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金瞳(06)記憶-最強巫師;最弱夥伴。

媽佛

11110









真是青春啊!

溫然想著。

在前生他是一個幾乎足不出戶的御宅族,由於從小體弱多病,父母便鮮少帶他出門,出社
會前後更是除了上學上班外,非必要不會出門,即使長大後不再像以前那樣孱弱,溫然卻
已經養成了待在家裡的習慣。

用著林勇氣健康的身體重過一回大學生活,心境卻已有些不同了,光是待在戶外可以不用
擔心自己隨時可能著涼生病,就足以讓他感到新鮮無比,而擁有如此高大挺拔的體格,看
事物的角度也有了改變──自信多了,不再畏首畏尾,害怕被人欺負。

系上的迎新活動總算開始,作為主辦的二年級學長們帶著整箱整箱的零食飲料姍姍來遲。
系所廣場擺了一排的長桌,桌上堆滿了零食飲料,還有一個色彩鮮豔的大桶子,裡面裝滿
了機車鑰匙。

學校位於半山腰上,所以下山除了搭接駁車,就只能騎車或開車,為了方便載妹子,大部
分男新生都是必備機車的,林勇氣也不例外。

一串一串五顏六色的鑰匙被投入桶中,每投一次整群人就歡呼一聲,班代表伸手狂攪,新
生們舉杯同樂,眾男士摩拳擦掌,暗自祈禱抽到自己鑰匙的是個正妹,女士們躍躍欲試,
也希望自己抽到白馬王子。

溫然扔了林勇氣的鑰匙進去,隨即坐了下來,對參與活動並不很感興趣,但對於旁觀這熱
鬧的場合卻很樂意,興味盎然地看著幾人歡樂幾人愁的抽鑰匙場面,盡力忽視掉一顆卡在
鑰匙桶中乾乾癟癟的頭顱。

他這陣子還是深受陰陽眼困擾,雖說久了也許會習慣,但就是時有時無的總是猝不及防,
郭俊格因此也常被受到驚嚇的他給嚇到。

「欸欸!吳芯抽到我了!!!」郭俊格衝過來與他碰杯,接著就挪了位置,跑去坐在所謂
的系花身邊去了,也不管人家是不是願意。

溫然托腮,坐在長桌最末觀察眾生,悠閒啃著一塊餅乾。

突然,一到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嗓音妖嬈地叫了一聲。

「哎唷!有帥哥!」

一個渾身掛滿金屬鍊墜的男同學落坐在溫然旁邊,坐下時大腿外側緊挨著溫然,一隻塗滿
指甲油的手蓋上他的大腿,讓溫然悚然觳觫,冒出了冷汗,他緩緩地往後退,可是又因為
已經坐在最末,再退整個人就要掉下去了。

那男同學卻毫不介意他的舉動,反而又朝他挪了挪,「是林勇氣吧?聽說你是花蓮人,原
住民對吧?哪一族的?」

溫然嚥了嚥口水,他半邊臀部已經懸空了,努力忍著不適,和善應酬著:「我是阿美族的
……先前有住院一段時間,所以才這麼晚來上課。請問你是?」

那男同學彷彿渾然不知溫然的困窘,用濃妝豔抹的臉對他擠眉弄眼,「你叫我馬克就行了
!你把你的鑰匙直接給我怎麼樣?」

溫然腦袋一片空白,「啊?我……」

「這不是一舉兩得嗎?我看你好像對活動沒興趣,萬一抽到個醜八怪怎麼辦?不如把機會
給我,我很會聊天的,你也不用怕尷尬。」

溫然的臉已經白了,渾身顫抖得厲害,除了一隻腳撐得痛苦外,那隻摩娑著自己大腿的手
也令他寒毛直豎,他連忙搜索人群中郭俊格的身影,想找他求救,卻怎麼也找不到,就在
這時,一陣香風撲鼻而來。

一道人影擋住了他背後的光,「抱歉,那個醜八怪是我。」

清凌凌的聲音彷彿天仙下凡,解救了溫然的困境,他幾乎是瞬間就站了起來,跟馬克拉開
距離的同時,也見到了身後的恩人──原來那個自稱醜八怪的,是郭俊格一直掛在嘴邊嚷
嚷的冷美人風離。

如果要說她是醜八怪,那全天下的妹子豈不都是血肉模糊了嗎?

「是……妳抽到了我的鑰匙?」溫然有些怔忡地道。

風離只是微微點頭,一高一低兩個人杵在原地,場面頓時有些尷尬,溫然是因為剛才受到
的衝擊過大,還沒緩過來,而風離則是臉上波瀾不興,沒對她抽到溫然的作任何表示,兩
人一時相對無言。

「馬克,你這傢伙不是有男友了嗎?還來動我兄弟做什麼?!」郭俊格總算沒重色輕友,
從遠遠的那端帶著吳芯過來打圓場,「走了啦,學長姐們還在市區的原燒等我們去吃烤肉
呢!」

似乎他們這才想起迎新晚會正式的地點並不在學校,說到烤肉,一旁就有人也跟著附和「
走啦!」「出發囉!」,相偕自己抽到的妹子三三兩兩離開,剛才還在看好戲的圍觀群眾
漸漸散去。

溫然的臉色明顯發白,卻沒有半個人制止剛才的狀況,只有風離似乎是偶然打斷了這場騷
擾。

「謝謝妳剛才幫我解圍。」無論是不是有意的,溫然還是道了謝。

沒想到風離竟然回過頭,淺淺一笑如春風化雨,「這世上並不是只有女性才會有這種困擾
,對吧?」





2、3




跨上林勇氣的摩托車,載著冷美人,溫然往市區出發。

他對這附近路況不熟悉,手機開著導航固定在把手架上,一路往山下奔馳。

由於載著女孩子,不便騎得太快,溫然全神貫注地注意路況,時不時還窺看後照鏡,觀察
風離是否坐得穩當或是有哪裡不妥。

身後的人體重很輕,與溫然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幾乎感覺不到後座有載人。

太過在乎後座上動靜的結果,就是比平常都騎得慢,手機上不停跳出郭俊格催促他快點到
的訊息。

然而,進入隧道的時候,他不禁嘀咕起來,不曉得往市區的路上為什麼還有那麼多條隧道
要過。就在這時候,他開始感覺到夏夜的涼風變成了冷風。

隧道裡一台車也沒有,溫然沒有多想,只是加快了速度,飛也似地出了隧道,馬路兩旁是
起伏的山巒,以及隨著車燈和不斷閃爍的反光號誌。

強風在耳邊獵獵吹響,呼嘯而過的風聲變得尖銳淒厲,猶如妖哭,進入肺腑的空氣也愈發
寒冷,刺痛著溫然的鼻腔,本來想說天熱就沒有戴手套,沒承想現在居然會冷得發抖。

他拐了個長彎,過彎的時候,看見一個穿著反光背心的人型立牌,站在山腰,朝他招手。
他不禁覺得好笑,這人型立牌怎麼在路上放得到處都是?

──等等。

他連忙扯住煞車,在即將要過彎的剎那一個甩尾,停在路旁。

後座的風離同樣也被冷風吹得微顫,有些啞聲道:「怎麼了?」

溫然沒有回應,立起側柱,逕直朝人型立牌走去,它戴著一頂工程安全帽,臉上畫了個歪
歪扭扭的笑臉,手裡握了個反光棒,機械式的上下搖動,指引著過彎的方向。

他看了好半晌,覺得有點毛,像是想到什麼,連忙跑回停車處,風離還坐在機車上沒有動
,又問了一句:「怎麼了?」

「沒訊號……」

溫然發現郭俊格連珠炮般源源不絕傳來的訊息已經中斷了,最後一條訊息是18:22,現在
已經快七點了,他把手機拿到手上,發現導航也早就斷線了。

可是,到停車為止他就是照著導航的指示騎的啊?

見他答非所問,風離有些不安的拉了拉自己的背帶,像拉著保險似的。她和一般的女孩子
不同,身上掛著的不是精美的皮包,而是一個手臂長度的小畫筒。

她四處張望片刻,倒抽了一口涼氣。

「怎麼了?」

「那個立牌……」風離纖細的手指捏得泛白,「變成在招手了。」

「對……妳也看到了?」溫然有些茫然,為了不造成恐慌,他沒有說出自己發現的異常,
沒想到連風離也發現了。

「快走。」風離悄悄說道,就好似不願被遠處的立牌聽到那樣。

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會造成無謂的恐懼罷了。溫然跨上機車,催動油門。

他關了導航,只能憑著一開始的印象硬著頭皮往前騎,過了一會兒,他們再次出了隧道,
映入眼簾的又是那條大彎道,彎道的坡上又是那面微笑的人型立牌。

立牌笑笑舉著反光棒,那張笑臉比剛才看到時笑得更開了,溫然感到不妙,這種感覺他太
熟悉了,這是這些天以來,他經常遇到的奇怪現象……雖然他像是陰陽眼逐漸打開般,頻
繁見到靈界的朋友,但祂們幾乎都對自己沒有什麼威脅,此刻他卻冒出了冷汗,危險的氣
息披頭蓋臉而來。

聽說遇到鬼打牆,罵髒話或是念六字大明咒有效,但溫然從來都不是個能流利罵人的乖寶
寶,只能在內心不停念咒,豈知才剛剛默唸起來,眼前的人型立牌突然張大了嘴,面容扭
曲,變作了猙獰的怒吼狀。

溫然臉色鐵青,趕緊加速騎過,下意識去查看後座的女孩是否無恙,只見後照鏡中風離的
髮絲在風裡飛舞,漆黑的長髮裡包著一個慘笑的頭顱!

溫然猛地扯住了煞車,機車在疾速中煞住導致嚴重傾斜,他只好伸腳抵擋即將躺倒的車身
,鞋底與柏油路面摩擦產生的熱度燒痛了他的腳板,難受得直咬牙。風離也算是很冷靜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煞車,愣是一聲不吭,盡可能地捉住了把手穩住自己。

機車往前滑行了二十幾公尺才停下,溫然的鞋子已經磨破了,他迅速回頭看,風離的長髮
微微飄逸,但那顆鬼頭已經消失了。

全然的安靜讓溫然感到有些異樣,連那一絲絲的風聲都隱去,他停在原地,只聽得見自己
的心臟碰碰狂跳,喘息聲雜亂無章,彷彿這裡只有他們是活物。

風離卻什麼也沒有問,只是小聲道:「我們已經在這裡繞了快一小時了。」似乎也早就認
知到發生了什麼。

「妳也……遇過這種事嗎?」聽到她冷靜的聲音,溫然的心跳漸趨平緩,這才慢半拍問道
:「對不起,剛才突然煞車,妳還好吧?」

風離沒有回答,逕自跳下車,往反方向走去,她忽然跨越護欄,竟然是要往山坡的方向。

「同學……妳要去哪?」溫然趕忙停好車,拔了鑰匙跟上去,然而風離愈走愈快,遠遠看
著她的背影,及腰的烏髮和蒼白的長裙,像極了山精鬼魅,飄飄然立於山中,溫然頓住,
忙大叫:「風離!」

她的名字在幽深的山區來回敲響,被喊的人沒有任何停頓,溫然猛地煞住腳步,赫然發現
她正是要往人型立牌的方向去。

糟了,溫然想起以前看過的傳說,聽說夜晚在山裡不可以喊同伴的名字,何況現在的情況
這麼詭異,他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風離就好像失去意識般,踏著有些虛浮的腳步向前走
著,他趕緊衝上去,在對方接近立牌前把人拉了回來。

「妳醒醒!」

風離看著他,面沉如水,目光幽深,兩人對看了片刻,風離輕啟朱唇,緩緩道:「我醒著
。」

「……」溫然噎住了,「那、那妳剛才?」

像是看出了溫然的不安,風離罕見地笑了笑,「沒事的,我想看看是不是這個東西在搞鬼
。」

難道,又是一個懂行的?溫然愣在原地,看著風離靠近那張詭異的立牌,從懷裡拿出了一
枝麥克筆,在風離皓白的手指舞動下,繪出了黑亮而平均的塊面,三兩下就把那張猙獰的
咆哮臉給塗掉,整張臉都埋沒在漆黑的顏色裡,像是孩童隨意對路邊的廣告立牌惡作劇塗
鴉。

「妳……」

「好了,這樣應該沒事了。」

溫然懵懵懂懂,這個風離到底又是什麼人啊……

「走吧。」

這麼草率真的沒事嗎?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載著風離再度出發,騎了一段路,發現終於不再見到那面詭異的人型立
牌了,正當溫然鬆了一口氣時,身後的風離在風中說了一句什麼,他沒有聽清,側頭詢問


女孩子清亮的嗓音重複說道:「不對。」

「怎、怎麼不對?」

「停車!」

溫然緊急煞住車,正巧停在了一個隧道口前,才剛剛停車,四周就開始瀰漫起薄薄的煙霧


後照鏡的風離臉色變了,輕巧地跳下車,「快跑!」

「妳讓我停車,又叫我快跑……」溫然莫名其妙,還反應不過來,呆呆地搓了搓冰冷的手
掌。

看他毫無危機感,木然地坐在車上,風離像是等不及了,纖長的手掌覆上來,竟比溫然的
還冰。

溫然不明就裡地被風離一把拉了起來,跟在她後面往路邊跑,女孩子修長的細腿一跨,跨
出道路護欄之外,她捉著溫然的手,帶著他蹲到護欄的坡下,矮身躲了起來。

「妳知道了什麼嗎?」溫然茫然地問,臉色微白的女孩子伸出食指放在唇上,要他噤聲。

這片薄霧在不到幾秒鐘的時間開始變厚,就像是一層一層憑空築起的高牆,直到他們看不
清彼此,只剩下一雙冰冷的手緊緊相握,溫然雖覺得難為情,但也不敢放開這隻纖白的小
手。

據說水氣招陰,何況他們又處於鬼打牆中,這突然起了濃霧必定是不尋常,他對這方面的
事情不甚了解,眼前的風離或許是林勇氣的同行,只能姑且照著她的話,靜靜等待。

濃霧從灰白色漸漸淤積成一簇一簇的蒼白,彷彿凝結了似的愈加稠密,呼吸間都是陰冷的
水氣,令溫然覺得喉嚨刺痛難耐,將咳不咳,空下的那隻手在幾聲咳嗽出來前反應極快地
接住了。

溫然嗚噎一聲,感覺得到風離握住他的手捏得更緊,似是不安。

眼前很快就只剩一片白膩,伸手也不見五指,視覺在這裡毫無用處,就在這時,霧氣瀰漫
的路面上傳來嘻笑打鬧的聲響,溫然霍然站起來,隨即被風離往下一拉,狼狽地重新蹲好


但是,那是郭俊格的聲音啊!

難道他也被困在這裡了?

「撐死了……」郭俊格的聲音帶著微醺抱怨道,「要不是吃太多,我還可以再多喝幾杯!


他轉頭看風離,對方面帶警告地對他搖搖頭。

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聲呢,又怎麼會有他們認識的人的聲音?

溫然很快冷靜下來,老是受驚嚇的這些日子裡也不是全無用處,他認知到了這一定有古怪


「他們怎麼沒來?」嬌脆的嗓音響起──竟然是吳芯──溫然與她才剛初次見面過,並不
算熟悉,但這聲音卻和本人一模一樣,連溫然都認得出來。

「我們去找他們!」一個系上同學的聲音說道。

「我們去找他們吧!」另一個聲音附和道。

「對呀!」

「對呀!」

「找找……」

「找找……」

路面上的聲音像是播放機一樣重複著同一句話,此起彼落,一會兒好呀一會兒對呀,溫然
不禁從腳底板麻到了頭皮,這些人──不,這些不明來源的東西,竟是在找他們。

那些聲音忽聚忽散,無頭蒼蠅般四處亂竄,卻始終沒有在超出護欄以外的範圍搜索,彷彿
那條道路才是他們的地盤,溫然大氣都不敢出,額頭的冷汗滴到了摀住嘴的手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溫然蹲伏著的身體和雙腿都已經麻了,像是有千萬隻小蟲在血肉之間
鑽動,麻過三輪,漸漸地毫無知覺了。

終於,那些聲音小了很多,像是在逐漸遠去,而眼前濃稠的霧氣也微微散開了,能依稀看
到風離有些緊張的俏臉,兩人交握著的手不曾分開。

很少與異性有過接觸的溫然這才微感羞赧,欲先抽手,卻惹來對方握得更緊,溫然想說些
什麼,抬頭一看──

只見風離背後,死死地扒著一個腐爛乾枯的人頭,緩緩用已經骨肉分離的下巴,咧開一個
猙獰的笑!

「啊!」

溫然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原本已經散去的濃霧突然瞬間聚攏,視覺再度被這陣妖霧剝奪
,同時溫然的手上一輕,風離鬆手了。

溫然如墜冰窖,眼前除了霧氣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窸窣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找、到、你、了!」

那聲音毛骨悚然地笑著。

「林、勇、氣!」




****




還未能作任何細想,一股怪力就把他猛地提了出去,拋到半空中,倏忽重重落地,溫然吃
痛,在地上還沒滾過半圈,整個身體就被那股怪力扯出去,拽著他的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
,根本無從反擊!

後背整片拖地摩擦,脖子被拉扯著往前行得飛快──溫然記得過去曾經有次摔車,被肇事
汽車拖行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像是巨大的銼刀燒了火,殘忍地剉動他的血肉。

拖行甫停他便站了起來,這一起身竟然毫無障礙,整個腦袋暈得不可思議,彷彿腳踩在雲
端,他昏昏沉沉低頭一看,竟然看見另一個自己倒在馬路中央不省人事。

他這是又靈魂出體了?

溫然回身,拚命往身體倒臥處泅泳,靈體狀態下移動困難,像是失去了地心引力,整個人
猶如一縷輕煙,在半空中載浮載沉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幾縷半透明的幽魂靠近了他的身體,饒有興味地觀察,其中一個還抬頭朝他眨了眨眼,俏
皮地吐了吐鮮紅的長舌,溫然想趕走那些小鬼,卻連靠近祂們都辦不到。

其中一隻小鬼還挑釁地舔了一下林勇氣的臉龐。

遠遠望去那張已逐漸見慣的臉,溫然頓覺恍如隔世──不,是已然隔世了。

那是他救命恩人的臉。

此情此景,溫然突然悲從中來。

林勇氣費盡心思把溫然召喚到自己的身體裡,難道就是讓他碌碌無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外來陰物覬覦勇氣身體的嗎?

因為林勇氣,他才暫時有了重新活過來的機會,而他卻連保護這個人的身體都做不到,更
別說,他還想要把林勇氣找回來了!

這些事他不能拜託鄧霖,以鄧霖劍修的立場,他無法預料對方會對自己怎麼處置。

他明白自己是不被容於世上的存在,是以靈魂才會頻頻出竅,不聽他的使喚──這具身體
根本不是他的!

既然他們是鬼,那溫然也是死過一次的鬼,為什麼要怕他們?!

他猛然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又如同游魚般頭下腳上一挺,飛撲到了那群小鬼身上,他拿
鄧霖教他的擒拿術劈手出擊,小鬼們卻不當一回事,嬉笑著猱身而過,靈敏無比,根本不
是溫然這個剛剛當鬼的初學者可以比擬的。

小鬼們露出森森白牙,五指成爪,赫然出手!情急之下,溫然飛身急退,往後倒在自己的
身上,瞬時間魂歸軀殼。

然而那些小鬼卻沒有消失,只是比剛剛看起來還模糊了些,溫然眨眨眼睛,那些小鬼應該
是道行不高,半透明的利爪伸過來卻只是穿過了溫然的身體,無法碰觸到他。

「都給我滾開!」

半空中擲來一聲如冰如刀的怒喝,嗓音寒極銳極,氣勢洶洶。

小鬼們竟被喝住了,矮小的身體向後飛退,漸漸於霧氣中隱去,他們退後的方向,是一片
比周遭都更為濃厚的白霧,影影綽綽,似有龐然大物於其中現形。

溫然忍著疼痛起身,只見那團龐然大物逐漸顯露,卻並非是單一的物體,而是因為數量眾
多,看上去神似龐然大物──一道道猙獰的身影破霧而來,歪歪扭扭、衣衫破爛、骨肉分
離,竟是源源不絕行軍而來的腐屍大軍!他們渾身焦黑,雖然看上去殘破不堪,卻個個手
持古劍、長槍,昂首彷彿捍衛自己生前的領土,轟隆的踩踏聲響徹雲霄,這聲勢浩大的軍
隊的領頭者,竟只是一個幼小的孩童,身穿質料極好的古服,飽滿的額頭中央多出了一顆
血紅的眼睛,頸項間微微一道金光閃爍著。

「嘻嘻。」

稚嫩的童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只見孩童身形一閃,一瞬間便到了溫然面前,他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溫然的手臂,
要不是他閃得快,這下咬的就不是手而是脖子了!

鄧霖的訓練,還是派得上用場的!

他也不打算掙扎,攤開從剛才就一直攥著的手心,一把將打結的芒草葉砸向小童額頭的那
隻大眼睛上!

妖童吃痛大叫,一口黑牙鬆開,溫然卻發了狠似的,欺身衝向前,一口氣將身上的芒草結
全砸在了妖童身上!那是林勇氣之前曾加持過的芒草結,有退魔功效,芒草看似柔軟脆弱
,打在小童身上卻像是一串一串的小型炸藥,燒得他吱嘎狂叫。

這妖童哪裡吃過那麼大的虧,眼看嚇也嚇不著,咬也咬不動,還被燒得好不容易修出來的
堅硬肉身四處掛彩,一仰頭,張開滿是尖牙的大口狂嚎出聲,叫聲恐怖至極,祂身後那些
陰兵們得了令,邁開腳步狂奔而來!

溫然一看,也顧不得還在與之纏鬥了,轉頭拔腿逃跑,那小童隨即雙足一點,彈跳起來騎
在了溫然肩上,像塊黏皮糖沾了上去,甩都甩不掉,溫然手上芒草結都扔光了,只見那鬼
童兩條蒼白的小胳膊一伸,生生掐住了溫然的脖子,沒想到這東西看上去虛弱無力,實則
力大無比,這一掐掐得溫然嘴幾乎兜不住舌,險些吐出來,慌亂掙扎中,又看到了小童頸
項閃起金光,下意識地伸手一拳,竟嚇得妖童鬆了手。

心念電轉間,他直覺想到這可能是妖童的弱點,哪裡肯放過,一把將其撲倒,按在身下,
一雙大掌襲上那薄弱的頸子,冰冷黏呼呼的觸感像是握住了融化了的冰淇淋,妖童只短促
地尖叫了一聲,便灰飛煙滅了。

對這離奇的狀況還來不及思考,被妖童喚來的大軍已然壓上,腳程比較快的幾個陰兵手起
刀落,溫然就地一滾,還是被幾道劍光掃過,後背傳來刺痛,伸手一摸,手上濕漉漉的滿
是鮮血。

可也許是腐屍手裡的古劍有些年份了,並不鋒利,痛楚只持續了一會兒,溫然趕緊起身狂
奔,想到風離不知去了哪裡,不禁有些擔心,若是已經逃跑了最好,但要是沒跑成,肯定
就躲在附近,他不能讓這些東西有機會接近她。

溫然向來溫和保守,過去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不管是面對學校的惡霸還是家中哥哥的威脅
,最優先選擇的不是逃跑就是防守,從來都只是逆來順受,不曾反擊或是主動化解,只是
單方面地挨打、被罵。他自己受傷受辱不要緊,因為他認為這是負責的表現,他自己承受
得住就好──可是,一味地概括承受而不去改變,難道這不是一種慣性逃避嗎?

無論溫然多麼包容和忍受那些惡劣的對待,癥結點永遠存在,並不會因為溫然的逆來順受
就漸漸消彌於無形,反而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越滾越快,最後把溫然輾得體無完膚
,再也承受不住。

他死了以後才明白,面對真正的危機,這才不是什麼負責任的表現,這只是逃避而已。

風離目前的狀況未明,溫然不可能丟下她自己逃跑,何況,他也不想再逃了!

拔腿狂奔好一陣,他瞅了個機會撲到道路護欄之外的樹叢中,往牛仔口袋裡一摸,摸到一
支美工刀──作為一個美術生,隨身攜帶刀子也是很合理的──,他把刀刃推出,往最近
的一條龍眼樹樹枝一砍、一切,雙手並用地一折,還帶著翠綠樹葉的一段樹枝就被扯了下
來。

溫然閉起眼睛回想影子之書的內容──龍眼樹在阿美族人的認知中是聖木的一種,可以作
為施法之用,雖然有些後悔沒有跟鄧霖一樣隨身攜帶武器,但找到了這替代品似乎也不賴
,這時後方的腐屍行軍也越過護欄追至,他把樹枝握在手裡,直面來勢洶洶的腐屍陰兵─


「Sowararau mipadang kiso!」(風暴之神助我一臂之力。)

「Fali ati!」(風,來吧。)

念咒語時,他能感受到龍眼枝純粹而澎湃的能量源源不絕地傳來,這是和林勇氣法杖握起
來不太一樣的感覺,像是脫韁野馬般,不受規束的力量奔騰著,四周的空氣在他的號召下
開始流動,以他為中心吹拂而過。

這是他所能想到,最簡單的法術了。

「Fali ati!」

「Fali ati!」

在尖刀長槍落下以前,陣陣狂風像一條巨龍撲天蓋地而來,尖銳的鋒刃在強風之前生生頓
住,溫然乘勝追擊,腦內觀想樹枝上的自然之力全都釋放出去,全力一擊。

「Fali Ati!!!」

龍眼枝葉簌簌飛動,整根樹枝竟隱隱發出白金色的光芒,在他揚聲唱咒的瞬間,渾身的勁
風彷彿解放,瞬間狂嘯而奔,風捲殘雲,整隊的腐屍行軍竟被攔腰吹飛十多公尺之遠,手
上武器也飛散一地。

手中的樹枝在這陣狂風之後瞬間枯槁,青翠的樹葉瞬間枯萎泛黃,彷彿精疲力盡地垂下來


溫然見狀,故技重施,又想去折樹枝,低頭一看發現地上掉了一柄長劍,劍身修長,沒有
劍格,他撿了起來,心想也許可以拿來防身用,但當他一拿劍,地上的腐屍就忽地挺起,
四肢並用地爬了過來,淒淒地嚎叫道:「還給我──」

他嚇得扔出了劍,劍觸及地面的瞬間,腐屍張牙舞爪地撲上去了,而此時,路面上傳來有
如地鳴的聲響。放眼望去,一整片漆黑的腐屍大軍重重踏步而來。

根本來不及反應,溫然只得拔足狂奔,剛才不應該丟出那把鏽劍的,沒有了武器,他能跑
到哪裡去?

「快到我身後來!」

又是那道清冷的嗓音,此刻帶有焦急之意,顯得更加柔軟了一些,溫然總算聽出了那是誰
的聲音。

雪紗白裙,柔長烏髮,風離就在眼前不到半條手臂的距離,他幾乎是撲到了風離懷中。

「妳……妳果然知道了什麼嗎?」溫然沒有聽話,反身擋在風離面前,「我勉強會一些皮
毛,不至於躲在女孩子身後吧……」

風離解下了身上的小畫筒,從裡面抽出了一卷小臂長的畫軸,像是舊時的字畫,在空中攤
開了幾吋,紙面潔白,布色暈黃,霧色繚繞之中,溫然看見她美好的眸子清亮無比。

「讓你久等了,我剛剛花了點時間才出來……」風離輕聲說著,探出身子,重新攔在了溫
然面前。「不過,我跟你保證,一下就結束了。」

像是哄孩子似的,她回首甜甜一笑,纖纖柔荑出手如風,長長的畫卷猶如一條白龍游出。

焦屍大軍氣勢磅礡地踏風而來,整齊劃一的步履聲震天如雷,鋼鐵般的雙足踩於畫卷紙白
之上。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汝骨畫江邊!」

風離白裙與畫卷共舞,如燕般迅疾後退,纖細的身子拉長了空白畫卷,那畫卷竟似是大江
般無窮無盡,如瀑如浪,風離勻長玉指微曲,搭於軸身,輕輕一叩,喝道:「收!」

霎時間一陣狂風亂舞,長髮與白裙齊飛,那一隊的陰兵像在畫紙上扭曲變形,像是被吸入
黑洞般瞬間縮成微弱的無數個小點,消失於雪白的畫幕之中,風離一鬆手,畫軸便自動在
空中旋轉,拖長的紙卷如龍行般飛掠而至,迅速捲於軸上,恢復原狀。

大風與大霧同時散去,剛才還如長松挺立的風離忽然整個人一軟,暈了過去,溫然雖然沒
有及時接住她,卻也夠意思的拿自己的身體作了墊背。

寂靜的大馬路上,這時才總算有了聲音。車行聲、輪胎聲、喇叭聲,還有夏季的清風拂過


一台轟隆隆飛馳而過的改裝機車怒吼──

「幹恁娘咧!站在馬路中央是找死啊!!!」

溫然趕忙抱起風離,挪到了路旁,一瘸一拐地駝著她,找那台應是還停在隧道前的機車,
當他走到車前時,後照鏡又映出了風離背上的一顆朽爛的頭顱。

他往懷裡一探,林勇氣加持過的芒草結已經沒有了,咬咬牙,恨自己沒有拿得出手的力量
對付這個害慘了他們的東西。

倏地,一聲銳嘯貼著溫然的耳際嗡鳴而過,「嗤」地一聲將那顆鬼頭生生穿了個透明窟窿
,只見銀光一閃,「篤」的一聲,一把銀劍釘在了溫然面前隧道口的水泥面上,沒入幾乎
一半,反作用力讓修長的劍身如同弓弦般震動,清鳴不止。

劍的主人,正是鄧霖!

而此刻,溫然才生出得救了的實感,全身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一脫力,手上的風離差點
掉下來。

他欣喜地轉過頭,郭俊格正在他後方停下機車,燦爛笑著與他招手,後座那個看上去極其
清秀的男人,身形修長,全然看不出其力量之強大,足以將細細的長劍釘入水泥之中。

「你們怎麼來了!」溫然的聲音裡滿是驚喜。郭俊格後座的鄧霖沒有接話,兀自跳下車,
匆匆地跑去撿劍。

郭俊格半喜半瞋回答道:「你們兩個失聯了三個小時,能不來找嗎?!迎新晚會都變成尋
人晚會了!你看!我還找了學長,是不是很機靈啊?就怕你們遇到了什麼──」

「三個小時!」溫然訝然,「竟然三個小時了!」

然而面前明明有傷痕累累的溫然,郭俊格卻只關心女孩子,「鳳梨冰怎麼了?」

「你……唉!」溫然無奈,「她昏過去了,我們遇到很離奇的事情,一時也說不清楚……


「只是一時靈力透支昏過去了。」沉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鄧霖已經拔好劍回來了,勻長
的手指正從風離雪白的額頭收回,「待會我來帶路,你們跟著我去一個地方。」

郭俊格悻悻地問:「在這之前,溫……勇氣是不是該先去醫院?」

鄧霖搖頭,「不必。」接著長腿一跨,搶上了溫然的坐騎,伸手把軟綿綿的風離用外套綁
在身上固定好,發動了機車。

他又道:「跟緊我。」

溫然卻叫住了他,「學長!」

鄧霖頓了頓,無聲地轉頭看他。

「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了?」溫然遲疑地道,「你看上去……好像對她很了解的樣子,馬
上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還是面無表情,嘴唇微啓,似乎想說話,看著溫然好半晌,終究是沒有回答,沉默地
催開油門,撂下了若有所思的溫然,一騎絕塵而去。

事實雖然不言而喻,溫然還是想聽鄧霖自己說出來,總比莫名其妙一直被瞞著要好多了,
但是,鄧霖卻完全無視了他的問話,甚至不把他當一回事。

這是巧合嗎?為什麼他復生以後,總是遇上奇奇怪怪的人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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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語:

好久沒更新了抱歉,最近生病了哈哈哈……
發燒腸胃炎,請假在家還繼續被主管跟同事各種打電話問工作……
真是心累啊!

存稿快沒了,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想繼續看哈哈?
這次更新本來是有潤飾跟改動的,但是檔案被我自己覆蓋掉了
所以還是用了舊版本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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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6ru8jp61樓想看 ! 好好保重 12/25 01:43
jerry10183722樓保重啊 12/25 02:02
ridle3樓推!等著看後續~^^ 12/25 04:15
saywhen4樓有在等唷!(敲碗) 12/25 08:29
Albertolj5樓 12/25 14:35
yjeu6樓好看推,請保重身體~ 12/25 20:55
shpsuly7樓好看~~推推,保重身體 12/25 22:42
gcobs0626488樓推! 12/27 02:17
IBERIC9樓 12/31 12:20
doctorcyj10樓想看 01/11 16:40
moonisblue11樓我要看後續啊啊啊啊~不準棄坑啊~~~~ 02/09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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