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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不讓整座城市覆滅不甘心似地，看似停息的雨勢瞬間由弱轉強，激烈的雨水擊打在車
窗上，被雨刷反覆抹去，就像裝箱的屍體難逃收購商抹消的命運。
昏暗的車裡，儀表板的按鍵發出小而顯眼的綠光。正副駕駛座各有一名宅急便送貨員
打扮的男人。兩人都是收購商。
負責開車的收購商是十年慣見的那位，代號是「獾」。他們沒有姓名，擁有的是各自
的代號。
至於副駕駛座的新面孔，代號是「獅子」。
處理完十年的委託，貨車明目張膽地載著三具裝箱屍體在市區內行駛，最後進入某處
私有停車場。入口的管理員認得車號，無須確認身份，柵桿自動升起。
貨車在固定的車位停妥，不遠處另有一台款式相同的貨車，那是其他的收購商。他們
以私有停車場建立數個據點，依照委託地點的遠近自由選擇。
獾停車後熄火，就這樣靜止不動亦沒有下車的打算。他不帶一點表情，漠然注視眼前
五公分處的空氣，黏在臉上的彷彿是張人皮面具。要不是偶爾還會眨眼，恐怕會讓人以為
是具過於逼真的蠟像。
獅子同樣沉默。不過與獾相比，他還更像是人，但若仔細打量會發現獅子同樣具備異
於常人的氣息。藏在帽沿陰影的雙眼看不清在注視什麼，抑或是閉著？
這對陰沉的組合沒有交談，若非同為收購商恐怕永遠也不會有交集。實際上，收購商
都是獨立作業而非兩人組合，但獾的情況例外。這是「大工廠」的安排。
「大工廠」與停車場這些暫時據點不同，是真正的本營，所有的收購商都必須聽從其
發布的指示。所以獾接下任務，負責帶領這名記憶缺失的新收購商。
「呼叫獾。」來自大工廠的加密廣播響起：「委託人代號蚓堅果，一具待收，地點士
林區……」
「收到。」獾像接收開機指令的機械又活了過來，對著無線電簡短回答。他單手操縱
方向盤，騰出的另外一手在導航系統輸入地址。
載著堆積的裝屍箱，又是收購商出動的時候。這些委託每日都有，不曾間斷。這與殘
酷或病態無關，不過是人吃人世界的日常風景。
＊
依循導航系統的指引，獾與獅子抵達座落士林的豪宅社區。這個社區外貌嶄新得像伴
手禮商店的展示品，彷彿主要的建造目的是炫耀而非居住。
看門的中年保全有張不友善的臭臉，他發現貨車的出現，本來就下垂的嘴角彎曲成更
難看的弧度。他從警衛室的窗口探出頭來，粗聲質問：「送貨啊？」
獾降下車窗，點頭。
「哪一戶？」保全簡直像警察盤查似的。
獾以不帶抑揚頓挫的語調報出樓層以及委託人姓名。儘管平時是以代號稱呼委託人，
收購商其實另外握有委託人的基本資料。
「等一下啊。」保全的頭縮回警衛室，透過殘留抹痕的骯髒窗戶可以看見他抓起話筒
正在聯絡。不過話筒無辜地倚在保全的耳朵旁好一陣子，委託人似乎沒有接聽。
最後保全只能摔上電話，輸了賭局似地挾著怒氣再次探頭。「車子停在外面，只能人
進來。東西送完就走，知不知道？」
省去搭理的獾直接倒車，退離門口後停妥。他與獅子各自下車，見習的獅子自動從後
車廂拿出空箱，這是他現在的主要任務──當個安分的見習收購商。
保全心不甘情不願地開門，兩人穿越擁有池塘跟小花園的中庭，進入一樓的交誼大廳
。這裡另有其他保全，只瞥了一眼就將兩名收購商當成空氣。
獾亦沒將這些人放在眼中，任務之外的瑣事與收購商無關。他大步率領獅子來到電梯
，按過上樓鍵。在這狹窄的空間才顯出獅子抱著的空箱有多巨大，幾乎佔去電梯一半的空
間。樓層的數字緩慢跳動，最後落在數字六。
到了。
電梯口外，一道鋪著大地色系的織花地毯的走廊筆直地向前延伸，兩邊各有住戶。獾
對照門牌，確認委託人是住在右側。
儘管隔著門，依然擋不住門後吵鬧的人聲與音樂。獾按下電鈴，經過幾分鐘始終無人
應門。獾再按了一次，又是幾分鐘經過。
等候無果，獾改從右胸的工作口袋拿出一個銀色的按鍵型手機。
「蚓堅果沒有回應。」獾向大工廠回報而非聯絡委託人，因為手機的功能被限定只能
撥往大工廠。
「原地等待。」另一頭的聲音冷冰冰的，聽起來不過是單純的空氣振動，連電話掛掉
後的嘟嘟聲都要來得更有生命力。
幾分鐘後，音樂增大幾分，門終於開了一小條縫，露出一雙鬼鬼祟祟、小得看不清瞳
孔的眼睛。
來應門的是委託人蚓堅果，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性，身高略矮但肥得誇張，像長著雙
腿的脂肪球。圓滾滾的肥臉戴著黑色的粗框眼鏡，佐以虛偽的客套性假笑。
「你到了啊，那個要麻煩你帶走的東西在裡面……」蚓堅果說到「東西」這兩個字時
的聲量明顯變小，難掩心虛。
蚓堅果戰戰兢兢地放兩名收購商進門。既然號稱豪宅，屋內的寬敞程度當然遠勝一般
民房，客廳足夠當作舞池，其中正有數名男男女女各自為伴，隨著音樂節奏緊貼彼此，不
安分地擺動身體，又或是當眾擁吻。
另外還有幾人窩在沙發裡抽著大麻，迷茫的煙霧掩去他們的半邊面孔。空氣中混雜香
水與汗味，一旁偌大的玻璃桌面放滿瓶瓶罐罐各式酒類，以及被胡亂扯開包裝而散落的藥
丸。
與客廳相連的幾個房間不時傳出高亢的呻吟。屋內男女盡數沉浸在狂歡的氣氛之中，
誰都沒有注意到突然出現的訪客。
「在哪裡？」獾問。
「這邊。」蚓堅果搓了搓手，幾顆反射著油光的汗珠從額頭滑落。他走得很急，彷彿
長有巨大肉瘤的肥屁股隨著步伐往左右兩邊擺動。
蚓堅果帶著獾跟獅子避開狂歡的男女，前往其中一間客房。
客房的雙人床上躺著一個不省人事的女孩，塗抹的妝容藏不住臉頰的慘白，嘴邊更無
法掩飾地流淌一道白沫。
床邊另外有一個白白淨淨的青年，裸露的上身瘦癟得不帶多餘肌肉，是典型的奶油小
白臉。小白臉看見蚓堅果進門，不滿地抱怨：「怎麼拖到現在？被其他人發現怎麼辦？快
把她帶走！」
「麻煩你們，就是這個。」蚓堅果請求。對比小白臉的頤指氣使，他顯然客氣得多。
獅子就地放下裝屍箱，走向昏迷的女孩。
「快一點，怎麼慢吞吞的！」小白臉喝斥。
獅子沒有因為小白臉的態度發怒，更像是沒聽見似的無動於衷。他抓起女孩的手臂，
準備進行裝箱作業，卻突然動作一滯。
察覺有異的獅子扣住女孩的頸部。無視小白臉不斷的催促，確認脈搏的獅子回頭對獾
表示：「還活著。」
「活著？你不是說她已經……」蚓堅果驚恐地質問小白臉。
小白臉雙手一攤，敷衍地回答：「我哪知道？看起來就是死了啊。反正把她帶走就對
了，你不是說這些人專門處理這個的？」
「活的不收。」獾斷然拒絕。除此之外，蚓堅果已經犯下更嚴重的錯誤。
小白臉翻了個不屑的白眼，反問：「她看起來還像可以活嗎？」
眼看獾不為所動，小白臉的眼珠子飄往另一個方向翻了第二次的白眼。「還是不收？
那我付錢給你們總願意收了吧？要多少？」他翻找皮夾掏出幾張千鈔，施捨似地遞出：「
夠不夠？不夠我刷卡。」
蚓堅果深怕雙方衝突一發不可收拾，慌忙撲前制止，將小白臉遞鈔的手硬生生壓下，
打圓場勸著：「算了算了，趕快叫救護車！」
小白臉一把推開蚓堅果，失控怒罵：「叫救護車？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們？」
「這……」蚓堅果語塞，遲鈍的他也發現事情曝光的嚴重性。他為難地看著獾，又乞
求地望向獅子。此時的獅子已經離開床邊，顯然不打算帶走女孩。
因為蚓堅果的不知所措，讓急躁的小白臉更是氣惱，在酒精跟藥物的催化作用下直接
跨坐在昏迷的女孩身上，雙手掐住她的咽喉。「死了你們才肯收是吧？我現在就弄死她！
」
事不關己的獾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漠視小白臉獨演的鬧劇。
小白臉折磨一陣子，突然自暴自棄地鬆手，跳下床揪住獾的領子。他崩潰逼問：「你
真的不收是不是？不收我就去報警，要死大家一起死！」
「你們自己窩在這邊玩什麼？都不揪的。」房門邊傳來一個幸災樂禍的男性聲音。
小白臉跟蚓堅果聞聲望去，是個體格壯碩、明顯有健身習慣的男人。壯男露出不懷好
意的笑容，明知故問地說：「玩出人命了？」
「才沒有！」嚇得瞪眼的小白臉著急否認，他知道壯男不是好惹的角色，絕對不能有
把柄落在他的手上。
「我又沒瞎，那個女的看起來就不行了。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今天又不是變裝趴。
」壯男衝著獾毫不客氣地嘲笑。
蚓堅果趕緊揮手，示意壯男不要繼續挑釁。偏偏他跟小白臉越慌張，壯男就越是起勁
，上癮般不斷逗弄。蚓堅果只好坦白：「他們是來善後的，你千萬不要亂說話……」
「善後？那趕快搬走啊，留著不動是怎麼樣？是不是想姦屍？這我還沒見過，來，你
們誰要先上，讓小弟我瞻仰一下你們的男性雄風？」壯男的玩笑毫無底線可言。
獾還是以不變的語調重複：「活的不收。」
「嘿！」壯男彎起一邊的嘴角，露出不善的偽笑，隨後走向獅子，一把將他手中箱子
拍掉。鐵製的裝屍箱撞在地板，發出與紙皮的偽裝外表不相稱的重響。
壯男沒有發現其中的違和，顧著上下打量著獅子。「不收？宅急便可以拒絕客戶的要
求？不怕我們投訴？還是你真的要姦屍？」
「快點收走！快！」小白臉趁著壯男攪局時仗勢喝斥。場面看起來像沉默的收購商落
居下風，任憑客戶責罵似的。蚓堅果在旁邊急著想打圓場，卻找不到插話的時機。
壯男本來帶著得意的笑容，但突然發現某個環節不太對勁。他後知後覺地問：「宅急
便為什麼會收屍體？你們不是……」
壯男來不及完整地提出問題，便聽獾突然低喚：「獅子。」
獅子猝然發難，以一記鉤拳劃破沉默。壯男的下顎遭到重擊，失去脊椎般癱軟倒地，
無法再起。隨後被獅子以雙手扣住頭顱兩側。
壯男的意識渙散，恍惚間卻看清那對藏在帽舌陰影的雙眼，嚇得發出小女孩似的嗚咽
聲。獅子使勁一扭，終結他的恐懼。
獅子的反撲來得極快，震驚的蚓堅果跟小白臉久久不能回神。小白臉的嘴巴就這麼愚
蠢地張開，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還在困惑是不是嗑太多毒品所引發的幻覺。但是那突然按
住臉頰的觸感是如此真實。
小白臉下意識地伸手一摸，想弄清楚那究竟是什麼。
獾沒留給他探究的機會。一樣的手法一樣的扭轉，小白臉的疑問再也得不到答案。
蚓堅果看見友人雙雙被殺，嚇得一屁股坐倒，顫聲哀求：「別、別殺我……」
「你破壞保密協定。」獾指出。
「我不是故意的！」事到臨頭，蚓堅果只想得出這種差勁的說詞，見識與閱歷顯然跟
全身的脂肪不成正比。
在蚓堅果求饒的時候，獅子開始將小白臉還有壯漢的屍體塞進箱中。他們的手腳被收
購商暴力扭轉，發出陣陣骨斷聲，嚇得蚓堅果一屁股坐倒。
裝屍箱的空間有限，塞進小白臉跟壯男後，已經容不下如此肥碩滴油的蚓堅果。獾也
看見了，所以他簡短地警告：「遵守規定。」說完便率著獅子離開。
以為逃過死劫的蚓堅果僵坐在地，搗蒜似地不斷點頭。別說是洩漏，他甚至想把收購
商的存在完全遺忘。
收購商返回入口時，臭臉的保全依然是那樣不情願地開門，彷彿這兩個收購商帶來瘟
疫。
回到駕駛座的獾沒有發動貨車，首先選擇向大工廠回報：「蚓堅果破壞保密協定。」
這就是蚓堅果除了沒有確認女孩的死活之外所犯下的更嚴重的錯誤。所有的委託人都
必須經過審核，蚓堅果卻私自讓第三方知道收購商的存在。
實際上，委託人是有權利可以向其他人引薦收購商的，前提是事先知會收購商並經過
審核。因為收購商們講求低調行事，這點程度的把關是必要的。
「收到。」大工廠那端簡短地回覆，後續便與獾無關了。
反正獾再也不會接到蚓堅果的委託。
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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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本次的委託人本身有肥胖的困擾。
收購商顧問部在這邊誠懇建議委託人，減肥的方法不外乎規律運動加飲食控制，
讓消耗的熱量大於攝取的熱量，就會慢慢瘦下來啦。
比起肖想一堆有的沒的速成花招，不如好好審視飲食內容並養成運動習慣。
花了這麼多年把自己養成胖子，怎麼會以為短短幾天就能瘦回來咧？
就算幸運速成瘦回來了，是不是很容易又復胖？
擁有良好的習慣才是保持身材的正道。不要好好的人不當，跑去當盤子亂買一堆有的沒的
給人噱。
這樣瘦的是荷包，不是肚子啊。
不然也能參考某個叫崑崙的傢伙，他已經放棄減肥，轉行貼宵夜文慫恿大家一起變肥了。
對了，據說只要看崑崙的小說，三天後馬上變瘦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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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再對抗了
山谷裡不再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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