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鬼故事可能早就聽爛了。
有個計程車司機,在某個幽暗的小巷,讓一個長髮白衣的女客人攔下,前往殯儀
館附近,下車後給了張大鈔,女客人說,不用找了。
回去一看,那張大鈔成了冥紙。
於是嚇破膽的計程車司機大病一場。
這樣大同小異的故事我起碼看了幾十個版本,大概是我國一開始到現在十幾年來
,每隔段時間就有人翻出來講,已經都快成為台灣都市傳說之一了。
所以你明白吧?當我的朋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握著護身符發著燒,眼淚鼻涕的
告訴我,身為計程車司機的他,這是他的親身經歷時,為什麼我會不怎麼控制得
住自己的表情。
其實我在沈思,但是小胡(化名,司機朋友)叫我別用鼻孔看他。
「…我不明白。」忽視他對我的不實指控,「明明是她的錯,你有什麼好抖的?
」
小胡瞪大眼睛,「喂,你知不知道她…她她她…」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她用偽鈔,坐了霸王車,還把你嚇成這樣。我不明
白你們為什麼不追究。」
「…是紙錢。」
開始有點頭疼,我的朋友們明顯有智商不足的問題,很令人擔憂。所以我耐著性
子解釋,「在台灣搭計程車就該使用新台幣。紙錢是啥?任何國家的貨幣都不能
兌換的東西…偽鈔無疑的。」
很明顯的,小胡沒有被我說服,他甚至對我大吼。不過好處是他也不再那麼恐懼
。這對他的病情很有幫助。
「所以你這幾天要養病,車子空下來了吧?」我遞給他一杯溫開水,「如何?讓
我跑幾天車?」
「你以為有小客車駕照就能開計程車嗎?」小胡沒好氣的說。
「呵呵。」我掏出皮夾裡的職照和職業登記給他看。
「…你這變態!到底還有什麼證照你沒考過的?」
「哦…我得回去翻翻看,然後統計一下。」
最後小胡還是將他的車鑰匙給我了。
近來我很閒。或許就是太閒了。
結果我規規矩矩開了三天夜車,第四天,沒有月亮,在一個沒有路燈的巷口,一
位小姐舉起手招車。
長髮,白洋裝,身材真是不錯,目測有32D或E。
聲音很微弱的說,要去某某街。
真巧,殯儀館也在那兒。
一路上她都低著頭,我這個業餘的計程車司機也沒跟人聊天的欲望,就這麼一路
沈默的到了目的地。
然後她從後座遞了張「鈔票」過來,瞥了一眼,我立刻將車門全鎖死了。
我猜我將她激怒了,因為她發現下不了車,臉孔扭曲到眼珠子都從眼眶掉下來,
垂在臉頰上搖搖晃晃,臉皮像是蠟融一般,並且發出一種令人非常不快的氣味。
「小姐,用偽鈔和坐霸王車,都是不好的習慣。」我盯著後照鏡對她說。
她整個人像是扭曲的橡皮(或爛麵條什麼的),從駕駛座和助手座中間縫隙飛快
的擠過來,差點撲到我身上…
注意,是差點。我這人還滿潔身自好的,不喜歡人投懷送抱,身材再好都不行。
我不喜歡被侵犯。
於是一聲「劈啦」之後,換她尖叫了一聲,縮回後座瑟瑟發抖。
我握著還閃著電弧、劈啦作響的電擊棒,溫柔的看向後座的她。「小姐,揪醬。
我這人還算有點原則,不打女人和十二歲以下的孩童。但這不代表我被這兩種人
揍的時候不會還手。所以拜託了,別逼我還手。」
「現在,」我更溫柔的對她說,電擊棒上的電弧閃著迷人的藍光,「小姐,妳冷
靜點了嗎?麻煩妳付車資,或者找人替妳付車資。相信我,我並不想用電擊這樣
激進的治療手段,更不想非法拘禁任何人。」
別逼我啊,小姐。
只是她不大容易冷靜,拒絕付車資之外,又試圖攻擊了我幾次。不得不施加幾次
電擊…我相信不大好受。
幫我改裝這個電擊棒的朋友大吹而特吹,說這是某種雷法的變形削弱版…誰知道
呢?不管如何,我與之交換的幾個「文字」效力很不錯,像是這位小姐被鎖在車
裡就出不去。
離題了。
總之,受了幾次電擊之後,小姐總算把掉出來的眼睛塞回眼眶,恢復了生前美麗
的模樣,哭得梨花帶淚楚楚可憐…很欣慰她沒有放棄治療。
不過我這樣有原則的男人,不會因為女人掉幾滴眼淚就不收車資的。
最後我載她回家,找她媽媽要錢。原本她媽媽拒絕,因為她說,她女兒已經去世
將近二十年了。
沒辦法,我只好讓她們母女見面。
我終於知道這位小姐的女高音遺傳自何處了。都擔心鄰居報警呢。
還好,警察沒有來,小姐的媽媽也付了車資:我和小胡的都付清了。
事情解決的我還算滿意。
最後我將小胡的車資給他,並且告訴他來龍去脈,他卻說我裝笑為。
唉,智者生於世就是寂寞如雪。
之後卻留了個小小的尾巴--小姐的媽媽跑去找小胡了(誰讓我開他的車呢),
把他嚇得夠嗆,最後輾轉連絡到我。
因為母女見面應該很感人的事情,卻讓小姐的媽非常憔悴…她女兒天天托夢給她
討嫁。
原來這二十年不斷騷擾計程車司機,是因為這位小姐在「相親」,還一直沒有相
到滿意的對象。
…我說啊,二十年前也是二十世紀末吧?怎麼還這麼古典的想冥婚啊?所以說小
孩子的教育不能等,不要小小年紀聽一堆奇怪風俗,死後還這麼執著。
我向那位小姐解釋,其實冥婚這習俗屬於「非禮」。但她完全聽不進去…她要不
是女人,我揍得她滿臉開花。
現在就很遺憾她離我三尺遠,說什麼都不肯先動手。
嗯,最後我還是給她介紹了一位不錯的對象。高大英俊,某國立醫學院畢業,準
醫生…除了已經死了,真的樣樣都好。
最近我收到他們的喜糖,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只是後來,這類老梗的計程車故事就絕跡了。其實只有小胡休假的時候,我偶爾
會去開開他的計程車啊…
這讓我的電擊棒,感到有一點點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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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子談鬼說狐,案牘勞形,窮經而皓首。然日漸虛耗,感來日無多。
一日泣於倫子曰,「吾墓望銘之『彼皆耗盡,再無所存』。」
倫子慨然應之,曰,「必銘『此人已乾』。」
--蝴說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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