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慢跑
原以為,這樣下著小雨的夜裡,只有我一個人會到操場來慢跑。沒想到還
有別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人速度很快,一下子超越了我。
眼看那人濃密黑髮的後腦勺漸漸遠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時說不出來。
等到他的腳步聲再次接近,即將要倒追我一圈時,我本能地想轉過頭。
但是,我突然想起來了。
想起來的事情,讓我失去了回頭看的勇氣。
剛剛,他是倒著跑的。
二十七、糾纏
這陣子,我重複做著同一個惡夢。
夢裡,我背後緊跟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小孩,在大海邊,他追著我不放,
凶惡地喊叫著,「……身體……給我……」海風吹散了他的聲音。
我也變成小孩,非常害怕,不斷不斷向前跑,直到一跤摔倒,跌入海水
中,再滿頭大汗地醒來。
由於次數頻繁,我終於忍不住跟媽媽說了。
她沉吟許久。
「小豪,你已經很久沒跟我提起,我以為,你已經忘記了……」她猶豫著。
媽媽說,在我之前,還有一個哥哥,六歲那年意外過世了。
我出世之後,到了可以說話的年紀,就常跟媽媽說,有個哥哥,哥哥跟
我玩。
媽媽帶我看過醫生,除了哥哥的幻覺外,一切正常。
只是,自從有次在海邊溺水救回來之後,「哥哥」就再也沒出現了。
「雖然只是我的想法,我總是以為,你哥哥之所以存在,也許正是為了在
那次的劫難中,救你一命,所以,那次之後,他便消失了,而你也平安長大……」
我感覺一股暖意,但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一直到媽媽拿出哥哥小時候的照片,我突然明白了。
失去的記憶都回來了。
那晚,我又夢到海邊,面色蒼白的小孩追逐我。
只是,這次我不再怕他。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他衝著我大喊,臉都扭曲了。
我只是對著他微笑,幾乎是得意的。
「小豪,你就乖乖安息吧,我會代替你,好好地活下去的。」
二十八、瓷磚
如果不是臥房牆角那片瓷磚剝落,妳不會發現丈夫的祕密。
牆的內壁有個角落,塞了東西。
妳把它們挖出來,這些東西看似普通,都是一些雜物,可是,越看卻越是心驚。
只要有看最近的新聞,就會知道,那是戰利品。
連環殺手從受害人身上取下來的戰利品。
他的腳步聲從房門外響起,妳趕快把瓷磚塞回去,躺回床上。
男人走進房裡,坐在床上,跟妳聊天。
妳強作鎮定,裝作若無其事地講著話。
聊了一會兒,妳說妳睏了,背對著他睡下。
他走進浴室刷牙,然後回到床上。
妳有動牆角的瓷磚嗎?他問。
沒有。妳否認。
雖然剛才時間匆忙,但妳很確定自己有把它妥妥貼貼地拼好,沒有破綻。
今天牆角的瓷磚鬆脫了,他說,我本來剛剛打算拿膠把它黏上的。
妳為什麼要把它塞回去?
二十九、鴿子
自從隔壁那男人搬來後,小芸每天都期待著樓梯間的巧遇。
男人生得高瘦,手腳動作卻有些不協調,蓬亂的頭髮下面有一雙似睡非睡
的深沉眼睛,總是牽著他那隻叫小冰的貴賓狗,他說他是從小把牠養大的,即
使如此,他還是常常差點被狗繩絆倒。
男人熱愛小動物,她則熱愛觀察男人的一舉一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就是不由自主地關注著,覺得他怎麼看都可愛。雖然隔壁晚上熱鬧得很,小狗
撒嬌嗚嗚咽咽,鴿子咕嚕咕嚕,貓咪在傢俱上刨抓磨爪,吵得她睡不著覺,但
愛動物的男人……總是壞不到哪裡去。
她頂著黑眼圈,這麼告訴自己。
這場暗戀最後還是無疾而終,男人最後還是因為工作的因素搬走了,帶走
了一屋子的吵吵嚷嚷,偶爾她在半夜失眠時,還會偷偷想起他在的日子。
發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後來她還有遇到他的貴賓狗小冰。
小冰在公園裡看到她,熱烈地衝上來歡迎。但牽著牠的卻不是男人,而是
一個中年婦人。
她向婦人探詢男人的事,卻換來一臉莫名其妙。婦人說,這狗是走丟後,
又尋回了的。
雖不知男人為何騙她,她又跟婦人聊了幾句,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那婦人講了件事,至今她仍耿耿於懷。
婦人說,這狗是她年邁母親牽出去遛時,一起走丟的。母親至今沒尋獲。
母親患有哮喘。婦人這般憂心忡忡地說。發作起來時,會搔抓床板,使人
一夜不得安寧。
而且,母親發作時的呼吸聲,就像鴿子的呼嚕聲一般。
三十、透明人
自從小鼠實驗成功之後,我確信它一樣會在人類身上成功,所以,我提前
了計劃。
我是一個科學家,是的,你猜到了,我們成功了發明了使生物隱形的藥,
並召開記者會,宣揚這是多麼了不起的創舉,是科學史上跨時代的巨大成就,
在記者會上,我激動得淚光閃閃,塑造一個有為熱血科學家的正面形象。
可是,他們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計畫是這樣的,把一瓶隱形藥帶回家,跟老婆常吃的那瓶抗憂鬱劑對
調,眼看她吃下去,然後趕在她隱形的那刻,用我準備好的領帶勒死她,然後,
她的屍體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真是絕妙的計謀,計畫的天才簡直不遜於透明藥的發明本身。
然後,我執行,也成功了。
你可能想問,警察會不會發現?
事實上,他們在事發當晚就來看過了,老婆掙扎發出的聲響讓鄰居報了警,
可是,警察找不到她,他們用手電筒掃過床底的時候,我幾乎要得意大笑,幸好
忍住了。
這本來是一個超完美的計畫。
可是,他們走後,我伸手到床底下去撈屍體,空空如也。
當下我十分恐慌,以為她沒死。
從此我提心吊膽,怕她報復。
但是我錯了,事情比那更糟。
三天之後,一股屍臭味飄散在屋裡。
不,不僅僅是屍體發出味道這麼簡單的事。
這股味道不斷移動,遊蕩在屋裡,一會兒在浴室,一會兒在窗邊,它就這樣
晃來晃去,毫無目的。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一定是藥本身有問題。
就是現在,我又聞到了。
那股味道就在我背後。
對不起,我錯了,無論妳是什麼,請原諒我。
請原諒我。
請原諒我。
請原諒我。
請原諒我。
請原
極短篇庫存出清完畢,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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