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電腦看到上篇文被推爆了，本來不想寫作（從趕論文，接著趕小
說，在桌前熬了兩個月了，今天一覺醒來腰痠背痛的傢伙），不過想
著其實最後一回沒有太多內容，就決定把這段往事寫完。
當初決定把這段很離奇的往事記錄下來，很大原因是因為答應了板
友，另個原因，則是想寫給弟弟閱讀。
我的弟弟比我小了九歲，九二一發生之時還非常小，所以這段往事
他其實是沒有聽說過的，即使九二一後，他也住進了外祖父家。
我媽說，她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看到許多跟外祖父相似的部分，即
使我對外祖父的認識很少，而我弟出生時，外祖父早已去世數年。
記得十幾歲時，我媽第一次看到我拿著筆在裝訂成冊的稿紙上寫小
說時，非常吃驚。她說，她以前也看過外祖父這樣子坐在桌前，對著
一疊裝訂的稿紙奮鬥。外祖父也寫小說，但是沒有想過要公開發表，
就是寫了自娛，只給家人看。
我弟的身上，則隱然可見外祖父極度鐵齒的影子。
這部分其實我挺擔心的。
迷信與迷不信，都是麻煩。
有板友在回覆時提到親戚與詛咒的可能關聯，因為以年齡而言，若
是當年要做這種事，能做得到的親戚，都是我外祖父的弟弟們，可是
叔公們是我非常敬重的長輩們，而他們有些人也已去世，所以多提幾
句。
外祖父的哥哥我沒有見過，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據說年輕時太
過忙碌而去世。外祖父與弟弟們的年紀差異有一點大，對弟弟們而言，
除了是長兄之外，也扮演了很像父親的角色，所以叔公們對我媽他們
非常關照，簡直視為自己的孩子一樣。
其中一位嬸婆，因為喜歡安靜，平日多深居簡出，叔公跟妻子感情
非常好，妻子想去哪裡，都是叔公親自帶著她去。這位在我印象裡總
是畫著淡雅的妝，一臉的笑容，說話細聲細氣的嬸婆，在我出生時，
帶著一大堆補品，大老遠跑來看我媽，想照顧我媽（因為外婆那時已
去世，嬸婆覺得她應該要照顧我媽）。嬸婆在看到我媽當時的狀況時，
就抱著我媽大哭。（我家當時非常窮，而且雖然我很喜歡奶奶，很不
想說去世的奶奶不好的地方，但是不能否認，奶奶不是個好婆婆的事
實。奶奶個性非常強硬，是鄰里有名的，嬸婆完全無法幫我媽向奶奶
爭些什麼）
我的父母兩邊都是大家族，人數都非常多，人多，難免有糾紛。可
是我媽的家族的糾紛，是在我媽那一代才發生的。也是因為曾發生過
糾紛的緣故，我在敘述時盡力迴避親戚，想把親戚們好好藏起來。
因為曾發生過糾紛，我覺得我單方面的向不認識我，也不認識他們
的一大群人，說親戚的不是，這是不對的。
況且，檢討活著的人，或是向詛咒外祖父一家的人還以顏色，以上
兩者都不是我寫作這段家族往事的原因。
我公開敘述這段家族往事，只是希望不幸遇到相似事件的人，若能
讀到它，能有個該如何做的參考。
✽
當年我媽說完家族往事後，雖然她一直跟我說，已經請人施法鎮壓
過了，鬼應該無法做些什麼了，叫我不要害怕，但是她自己看起來超
級害怕。
可是我覺得鬼既然找上我了（我覺得鬼畫在我堂姐身上，她自己看
不見，只有我看得到的記號，顯然不是想傳達訊息給我堂姐），那麼，
就應該弄清楚他們想要跟我說什麼。
我搬進外祖父的房子時，神明廳已經從一樓入門處，遷往改建過的
二樓。雖然它搬移位置，卻仍是外祖父母尚在世時的擺設方法。
神明桌上擺放的是我很陌生的祖先牌位，還有外祖母生前，天天拜
的觀音。
認識我的朋友們都知道，我對於任何事涉鬼的儀式，都躲得遠遠的，
朋友說，我是個信神不信鬼的人。因為我覺得鬼與人太相似了，我無
法知道他們究竟是善是惡，也無法相信鬼的承諾。
所以，我覺得要與鬼溝通，也應該透過神。
我不是通靈人，雖然朋友們不乏有陰陽眼的人，但是他們只是被鬼
嚇壞的一群人，根本無法跟鬼溝通。所以我想弄清楚鬼想說什麼，還
是只能去拜觀音，然後擲筊。
鬼告訴觀音，他們想要被超渡。
我媽聽到這個答案，就鬆了口氣。因為這是當年他們想說服鬼接受，
鬼卻不願意接受的事。
或許是因為被三太子鎮壓在屋裡多年，鬼也從當年暴怒狀態裡冷靜
了，所以他們想離開了。
我媽原本以為是要去找人施法超渡他們，但是鬼說不用。他們提出
了一個對我媽而言很簡單的要求：我媽長年持誦地藏經，他們要求我
媽照常誦經，只是迴向給他們，藉此超渡他們。
這個答案，讓我媽聽到時，呆了好半晌。
因為她覺得事情太簡單，簡單到……那些年為了鬧鬼事件而失去的
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
外祖父的房子再過去是農田，還有一大片不知名的墳墓。其實，這
附近的鬧鬼傳說，本就不少。我媽對此也一直很害怕。（我媽是個很
常被鬼嚇的人，不只屋主嚇過她）
所以，在鬼提出要求後，我媽也提出她的要求。
我媽要求鬼保證，在我們居住在那棟樓的時間裡，他們必須保護住
在那裡的人。
鬼沒有異議的同意了。在觀音的見證下。
✽
因為跟鬼達成協議，我覺得稱呼他們為鬼很失禮，而且也陰森森的，
後來，我們就不再稱他們為鬼，而是用「屋主」代稱他們。
我媽每天很認真的誦經迴向給屋主，屋主因為三太子鎮壓的緣故，
平日無聲無息，也無法現形，所以在那裡居住的時候，我常常幾乎忘
了我們跟屋主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但是，屋主是遵守承諾的。
因為外祖父的房子位置偏僻，且白天不只樓下親戚出門工作，左右
鄰居（親戚們）也都出門工作，所以其實發生過不只一次的闖空門事
件。
當時我們向親戚租了兩個房間作為生活空間，一個是我媽過去念書
的房間，它有房門，而且有內閂；另個房間雖然有門，但是不能鎖，
平日都開啟著，是過道的一部分。
有一天早上，我們全部都出門了，只剩我媽獨自待在沒有門鎖的過
道房間，很專心的念著地藏經。
她念得正專心的時候，突然聽見耳邊傳來非常著急的吶喊。
「危險，快逃走！」
聲音非常耳熟，而且是一男一女的聲音輪流各喊了一次。
我媽愣了下，想起這是她很多年前聽過，叫喚她的名字的聲音。
屋主在我媽意識到這是他們的聲音後，馬上又再催了一次，叫她快
逃走。
我媽匆匆把手上的佛經往桌上一擱，站起身，衝進一旁有內閂的房
間，把門鎖上。
她剛把門鎖上，就聽到步伐有點重的腳步聲，從樓梯下方走上來，
直直走到房門口。
因為我媽慌張躲進房，並沒有關掉房裡的燈。走到門口的腳步聲，
在房門口停下，旋即匆匆忙忙的往樓下跑。
雖然闖空門的人跑了，但是我媽嚇壞了，也不敢走出房間，就一直
待在那裡，直到其他人回家，她聽到聲音，才敢開門走出。
我媽每次想起那天上午，與闖空門的人差點打照面，就嚇出一身冷
汗。
屋主不僅提醒我媽逃命，我們租住在外祖父的房子裡的那幾年，很
常見到鬼，常被鬼嚇的我媽，在屋裡屋外活動時，都沒有見過鬼。
✽
我們在那棟樓住了幾年，有一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在過道的房間裡。
一個穿著一身大紅色衣裙，蓄著長辮，五官清秀，稱得上是美女的
年輕女人站在我的面前，笑得非常開心的朝我揮手。
我在夢裡莫名其妙的對她揮手。
這個夢到這裡，就醒了。夢醒後，我懷疑我見到的是屋主，但是沒
有告訴我媽。
不久，原本一直堅持不願意搬家的我媽，突然說想找房子搬走。
堂姐在九二一後跟我們住了一陣子，就受不了我的親戚們，不再跟
我們同住，後來的幾年，我們跟親戚也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件。可
是我媽一直堅持不肯搬走，每次說要另外找房子租住，她就發脾氣（
我跟朋友說，這才是我租住在外祖父房子裡時，飄點最高的部分）（
喂）。
等到搬出外祖父的房子後，我找了個時間，跟我媽形容了下我見到
的紅衣女人的樣子。
我媽說，那就是屋主，屋主有嚇我嗎？
我說，沒有，她看起來很開心，一直跟我揮手。
我擲筊問了觀音，祂說女屋主已經離開了，不需要再誦經超渡她了。
我媽到現在仍持續誦經迴向超渡另一位屋主，即使我們已經不住在
那棟房子裡了。
✽
這段往事，因為我媽曾經很努力想徹底忘記它，她轉述時很散碎，
我努力把它們組織起來，在敘述時又盡可能模糊其中關於人事糾紛，
以及事涉親戚隱私的部分，所以我在敘述上使用了許多插敘，想把沒
辦法前後相連的事件接起來，或是試圖解釋它。
感謝持續閱讀的板友們，也謝謝回覆的板友們很熱心的告訴我，親
戚在屋裡灑的是什麼。
我曾經跟朋友們說起過這段往事（通常只講我搬進去住的那段），
朋友們對女屋主有很多揣測。
有朋友猜過她是不是穿紅衣裙自殺的人。這個我真的不瞭解。
※
九二一部分的插敘，造成幾個板友閱讀上的困難。我簡單說明下。
我們搬進外祖父家，是九二一地震當晚，我們分散逃命，跑去公園
裡待到天明後，就搬進去親戚家了（當時躲去外祖父的房子避難的親
戚不只我家，還有小舅他們也跑去借住，是一大堆人聚在一起打地舖，
隨時想逃命的狀態）。
九二一前，我家與祖父母和堂姐她們一家一同租住在一間四房公寓
裡。
堂姐家人口多，這也是她在大地震後，暫時跟著我去我的親戚家借
住的原因。
我們家真的非常窮，可能板上有些板友無法想像一大群人擠在一個
小空間生活的狀況。
大地震發生後，原本租住的房子不能住了（我們租住的那棟樓，牆
面跟地板都裂，樑柱也有損傷，同社區有樓倒了），所以我們就慌慌
張張的拆成三組人，各自尋找暫時的落腳處。
一開始我們只是想暫時借住十幾天，等餘震平息就離開，另外找房
子租住。
但是，我媽卻不想搬走。
外祖父留下的房子雖然有對她而言很可怕的鬧鬼事件，但是那是她
的娘家，她對房子的感情，我不明白，但是也不想對她說些什麼。
※
我看板友回覆，有人提到《紅樓夢》的賈家。我家應該是劉姥姥家。
我父母的家族都有現在還很富貴的親戚，不過其實跟我們都不太往來
（還有說拜託不要相認的親戚）。
真實的人生的殘酷，永遠勝過小說創作，而且它常常沒有結果。
這是我會想寫作小說的重要原因。
再次感謝板友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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