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老爺病逝的消息驚動整個城鎮,可嘆息悲傷的人並不多,大多數的人對此都是拍
手叫好,順便出氣般地說一聲:「報應!」可見他在地方上的惡名之巨,著實是死而無怨
。
墨淵與白靈隨之又找了間新的客棧落腳,有了皋蘭的提示,他們這幾天無時無刻都想
著,究竟是什麼情況,才會使一個神被逼得散盡魂魄。照理來他說就是跟白靈的師傅打起
來,恐怕也是師傅被打散魂魄,怎麼都輪不到皇甫月凌。
他們正在客棧間苦思,這幾日幾乎都沒有踏出房門一步,這時天方入夜,卻聽見街巷
中傳來一陣陣樂鼓聲,同時還有人群躁動的喧嘩。
「那什麼聲音?」白靈奇怪的問,同時走到窗邊想看個究竟。只見南方的街道上燈火
通明,有許多人拿著火把走在路上,那些人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依稀能見得是群聚在他
們上次去過的那間狐仙的廟附近。
坐在床上的墨淵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哎呀!差點錯過了,那個祭拜山神的儀式就
是今天啊!」
經過何府一事後白靈單純的腦海中多了很多待思考的問題,諸如為何陳宇君這家人的
下場如此悽慘,而那個禍害百姓的何老爺也不過就是賠上一條命,這與他先前知曉的輪迴
因果,有欠有還似乎並不一致。所以當墨淵一下說出祭拜山神的祭典時,他還沒反應過來
,便傻傻地睜著兩隻眼睛看墨淵,沒有下文。
墨淵看他這個神情簡直就像傻子,心下縱然覺得有些好笑,卻也顧不上,趕緊拉了他
從窗戶出去,一面說:「快去看看,說不準有皇甫月凌的消息。」所幸這時天色已黑,南
面的火光照不亮遠處,才沒人發現這兩個在空中飛躍的身影。
他們來到人群的外圍停下,不知何時那個狐狸廟前的空的上竟然搭起了一個木台,木
台十分高,足有兩丈,那些人密密麻麻的將高台圍了起來,即便是墨淵與白靈一時間竟也
找不到縫隙靠近。
待在人群中令白靈特別不習慣,果然沒多久,他兩甚至都還沒看清楚高台上究竟在幹
嘛,白靈便說:「我要回去了,這裡味道聞得我想吐。」
墨淵聳聳肩表示自己沒有辦法,「你不查皇甫月凌的事了?」
白靈恨恨的說道:「這幾天跟著你瞎轉,結果還不是什麼都沒查出來?最後還是一句
去問我師父。」
他這樣一說,墨淵就不太平衡了,立刻辯白,「線索還是有的,起碼你知道地震是因
為皇甫月凌死了才引發的,而且搞不好這些事情壓根與你無關,你只是在成精的時候修岔
了才導致你元神殘缺吧。」
凡修練成妖的精怪在成形前必定有一月不得動彈,也不進食喝水,一般把這稱之為龜
息,是要通過這一月內的考驗,令凡體死透後,方有妖體破殼而出。而墨淵倒是懷疑白靈
之所以元神損傷,可能是在這段時間被什麼東西移動過,造成部分神魄散離。
白靈聽他這麼說,仔細想了想,卻更是意外的發現,他不僅只沒有三百年前大地震的
記憶,甚至連自己修練成妖的記憶也沒有,他帶著一點惶恐又迷茫的神情看著墨淵,「我
不記得……自己怎麼修練成妖的。」
墨淵倒是沒有像他這麼震驚,也許是因為他心裡早就覺得這就是答案,在成妖時神魄
散離,導致記憶殘缺不足,「其實就是這般吧,那你也別管什麼皇甫月凌,我們這就可以
回去了。」說實話墨淵雖然喜歡熱鬧,可也著實不喜歡現下這樣,人擠著人,還不知道究
竟要看什麼的場面。
他們正交談,忽然聽到高台上響起一陣花鼓聲,隨之而來的是笙竹吹奏的曲調,那曲
調交雜著花鼓,形成一種衝突又淒涼的樂曲,聽得兩人都是一征,感到一陣違和的詭異。
樂聲中高台上著出一個人,他身著一身白衣,頭上蓋著一塊白布,臉上覆著一面木雕
的面具,面具的臉孔分為兩半,一面怒目,青面獠牙,一面卻慈善和藹,這兩張臉孔拼合
的中央大大地用紅色的硃砂畫著一道圖騰。
人群頓時鼓譟起來,只聽見有人不時大喊:「驅逐山神!」、「趕走惡鬼,年年太平
!」
墨淵一下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拍拍胸口說了句:「這是怎麼了,突然像發瘋一樣。」
白靈摀著耳朵大聲向墨淵,「我們先走吧,這裡太吵了。」
也許是因為白靈的吼聲實在太大,壓過了其他人此起彼落的叫喊,站在他們身旁的一
個大叔回過頭,也用稍大的聲音說:「你們是外地人啊?沒參加過送神?這個儀式來了就
一定要留到最後看著山神回去,否則會惹來鬼怪作祟。」
白靈對這說法很不以為然,想當然要作祟也是他們作祟,幾時輪到別人作祟他們?可
墨淵卻被提起了興致,張嘴就問:「大叔,那檯子後頭的是座拜狐狸的廟,你們這城裡卻
沒有山神廟啊?」
大叔答:「那就是山神廟啊,那座廟裡的狐狸就是山神座下的使者,我們不能直接祭
拜山神,會帶來災厄。」
白靈聽著這說法倒覺得好笑,也跟著問:「為什麼祭拜山神會有災厄?」
「傳說三百多年前山神來過我們城裡,那時這裡還不是城,只是一個村,那時山神替
我們驅除了鬼魅。可不過多久,北方的山脈就群起崩塌了,先祖們都認為這是因為山神離
開了山脈,才會造成這樣的大劫,所以山神是不能在這邊供奉祭拜的,以免他逗留在村裡
不回山上。」
墨淵聽後想了想,又問:「那為什麼沒參與完儀式的人會被作祟呢?」
「送神是藉著山神之力將附身在你們身上的妖鬼邪魔一同送回山上,你們半途走了
,自然不好。」
白靈聽著隱約覺得大叔說的傳說十分蹊蹺,可一下卻想不出他覺得不對的地方在哪。
這時候台上那個戴著面具的人隨著音樂一面跳著舞,一面追趕著之後上來披著黑布臉
上帶著惡鬼面具的人,兩人就在高台踏著舞步中團團繞著圈,隨即從人群中忽然衝上一個
人,他身上穿著十分破爛的布衣,臉上帶著樹皮做的面具,沒有任何雕刻,手上拿著一柄
未開封的銅劍,那人打斷了兩人旋轉的舞步,衝入圓中,對著扮演山神的人就是一劍,從
寬大的衣袍中插入,自背部穿出。
墨淵跟白靈看到這幕都是一訝,齊齊轉頭問:「怎麼會這樣?這個祭舞把山神殺死了
啊?」
大叔卻稀鬆平常的說:「是啊,否則如何是送神呢?」
兩人再對望一陣,皆是默然。台上的山神已經倒下,在地上不住抽動,而那個扮演惡
鬼的人也隨之被手持銅劍的人割下了腦袋,不過並不是真的將人殺死,而是將一開始頂在
表演者頭上的那個惡鬼面具打落。
儀式至此,似乎是結束了,圍觀的人群紛紛散開,只留下台上那三人仍維持著最後的
姿勢不動。這時那名手舉著惡鬼面具的人卻似乎發現什麼般,微微轉頭看了一眼白靈與墨
淵站立的方向。
兩人當下便感覺到了,他們回迎那道目光。人群散光後,台上倒著的另兩人率先起身
,他們脫去了穿著衣裳從台上往下走,而那帶著樹皮面具的人也動了,他伸手取下臉上的
面具,兩人這才發現這人,就是先前去何府的那個白衣男子。
「咦?是他?」白靈說。
墨淵自也認得這人,他拉著白靈的手往台上跑,「我們去探探他的底細。」
白靈被拉著轉眼就上了高台,那人看著他們上來手裡還拿那面樹皮面具,神情卻似乎
並不訝異。
「兄臺,我們又見面了。」墨淵率先笑著開口。
那人卻似乎並沒有要寒暄的意思,一上來就直說:「小波都告訴我了,是你們破壞了
他的計畫。你們不是人。」
墨淵不知道他這句「你們不是人」說的是他們的身分,還是他個人情感的一種宣洩,
只好尷尬的笑了笑,「我們是妖精,可你指使妖精做事,嚴格來說也不是人的所為吧?」
只有白靈在這個節骨眼發現了大家都沒發現的事,「你說的小波是誰?那隻烏龜?」
這時被叫做小波的烏龜從男人身後冒出,他這次顯得比上次小了許多,剛好是能攀在
男人肩上的大小,「不是烏龜,是玄武。」
雖然正主出來解釋順便承認小波這麼羞恥的名字,不過在墨淵看烏龜跟玄武根本就沒
有差別,「你的名字叫小波啊?哎呀真是可愛,是他幫你取的?」他說著指指男人。
小波不高興的撇開頭,「多管閒事。」
男人也沒有理會這個話題,「你們與何府也無冤仇,究竟為什麼要幫那個妖物。」
白靈此時也是莫名其妙的問,「你與何府又有什麼干係?為什麼不惜扭轉因果都要幫
他?你知道這不僅害你自己,也害了其他人嗎?」
墨淵此刻心想,來了,白靈一講到這件事情那個話多的症頭又來了。
男子停了一停,才開口:「我是何震禹的私生子。」這話一說,墨淵登時就張大了嘴
,白靈則是擺出更顯得睥睨的神情。
「他都沒盡做爹的責任,放你一人流浪在外,你還管他做什麼?」白靈說。
墨淵則指著小波,「那這東西你是怎麼拿到的?他可是塊好玉啊,你流浪在外如何買
得起這種好玉。」
「他是何震禹送給我娘的信物。」男子開口也並沒有稱他為爹,想來是也並不承認這
個從未盡過養育責任的人是自己的父親。
墨淵搔搔頭,覺得這人真是奇怪,既然本來就沒把何震禹當爹看,又為何要救他?所
幸他對這種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想人嘛,多少有些時候思緒不清,自我矛盾的,這種
小問題也索性別去計較了。
小波這時候卻說話了,「我可是北方那座神山上的玉!」
墨淵與白靈聽著都是一凜,「那你知道那座神山崩毀的原因嗎?」
小波歪著他小小的頭,「神山崩毀時我的意識還沒有完全凝聚成型,但我依稀有印象
,山神之所以死亡,與那隻住在山裡的白狐拖不了干係!」
他們聽罷互看一眼,白靈也是隻白色的狐狸,這世間白色的狐狸何其多,但剛好在這
個地域的,卻只有白靈……或者是他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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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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