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庄夜譚
雖至今已過了數年,回想當時仍有股深刻的恐懼地腦髓迸出。
七支菸三十五、半包衛生紙二十、油錢。阿火趁紅燈的時間在成功筆記本記下所有我須分擔的部分。退伍後本想要直接回鄉工作。阿火在退伍前一天跑來問我想不想順道慢慢玩回去。
這台詞完全不該屬於他,關於主動邀請、遊玩這種事情怎麼就如此地降臨於他的身上。說他從小沒旅遊過,況且兩個人應該會更省一些。一直以為阿火是會計系還是數學系畢業的。可能基因上數字的部分是台性能過好的引擎吧,和現在坐的這台低油耗車知性能形成強烈對比。
伴著窗外飛動的夜色,細想關於身旁這個人的一切。在營區的吸菸區吧,他很常剛好沒帶菸再身上,很常站在吸菸區的個角落,總是抽到火燒菸屁股,還有什麼呢。
「浪漫台三線是哪三條啊?」他說著黃昭順在質詢時放過的炮,將我的思緒從遠方帶回。以為我沒聽到,重複很多次。他的玩笑話暗示我們大概在竹苗一帶。
忽然迎來一陣濃霧,能見度實在太低,還有時間的問題,決定趕緊找一個地方落腳。穿過濃霧過後見眼前出現三條岔路,哇,浪漫台三線真的有三條。阿火說他想走右邊那條,應該可以到海拔更高更山區一些的地方。
順著這條路開又了大概二十分鐘後來到一個村落。找到一間雜貨店,阿火下車去探問這個村里有沒有旅館或是民宿。不一會,阿火回到車上,手上多了一瓶山茶花綠茶。臉色不太對勁,喝著山茶花綠茶時手不停的顫抖著。
問了怎麼回事。回道「雜貨店老闆說等等要帶我們去找村長。」稍微舉起右手的山茶花綠茶「這瓶他說是要請我的。」
「這又怎麼了,有什麼奇怪的嗎?」
「你不會懂的。」他緩緩嘆了口氣,接著深呼吸,試著平撫自己的情緒。
「阿伯說村長家就是前面那間三合院,因為這裡很少有遊客,所以村子裡也沒有民宿。若有需要在這裡過夜的旅客,都是睡在村長家的客房裡。」
哼了一聲以表回應。我們在車上等雜貨店阿伯先向村長打過招呼。一陣花火照亮天際,接著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村子裡的人一下全湧了出來,少年們舉起火龍陣,幾個大人在村長家的稻埕擺起了紅色的大桌,村民們從自家端出熱菜。一位身穿像是古裝般藍衣服的阿姨,敲了敲車窗。這才發現阿火滿頭冒著冷汗愣在駕駛座上,我按下車窗,阿姨告訴我們車子可以停在附近義民廟旁的空地。
村長比想像中的年輕很多,大約三十來歲吧。據村民說村長曾經在國外生活很長一段時間。興致高昂的介紹著村子。「整個村裡只有一間店,你去過了。雜貨店主要是提供從外面來的各種生活必需品,柴米油鹽等。」「基本上村裡都是自給自足,大家把收成的菜啊、米啊、水果之類都放置在隔壁那間活動中心,看大家要吃多少就自己拿。」「我們還是有些銷出去的產品啦,醬菜、茶葉啊,扣掉買回來的東西,那些錢就是家家戶戶均分。」
村民們很熱情的招待,酒一杯接著一杯倒。阿火面前的碗筷和酒杯完全沒動過,只是呆坐在位置上,村民竟也不覺有異。
幾個小時之後,醉到完全失憶,也不知道是誰把我扛進客房。依稀記得阿火一度把我從睡夢中搖醒「天亮之後馬上離開。」但是隔天睡醒已經中午,不見阿火。
本以為是昨夜大醉的後遺症,微弱的雜音在空間裡飛舞。抱劇痛的頭走出房間,聲響更大了些。聲音是從走廊盡頭牆面上那幅桃紅色碎花的掛布傳出,掀起掛布發現這是一個通往地下的暗門,門沒有完全拉上,門外僅能瞥見長長的樓梯下似乎閃爍著光火。好奇心將我推入這實際的深淵。時到今日仍不敢相信當時看到了什麼。
傳統的三合院的地底鑿出一個大概兩間主廳大的空間。十幾位村民跪在上,口中嚷嚷有詞,對著一個全身裹著布的神祕兒童膜拜。他坐在一個巨大的藤椅上,黑暗罩著他的臉。此景如同一個先王早逝,不得不登基的幼皇。藤椅綴滿油桐花,這個皇座彷彿本身就是活著,有呼吸,也有情緒。阿火被村長和雜貨店老闆一人一邊用膝蓋頂著背部,兩個中年女子隨著眾人膜拜節奏對他一把一把丟擲蠶豆。
眾人停下動作,屏息看著神祕兒童。火光一瞬閃過他的臉。或許你不會相信,比起說兒童,更像其他靈長類的存在。他清了下嗓子,下達命令。聽起來像年過八十的老人說著古客家話。我也不懂,但是比一般的客家話聽上去更加古老。
村民再度鼓譟,激烈地反覆唱誦咒語,聽起來似乎是「烏鴉鴉,開槍打死你爸爸」。突然阿火像發瘋一樣掙扎、大叫,恐怕只有大火紋身的人才會有如此撕裂人心的哭嚎。
意識到情況已經相當不對勁,想趕緊逃離這個鬼地方。回到客房到處翻找阿火把車鑰匙收在哪裡。一陣謎樣的香氣如風暴襲來,在意識到之前已經渾身鬆軟。
醒來,人已經在副駕駛座上。阿火說已經快到台北了,問我今天都還沒有吃東西一定很餓吧。「後面有一桶炸雞,冷掉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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