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同一時刻的大員海灣，作為開台第一戰的鄭荷大戰仍持續進行著………
除了北線尾沙洲上拔鬼仔的荷蘭火槍隊，在普羅民遮城施放一聲「撤退」砲響後，
仍執意前進並與國姓爺軍隊正面交鋒外；海上的三艘軍艦也遭遇到了六十多艘戎克
戰船，像一片黑雲順著海風大軍壓境。
這三艘軍艦都是當世歐洲稱霸海上的三桅帆船，其中領頭的「特洛伊的赫克特號」
是一艘裝備有三門以上大型火砲，和四、五門巨型銅砲，吃水極重的大戰艦。跟在
一旁的則是「斯格拉弗蘭號」，雖屬中型戰艦，但船上也裝備有二十門大砲。後面
則是名為「瑪利亞號」的小型艦，是一艘裝載十幾門大砲的通信艦。這三艘戰艦雖
然每艘船上兵力不到百人，但堅實高聳的船舷，就像一座移動的海上堡壘。
原本這三艘船艦都停泊在熱蘭遮城，在海戰之前的幾週，「揆一日記」曾記載道：
「我們都看見停泊在港灣入口的三艘船，在夜裡發出了無聲的炮火，但詭異的是，
船上的水手卻說他們是看見城堡發出無聲的炮火，而且整個要塞似乎著火了，但等
到天一亮卻又一切如舊，船上與城堡根本沒出事！」日記中記載的三艘船，正是此
次奉命出征的戰艦。
他們奉揆一之令，要對大員灣內所有國姓爺船艦猛烈轟擊，並協同北線尾沙洲上拔
鬼仔的進攻，給予海上火力的支援。
相對於荷蘭艦隊的船堅砲利，國姓爺的六十多艘中式帆船，猶如攻城的海上騎兵，
只在船艏裝載兩門「無敵神飛砲」，而且每艘船上載運了數百至千的兵力，拼的是
人多船快打帶跑的游擊戰法！
除了鄭荷兩方一觸即發的海上大戰，在暗潮洶湧一般人看不到的浪濤疊影間，還有
幾艘駕著鬼靈船，上面滿是陰火滔滔的海盜鬼魂，手提大刀，肩扛鬼槍，一臉殺氣
騰騰，興風作浪要與紅毛鬼兵拼輸贏。
站在船頭的正是鬼王鄭破天，他雖一腳慘遭凌遲酷刑只剩節節白骨，但在波濤洶湧
的大海卻如履平地。大海對這個生前專幹殺人越貨買賣的海盜來說，簡直就像回到
自己的老巢。他一邊揮鞭吼著要手下往前划，不時又透過千里鏡觀察紅毛鬼兵動向
，在這片他最熟悉的台江內海，除了海面上陰陽兩方國族鬼族之戰外，鄭破天隱隱
感覺海淵深處也透顯著不尋常的動靜，似乎潛藏在大員灣內的海怪也感受到一場人
間巨變將至，正虎視眈眈等著一場腥風血雨降臨………
此時鄭軍先派幾艘小船去騷擾旗艦「特洛伊的赫克特號」，想誘騙這吃水重的大船
至淺水區，若能撞上暗礁，到時這條船就成了戰利品。但海戰經驗豐富，又熟悉大
員海域的荷蘭水手，自是不會上這種輕敵的當。而且船上火槍兵仗著位處制高點，
對騷擾的小船一頓連珠砲般地開火，讓第一波誘敵的鄭軍各個抱頭鼠竄腦門開花。
海面上，鄭軍領頭的正是天地會洪順堂香主方大洪，此人水上功夫了得，相傳曾在
一次欲搭船前往廣東時，到碼頭只見渡船早已駛進江心，他趕緊隨地拾起一疊瓦片
，夾於腋下，提起內勁往河面擲去，就在薄瓦蕩擊出水花的瞬間，他起身一躍施展
起水上飄的輕功，如投石問路邊擲瓦邊如蜻蜓點水，幾步路便躍上船中。因此這次
海戰，熟悉水性的他自是奮勇爭先，欲建首功！
但見到前方誘敵的兄弟慘遭射殺成了海上肉靶子，方大洪自是怒不可遏，他深知紅
毛兵仗著船堅砲利，非採取主動突襲的攻勢不可。於是一聲令下，令所有戎克船大
舉出動，六十多艘中式帆船就像狼群一般，順著海潮一窩蜂往三艘荷蘭艦隊直衝。
荷蘭艦隊也不是省油的燈，船舷兩側的火砲像是著魔般地輪番砲轟，不少戎克船瞬
間被炸成粉碎，在海面上激起滔天巨浪；但在這一片火網下挺進的帆船哪顧得了槍
林彈雨，上千士兵彎起點燃怒火的弓箭朝大船射去，頓時船側與甲板都是燃燒的火
雨，一些荷蘭士兵只怕火延燒到火藥桶引發大爆炸，這下砲也不打了，忙著撲滅火
苗，鄭軍得到喘氣機會，趕緊趁著掩護一鼓作氣衝到艦隊後方。
原來方大洪這般「神風特攻隊」的海上衝鋒並不是有勇無謀，他料定自家的船身輕
，「無敵神飛砲」威力有限，一旦接戰只有挨打的份，而歐洲的三桅帆船火砲都設
計在船舷，只要衝過這片交叉火網避到大船後，就有機會登船直攻，殺他們個措手
不及！
就在這時，有越來越多艘戎克船已突破火網，仗著速度快來到了大船後，船上的紅
毛人豈會不知這些中國人的企圖，又操起火槍見一個打一個。
人就在船頭的方大洪眼見局勢又陷入膠著，如果不能登船那便是前功盡棄，可是小
船與大船還有一段距離，當下擎起鐵鉤繩，暗運內勁，用力一擲一把勾住荷蘭船隻
的纜索，荷蘭士兵見了，趕來要拿刀來鋸，忽然箭如雨下，把每個敢越雷池的紅毛
兵射成紅毛刺蝟。
接著所有士兵抓起纜繩，將雙方的船緊緊靠在一起，然後架了長梯，便如攻城一般
，一隊隊士兵躍上大船衝鋒，而且一艘帆船在勾住纜索後，其他的便用鐵鉤勾在那
艘船後，形成了七八艘連環船鍊，像是一條起伏搖擺的海上巨龍，中國士兵便藉著
船板一波一波直上進攻。
眼看上千的中國士兵像螞蟻一樣從船後方湧入，這已經不是一發一發的火繩槍能夠
對付了，當下荷蘭兵將砲口從船舷轉向，並在砲管裡撒入大量的鐵釘鐵片，一頓砲
火轟擊，個個來犯的中國士兵紛被榴彈所傷，每個全身都是無數個血窟窿，甚至整
個甲板上全是血，從排水溝中流到嗜血的大海！
這一廂人群打得火熱，那一廂鬼靈也不遑多讓！鄭破天率一干張牙舞爪的鬼眾，和
一群青眼紅鬚，身穿洋服的紅毛鬼，兩船相碰二話不說便是一陣掄刀掄槍地肉搏起
來。只見中國鬼手拿大環刀，鏗鏗鏘鏘殺氣騰騰；紅毛鬼手握西洋長劍，唏哩花啦
比畫半天，兩鬼雖語言不通，但那一種憎恨的心情卻別無二致，都認為對方是侵入
者，非置對方於死地不可！
鄭破天等人因為是受到殘害而死，死前又歷經凌遲與鞭笞，個個怨氣深重，如今見
得仇人當前，新仇舊恨一古腦兒一起算，所以這些中國鬼打起來那還真是不要命！
而那些客死異鄉的紅毛鬼，死前多是東印度公司的傭兵，有些不是喝酒喝掛不然就
是水土不服病死，這在做鬼的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再加上以前是仗著有火繩槍這
種黑科技自然天下無敵，但如今要跟中國人比冷兵器，那簡直是蠅量級遇到重量級！
就在鄭破天殺了一大票紅毛鬼嘍囉時，忽然冷不防一顆鬼火槍子從他臉上掃過，他
吃驚地回頭一看，一個留著山羊鬍，身穿筆挺軍裝的白髮老頭，手上拿著火繩手槍
，暗地裡朝他射來！
「幹恁白毛開基祖，敢暗算我！我欲打佮你不知恁爸叫什麼！」殺紅了眼的鄭破天
轉眼就是一刀揮來，那個看似帶頭的紅毛軍官趕緊提劍擋挌，就在兩方一刀一劍拆
了數十招時，忽然一道巨浪打來，瞬間將兩人吞沒於浪花中，待白色如泡沫的海潮
消散，沒想到那軍人的鬼頭竟被鄭破天削去大半。原來剛剛那一陣大浪打來，這位
身穿筆挺軍服的紅毛軍官，竟還保有死前拘謹講究的紳士性格，為了不讓這件陪他
入葬的華麗軍服弄濕，他特地側過身去，這可給鄭破天抓到了破綻，一刀就將他的
腦袋劈去一半。
中國鬼見到對方將領被砍了腦袋，個個士氣大振，紅毛鬼見了紛紛棄甲要逃，他們
知道比拳腳打不過中國佬，回頭見己方旗艦「特洛伊的赫克特號」船高牆厚，又有
火砲撐腰，當下好幾百隻紅毛鬼全都一溜煙鑽進大船上。
「幹恁娘麥走！兄弟啊，來追！」鄭破天殺性方酣，於是全部的鬼眾也追了上去，
一時之間整艘船陰風怒號，鬼聲啾啾，彷彿是幽靈船到處都是鬼！船上的士兵儘管
忽然感覺一陣毛骨悚然，背脊發涼，但大敵當前他們早已無暇他顧，不斷地對著蜂
擁而來的國姓爺部隊發砲，整個船艙後方都是彈痕累累，所幸火藥桶不放在那，倒
是堆積如山的屍體，阻礙了鄭軍的攻勢。整場戰鬥持續了有將近一個多小時，站在
船頭的方大洪見屢攻不下，不斷有被炸飛的屍塊拋出，這般駭人情景也動搖了軍心
，當下不敢戀戰，只好先撤退收兵，待擬定計畫再戰！
陰陽之中，有時鬼仗人勢，有時人得鬼助，那些上了船的紅毛鬼眼見中國軍攻勢受
挫，頓時像是吃了還魂丹，頹圮的氣勢為之一振，就聽那軍官大聲喊道：「反攻的
時刻到了，把所有中國鬼殺光，上帝是站在我們這邊！」
鄭破天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喊些什麼，但看到準備撤退的鄭軍也知道情況不妙，再轉
頭看看北線尾沙洲那，一陣陣殺聲震天中，鐵人兵團正快速奔向拔鬼仔突襲殺去，
而拔鬼仔身旁黑氣環繞，陰風罩頂，他知道自己一輩子的大仇人今天就要身首異處
命喪沙洲了！光想到這，便覺得自己長久的苦難得到了解脫，就算是做鬼也再沒什
麼可怨之人與可恨之事了。於是忽然仰天大笑道：「兄弟啊，紅毛人欲死的時辰要
到囉！還剩這船頂的紅毛鬼不肯走，我們就來送他們去山頭！哈哈哈………」
眾鬼聽到老大這麼說，心中亦是一片雀躍，一掃之前眼見鄭軍撤退的陰霾，各個像
是受到激勵，緊握手中的大刀，決定要在這裡將紅毛鬼殺個一乾二凈，然後痛痛快
快到地府報到，相約日後再轉世投胎做兄弟。
鬼眾心念之間感染的力量是很強大的，彷彿是一堵大海潮，要把屹立不搖的沙丘給
推倒，連那些原本信心滿滿的紅毛鬼也感到害怕。他們看著佔據船尾的中國鬼彼此
肩挨著肩，眼冒紅光，手握大刀，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有些人趕緊點燃了手中的
鬼火槍，要擊潰這堵人牆，但即使槍火打碎了魂魄，但後面的又趕緊補上，這一幕
彷彿是重演當年掃蕩郭淮一的戰事，只是這次沒有一個人畏懼於槍桿，沒有人因槍
響而膽顫。對於這一生從沒見過中國人團結的紅毛鬼，他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害怕
與恐慌………
作為紅毛鬼的首領，那一個腦袋被削去大半的軍官，知道要趕緊阻止接下來最恐怖
的事情發生。他剛剛看過自己的同胞，如何將砲口轉向，砲管裡面塞滿鐵片，將來
犯的中國部隊炸得遍體鱗傷，不敢輕啟戰鬥。於是決定有樣學樣，大聲叫道：「停
，別再開槍了！我英勇的荷蘭勇士，快把大砲轉向這些該死的中國人，我們把他們
炸得粉碎，叫他們不敢再褻瀆荷蘭皇家的尊嚴！」
於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特洛伊的赫克特號」的所有水手都看見了，原本在戰鬥
漸趨和緩，中國部隊準備撤退，荷蘭士兵可以稍歇一口氣之時，忽然一挺無人碰觸
的大砲，就在大白天之下，所有人的目光中，自己慢慢移動了方向。那可是一挺要
好幾個硬漢才能搬動的大砲，竟然就這麼自己轉動了，而且更毛骨悚然的事，所有
人都聽見像是有人朝裡面丟東西，砲管發出了鏗鏘的噪音，在場的水手都被這一幕
給嚇到不敢妄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砲管上的火引自己被點燃，當閃爍的火花跳躍
在每個人眼中時，忽然有人驚慌大叫：「快熄火！那裡有火藥桶啊！」
聲還未止，海面上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伴隨著一團巨大的火球直衝天際，原本隔
有一段距離的中國帆船，也受到了海波震動的衝擊，在大海面上劇烈起伏。方大洪
趕緊抓了船舷，看著眼前紅通通像是煉獄燃燒的大海，他不敢相信「特洛伊的赫克
特號」，這一艘怎麼攻也攻不下來的海上城池，竟然爆炸了！
待續.......
後記
史書上，對這艘「特洛伊的赫克特號」的爆炸，目前還是眾說紛紜，中國文獻說是
鄭軍擊沉的，利用中國人最擅長的火攻，關於火燒船這點，諸葛亮同學已經為我們
示範過了。但記載詳盡的荷蘭文獻，則明確指出是意外，大意就是當時荷蘭士兵推
砲轉向砲轟中國部隊時，其中一門砲爆炸的火焰不慎點燃了一旁的火藥桶，造成大
爆炸！至於是誰文獻沒說（全死光了，也沒人知道了），於是我說是紅毛鬼幹的也
未嘗不可能。總是老話一句，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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