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道姑戰死了,鬼將她的頭掛在村口。
他還說:我真的盡力了,但還是擋不下邪鬼。
他在哭。
最後他說:對不起,村子還是失守了。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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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殭屍身體刀槍不入,那時陸戰隊員舉起步槍朝那些怪物『碰-碰-』掃射全都毫髮
無傷對不對?」珮珮向阿水叔第77次問起他當年在大西部參與剿滅殭屍的英勇故事。
「大西部真的有這麼多殭屍嗎?」珮珮的表情像小狐狸看到老虎吃草。
「是真的吧、是真的吧?」珮珮將冷飲陸續上架,眨著大眼睛看著阿水。
阿水一如往常趴在便利商店用餐區,頂著斑斑白色黴菌佔領的漁夫帽,試圖將整張
臉埋進歪曲充當枕頭的手臂裡。睜著眼一動也不動。
珮珮的聲音讓阿水憶起女兒-小汶。
剛上小學時有一個年輕女老師被學校老宿舍鬧鬼困擾,小汶不知哪裡得到消息,抓著
他去學校跟老師得意洋洋說:「我爸爸是富田村的神主,很厲害喔,小小鬧鬼一下就可以
解決了啦!」。
「爸爸,是真的吧!」女兒充滿期待看著阿水的樣子是世界上最美的事物。
「那時你右手舉起桃木劍;左手掐手訣,大喝:『納命來!』就朝二、三十隻殭屍殺
過去!」,珮珮雙手敲擊兩罐維大力汽水發出「碰碰、碰碰」充當音效。
阿水叔依舊趴在桌上像死了一樣不動如山,變成裝置藝術-「大叔與餐桌」旁邊應該
寫著藝術家的名字跟年份。
珮珮將冷飲箱收回儲藏室後不死心追問:「喂,真的殭屍也穿清朝官服那樣嗎?」。
她活像清朝的五歲孩兒聽橋下說書人講《三國演義》第五回「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
三英戰呂布」一樣充滿好奇跟興奮。
便利超商裡的其他客人都對這一老一少投以莫名其妙的眼神。
「麻煩別佔位行不行?很缺德欸!」阿桃姐帶著她家兩個比惡魔還頑皮的小男生端
著微波食物走來。阿桃姐是鎮上著名的大嗓門,「京都念慈菴潤喉糖」公司當年沒找她拍
廣告是一大失策。
她對著好像石化的阿水喋喋不休道:「每天就會在這睡覺,正經事一件不幹,都幾歲
的人了還在吃媽媽老本羞不羞恥啊?」她一臉鄙視看著阿水好像在看什麼人間大害蟲。
「媽媽他好臭喔!」比較矮的小男生舉起手指著阿水。
「叔叔是不是踩到狗屎了?」高個點的蹲下去看著阿水的夾腳拖。
「離他遠點,小心被跳蚤跳到身上得傳染病,生病媽媽就不要你了聽到沒有!」阿桃
姐動手把兩個小鬼往後拉,毫不避諱地貶低阿水。
阿水叔一聲不吭起身去走廊蹲著抽菸,耳朵好像只是裝飾品。
阿水是附近一帶有名的「閒人」。本名趙清水而得此綽號,白日穿著邋遢-夾腳拖配
上破爛到被汙垢黏在一塊才沒四分五裂的牛仔褲加黑色大風衣-蓬頭垢面散發著生豬肉賣
到下午四點半還混雜著公共廁所的味道四處遊蕩。晚上,就買一罐啤酒癱在超商餐桌區後
一動也不動。
聽說,有人曾經目睹蟑螂在阿水身上爬上爬下還是沒有動。他還讓至少七個鎮民曾打
119報案說有街友暴斃,麻煩過來處理。阿水一點都不在乎,他很久沒有在乎過任何事情
了。
超商工讀生珮珮是唯一會跟阿水溝通的人類,嚴格來說:都是前者在發問或講話。珮
珮的父親很多年前曾跟阿水共事過:並把他視為國家英雄。如果有調研人員來抽樣鎮民關
於「老廢物」的詞彙聯想的話,整個小鎮第一個想到的絕對是阿水叔,除了珮珮跟她老爸
。
「結果你桃木劍一揮、配上二、三十張福籙『唰』一下如天女散花般落下的攻勢,眾
殭屍一瞬間全被打得東倒西歪,我爸說他當時嚇傻在原地,甚至忘記叫好!」怕阿水叔
覺得尷尬,珮珮提著垃圾在走廊跟他繼續攀談。
被看得懂桌面上「請勿長時間佔用座位,打牌、酗酒」標示的客人投以白眼或出言驅
趕的事情三天兩頭上演,但會難過的只有珮珮
。
阿水依然只是抽著菸,一言不發。
在第一次珮珮興奮地問他是不是趙清水,以前參加過大西部清剿殭屍的祕密活動後,
「你跟你父親認錯人了。」是阿水叔唯一的答覆。
那個斬妖除魔的阿水早就死了。
十幾年來,阿水在大家眼中是比街友還糟糕的人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上次有收
入是在20世紀末,快50歲還住在過世母親的老舊公寓中混吃等死。老婆在10年前跟別人跑
了,唯一的女兒出社會後就沒有往來。
「聽說阿水老婆跟一個瘸子跑了,公務員退的。」阿桃在店裡跟另一個男工讀生講:
「好手好腳不工作真的很可悲,年輕人千萬別學歹榜樣啊!」阿桃故意放大音量在店裡
暢談八卦。
阿水叔咬著菸心想:「其實她說的一點也沒錯」鼻子嗅到一絲潮濕泥土味飄來-快
下雨了。
偵測降雨時機是阿水現在少數的「真功夫」,29歲後他無時無刻不在注意:絕對不能
在下雨天外出。等等該回家了。
時間是晚間10點58分。
阿水的啤酒剩下1/5的時候餐區座位都空了僅剩他獨飲,每天一罐500c.c啤酒是他的
堅持。珮珮的班也只到11點,接下來就換大夜的接手。她甜甜地喊著:「謝謝光臨。」送
走最後一個客人。
阿水有意無意總跟珮珮在同一個時間離開。他從不回答那些陳年往事,但他也不會因
此就不來店裡當裝置藝術。
珮珮下班前塞了過期幾小時的鮪魚御飯糰給阿水,她沒看過阿水叔吃飯,很怕他哪天
餓死在家裡,很多不懂社工工作的人都說她適合考取社工系。
阿水其實很喜歡珮珮這個孩子,大概因為很像他的女兒-小汶,纖細、矮小的身型,
一個簡單俐落的馬尾配上笑起來的單邊酒窩-酒窩跟女兒一樣是右臉。在阿水混沌不明的
印象中女兒仍是十年前18、19歲天真浪漫的模樣。即使他的孫子在年初時出生了,不過他
還沒抱過他的孫子。
很喜歡不代表要回答一些跟他無關的問題,會捉鬼收妖的阿水早死了,死在1996年3
月23號。
大夜班的金髮男生殷勤地纏著珮珮攀談,好像叫坤仔還是紳仔?看到阿水在餐區喝酒
時狠狠瞪了他,毫不隱藏對這個遊民等級人物的不屑。基本上,除了珮珮一家整個小鎮都
挺不屑的。
阿水避開他的眼神。現在年輕人像瘋狗似的。三個月前,阿水一樣蹲在超商外頭抽菸
時七、八個小混混在一旁指指點點譏笑他,本來懶得跟他們一番見識,直到其中一個說:
「聽說那個阿伯以前是神棍,搞了人家老婆被警察抓到,結果把房子、車子都賣掉去賠錢
才和解。」
「神棍就愛騙財騙色啊,垃圾。」
「那個女店員還問他有沒有打過殭屍哩,打手槍啦!哈哈哈哈。」
你可以說阿水窩囊、廢物、沒出息,甚至像阿桃姐說的:「他老媽就是被他活活氣死
的啦!」,他都不會跟你計較,但你就是不能說他是神棍。
他盛怒之下一腳踹倒路邊的垃圾桶,脹紅著臉大吼:「我趙清水師承『鎮百鬼』阿賴
婆,修習術法正統15年。誰說我是神棍,出來!」。
當然下場就是被八個血氣方剛的混混痛扁,有個人還拿機車大鎖搥了他眼角好幾下,
搞得右眼腫起來像紅龜一樣大,上個星期才消掉。
阿水也是在那天認識珮珮的。
當他像空保特瓶倒在地上被流氓們一腳腳踐踏時,女孩大喊:「給我住手!我已經報
警了!」阿水瞇著眼睛看著女孩-好像小汶-流氓們一哄而散後珮珮買了紗布、優點跟ok
繃幫這個大叔處理傷口。
那天也是珮珮第一次詢問阿水的英勇故事,「我爸爸是陸戰隊退伍的,說以前跟您
一起在大西部出過極機密任務是真的嗎?」
「爸爸,你真的會抓鬼嗎?」4歲的小汶也曾手指戳在臉頰上這樣問過他。
「你父親認錯人了。」,阿水否認。但之後固定晚上來這家超商光顧。
對了,女兒是甚麼時候不再理他的?
是去年阿水堅持要女兒跟女婿雨停後再開車回北部,小汶不以為然:「爸,拜託別再
迷信了行不行?你知道大家都叫你神棍嗎?」他氣得把女婿的國產老車的擋風玻璃給砸得
稀巴爛那次衝突之後嗎?
珮珮轉頭看著阿水離開時似乎欲言又止。阿水回家路上咬著菸,慢慢思索他跟女兒怎
麼搞成今天這樣的?走在夜晚11點半的冷清街道上,阿水叔瘦長、佝僂的身型顯得格外落
魄。
還是三年前未來女婿第一次跟他吃飯-阿水承認女婿真的不錯,誠實、憨厚又可靠,
光在電力公司上班有穩定收入就比自己強十萬八千里-聽到岳父坦誠拿不出一毛錢資助買
房的頭期款時也僅笑笑說沒關係。
但是,錯就錯在女婿那天穿一整套大紅色的運動休閒服。才一進門,阿水就嚇得直接
燒了符水含在嘴裡朝女兒深愛的男人臉上噴去:「惡鬼,滾!」。
那次之後小汶就不再當他是老爸了嗎?
「阿水叔,等等。」珮珮突然急奔上來叫住他,喘著氣說:「可以問您一些事情嗎?
很重要。」。
珮珮就住在他家正對面的公寓三樓。天空響起陣陣悶雷像是老爺爺在清痰。阿水有不
好的預感。十五分鐘後,兩人回到住處的那條長街。
「轟」一道閃電夾雜雷聲響徹天際,大雨轉眼傾盆而下。
「放心,你想太多了。」阿水推推墨鏡轉身離開。
珮珮聳聳肩笑說:「也是,謝謝阿水叔!」趕緊進公寓躲雨。
阿水的鑰匙半天插不進孔裡,「喀喀喀」的鐵片撞擊聲讓人煩躁,他的臉色變得蒼白
如紙;鼻子上的冷汗讓墨鏡一直往下滑;拿著鑰匙的手抖個不停。好不容易進屋時已全身
溼透。
「我爸爸昨夜回來好像變了一個人,『一直問我是不是鐘珮真』,而且平常不買紅色
衣服的他居然穿了一身大紅袍回家,說是跟朋友借的。」。
開甚麼玩笑、開甚麼玩笑。
阿水進門後還來不及換掉溼漉漉的衣服,直接拖出許久未用的行李箱,把衣褲、存摺
、印章、地契、泡麵、礦泉水等往裡頭猛塞。大吼著:「不要給我開這種玩笑了!」。
「我感覺那一定不是我爸爸,我知道不會有人相信,那根本不是我爸,完全不是、絕
對不是。」。
別鬧了、別鬧了、別鬧了!為甚麼過了20年祂們還會找上門來?為甚麼不肯放過我?
我已經不會再回富田村了啊!
混帳!他拖著打包好沉甸甸的行李箱,躡手躡腳離開了媽媽的房子。只能逃跑了。對
不起珮珮,阿水叔沒有勇氣跟那些「紅衣鬼」打交道。阿水叔就是這樣的廢物,妳跟父親
認識的那個驅魔人阿水已經死在富田村了。
阿水最後抬頭望了一眼對面公寓三樓,客廳燈還亮著。珮珮的爸爸被紅衣鬼給掉包成
了「紅色供品」,珮珮可能今晚也會加入供奉。
「乾我屁事?不過是一個認識三個月的小ㄚ頭,人各有命,我哪有義務替你賣命?道
爺也是人也怕死。萍水相逢,下輩子投胎再會吧!」,阿水撐起黑色的傘,拖著老舊行李
箱在柏油路上「扣喽扣喽」作響,轉眼已離開他跟珮珮家的那條長街。
「那你自己的師父呢,也是萍水相逢嗎?」阿水心中傳來的聲音如此清晰,讓20幾年
前的記憶一股腦湧上心頭。
「小水仔你聽著,以後我們這脈就交給你了。」阿賴婆-師父溫暖的嗓聲敦敦督促著
:「為師在里和村就近看管邪鬼『封印』以防祂捲土重來,你就在山腳富田村掌管『五穀
宮』以便接應!如果哪天為師走了,將屍骨送回我的故鄉,骨灰在里和村大概都會發霉吧
。」。
師父交代的事,阿水一件都沒有作到。
1996年3月22日夜晚,29歲的阿水跟幾個民代去鎮上喝得酩酊大醉,回到五穀宮後面
的宿房時電話聲剛好響起。
「小水仔快點上山,有人放火燒了山頂療養院跟河岸對面的『鎮』,邪鬼可能會復活
,快點上山!」電話那頭的老女人聲音挺熟悉的。
「再來喝一攤啊!誰怕誰?我沒醉清醒得很。」阿水每每想起總痛徹心扉。
等他清晨酒醒後才發現大事不妙了。抬頭望去,整座山已籠罩在像麥芽糖剛煮好時那
樣,濃得化不開的妖異之氣裡。山腰上-里和村的位置-黑漆漆一片如有一隻邪惡的巨獸
盤據著。
邪鬼回來了,那些穿著紅色衣服的鬼。
那個及時逃離里和村,叫小方的男孩告訴他:「阿賴婆的頭、的頭被吊在樹上好可怕
嗚嗚嗚,撐紅傘的人一直追著我講話,爺爺要我不能看他,我就不敢看他……」。
結束了。除非當代最強的驅魔人-羅蠍此刻駕到,趁邪鬼甫甦醒還沒站穩腳步之時予
以痛擊,不然都玩完了。林大方的母親接走小男孩後,阿水關起五穀宮所有門並貼上全部
能貼的符,便開始收拾行李像20年後一樣。
好險,孩子的媽因為投票帶小汶一起回娘家去週日才會回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趙清水先生,開門啊!」不知何時下起雨來了,天空黑烏烏一片。廟外頭悠揚的嗓
音傳進廳堂。是祂。阿水雙腿發軟緊緊靠在神桌邊,手上握著他最得意的桃木劍,目光穿
過窗戶望向外頭,只見到一頂豔紅的雨傘。
「我們聊聊呀趙清水先生!不帶任何偏見、先入為主與善惡二元的觀念好好談一談!
」紅傘的主人語帶戲謔:「還是你想討論籃球!你是公牛迷對不對,是說今年的陣容非常
、非常嚇人,你怎麼看呢?比起喬丹我更喜歡柯爾的三分球,『唰』一下入網的聲音……
」。
「就像阿賴婆婆腦袋被我砍掉時一樣清脆!」
紅傘人淒厲的嘲諷聲永遠迴盪在腦裡,「你師父在找你喔嘻嘻嘻,你怎麼不上山來啊
?」。阿水把自己塞進神桌底下,閉起眼乞求一切平安過去。
雨不知道何時停了,就像不清楚何時開始下,撐紅傘的邪鬼離開了。阿水回過神來時
才發現自己蹲在一大灘便溺裡,臭氣薰天。
抬頭一看-關聖帝君像手中的青龍偃月刀被換成一柄鮮紅色的塑膠傘。關老爺腦袋瓜
子則被砍下來插在雨傘傘頂上,雙眼被漆上一大槓鮮紅色墨水。好像報紙上被被凌辱的受
害者大頭照一樣。關刀被折斷丟在一旁。
阿水當天棄守了五穀宮;放棄替師父報仇那種-跟小汶相信有個老爺爺在12月24號夜
晚會放禮物到聖誕襪裡一樣的想法;也很快轉手鎮上的房子(用市價1/3賤賣),夾著尾巴
搬到一百公里外的東南方去了。
對了,小汶第一次跟爸爸生氣就是匆忙搬家時,她很喜歡小學班導師於是關在房裡哭
鬧著說不要轉學。
「想害死我們全家是不是?」,快被逼瘋的阿水賞了八歲的女兒一個大耳光。小汶還
記得爸爸就打過她那一次嗎?
20年後,阿水站在長街街尾,大雨瘋狂淋在他瘦弱、衰老的身子上。
計程車燈光就在對街閃閃發亮,司機老弟坐在駕駛座上咬著茶葉蛋。上車,隨便哪裡
都好,就先往前開10公里吧!離開有紅衣鬼的地方就行了。
事與願違,就在行李箱滑過水溝蓋時「啪啦」一聲輪胎居然脫落了,阿水想拉住箱子
卻打滑將之撞在消防栓上搞得肚破腸流,他踉蹌跌坐在地人揚馬翻,一個快50歲的人了可
禁不起這樣一摔,阿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行李中滾出一個沒有印象剛剛有放進去的青色束口袋,那裡面裝的是甚一口他從小練
到大的桃木短劍跟一襲道袍。曾經是他的驕傲。
這袋東西怎麼還沒扔掉?媽的,嫌把趙清水害得還不夠慘嗎?阿水坐在地上淋著滂沱
大雨,突然很想再看看珮珮家的燈光還在不在。
「可能不會有人相信,所以才想說阿水叔你見廣多聞,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我很無聊
吧哈哈。」珮珮吐舌頭的樣子也很像小汶
「爸,我的雞湯忘記放鹽巴了。」以前老婆晚上在自助餐廳工作時,15歲的小汶總是
會煮著沒把鹽、把太多鹽或把糖當鹽的料理給父親吃。
「混帳!」阿水抓起袋子抽出發霉的道袍披上,像超人要起飛時一樣。
10年前,他跟老婆正式協議離婚的那天晚上下著大雨,跟今天的大雨差不多。壓毀脆
弱婚姻最後一根稻草是他酒駕撞傷老太太,要賠450萬和解,老婆在自助餐店上班跟女兒
超商打工兩份收入根本杯水車薪。最後,只能把房子賣了才賠得起。有一部份的錢還是讓
他戴綠帽的男人出的。
「混帳,王八蛋!」緊握那柄佈滿塵埃的桃木短劍,雨水洗亮了它。
「爸,為甚麼你這麼沒用?為甚麼別人的爸爸都有工作?為甚麼只有你、就只有你…
…」上大學的小汶知道爸媽離婚後泣不成聲。他卻充耳不聞只低聲說:「記得下雨天別出
門。」,那是酒精第二次毀掉他的人生。
阿水之後搬回家跟媽媽住,並限制自己每天就只能喝一罐500c.c.的啤酒。
「嘻嘻嘻,敢不敢上樓去,你怎麼不上樓去看看啊?珮珮妹妹可能正被凌虐逼著供奉
我們喔!」撐紅傘的邪鬼好像又出現在眼前,就站在長街中央嘲諷著他。「趙清水先生
,你師父很想你,你怎麼一次都沒有回來看過她?」
「啊!」阿水釋放20年被壓抑的所有情緒,長吼一聲後一腳將行李箱踹到馬路上怒斥
:「紅衣鬼算什麼東西?」。
「小小鬧鬼一下就可以解決了啦!對不對,爸爸?」。
「對,爸爸可以解決祂們。」阿水將溼透的蒼白頭髮往後一理,露出久被皺紋侵蝕的
額頭,趾高氣昂迎著狂風大雨,右手桃木劍指地,緩緩走回長街上。
「撐紅傘的人又算什麼東西?」閃電劃過天際,趙清水邁步走上公寓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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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十五分,便利超商購票機器前。
「阿伯不是按那裡啦齁,媽的,你是原始人嗎?」叫坤仔還是紳仔的工讀生不耐地
想朝阿水吼吼。但兩個小時前如街友的老男人此時卻容光煥發、雙眼殺氣滿盈,好像隨手
可把他脖子扭斷如垃圾一樣扔在路邊的架式,讓他沒有把話說出口。
阿水買了一張往東方車站的火車票後讓坤仔(還紳仔?)恭恭敬敬地送出便利商店,像
小太監對皇上似的。
阿水上樓後沒有甚麼像樣的對決,當假扮成珮珮父親的紅衣鬼大意拉開門縫察看外面
的瞬間就已經敗了。鬼大概以為又有供品送上門。
「左胸的空隙太大了!」,塵封二十年的桃木短劍一擊中的鬼之弱點,一口氣釋放七
千多個日子中的無奈、膽怯、後悔與憤怒。紅衣鬼胸膛被捅破了一個大洞癱軟在地。鬼大
概從沒有想過下山掠奪供品時會遇到修者。何況這裡是東南方。
「哈哈哈哈哈,你不會以為幹這種事情赤傘大人會放過你吧?嘎!」紅衣鬼嘴中迸出
粗野的聲音,充滿瘋狂野性如一隻受箭傷的山豬開口說話。
「你會生不如死,供奉我們至死方休!」又傳來另一女聲尖細似錐子。
「等著受苦吧。」最後的嗓音平靜、篤定地像是陳述一件事實。
阿水補上一劍讓鬼化成一攤黑色臭水。「滾去跟赤傘說,我很快就找祂算帳!」最後
客廳地面僅剩一條鮮紅色的長袍。救護車送走頭部受到重擊的女孩。
他回家重新準備行李,這次不是要逃跑。
這隻紅衣鬼會如此不濟除了毫無防範之心外;小鎮離祂們巢穴已過遙遠,如果在里和
村沒一番苦戰收不了他,不過阿水現在全身痠痛,畢竟長時間沒有幹這活了;最後,鬼受
供奉的時間還不長,珮珮說她爸是昨天去找朋友回來後才不一樣。大概還不到48小時,鬼
還沒有完全「變成人」。
不過足夠讓阿水找回年輕時的手感了,斬妖除魔如此而已。
「喂…」小汶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十分陌生、疲倦,阿水隱隱約約聽見小嬰兒的哭
聲,是小孫子晚上哭鬧不睡吧,小汶剛出生時也都鬧騰到半夜兩三點,她跟孩子的媽確定
寶寶乖乖闔眼後才會陸續睡去。
「喂喂,你找誰?」此時才想起女兒也已經30歲了。再見了小汶,爸爸對不起你,對
不起。
兩天後阿水會坐在火車上往那個被鬼統治的地方去。28歲的林大方座位就在他隔壁,
不過那天夜裡他還並不清楚,阿水只知道一定要去里和村把師父的屍骨帶回來;還有珮珮
的父親應該來得及救,他不想再看到因為自己的無能有第二個女孩失去爸爸。
「等著受苦吧。」鬼這樣說,那又如何?
阿水最後沒有說一句話就掛上電話,背著青色的束口袋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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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長度沒控制好,希望沒浪費大家耐心(QQ
下次有緣再見(沒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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