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不是玩笑,也不是甚麼電玩遊戲,雖然我不記得怎麼死的,但我記得我再死一次的過程
。
我的屍體被送進火窟,連同那身刻意準備的西裝一同燃燒;火苗在我的皮膚劈啪作響,本
來些微腫脹的肌膚像被刺穿了的水球,緩緩塌陷,我一路等到自己被燒得崩解後,才緩緩
脫離往昔的皮囊。
不太疼,就是有那麼點癢,有那麼點……真實罷了。
現在想來我好感謝我的家人,至少他們沒選擇將我土葬,我無法想像自己必須在棺材內忍
受蛆蟲啃咬好幾年,等到我的肉被侵蝕乾淨、等到我的骨架崩解才能離開。
啊!好想再活一次。日復一日我不停想著。
我遊蕩各處,漫無目的,就這樣飄飄蕩蕩。
好想、好想再活一次。這樣的想法一直縈繞心頭,久久不散。漸漸地這樣的想法變成一種
執念。
──只要再讓我活一次,要我付出甚麼代價都無所謂。
我徘迴在任何我能到的地方,陰暗的、潮濕的、杳無人煙的,以往我不曾會到的地方。我
不需要睡覺,儘管白天我的意識會變得十分薄弱,但我仍盡可能四處徘徊,試圖尋找任何
一絲能讓我再一次活過來的方法。
可是我的肉身已經燒個精光,我要怎麼活過來呢?
我不知道自己徘徊多久,記憶總是斷斷續續,唯獨想活下來的念頭有增無減。
不知不覺我抵達一座倉庫,我從角落縮著的孩子眼中看到絕望。
一旁隔間圍著一群中年男子,他們怪腔怪調講著電話,內容似乎與錢有關。
是綁架吧?
有輪迴概念的宗教總勸人向善以換得更好的來世,只是比起虛無的承諾,我覺得唾手可得
的當下才更值得把握。
反正這身體差不多要空了,給我也無妨吧。
孩子的意志越來越薄弱,我趁他體力透支的情況將他擠了出去。
有血,有肉的感覺真好。
我又活過來,怎樣都無所謂了。
兩天後,警方攻堅成功,這小子如果能再熬兩天,就能自己走出去了。
他的家人欣喜若狂,不斷噓寒問暖,抱我過火爐、為我烹煮雞湯。
只是,已經死過的我,還有需要吃飯嗎?
我需要為了禦寒加件衣裳嗎?我需要為了成長進食嗎?我需要為了他人微笑嗎?
不屬於我的身體,自然不願受我控制,死不全的跟活不成的攪和在一起散發出濃濃酸臭味
。
──身體,慢慢腐敗了。
我的牙齒因為流出各種詭異體液變得脆弱,皮膚、頭髮,一片片、一搓搓掉落,我的肢體
再也經不起僅存的重量,久臥在床的軀幹不知是生了褥瘡還是提早腐敗?肉體面目全非。
啊,沒關係,怎樣都沒關係,只要仍活著,就是幸福。
在我臭的可以後,小子的家人讓醫生向死透的身體開立死亡證明。
拜託,千萬不要,然而天不從人願。
──他們選擇了土葬。
蓋棺入土後,我再也無法看到東西,漆黑攫住一切,刺鼻的防水塗料味讓我鼻子好癢。
喔,當然也可能是拜納些淘氣的小玩意;眼窩的窟窿、指甲的隙縫、出水的舌頭,牠們猖
狂地據地為王。
一年?兩年?三年?
等到這身體爛的徹底,等到肉身俱滅,我又能再次離開。
好想再活一次,在活無數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