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卡片發到了班上每一個人的桌上,我打開空白的小卡片,用力捏握著筆桿,思考著究竟
該寫下什麼。
發完卡片的老師走回講台上,用她溫柔的聲音對大家說道:「大家都拿到卡片了嗎?把想
對小卉說的話寫在上面,寫完後再拿去小卉的桌上放就好了,在天上的小卉一定會看到,
老師相信她看到大家給她的卡片,也會很開心的喔。」
我轉過頭,看向小卉的座位,班上有許多同學也做出跟我相同的動作,他們應該跟我一樣
,都在煩惱著要在卡片上寫什麼話吧。
其他人會怎麼寫我不知道,不過我敢肯定,不會有人寫出真相,真相就連老師也不知道,
因為越是溫柔好相處的老師,越是容易被蒙蔽。
特別是這種……當全班都聯合起來欺負排擠一個特定學生的狀況。
因為擔心自己變成下一個被欺負排擠的對象,不會有人敢在卡片上寫實話的。
我甚至看到有同學寫都沒有寫,直接把空白的卡片放到小信封裡,再拿去小卉的桌上放。
保持空白應該算是還好的了,那幾個班上帶頭的熱門風雲人物,是最先把卡片放去小卉桌
上的,天知道他們在卡片上寫了什麼。
平常,他們罵小卉的詞句已經很難聽了,我根本不敢想像他們會在卡片裡寫下多麼骯髒的
話語。
在一年級的時候,就是那幾個人帶頭欺負小卉的,帶頭的那位同學叫孟翰,長的雖然帥,
辦事能力跟功課也名列前茅,但他的道德卻是完全相反。
或許有長相、有能力、又有權力的人,一定要找一個最弱的人來欺壓,讓其他人知道:「
如果在班上敢不聽我們的話,就會是這個下場。」
而小卉很倒楣,她從一年級開始,就被挑選成為這個最倒楣的角色,她在班上的定位就是
警告其他同學,不要忤逆班上帶頭的人,不然會很慘。
風向怎麼吹,人心就往哪邊倒,其他人看到她被欺負的慘況,也不敢說話,而是紛紛加入
霸凌的行列,因為他們想的很單純:「倒楣鬼只要不是他們自己,誰來當都無所謂。」
就這樣,小卉在班上沒朋友,沒資源,除了謾罵跟指使的對話以外,不會有人想跟她說話
。
就這樣過了兩年,眼看我們即將要畢業。
如果小卉沒有受到這樣的待遇,現在的她應該是一位蠻可愛並受到歡迎的女生……
或許畢業離開這個地獄後,小卉可以重新做回自己。
但小卉還是無法熬過最後一年。
前幾天,小卉發生車禍事故離開了。
我看新聞畫面上,肇事司機滿臉委屈,說:「那個小女生就突然衝出來,我已經按喇叭警
告也踩剎車了,就來不及啊……而且那個小女生好像根本就不想要閃我!而是站在那邊給
我撞!我哪有辦法!」
小卉是自殺的,這答案你知我知,班上每個人都知道,就是沒人敢說。
老師更是狀況外,還發了小卡片給大家寫,叫大家寫下心裡想對小卉說的話,再放去小卉
的桌上。她以為這種活動很浪漫,但看在其他同學眼裡根本就是無聊。
而我從剛剛一直苦思到現在,還是想不出來要寫什麼。
該寫實話嗎……反正這些卡片老師也一定懶得看,不如就直接寫下去吧。
於是我寫下了:「這三年來辛苦妳了,妳其實是很棒很可愛的女生。」這樣簡短卻發自內
心裡的話,然後拿去小卉的桌上放了。
不過當時的我還沒想到,班上那些惡魔可以做出的事情,其實超乎我的想像。
下課時間到,老師簡單交待幾句話以後就走了。
老師離開後,每個同學果然都在討論剛剛卡片的內容。
「欸,你剛剛寫什麼啊?」
「什麼都沒寫啊,好懶喔,不想浪費墨水啦。」
「哈哈哈,我也是耶。」
「我是寫『妳下輩子不要再投胎了,禍害人間!』怎樣?有創意吧?」
「嫩,我直接畫了一坨大便,更直接!」
聽著他們的對話,我覺得有些刺耳,原來剛剛我是唯一一個認真寫的人嗎?
「喂!你!」旁邊傳來呼喚,並有人在叫喚我的本名。
我轉過頭去,整顆心都涼了半截。
叫我的是班上帶頭的那一群同學,他們正不懷好意,用盜賊般的眼神在盯著我:「你剛剛
寫了什麼?」
我馬上搖頭道:「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寫。」
「他騙人!他有寫東西!」旁邊一個同學馬上出聲,「我有看到他寫,而且我還知道他的
卡片是哪一張!」
這位同學拍馬屁抱大腿的功力真是一流,雖然小卡片是匿名的,不過他剛剛一定鎖定著我
那張卡片的顏色跟圖案,並記住我放卡片的位置。
「真的嗎?你該不會打小報告吧?」班上的老大,孟翰語帶威嚇地問我。
在那煞那,我知道他們在打什麼算盤了。
小卉離開了,他們要在班上挑選出另一個倒楣鬼,作為他們欺壓的對象,而他們現在選上
了我。
儘管剩沒多久就要畢業了,但他們不希望他們在班上的威望在畢業前被同學無視。
我在班上是屬於中立的少數幾個人,我平常不會去欺負小卉,但也不會幫她說話,而是默
默地隱藏在同學之中,過著獨善其身的生活。
當小卉是倒楣鬼的時候,我沒有說話,這下輪到我了。
「他寫的是這張!」那位抱大腿的同學從小卉的桌上抽起我的卡片,交給孟翰。
我想要衝上去阻止,但孟翰已經跑到講台上,抽出我所寫的卡片,準備要朗誦給全班同學
聽。
對班上來說,這是一個宣佈下一任霸凌對象的儀式,幾個跟班同學從旁邊抓住我,不讓我
跑到講台上去打擾儀式,我只能在下面大叫:「等一下!不要唸!」
孟翰把卡片高高舉起來,大聲詢問:「大家想不想知道他寫了什麼?」
全班歡聲雷動:「想!」
孟翰把卡片放到眼前,大笑出聲:「笑死我了!這你們一定要聽聽看!」
全班同學眼睛瞪大,閃著興奮的目光期待著孟翰的朗誦。
「這三年來……」孟翰唸出前四個字,我則絕望地閉上眼睛,準備面對被欺壓的未來,也
祈求自己可以撐到畢業。
但他第五個字還沒說出來,教室內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所有人嚇了一跳。
小卉的桌子整張翻飛起來,並用力砸到地上,桌面上的卡片散落一地,就像是有人生氣而
翻桌,但是小卉的桌子旁邊沒有其他人,大家此刻都擠在講台周圍。
「啪!」「啊!」
大家還處於驚嚇狀態時,講台上發出了兩個響亮的聲音。
一個是打在孟翰臉上,火辣的耳光巴掌聲,另一個則是孟翰慘叫倒地的聲音。
耳光聲的響亮,像是某人真的忍無可忍,用全身的力氣下去打一樣。
但孟翰的身邊沒有別人,只有他自己一人倒在講台上。
「哇!」可能是這輩子沒有被人這麼用力打過,他竟然一下雙眼飆淚,在上面哭起來了。
此時已經沒有人管我的卡片了,有幾個跟班跑過去把孟翰扶起來,多數人仍然處於驚嚇狀
態,呆立原地,我則趁亂把我寫的卡片收回來。
沒有人看到那耳光是誰打的,連孟翰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我敢肯定,那一定是小卉打的。
也許,一直到剛剛,她都還坐在座位上面觀察我們,期待著自己的死可以改變班上的風氣
,讓大家感覺到愧疚並讓每個人發現自己所做的事情是不對的。
也許她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了。
眼看情況變本加厲,直到她已經忍無可忍,才翻桌並衝上去打了孟翰一個耳光。
這下真的湊效了,孟翰痛哭的畫面成為了笑柄,他的威信盡失。
相信他以後還想要霸凌別人的時候,小卉留在他臉上的手印會無時無刻警告他的。
如果我當初在卡片上保持空白或亂寫,小卉可能就不會出手教訓孟翰了。
而我,趁著放學以後,去小卉的座位上正式遞上卡片,並跟她道歉。
雖然已經來不及了,這是一個已經永遠遲到的道歉。
我也知道,在其他地方有更多跟我一樣,說不出口而且遲到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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