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很努力的在發小說,非常感謝板上幾位很認真回覆的板友,
讓我知道這個故事,是有人喜歡它的,也還在等著它的後續
我不只一次跟朋友說過,寫作是條很孤獨的道路。這個孤獨,對每
個創作者而言,可能有不同的定義,而於我而言,寫作的過程裡,無
法預期故事的迴響,是造成寫作的孤獨感的重要因素。
所以今天除了說故事,想跟大家說個我很常用來自我介紹的真實經
歷。
也許板上有我日常認識的朋友,看到它就知道我是誰了,請低調相
認(笑)
※
在寫作封神之島的外篇河遇時,我曾略提過柳川於我的生死交關的
記憶
八歲那年,我在柳川邊發生重大車禍。
事發的第一時間,我就當場昏迷了,還有個跟我同時被撞的鄰居小
女孩,她受到輕傷,但是因為她比我又小了數歲,當時驚慌至極的她,
就跑掉了。
肇事者見四下無人,打算將我拖到路邊棄置逃逸。
幸好我雖然常以上輩子殺人放火自我解嘲遇到的衰事,但是老天爺
其實在很重要的時刻還是挺關照我的。
在肇事者在拖行我時,有位平日常在柳川畔做資源回收的鄰居老婆
婆看到了她和我。
老婆婆非常勇敢的馬上衝到了馬路上攔住她,大聲叫罵。
因為老婆婆的高聲叫罵,才讓近視很嚴重當時卻常不戴眼鏡的我媽,
找到了自己的女兒。
我媽事後跟我說,當天事發時,她原本在神明桌前專心的念白衣神
咒。
不知道板上有多少板友看過那種印著很多圓圈圈的善書,每念二十
次就畫一個圈圈。
那時我媽的身體健康狀況很糟,她聽說專心的念白衣神咒可以祈求
消災,換得健康,所以每天都很認真的持誦。
那日我媽依常在念著白衣神咒,卻突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恐慌感襲來,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和鄰居的孩子暫時出去,應該回家了的女兒,怎
麼沒有回來?
於是我媽匆匆忙忙的撇下善書,就往家門外的大馬路尋找,在她茫
然四望時,聽到了老婆婆非常響亮的怒罵聲。
看到自己的女兒重傷昏迷的第一時間,我媽非常慌亂,她完全忘記
了任何與車禍傷患相關的知識,所以她沒有打電話叫救護車,而是六
神無主的跑回家找我的其他家人幫忙,然後大家協力把我架上機車。
上了機車後,我短暫的清醒,覺得天色昏暗得很奇怪,明明是太陽
高照的正午,但是卻非常的涼,睡意很強烈的召喚著我,讓我覺得眼
前看到的一切都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我媽一直拍我的臉,很大聲的重複著:「不要睡著!」
我家的人就這麼把車禍重傷的我,載去了林骨科(為了證明這件
事是真的,我就不替文中沒有爭議的醫療院所馬賽克了)。
林骨科的醫生看到我媽他們扶著重傷的我進了診所,匆匆忙忙衝
過來,醫生很快地看了看我,然後一臉著急的大喊:「她的狀況不對,
快送她去醫院!」
事隔多年,我仍然非常感激這位骨科醫生。
從骨科去醫院的路上,我就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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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是在醫院急診室。
我睜開眼時,看到有一位醫生在處理我的腳踝上的傷口,優碘塗在
傷口上的痛感,是我整個車禍治療過程中唯一關於痛的記憶。
醫院很快地替我拍了CT,因為重擊延腦所在的後腦,嚴重的顱內出
血,醫生判斷已經不能開腦止血了,當時的醫療技術對此束手無策。
我的舅舅也讀了醫學相關的科系,他接獲通知趕到醫院,跟著去看了
我的腦部斷層結果,他也覺得非常絕望。
醫生只好告訴我媽,請妳做好心理準備,替妳的女兒準備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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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非常不能接受。
可是醫生已經決定不採取任何救治了。
她沒有辦法,只好把希望放在非科學的可能性了。
所以她匆匆趕回家,把她因為臥病多年而見過的二十幾位中醫師的
名字,全部寫到了一張紙上。
然後,用很多人大概光聽就覺得毛骨悚然,至關重大的生死問題怎
麼能這樣決定的辦法:擲筊。
她向我家供奉的媽祖,一個個詢問名單上的醫生,她到底該去找誰
救她的女兒一命?
從二十幾個中醫師名單裡,最後篩選出了三位中醫。
一位是我家的親戚,是輩份很高的長輩,現已仙去;另兩位醫生,
一位遠在彰化,一位我不記得了,我媽說得太含糊,她是個路癡,大
概也不記得醫生在哪(喂)。
我媽馬上慌慌張張的打電話給醫生們,告訴他們,她的女兒發生重
大車禍,雖然眼下還活著,正在醫院裡等死,拜託醫生救她的女兒一
命。
其中一位中醫跟我媽說,叫她馬上趕去見他,他開包藥給我媽帶回
醫院,想辦法讓我把藥吃了,然後看有什麼反應,再打電話告訴他。
我媽趕緊去拿了藥,衝回醫院,簽了死亡切結書,然後就想盡辦法
把藥灌進我的嘴裡。
據說我吞了藥後,就吐了近一臉盆的痰。她馬上打電話告訴中醫,
醫生一聽,就說我命不該絕,叫她再趕緊去找他換藥。
我媽又衝去找醫生,拿了藥回醫院給我吃;與此同時,另兩位中醫
師也就他們覺得有辦法處理的狀況,開了藥給我吃。
我就躺在大醫院裡,吃三個從頭到尾都沒見過我的中醫開的藥,一
週後,就出院了。
即使事隔多年,我還記得我要出院那天,站在病床邊,聽我媽跟肇
事者說話的情景(我住院時的單人病房裡,有很大片的鏡子,大人說
話,我很無聊,就猛盯著鏡子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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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撞進鬼門關,又跑了回來的經歷,多年來,我不只一次跟
新朋友自我介紹時說起,然後開玩笑的說:「如果這個世界上一切非
科學的事都是不存在的,那我就沒辦法在這裡跟你╱妳說話了,早已
墳前草過頭。」
每個聽到的人都露出害怕的臉(咳)
有些朋友聽我不只一次說起這個故事,都以為我對當年棄置我不救
的大醫院心懷怨恨。
其實不是這樣的。
醫生不是神,他只能做他有把握的事,這件事我很清楚,也不覺得
當年大醫院醫生不敢施行救治這件事,有任何不對。他只是做了他所
知的,對的事。而且醫院雖然無法針對車禍傷勢施行任何救治,但是
在我讓中醫拔出鬼門關,卻還在整日大部分時候都昏迷的那幾日,吊
點滴是我很重要的維生方法。
我也不曾用自身經歷,勸大家有病不去大醫院,去擲筊求神。
這絕對是錯誤的。那是已無路可走時的下下策。
因為太早跟死亡有非常親密的接觸,我一直很希望能好好活下去,
雖然拚命奮鬥,但是都以我的身體能承受的極限為上限。
我很珍惜能活著這件事。
這幾年,我的生活周遭不只一次發生看似很健康的人,突然無預警
猝死的意外,每每發生時,都讓我非常的震驚與傷心。
昨晚和一位朋友聊起近日的感慨時,說起一位數年前驟然去世的朋
友,讓我今早睡醒後,想起她,又覺得份外傷心。
※
因為是飄板發文,怕我的人生經歷飄點不夠,所以補述個我與馬舍
公的小故事。
十幾歲時的一個夏天,我為了補貼家計,所以在暑假過半時,結束
了補習班電訪招生工讀後,不得不勉強接受了去街頭跟商店賣唱片的
工作(當時唯一能找到的工讀)。
公司的老闆常把整車的工讀生到處亂丟,隨便找個地方就叫工讀生
下車,然後讓工讀生沿街跟商店推銷唱片,一走就是一整天。
有一次,我讓公司亂丟,扔在我過去只偶爾經過附近,約略認得一
兩條路的台中第二市場附近。
我掃街式的賣唱片,就這樣從正午走到晚上八點多。
天色一黑,我平日沒走過的街道,就變得更陌生了。
我用了路邊的公用電話打去給老闆,老闆同意我可以下班回家後,
只高興了不到幾秒,而後就非常驚慌。
因為不知道我回家需要搭乘的公車的末班車時段,所以當時很匆忙
的想找我知道在我置身之處不算太遠的地方,有一間以前曾經去過,
可以幫助我辨認車站方向的關帝廟。
可是我在街道上四處跑來跑去的尋找,卻一直找不到關帝廟。
就在我非常著急的時候,突然看到有一間廟。
我會注意到它,是因為我往前看時,瞥見了廟的建築物之外,還有
一隻非常大隻的馬。
我當時覺得很奇怪,是哪間廟這麼突發奇想,把一隻如此巨大的馬
雕像,放在廟埕的正中央。所以我決定去看一看,還有去拜拜,看能
不能保佑我趕緊找到路。
我穿越了廟的大門,走進廟埕,路過很大隻的馬的旁邊,朝緊閉的
廟門鞠躬,告訴我根本不知道祂是哪位的主神,說,我迷路了,找不
到車站,我怕趕不上回家的末班車,我身上只剩車票,連一塊錢都沒
有了,若是沒搭到末班車,不知道怎麼回家。
在我默禱完,想辦法讓自己從找不到方向又急又害怕的狀態下冷靜
點後,正打算走出廟埕,再繼續尋找關帝廟,卻瞥見廟門外,隱約可
以見到公車。
我當時想著,這裡竟然有公車路過!太好了!不管是哪班車,我只
要去問公車司機,就知道車站在哪了!
所以我就卯足全力跑到公車的車頭前,抬頭正想看是哪條路線的公
車,怎麼會出現在這麼小的馬路上,一看,卻呆了。
它正是我每日通勤上下課搭的公車。因為每天搭乘,我清楚記得它
所有行經的站牌與路上的風景。
這裡不是它應該出現的地方。
我一頭霧水的問了公車司機:「請問這是OOO(公車路線編號),要
去OO(我家所在的方向)嗎?」
公車司機面無表情的點頭,然後就不搭理我了。
雖然非常困惑,可是我還是趕緊上了車,就這麼順利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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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數月之後,我找了個有空的日子,尋找那間深夜幫我找到公車
的廟,但是一走到廟前,卻傻住了。
廟埕確實是有馬的雕像,但是不是在正中央,也沒有我深夜所見的
巨大。
而那條廟前道路,更是完全不在任何一條公車路線上,附近也沒有
站牌。
後來,我才從我媽口中聽說,在我很小很小,以至於我沒有記憶的
時候,曾跟著我爺爺,在元宵節去過那間馬舍公廟領湯圓吃。
馬舍公還記得我,雖然我不記得祂。
謝謝祂幫我找到回家的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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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寫風花雪月,右手寫仁義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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