托著河燈前
行,才得以投胎。
蕭紅曾經說過,七月十五日是個鬼節,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脫生,纏綿在地獄裏邊是非
常苦的,想脫生,又找不着路。這一天若是每個鬼托着一個河燈,就可得以脫生。
大鵬哥說著說著,越來越有神怪的氣氛,大家便拱著大鵬哥說一些鬼故事增添氣氛,那時
侯太陽已經落下,月亮初探頭,一陣怪風颳起,旋即又穾然無蹤,碧潭清波,成了黑影幢
幢,大鵬哥搓了搓手,坐了下來,大家豎起了耳朵,故事就開始了。
大鵬哥說,自己還小的時候,曾在烏鎮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候姥姥每天帶他上街賣些草鞋
織品,他的姥姥有重聽,但眼力卻出奇的好,雖然聽不見他說甚麼,但一看他的神情或者
唇語,就知道他在打甚麼鬼主意。
有一回,他趁著姥姥傍晚在煮飯,便偷溜了出去,大街上十分熱鬧,河道上滿滿五顏六色
的河燈,像是一朵朵荷花在水裡悠悠開著,順著潺潺流水,燈火熠熠,像是傾瀉人間的銀
河,繁星點點,令人神往。
大鵬哥說,那時候他還不明白那些河燈的意義,只覺得滿河道的河花燈,偷一盞也不會有
人發現,但畢竟他也怕被責罰,便拿了根小樹枝,想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偷摸一盞回
家。
他就躲在一旁,等人潮漸漸散去之後,便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在偷河燈的時候,他還左顧
右盼地,深怕被人發現。他不時頻頻回頭,街上已經是稀稀落落的,和剛才熱鬧的光景已
經不一般,晚風徐徐,挾帶著柳樹簌簌如女人們細碎交談的聲音,他伸長了手臂,撈了最
近的一只藍色的河燈,但拿在了手裡,又覺得沒有剛才遠觀的漂亮,可卻又捨不得丟,便
先放在了一旁,伸手又用樹枝鈎那白色的河燈。
流向遠方的河燈,並不是每一盞都能一路順遂,有的卡在了石橋下,有的泊在了石階旁,
有的半路便滅了燈,有的隨著念想沒入了黑暗。大鵬哥一連撈了幾只,都覺著不滿意,正
當他想再搆一只的時候,一雙乾枯似雞爪的手,從水裡伸了出來,抓住了他的胳膊,旋即
一個蒼老的聲音幽幽地說道:「你時候也到了嗎?」
水裡冒出一顆又一顆黑色的人頭,看不清五官,咧著一口黃白的牙齒,他這才注意到,他
們手裡正托著那些河燈。
大鵬哥當場就嚇暈了,等醒來的時候,被帶回了家裡,姥姥說,是他昨天去玩水,掉進了
河裡,被隔壁的阿牛哥給救了上來,他不記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掉進水裡,但他從那天後
,發了三天的高燒,甚麼藥阿、補湯的喝了也不見效,但捱到第四天,卻又能下床活蹦亂
跳了。
他還記得後來在晾乾的褲袋裡,發現了幾張做河燈的油蠟紙,那天之後,他再也不敢偷人
家的河燈了。
大鵬哥說的時候,我們只當軼聞聽聽,船就快要停泊了,我望著悠悠盪漾的湖面,想像綴
滿河燈的光景,漂流著明滅明滅的河燈,蕭紅說過:「看著,看著,那燈就滅了一個。再
看著看著,又滅了一個,還有兩個一塊滅的。於是就真像被鬼一個一個的托着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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