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來貼一下,沒有恐怖元素
只有淡淡der哀傷(???)
如果是想被嚇可以先左轉了XD
時間設定在清末民初左右
*****
打小兒我就能見到不同尋常的東西,妖魔、鬼怪、神靈、魂魄,我並不太能確實地給
祂們名字,因我對於祂們也不甚了解。
興許我身上與一般人有些異同,我雖能見到祂們,祂們卻未敢接近於我,所以我也未
能理解祂們能否言語。
但我卻也能知其執念,替之完成所願,之所以能知,是因我有察人心之所思的奇能異
感,妖魔鬼怪雖無法與我親近,卻不曾加害於我。
對於人世,我並非終日觀察,因人心太過複雜,若得知其心之所想,則會耗費太多體
力,我的感知對於人們,頂多只是突破其偽裝知其情緒觀感,以及粗淺心思。
因有這般奇能,除了爹媽,旁人只覺得我瘋癲妄語,我卻知道我的世界和他人未曾相
同。
何況,家境如此困頓,光是要過活就得耗盡我全部心力,此等怪能並不會使我溫飽,
我只得裝作自己與旁人無異,偽裝成普通人方可生存。
我偶爾喜歡塗塗畫畫,那些山精水怪最是喜愛我的畫作,所以我經常以祂們為偶,繪
出一幅又一幅志怪畫像。
自然,我更喜歡畫人,因他們不奇怪,也至少不會被我嚇退。
當時候的人們生活困苦,自然對鬼怪一類敬而遠之,反倒是能娛眾的美女圖賣得更好
,因此,我特別鑽研精細優美的美女工筆圖。
我家從祖父那代就替風家幹活了,風家自我爹那代遷移來台,自然我爹也隨之而來,
他是莊裡的園丁,二十出頭便成婚,一輩子作風家的園丁,也許是為了養家太過操勞,前
幾年就撒手西歸,娘為了養活我這半大不小的兒子,也在風家幹活兒,做的是女紅,畢竟
風家莊是綢緞莊,專門賣布替人做衣,可娘估計是思夫過度又太操勞,在今年三月的時候
也跟著爹去了。
訃聞上面,我成了所謂的孤哀子,這世上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我未滿十八,世事未經,唯一的專長就是在家用短缺的時候撇幾筆賣過幾幅字畫,娘
老說我有才華,她卻沒錢給我琢磨,很是慚愧,我自然是不肯聽,家窮又不是咱自找的,
在台生活艱辛,時局也亂,哪一家不是大富就是窮極。
失了依靠,家財又大多因白事散盡,我那不成火候的畫作也都趕鴨子上架,落款署名
張三便出門擺攤賣畫去,在這動盪的時局,沒多少人有閒錢買畫,若非大戶人家是斷不會
有可能花這閒錢,我就打著賣出多少算多少的心態,若沒人要,也就餓死罷了,沒想到才
這麼想,這些畫當天竟然全數賣光,我欣喜若狂,想想也許能靠賣畫勉強過生活,這才打
起了勁。
我的字是向娘親學來的,她還是黃花大閨女的時候讀過幾年書,至於畫畫,我那是無
師自通,至於取名張三,卻是爹在家裡的排行,他說孩子做老大不好,要繼承家業又得能
幹,老二又常和老大比較,肯定壓力大,他做老三最為清閒,但戰爭後,誰還管什麼家業
責任?連命都差點兒丟了,大難來時各自飛,我爹這三少爺的頭銜,有和沒有也是一樣的
了。
賣了字畫讓我又勉強過了幾個月生活,爹的三少爺名號沒辜負我想望,至少給了我短
暫溫飽。
此後,我便過了一段有一頓沒一頓的賣畫生活,這時風家人突然找上門兒來,說咱爹
曾預支幾年工資,還沒還清人就撒手,他們要我快些進風家幹活,以還清咱家欠風家的債
務。
我說這大戶人家難道沒有心腸麼?榨乾我爹還不成,我娘都過勞得歸去,辛苦一輩子
,卻仍讓他家獨子進風家還債,我不依,那些武師還作勢要打,他們手上都有傢伙,其中
一個還拿著鐵錚錚的借據,我只好收拾細軟,讓他們領著,乖乖往風家綢緞莊去。
武師們領著我見過風家那足有百來個我家大的綢緞莊後,直往內堂去,我原以為是要
見這兒管事的大老闆,讓他給我分配綢緞莊的活兒,沒想到卻只給逼著簽了賣身契,便坐
著我這輩子連碰都沒碰過的馬車,往風家園去了。
我想,大約就走一步算一步吧,興許工作繁忙間,還能作畫幾筆就好了,進這樣大的
豪門,溫飽自是不成問題;看看我身上的破衣,哪裡沒顯示我的廉價?
風家很大,但我全身緊繃,冷汗直流,沒有心思東張西望,大宅院我不是沒有看過,
但這般富麗堂皇的宅子,還是讓我開了眼界,但我只敢低頭,任由夥計們把我帶到那宅院
大門邊的紅漆小門,進院裡走了好久才到廳堂,只見幾個夥計恭敬地敲了敲門:「老爺,
張家的夥計來了。」
草草見過風老爺和風夫人一家,我滿心莫名其妙,我這麼一個新來的下人至於連全家
都給我好好介紹過嗎?就算是最普通的家庭買奴僕,也不會在進來的第一天就見到老爺子
吧?但這個疑惑,在我穿越風家宅院最大的蓮池橋時就忘了,遍池的荷花海美不勝收,走
在那橫橋上被花香包圍,彷彿走在天境,但過橋再進拱門後,我才又清醒過來──這裡不
是天境,而是風家宅院,我只是新來的打雜僕子。
拱門後的世界不似先前看過的廳堂雕花刻鳳地瑰麗豪華,院牆素灰沒有太多裝飾,顯
得簡樸而素雅,像是來到了清幽的書院,一路走來的院牆底都是一排排艷絕花叢,這兒卻
換成了一排排翠綠矮樹,更顯得此處的低調僻靜,這樣的地方難不成是身分地位特殊的老
者一類人深居之處?也罷,若我要伺候那樣的人也許還省事得多,最少這裡看不到太多不
屬於我的榮華富貴。
一到別院內最大的屋前,那帶我來的一個老管家就把我拉到一旁,囑咐我一些宅院裡
應該注意的規矩,特別是伺候自己主子方面的事情,並且告訴我,一到晚上便不許進主人
房間,即便有什麼動靜我也不可以靠近,我覺得奇怪想問,但老夥計只是使了個眼色,說
在豪門裡,想要活得久就要少問多做事,這點我自然是知道的,爹媽都在這兒幹了那麼長
時間,我在他們耳濡目染下,也聽了不少豪門裡的事情,那些碎嘴的、多嘴的奴僕們後果
,我不是不知道。
老夥計帶我繞到屋後,聽見有人打拳的聲音
「二少爺,前陣子您說缺人手,我這有個初來乍到的小厮,帶來給您看看。」
舞拳的聲音靜止,一道高瘦的身影自院內走出,那人身上穿著寬鬆的鐵灰色長衫,袖
口捲起,他隨意地撩起髮,露出一張俊逸臉蛋,我卻張大了嘴巴,驚詫得說不出話。
我驚訝的並非他未有剃髮留辮,而是他身上竟然揹了一條大蜈蚣!那蜈蚣足有人臂粗
,加上無數對足,寬度足有人寬,自二少爺腳踝蜿蜒而起,繞過胸腹,立於右肩,這等妖
異似乎對於我的到來無動於衷,我瞠目結舌,還未見過有此般妖物能這樣接近於我,錯愕
間冷汗直流。
二少爺相當年輕,也許不比我大多少,老管家見我呆愣當場,搡了我一把,我這才趕
緊躬身問好。
「南叔,你先回去。」他瞥都不瞥我一眼,那老管家一溜煙地退開了,身邊沒別人,
我這才知道慌,但是這位二少爺根本把我當空氣,轉身又去練拳,那條大蜈蚣在他肩上左
探右拐,沒事一般,我呆站在一旁,去留都不是。
直至夕舂日下,烏鴉啼叫時,我才發現腳站麻了,而那位揹著蜈蚣的二少爺早已不見
蹤影,我只得回到南叔安排的附近廂房,臨走前望了望二少爺的房間,已經不知道何時點
起燭火,裡頭燈火通明恍如白晝,也許是看書多燈也點得多,我想起南叔的囑咐,便趕緊
走了。
老管家南叔交代我的事情不多,二少爺不喜外人打攪,因此我從沒親近於他身側照料
,也罷,那條大蜈蚣不知道是何來歷,我還是少接近為妙。
素日裡,我只負責照顧院子花草樹木,打打雜、燒燒水,這院子大,只有我和二少爺
住,平時鮮少有人出入,我也樂得輕鬆,跟來送食的幾個丫頭要些紙筆來消遣作畫,日子
過得倒也輕鬆,只是那二少爺深居淺出,每天在房裡都不知道在幹些什麼,只有偶爾打完
拳會吩咐我去打水給他洗臉,幾乎沒有什麼交集。
我有時候會對他那樣冷淡的態度感到氣悶,這些公子哥兒性子都這麼目中無人麼?記
得有次我娘因為勞累眼花,給綢緞莊的衣服少縫了幾針,一戶富貴人家的幾個小公子就氣
得要剁我娘手指,不過是幾針,再給你縫上就好,難道下人就不是人了麼?
好在我事先察覺危險,硬是護著我娘,才沒讓那幾個惡霸得逞,但手腕也被一刀刺破
,幸好沒傷著筋脈,只是留下了無法消除的疤痕,風家的人過來圓場賠罪,也不知道使了
什麼方法,就把那幾個目中無人的公子請回,事後也再沒聽聞什麼風波。
分明大家都活在戰亂之下才逃到台灣這塊荒地,為什麼不能珍惜在這兒一塊生活的同
胞呢?何況大戶人家的富貴,多半是前幾代攢下來輾轉帶來台灣的,沒本事的,很快就會
敗光家產從高位上跌下來。
在風家宅住了好些時日,我還是有些不習慣,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得都是那幾個公子
哥兒得理不饒人的傲慢嘴臉,想必二少爺也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下人,才會連話都懶得說吧
?雖然有著一張好看的臉,卻有著醜陋的內心;豪門深院,越大富大貴的人家秘密越多,
這也許是娘親死前一直不願我進風家找活兒幹的原因吧──
雖然對於那條蜈蚣敬而遠之,一個人照料庭院也當真是無聊得緊,只偶爾南叔來察看
我幹活兒才會閒聊幾句,其他便再沒有了。
每天晚上二少爺是絕對不出門的,總關在房中,燈火如晝,隱隱有耳語聲傳出,我因
深知異界之存在,也並不好奇,如此相安無事,也過了段平靜日子。
今早睡得晚些,我醒來都已太陽曬屁股,是給喧鬧聲給喚醒的,聲音是從二少爺的房
間傳來,我趕緊洗把臉,假裝拿著掃帚要去掃地,就聽到一把失控的女聲吼著:「你為什
麼就是不聽娘的話呢?」
我再走近,從樹後窺視到一名身穿華貴紅褂裙的女子立於二少爺門外,霹靂啪啦朝房
裡罵聲連連,旁邊兩個小丫頭忙把地上散亂的紙卷撿了又撿,速度卻及不上從房裡扔出來
的。
「娘,您別逼我,您說什麼我都依,惟獨這件不行。」只聽到二少爺慍怒的聲音響起
,接著的是風夫人的啜泣聲。
「娘也是為你好!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娘的用心呢?這些女孩子,全都是娘精挑細選過
的,和咱們風家又門當戶對,她們哪兒配不上你了?」
屋裡沒再傳來聲音,丫頭們扶著險些要哭昏的夫人離去,我才敢上前,收拾地上的卷
軸,原來那些都是一幅幅年輕女孩的畫像,各個溫婉美麗、楚楚動人,這些畫師肯定都受
了收買,否則哪有好人家的女兒都是美人的道理?
還沒將畫軸收完,二少爺的房門就碰地一聲打開,我嚇得一縮,想必他怒氣未消,以
他大少爺的脾性,定要拿下人遷怒,我緊緊抱住畫軸,動也不敢動。
「去燒水。」他命令道。
我連聲稱是趕緊跑開,他卻叫住我:「把這些畫像都給我拿去燒了。」
「是、是!」我連忙跪下去收拾,他卻走了過來,不耐煩地來回踱步,似乎是要檢查
我有沒有漏撿的。
「你叫什麼?」
「小的叫張言,言語的言。」
「我叫風聿。」他瞥了眼地上收拾得差不多的畫軸,又瞇著眼睛瞧過來,我馬上會意
,趕緊去給他燒水,等我提水回來的時候,他人已經不見了,門窗緊閉,我一時慌了,不
知如何是好,這時只聽得一聲清冷的:「進來。」
我鮮少進二少爺的房間,顯得有些侷促,替他把浴桶填滿熱水後,便急急忙忙的要出
去了,他眄了我一眼:「這麼急著下去?」
我不下去還能幹啥呀?難道和你共浴不成?背脊馬上竄起惡寒,那隻大蜈蚣還在他肩
上一跳一跳,半透明的軀體是艷麗的藍黑色。
二少爺的房間很大,主臥房裡除了外門,內裡左右分別還有一道門,一道是浴桶所在
的浴房、一道則緊閉著,看起來應該是書房,他的房間十分簡潔樸素,幾乎和門外是同樣
的風格,見我杵在原地,他看著我,終於出聲:「好奇嗎?」
「二少爺,那個,小的不敢……只是沒見過世面,所以……」
「我自然知道你沒見過世面,瞧你那雙亂轉的眼睛,信不信我把它剜了?」
我驚跳起來,瞠大了眼,二少爺表情嚴肅、雙目銳利,令我嚇得不停後退,還撞到了
門板,這時他大笑起來,道:「你信?真好玩。」
我扁了扁嘴:「二少爺──小的……」
「不用說了!我看你平時挺乖巧的,要不,我也不會讓你進房,你在這兒等著,我房
裡有茶具,自己泡。」說罷就往浴房去了,在闔上熱氣蒸騰的門前,他又回過頭來,黑白
分明的眸裡寫滿告誡:「別進書房。」
我一個人在房間裡作立難安,但偏偏主子又讓我待著,我只好小心翼翼摸索著昂貴的
紫砂壺泡起茶來,像我這樣的底層社會分子,自然是不懂品茗的樂趣,泡茶的方法還是進
來風家後南叔教我的,我依樣畫葫蘆,卻怎麼泡都不稱心,泡出的茶又苦又澀,索性放棄
,我百無聊賴聽著浴房裡傳來的水聲,差點就要入定了,突然之間,我聽到水聲摻和著一
絲雜音,趕緊豎起耳朵,朝浴房張望了許久,那雜音不減反增,有點像是翻書的聲音。
我站了起來,隨著聲響的增強而辨別出方位,那聲音竟然來自於風聿的書房!這房子
裡除了我和主子還有另外的人?我幾乎是馬上就要衝進去確認,卻突然想起主子的叮嚀,
難道要我別進書房,是怕我發現藏在屋裡的人?
我停在半途許久,最後還是選擇坐回雕花木椅上,翻書的聲音也停止了,不安地擺弄
茶碗,這些泡壞的茶任誰喝了都容易醉茶,我實在不好禍害自個兒的主子,只好自乾為快
,這時翻書的聲音又出現,嘩啦啦的聲響彷彿正有什麼把玩著書本,我警戒的站了起來,
聽見書本啪地打在書房的門上,這一聲令我嚇得不輕。
我緊張地邁開腳步,幾乎就離書房門前只有兩步距離,但礙於主子的命令不敢輕易妄
動,有可能是賊麼?可二少爺警告我的時候,表情好像在說就算天塌下來都萬萬不能進去
書房,若我擅入了,說不定會受到什麼嚴重的責罰,但此時如果是賊,假使二少爺有什麼
損失,我定也是沒有本錢賠得起……那到底是看還是不看?
『作為下僕奴隸,最重要的就是忠誠。』
爹生前最常掛在嘴邊的話突然在腦海裡響起,他是最稱職的奴僕,並以服侍風家為榮
,每每遇到挫折,娘要他罷手,他都不願,只是一再重複這句話。
忠誠忠誠,爹,您如此的愚忠,還不是因為風家撒手了麼?勞碌一輩子,又得到什麼
?
我爹就是這樣一個人,做什麼都心甘情願、死心塌地。
這時浴房的門和著蒸騰熱氣打開,我那已經穿好襯衣的主子走了出來,微笑道:「你
合格了。」
「合格?什麼合格……」
我還一頭霧水,眼前的二少爺便笑吟吟的解釋道:「經常有你這樣的小厮,甫進門便
要窺探我的秘密,我的事情,你應該多少也有聽到些風言風語吧。」
獨自一人住這深深宅院,哪有什麼人能碎嘴的?我忙搖頭,正要說話,卻被他擺擺手
示意別說了。
「你老實多了,是能做朋友的料。」他突然過來攬我的肩,我嚇得一跳,差點跟他撞
成一塊,那隻大蜈蚣隨著他的動作在我的身上穿透而過,冷得像是浸入一層薄冰。
我冷汗直流,當真是推開也不是、不推開也不是。
此時,突見二少爺手上隱隱有血痕斑斑,似是新傷,我驚呼,一方面是為了轉移話題
,二方面是那傷口實在猙獰得可怕。
「少爺,您的手怎麼受傷了?」我忙與他拉開距離,執起他的手看。「夫人會責罵小
的沒有把您照顧好的!」
「她不會的。」
他的語氣平靜,像是此事與他無關一般。
我欲窺探他的心思,卻只觀到一道又高又厚的心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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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何靜坐不動呢?
我們當聚集,進入堅固城,在那裡靜默不言。
神使我們靜默不言,又將苦膽水給我們喝。」
--耶利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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