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件事我一直都不知道該不該公開,但是有鑑於創作文跟經驗文的分別上實在是有它
的困難度,所以我還是把魷魚媽媽填上了寬容度較大的創作分類。
為什麼我會覺得很難分辨呢?
因為人們對於事情的判斷多半是主觀的,然而主觀就是一個人的歷史經驗所累積成的手感
,然而要區別這種曖昧意味不明的就是記錄方式,對我來說沒有好壞文筆的差別,任何一
種展現方式都有他引導讀者腦中思維認知的趣味之處,所以文章都是創作,也同是經驗。
創作文那麼多,那代表經驗文也很多。
只是有些經驗說得太假掰。
有些創作卻是用身心去經歷的,真的寫出來大概會崩潰。
就像魷魚媽媽……
它就是一篇,很真實很真實的,經驗文。
我也不諱言,沒錯,我是個時空旅人。
我的職業是一個記者,所以科學科技知識沒有很好,請見諒,並非要抵損現在的媒體朋友
,我只能根據現有資訊大概描述。
我的工作室駐足在八十八年後的台灣,那時候是個怎樣的世界相信每個人都很好奇,不好
奇就算了,滾。
就像之前提過的,我想最大的改變就是手機的晶元線路可以經由刺青筆刺在手上,有些都
市很先進,有些城市卻想維持在過去的生活,就像我回到八十八年前的現在,也能看到許
多人執意要自己種蔬菜水果,住在手工木屋裡一樣,不管甚麼時代都有這種人。
除了環境意識跟科技結合,因為也能節省成本,所以貪財的廠商都願意合作,就像核廢料
也都不往蘭嶼或龜山島運了,哦,我忘記說,蘭嶼還沒堆滿就被抗議到炸了,之後核廢料
就往龜山島堆了,但是在開發出使用核廢料的輻射線來發電之後,這些能搬得出去的廢料
也不搬了,就跟那些輻射更強又搬不走的廢料一起留在了原廠。
我研究魷魚媽媽的事件許多年了,因為這件事情並沒有善終。
魷魚媽媽是在我生活年代中一件轟動全台灣的事件,因為玄,太玄了,就跟我是未來人一
樣,玄。
即便我的時代科技發達,但其實也還好,但這種瘋狂的事情對當時的我們來說,還是太誇
張了。
我想大概在這個時代的半個世紀後期吧,安瀾醫院很有名,不僅僅是因為它是國立的醫學
中心,而且執意要建在復古城市中央,裝潢典雅,從紫色窗簾、制服、造景可以看到,它
的病房的數量在世界榜上有名。
記得那時候是因為台灣要搞文創,但是又不知道怎麼搞,就想把醫療健保發揚光大,把醫
療產業當成台灣的傳統、藝術,那時候的鄉民都罵政府智障,至於是哪個政府我就不好說
了,我只能透露,那時候已經沒有藍綠了,但還有ptt,光這兩點,就相當可喜可賀了。
為什麼我要把這些資料PO在媽佛版,因為我的身心靈在這個事件底下飽受摧殘與驚嚇,我
希望告訴過去的台灣人要小心這即將發生,且駭人聽聞的事。
接下來我就繼續寫有關我蒐集來的魷魚媽媽的資料了。
*
王昱學的夢境裡,正當觸手在他身後爭食那些糖醋醬包時,王昱學用僅存的手臂和橫膈膜
下方的肌肉勉強前進,但他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而眼前的那雙膚色的肉瘤眼睛卻緩緩的
睜開。
「我操!」
相距約五呎的距離,此刻對半身的王昱學來說卻是無比的遙遠。
肉皮蠕動,眼瞼開始顫抖,緩緩翻開的眼皮落了幾些眼屎,青綠色的瞳孔收縮,像貓咪一
樣把瞳孔拉成了直線,此刻的王昱學奄奄一息。
搶食糖醋醬包的觸手們停下躁動,紛紛抬起觸角,讓那吸盤上的尖牙犀利抖動,對那位努
力卻注定失敗的人類殘軀做出史上最殘忍的嘲笑:「七七七七七!」
「七你媽啊阿啊───!」
驀然的生命力,王昱學迴光返照,靈機一動,手臂橫刀一甩。
周圍的魷魚觸手同時感知到夢境主人的內心想法,為了保護肉球能完全甦醒,不被破壞,
急忙地往飛刀處拉直,甚至輾過王昱學的上半身,把他長嘯的喉嚨壓成碎片,卻終究是慢
了金屬銳器一步。
刀,冷冷立在玻璃體的青色瞳孔上。
觸手們紛紛痙攣般地拉直拉撐,像是一隻隻自發的排笛一般,只是共鳴而出的聲音是源源
不絕的:「七七七七七……」
隨著尖銳聲響的萎靡,如夢似幻的景象也開始凋零,王昱學落在糖醋醬包旁的頭顱,那雙
怒撐的眼睛,也終於安心的闔上。
啪搭。
啪搭。
啪搭,保特瓶內所有的孔雀魚全部跳了出來。
「嗚嚕嚕嘔……」
驚醒的王昱學從嘴裡嘔出了一塊拳頭般小肉球。
「我贏了?」
還有些許的意識,那塊肉球也同樣擁有,他開始變形,皮質層快速蠕動,王昱學甚麼話也
沒說,直接把手伸進床鋪下,把先前私藏的小刀抽了出來,遂後便是一陣瘋狂的砍殺,血
液四濺,直到那團肉球已經像是沒還揉成球狀的貢丸泥。
答答。
答,答答。
答答答答,滴答答答答嘩啦啦啦……
窗外開始下起大雨,王昱學翻身下床,他沒管地上的那幾隻孔雀魚,也沒想處理床上的血
跡和貢丸泥,緊握著小刀他就往房門跑去。
他知道這個世界是有顏色的,他知道自己還擁有自己,只要知道這樣便足夠了,可是為什
麼心還是懸在那裏,他感受到一股關於魷魚,滿滿的惡意。
*
「大家?還有誰啊?」林慶幸問道。
「王爸啊……」
瑪麗亞說道,但思維上卻出現的錯殖,致使她止步在廁所前。
「怎麼了?」林慶幸還不知道危險,關心問道。
但一旁的護士看著瑪麗亞不尋常的抖動,一開始以為是癲癇,但是精明的頭腦閃過了數道
念頭,除了眼前的女人不正常之外,還有看護應徵似乎有核醫院合作,作簡單的健康檢查
,癲癇的人按理來說應該是不能接任這項工作的。
護士用力地扯著林慶幸的手。
轉過頭,林慶幸又問:「怎麼了?」
護士一個嚇尿鳥,含糊輕喊:「鄒……鄒啊……」
「王爸啊……」瑪麗亞又說了一次。
但對陌生人講王爸誰會知道那是哪位,邏輯的錯誤讓寄生身體裡的怪物產生擠兌效應,瑪
麗亞的脖子異常的往肩上躺了下去。
「王,王,王爸啊……」
林慶幸轉身,壓緊背後的護士,拔腿就跑,而瑪麗亞並沒有轉身,但她躺在肩上的頭卻往
後頭瞅著,不刻,整顆頭便從脖子上脫落,觸手從斷落處萌生,吸盤上再次發出了駭人的
:「七七七七七七……」
護士因為沒跑,比較有空,所以她回頭望著,兩人跑離廁所,回到9-5-2的走廊上,護士
拍了拍林慶幸的肩。
「欸欸,沒追過來欸!」
話說遲了點,廁所牆壁便整幢破開來,一整坨的觸手從裡面漫了出來,林慶幸拔腿就跑,
腿還在,卻正好撞上了從門裡衝出的王昱學。
「哇靠……」
護士也跌坐在地上。
但觸手緊追的「七七七」聲越來越近,三人急忙爬起,林慶幸指了指房間裏頭,三人趕緊
躲到9-5-2-7病房中,一言不發,各自想著最可能的慘況。
當七七聲伴隨著類似蛇類在地板上蠕爬的拖地聲,護士的臉也越來越猙獰,她也看了看渾
身是血的王昱學,什麼都不敢想,此刻的她正面臨崩潰邊緣。
但那些七七聲似乎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遠了,直到完全消逝。
「怎麼回事,我還以為又會貫通病房……呵呵。」
林慶幸鬆了口氣,勉強開著玩笑。
「外面怎麼了?」王昱學問著。
「你沒事吧?」護士指著王昱學身上的血。
三個人話不對點,語不投機,絲毫沒注意到幾隻孔雀魚正在撐著地板手邊用鯉魚王唯一會
的絕招逼近,直到在護士手臂邊的傷口處停了下來。
三人沉默半晌後,護士卻臉紅了。
「那個,你叫做王昱學嗎……?」護士有些害臊地說。
「是呀,妳怎麼知道?」王昱學淡淡地回應。
但一旁的林慶幸卻有些不是滋味,不是吃王昱學的醋,是吃護士小姐的,因為她明明是他
努力背過來的,雖然曾經把她誤認成魷魚寄生人,但是兩人在過去那少背老的奔跑動作中
,時不時的耳語、鬥嘴,也培養了一些情愫。
「是他在路上跟我說的……」護士隨手指了下林慶幸,又陷入嬌羞的世界中。
「慶幸,慶幸?」
王昱學拍著林慶幸的肩膀,直到陷入呆愣帶點慍氣的他醒過來。
「……幹嘛?」
「我剛從噩夢中醒來……」
「噩……噩夢?」還在忌妒恨的他臨時反應不過。
「什麼噩夢呀?」護士關心道。
「之前我跟慶幸提過,夢裡有道門,我這次進了門中,把一頭怪物給殺了。」
護士注意到手臂上的傷口有異物竄入,但還是認真地聆聽著心儀的對象說故事。
「然後醒過來時我,我……」
林慶幸眉頭深鎖地聽著,而一顆小小的凸起物正沿著護士的血管上移,護士作勢抱胸,認
真聽故事的模樣,她迅速地壓住血管,但異物仍從肌肉和淋巴穿過,了解到情況不可收拾
的她仍故作鎮定,但依舊止不住額頭上的冷汗直流。
她不敢想其他的可能,那是甚麼,自己又會怎麼樣,護士甚麼也不想揣測,一心想沉浸在
一見鍾情當中。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移情作用。
「我,我吐出了一塊肉球……」王昱學說道。
「也許你不會被控制了?」林慶幸替老友鬆了口氣。
「我也不清楚,希望如此……」
就在此時,門外又傳來動靜,三人躡手躡腳地站了起來。
「也許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要先逃離這棟醫院!」
王昱學說罷,但這只是廢話。
「不行,底下的樓層不能再去了。」
想到那隻巨無霸觸手,林慶幸就一臉鐵青。
「外面怎麼了?」
「跟他說得一樣,不是只有外面那隻怪物,我們是從十一樓逃生間過來的,我們過來的時
候聊過了,怪物應該是從一樓進來的……」
護士變得有些喘,但她仍盡力把話說完,且極力掩飾身體的排斥。護士小姐使勁地站了起
來,往窗邊一個誰也不會發現的櫃子押押拉拉的。
「妳的腳沒事了嗎?」林慶幸關心道。
「沒事,我有辦法可以逃,但是……」
護士邊說邊把櫃子撬開,裡面是蜿蜒的白色方型鋼條,還有冗長的繩索收捲在一旁,兩名
員警一看到就知道那是逃生吊索,連忙幫忙將窗子打開。
打開窗子的瞬間,暴雨全濺在三人身上,都忘了外頭正處雷雨交加。
「七七七……」那聲音又從門外的長廊傳來。
吊索從十三樓垂降,當兩名警察都在安置鐵桿和吊索的時候,護士作勢擦拭臉上的雨水,
卻默默往兩人後頭退去,其實她緊押著自己的脖子,那塊凸起物便卡在她的頸動脈邊,她
不敢叫,也不願慌張,直到異物穿過她的掌握……
「來,妳先下去。」王昱學還是懂得禮讓女性的紳士。
「對啊,跑那麼遠幹嘛?女士優先,況且妳不是很害怕嗎?」林慶幸附和道。
護士眼眶噙著淚水,苦笑:「我……我有懼……高症,呵,你們先走……」
「妳怎麼了?」王昱學察覺到一絲詭譎。
「對啊,妳怎麼了?沒妳我們到死都不會知道這裡有吊桿。」
林慶幸還在狀況外。
倒抽了一口長氣,咽乎的一道衝擊撕裂的護士兩眼前看到的景象,異物已然衝撞到她的腦
幹,再來,腳跟痙攣,是半步的踉蹌,是小腦也遭受到了些損害。
「護士小姐。」
王昱學和她兩眼對視,一道鮮血自她的鼻翼汕汕潺流。
「快走,快走……」一股噁心在胃腔翻騰。
「慶幸,你先下去。」王昱學一手推著林慶幸,但雙眼仍注視著眼前的女人。
「哦……好,那你們要快點跟上哦。」
林慶幸也怕耽誤時間,也沒時間做安全措施,跨過吊繩。
「呼呼呼呼……」
雙手緊抓著繩索,十三樓的風景依然驚人,涼意從尾椎刷到了頸椎。
強風,暴雨,和雷聲沒讓林慶幸意識到房間內的變化。
往後跳了些距離,大概半公尺接著半公尺,雖然考警察的時候有檢定過,但十三樓還是讓
林慶幸的雙腿軟了一半,加上那些雨水在滑繩上的潤滑。
「嘔呃呃呃……」護士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護士小姐!」
王昱學一手拉著繩索,另一邊看著護士,雖有一腔油然而生的同情,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安
慰她。
孤單地躲在病房角落,看著巨大的吸盤絞碎病人和同事的骨肉。
好不容易等到個活人,那是林慶幸,二話不說要帶自己離開,對當時萬念俱灰的自己是多
麼有用的心靈慰藉,也許林慶幸也不知道自己帶給護士多麼大的慶幸。
雖然在樓梯間推了自己一把,但那同時讓自己對林慶幸僅存的懷疑清得一乾二淨,其實自
己不怪他的,遭遇這些莫名其妙無法理解的事情,還有誰能信任誰,都馬是一廂情願罷了
。
「護士小姐……」
「走吧……王昱學和林慶幸……我會記住的。」
護士勉強用那渾是鮮血的嘴巴吐露字句,縱使喉嚨像燃燒一般的疼痛難耐。
「但慶幸他,怎麼辦?」
王昱學擔心的,是該如何向林慶幸解釋,他不想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面對即來的情況
,所以又說了廢話。
「不用擔心,我是剛才……才發現自己身體怪怪的……,沒事,跟他相處那……時間裡,
我……還是護士,走吧,王昱學。」
護士以為的,則是王昱學怕林慶幸是不是被自己感染了。
女人心啊,總是會為他想那麼多,但他卻始終都不明白。
也許護士愛的不是王昱學,可能是哪個醫生,又或是哪個有錢的病人,又或者,是哪個求
學時期的戀人也說不準。
她不知道,也不想多想,可能是危急情況裡的亂投醫吧,誰能讓自己發洩僅存的愛,那就
愛了吧。
https://youtu.be/SQupgO0eILc
碰!得一聲,護士身後的門被撞了一下,強烈的「七七七……」聲不絕於耳。
「走吧。」
護士雖然害怕,就像是第一次進開刀房,初次幫醫生拿解剖刀看見那些血肉模糊的畫面一
樣,第一次難免會有些緊張,只是接下來可能要迎接的是死亡罷了。
接近死亡,就會想到一些有的沒的。
明明是自己決定留下來的,但看著王昱學攀上吊索,為什麼還是一股酸意湧上鼻頭,護士
抽噎、流淚,血和鼻水混在一起,好臭。
「妳,叫什麼名字?」
王昱學那道眼神很深情,即便是演得也好,護士心中一陣暖意。
「魏萱。」她緩緩的後退。
「魏萱。」王昱學覆誦了一次。
一步,眼前剛認識不久的朋友,卻也慢慢消失。
再一步,後腳跟抵在門縫,聽不見那些「七七七……」聲是騙人的,尤其背後像是滿滿眼
睛正在瞅著自己一般,也許林慶幸背著自己的時候完全沒想過這問題,他真的是個好人,
所以給他一張好人卡。
頭好痛,卻仍堅守自己的意志,鑽進身體裡的異物開始分解護士的記憶。
同步。
牠看見在一片暴雪裡,一個高大的壯漢誓死抵著一扇破敗的木門。
護士用柔弱的身軀壓著病房的門。
牠聽見一連串憤慨地嘶吼:「hold the door!」
「hold the door!」
「hold the door……」
護士,就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拭著淚。
然後十幾串觸手便衝破了房門。
守著門的聲音,逐漸被七七七七……淹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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