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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As a little girl, I saved a stag, and it paid me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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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含有可能令人不適的描寫,請斟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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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 a little girl, I saved a stag, and it paid me back
還是個小女孩時,我曾救過一隻鹿,並得到回報
從這起事件復元需要花上不少時間。我猜我希望寫下這個故事有助於整理思緒,所以就開
始吧。
我在一個俄羅斯小鎮中長大。是那種你仍能看見古早風格小木屋的地方,屋子還雕有華麗
的裝飾,並擁有燒木頭的火爐。事實上,我正住在這種屋子裡。父母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
,因此是由祖母撫養我長大的。
附近沒什麼小孩,除了夏季,住在城市的家庭會來到他們的「達恰(dacha)」」(俄羅斯
鄉間別墅)避暑。大部分時間,我都獨自在田間或屋子附近的森林裡玩。說實話,我並不
在意。我喜愛大自然,從不覺得無聊。田野間總是會有小鳥、兔子,森林裡則有松鼠。有
一次,有隻流浪貓在我們家陽臺下生了一窩小貓。整個夏天我都和牠們一起玩,看著牠們
長大。
我不准進到森林深處,但當然我還是去了。那裡是我的地盤。秋天時,我喜歡嚇唬摘採蘑
菇的人,我會靜靜站在樹林中,直到他們注意到我。這景象肯定很嚇人--一個躲在樹叢
間的蒼白金髮女孩。
某個夏日,我稍微走到更深的地方。我記得暴雨集結的感覺。日光仍很強烈,但烏雲正逐
漸遮蔽太陽,讓森林提前迎來黃昏。風越來越大,在高處的樹冠掀起波浪,發出沙沙聲響
。我開始感到不安,一如每個人在暴雨來臨前的感受。我知道該在雨水落下前回頭、趕緊
回家,但我覺得自己注意到前方空地有什麼東西。
我走進一片長有野花野草的空地,旁邊有斷損的樹幹,並看到有隻公鹿倒在一旁。我仍記
得他多麼巨大,比馬還大。雖然孩童時期的記憶會放大所有東西。他那黃褐色的腹部隨著
緩慢、沉重的呼吸起伏。我不懂他為何會躺在那裡,直到我看見捕獸夾。他的後腿被夾住
了,四周全是血。
就是這個時候,我奮不顧身的舉動在許多年後永遠改變了我的人生。我應該要跑回家告訴
祖母,讓大人來處理。但我無法忍受看這動物受苦。我接近公鹿,在捕獸夾旁邊跪下。現
在回想,我應該要感到害怕,因為他可能會踢我,然後森林裡就會躺著兩具屍體,但我沒
有。我扒開陷阱,過程中割傷了手。我耗盡了自己小小身軀所能使出的全部力量,最後終
於成功了。
公鹿用一隻瘋狂的圓棕眼睛看著我。當他重獲自由,我小心翼翼地離開。那隻鹿站起身,
起初十分笨拙。他又看了我一眼,哼一聲後跌跌撞撞走進灌木叢。
我很開心。我的手很痛,天色也愈漸陰暗,但覺得自己像個英雄。此時我意識到自己被監
視。我注意到眼角餘光中有個形體。很高、很黑。我覺得自己看見瘦長、非人類的頭骨與
鹿角,儘管那生物肯定是兩足動物。
我不敢面對牠或多做逗留。相反地,我轉身,拚了老命衝回家。我在大雨傾盆前及時進到
屋內。
我沒有向祖母或任何人說這件事。幾年後我已經忘了這隻公鹿,雖然每隔一陣子我就會做
惡夢,重新回到森林中。那生物和我待在一起。我總是在牠開始移動前醒來。
除此之外,我過著極為正常的生活。我畢業了,搬到莫斯科讀大學。我一直比較像邊緣人
。也許我對於社交有點過於焦慮,也許我就是內向的人,我不知道。但我有交到朋友,大
學生活是派對和為了考試抱佛腳的健全組合。
我在其中一場派對上遇見了安東。第一次看見他時,他正在彈吉他,周圍聚集一群漂亮女
生。當他唱著「在藍色雙眸之後」,蓬鬆的金髮落到臉上。比起藍色,他的眼睛更偏向灰
色,但我們這些粉絲都不在乎。他很高、肩膀寬厚,並露出迷人的邪笑。他對你說話時,
會讓你覺得自己是空間中最有趣的人。我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和這樣子的人在一起,因此當
他邀我約會時,我簡直無法置信。
有一陣子,我無法理解他在我身上看見什麼,但他極具耐心及愛心。日復一日,他向我證
明我對他有多麼特別、多麼珍貴,最終讓我開始相信他。每天,在他身邊起床時,我想著
自己多麼幸運,能夠在人生中擁有這個男人。我愛著他也為他所愛。生命中曾有的錯誤都
消逝,我不再感到孤寂。
我們在大學畢業後同居。兩人找工作時都遭遇挫折。他只能得到初階的工作,而我兼任好
幾份咖啡師及服務生的工作。用錢緊迫,且首都的房租難以負荷,但我們擁有彼此。
幾年後,祖母過世了,將老房子留給我。我當然想要把它賣掉。我在莫斯科有了嶄新人生
,不想要放棄這樣的生活,重返死氣沉沉的老家。然而,安東提出其他重點。如果我們能
住在祖母的屋子,就不用過得那麼辛苦了。光是租金已經在我們肩膀負上沉重的壓力。他
可以遠端工作,保留首都水準的薪資,而我就不用兼任這麼多微薄的工作了。我們終於能
喘一口氣。也許我們會結婚、組成家庭。我們能完全擁有彼此。
我當然同意了。讓他開心的事也能使我開心。而且他的興奮之情感染了我。因此我們將生
活打包進箱子,雇了一台廂型車,在夏初搬進祖母的屋子。
安東馬上就交到朋友了。我總是喜愛他這一點,他就像隻黃金獵犬。搬家後沒過幾週,他
去修理車子,並開始與技師閒聊。很快地,彼得就成為我們這個小家庭的半固定成員。他
和安東每週都會相約喝酒、看足球。通常我上床睡覺前會和他們待在一起喝點啤酒,接著
就留他們共享男人時光。
當安東去當地的咖啡店時,他和咖啡師麥斯成為朋友。麥斯也成為家裡常客,但不像彼得
來得這麼頻繁。馬克思說他們店裡有開另一個咖啡師的職缺。整天待在家裡讓人有些焦躁
,因此我去應徵了。
還有其他人,安東的社交行程很快就變得十分忙碌。我覺得自己像被落下了,但他總會將
交到的朋友邀請來家中,讓我覺得自己也是他們的一份子。我很感激,但有些思緒縈繞在
心頭。
搬來這兒的幾週後,我開始做惡夢。起初和以往一模一樣--當那生物開始移動,我就會
醒來。好幾次,當惡夢結束時,我單獨一人躺在床上。安東還在跟他的新朋友們玩。我能
聽見他們在樓下大笑,雖然很希望他能上樓安撫我,但我不想表現得太戲劇化或幼稚。
接著每下愈況。我置身於這惡夢之中。那生物開始移動,使驚慌湧向我。我緊閉雙眼,希
望自己趕快醒來。無事發生。那生物逐漸靠近。我仍舊無法正視牠,但能感覺到光線隱隱
約約被遮蔽住。我死命對自己喃喃「醒來」,但又一次無事發生。那生物就在我旁邊了。
牠朝我伸出一隻手--是一隻半腐爛的鹿腿,末端長著人一般的手,並有著長長、彎曲的
爪子。肉從骨頭上掉落,我能看見蛆在洞裡蠕動。牠抓住我的肩膀,接著我失去意識,脫
離夢境。
隔天早上醒來時,我覺得自己像被卡車撞過似的。安東躺在我旁邊,我轉身埋進他胸膛。
陽光穿過我為房間掛上的破舊遮光窗簾,照亮舊地毯和角落的電視。安東在睡夢中仍用手
臂環抱住我,讓我感到安心。我知道那只是一場愚蠢的惡夢。
那天我和麥斯一起在咖啡廳值班。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真的不怎麼喜歡麥斯。他總是
帶有莫名的優越感,但他明明穿得很邋遢,頭髮也有些油膩。他會炫耀自己如何能從暗網
上找到「幾乎任何事物」,還有自己抽了多少大麻。不過,讓我最不快的事情是,工作時
,他從不會錯過任何碰觸我的機會。經過身邊時把手放到我背上、整理櫃子時太過靠近,
諸如此類。但我都沒對安東說。我們需要在新環境中多交些朋友,我在校時的朋友都搬家
或失去聯絡了。他很努力,我不想扯他後腿。
在結束不舒服但相安無事的值班後,我們把店關好、分頭回家。我通常沿著森林邊緣走路
回家。走在路上時,日光漸漸褪去--但我戴著耳機,沉浸在思緒中。我覺得自己在樹木
間看見了什麼,便將廣播暫停。有個高大漆黑的身影,末端是鹿的頭骨,並有著巨大、破
損的鹿角。是我夢中的生物。心一沉,冰冷的恐懼攫住我,使我無法動彈。我發誓自己聽
見微弱、幾乎無法辨別的「醒來」,參雜在樹葉摩擦的聲響中。
我眨眨眼睛,那生物消失了。在牠所處的位置,我看見一個很大、漆黑的樹樁,白樺樹的
枝葉從正後方伸出。那形狀和鹿角--是我驚慌的大腦把這誤認成天殺的雙足鹿頭骨。我
覺得又蠢又震驚,回家找安東。
謝天謝地那晚沒有其他人在。我們一起窩在沙發上,睡覺前重看我們最愛的電視節目之一
。安東似乎有些心神不寧。他上班壓力很大,因此我決定不要用自以為看見的東西增添他
的煩惱。
那晚,惡夢又來了,但有些不同。我不再身處森林中。我站在鎮上的一條死巷中。我認出
這地方--是在鎮上另一頭的住宅區裡。時值午夜,街上空無一人。我聽見腳步聲靠近,
並看見路的對側有個男人穿著黑色連帽衣、戴著耳機朝我走來,輕輕搖頭晃腦。男人更接
近時,我認出那是麥斯。
那生物擋住麥斯去路。前一秒牠還不在,但現在那陰暗的形體就擋在男人的路徑上。麥斯
眼睛看著地面,專心避免絆倒,因此幾乎直接撞上那生物。他抬頭看,因懼怕而瞪大雙眼
。我想要尖叫、要他快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顯然在這畫面中我只是個觀察者。
那生物向前伸出手,直直刺進年輕男人的腹部,發出悶響。長長的骨爪從下方勾住他的肋
骨,把麥斯拉近。男人試著讓腳跟陷入地面,抵抗拉力。那生物緩緩將麥斯舉起幾呎,直
到與牠的臉平視。
麥斯張嘴想大叫,但那生物的另一隻手搶先一步抓住他喉嚨。那隻骨手掐住男人的脖子,
把他牢牢固定住,不讓他吸氣,更遑論尖叫。
然後那生物一邊繼續抓著麥斯的脖子固定他,一邊將另一隻手往下扯,撕裂男人的腹部、
內臟與骨盆。
當麥斯的腸子掉落到柏油路上,像湯麵一般發出啪躂啪躂的聲響時,我再一次失去意識。
即便我再不情願,隔天早上依舊得去值班。某方面來說,我覺得見到活著且健康的麥斯應
該會令人安心。喔,我們會取笑這愚蠢的夢境,我心想。只不過我當然不打算告訴他這件
事。
抵達咖啡廳時,迎接我的是警方的警戒線,還有一位穿著便服的友善女人,希望我能回答
一些問題。在其中一桌坐下、看她拿出筆記本時,我的心揪在一起。她自我介紹為瑪麗亞
,是負責這起案件的警探。她是個外表嚴肅的女人,年約三十、綁著整齊的辮子,並有著
平易近人的臉蛋。
她詢問我和麥斯的關係、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何時何地,以及是否留意到他身上或交友狀
況有任何異常。當然,我真誠地回覆說自己沒有注意到任何不尋常的地方。我有提起暗網
的事,以免這與案件有關。我想知道確切發生的事情,但從我身上得到所有想知道的情報
前,她謹慎地迴避全部問題。
整段時間我都覺得自己隱藏著糟糕、黑暗的秘密。但我該說什麼?我做了個嚇人的夢,僅
此而已。這怎麼可能和麥斯身上發生的事有任何關聯?
在我詢問第一百次後,瑪麗亞闔上筆記本,用打量的目光看我。
「昨天晚上,麥斯的屍體出現在他居住的街道上。目前死因不明。恐怕我不能再透漏更多
消息了。」
一股冰冷的恐懼攫住我的胃。屍體。昨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真實的。這不可能是巧
合,麥斯因為不明原因死去,正巧就在我看見他被那個自踏入這個城鎮就佔據我惡夢的生
物分屍的同一晚。
警探給了我名片,說「如果想起其他任何事情就撥電話」,才送我回家休息。彼得又來了
。他和安東這次在看冰上曲棍球。無法和安東訴說發生的事件,這讓我很煩躁,所以我沒
有和他們待在一起,早早上床睡覺。
麥斯死後幾日,我上網搜尋。但用「真實的死亡夢境」和「預知夢」當關鍵字並未帶來有
用的資訊。搜尋那生物也只能找到許多關於森林中超自然住民的民間神話。雖然祖母以前
會留一碗牛奶給「多摩威(Domovoi)」(斯拉夫祖靈信仰中的祖先化身),但我不相信靈
魂一類的事--無論和善與否。
我感到絕望,到鎮上的臉書群組中看看是否有人知道麥斯的情況。有人偷偷放上犯案現場
中被掏出內臟的屍體照片,各種理論滿天飛。這證實了我最可怕的懷疑。麥斯正是以我看
見的方式死去的。
評論中有個女人勾起我的注意力。她不斷出現在與麥斯死亡相關的各個留言串中,留下神
秘的言論,描述帶有獸首的復仇靈魂。細節十分具體,令人無法忽視,因此我查看留言者
的資料。
她的頭像顯示一個年近70、帶有微笑的豐腴女人。她穿著亮紫色的拼布洋裝,帶有好幾條
沉甸甸的項鍊。她的檔案中有各種靈性相關服務的廣告,包含塔羅牌解讀到房屋淨化。還
有一串地址。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得到什麼,但第二天,我已經站在一間亮綠色矮屋子前,菜園生長
得過度茂盛,還有雞在附近隨意跑來跑去。準備走上門廊時,我聽見自己的名字。我轉身
看見瑪麗亞艱難地走過高高的草叢。
看見彼此,我們同樣驚訝且不悅。我沒有隱藏自己想要找這女人討論麥斯死亡的想法。我
隱藏的是原因。我的說法結合了「他是我的朋友」和擔心襲擊鎮上的超自然威脅。我不認
為警探買單,但她也沒質疑我。她說自己是在「跟著線索走」,但我知道她和我一樣想抓
住救命稻草。
最終我們決定一起去見小屋中的女人。我確信這肯定有違犯辦案原則之類的東西,但瑪麗
亞似乎很開心有同伴。我不確定原因,但我也開始喜歡她了。
敲到門之前,門就開了。臉書上的女人站在玄關,就跟她頭像一樣圓潤、笑容滿面且帶著
嬉皮風格。她邀請我們入內,好似已預期我倆的到來,並為我們倒茶。
我們圍坐在小廚房中破舊的圓木桌邊,四周散落著果醬罐和鉤織桌布。有隻薑黃色的胖貓
坐在窗臺上,刻意無視所有人。
女人自稱為波莉娜‧波魯多涅娃,是名全人療癒師及靈性導師。瑪麗亞直接切入問題。她
想知道為什麼波莉娜對這起謀殺案如此感興趣,以及她對受害人了解多少。但這年長的女
人忽略她。
她大多看向我,用肯定的語氣解釋道,她一看見流出的照片就知道那是「萊西(leshy)」
下的手。我和瑪麗亞都承認自己對民間信仰知識不足並感到遺憾,她解釋道「萊西」是森
林中的精靈。又大又嚇人的那種,不是可愛、頑皮的那種。「萊西」保護森林和其中萬物
,只有在有人做出非常骯髒的事情時,才會冒險外出。
「像是輾過狐狸之類的?」瑪麗亞問,感到好笑。
「不,」波莉娜極為嚴肅:「更糟糕的事。等你拿回那個硬碟就會知道了。」
我很困惑,但瑪麗亞完全傻住了。她要求老人回答如何知道關於硬碟的事,但波莉娜不屑
一顧。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的是,下一秒我們兩人已經再次站在小屋外,老人
帶著燦爛的笑容向我們揮手道別。我和瑪麗亞一頭霧水地轉身時,波莉娜喊了我的名字。
「我知道很可怕,但你得邀請他進來。他會幫你的。」她的表情既和善又帶有遺憾。
我張口想道謝,抑或是想問她什麼意思,但她消失了。我和瑪麗亞站在停在道路另一頭的
警車旁。離小屋大約有兩百公尺遠。
「見鬼了,這是怎麼回事?」瑪麗亞瞪大雙眼看著我。
我無法給出任何有用的回覆。相反地,我問她硬碟又是什麼意思。瑪麗亞遲疑了一會,但
解釋道警方在麥斯的公寓找到一個加密的硬碟。目前送去首都進行解密,他們期待能趕快
送回內容。
分開前,瑪麗亞堅持要我把她的號碼存進手機裡。我不覺得她比我更了解狀況,但我知道
她覺得我和這起案件有關聯。她覺得我有危險嗎?還是她懷疑我參與其中?我帶著這些未
解的問題啟程回家。
那晚,我決定向安東問問麥斯的事。他們常常一起玩,我認為也許他會知道朋友的電腦中
有什麼東西需要額外的安全措施。我沒想太多,真的。他會從網路上訂購大麻,因此擔心
隱私問題並不讓人意外。
安東十分冷淡。他說他才不會打探朋友私事,我也不該這麼做。他說那男人死得這麼慘,
我卻還在扮演偵探,太爛了。當然,他是對的。和我相比,他和麥斯親密許多,因此他肯
定很難受。至少我還夠警覺,沒有提起和麥斯死亡有關的夢境。
接下來幾天,我用親手做的晚餐和性愛安撫安東,終於讓我們之間的氣氛好轉。
有天晚上,我回到家,看見安東、彼得和我不認識的第三人坐在客廳沙發上。他們喝著平
常習慣的啤酒,但三個人似乎都有些焦躁,眼神閃爍,聲音太大、太吵。
我把安東拉到廚房,問他們是否嗑了什麼。一群我不太認識的人在我們家裡吸毒,這件事
讓我感覺不太好。安東甩上冰箱的門,憤怒地嘶聲道我不該再像個警察一樣指示他能做什
麼、不能做什麼,也許該專注在自己的爛事上,像是找個好一點的工作。我憋住眼淚,向
客人們露出禮貌的笑容,找個藉口回到房間,哭著入睡。
當然,這天晚上,那個夢又回來了。森林、公鹿、和那生物。「萊西」。他逐步靠近,而
我再次無法讓自己醒來。當腐爛的爪子抓住我的肩膀,我僵在原地。鹿的頭骨離我的頭很
近,那聲音低語著:「醒來。」
我醒來了。但這次惡夢尚未結束。有個男人俯身在我上方,在我體內動作。我動不了也無
法張開眼睛。我甚至叫不出來。我能聞到他汗水的酸臭味,還有呼吸中的酒味。這不是安
東,安東呢?我覺得自己像個布娃娃,被一次次填充著。
我聽到走廊上傳來說話聲,有人按下開關,我感覺眼皮後方有燈亮起。
「玩得開心嗎?」是安東的聲音。
上方的男人在他進來時發出咕噥聲,我感覺到他的體重從我身上移開。
「她是極品,你沒撒謊。」我聽見他拉緊腰帶。安東大笑。
「我就說吧,每分錢都值得。」這是彼得說的。
他們三個人打趣著,而我就躺在那,毫無防備、無法動彈。安東向另外兩人保證,他讓我
吃的東西夠強,我一整晚都不會醒來,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他們大笑著離開房間,我再
次聽見電視聲。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睜開眼睛,一小條細縫。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手機在床頭櫃充電
。即使我能碰到它,我也不可能拿起來、解鎖,打電話找人幫忙。就這樣吧,我只能躺在
這裡,等著那些男人回來再戰一輪。
手機亮起,我在螢幕上看見瑪麗亞的名字。它在靜音狀態下震動,一次、兩次。我死命控
制我的手,而它往手機彈了一步。我全神貫注在綠色圓形按鍵上。我得按到那個綠色圓形
按鍵。我的手又動了。每一次震動聲響起,我就感覺希望正在熄滅--在她放棄前,我還
有多少時間?或是在轉入語音信箱前?我的手指笨拙地擊中目標。
「嗨?你在嗎?」聽筒傳出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我想要大叫,但做不到。光是移動手就
耗盡了殘存的每分力氣。我再次陷入黑暗。
我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識多久。我聽見三個男人再次前來房間的聲響,但像隔著濃霧。反正
我也不想保持清醒。我讓自己意識遠去。
透過相同濃厚的霧,我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正在吼叫。有掙扎的聲響,有傢具被翻倒。
男人們也在喊叫。然後是槍聲。
花費很大力氣,我再次睜開眼睛,有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跌跌撞撞走進房間裡。彼得抓著
自己手臂,重複著「幹!」。血從他手指間滲出。安東在瑪麗亞背後抓住她的雙手,而她
一邊尖叫一邊掙扎。第三個男人則像抓著死老鼠般拎著手槍。他的臉上寫滿恐懼與困惑。
安東捶打瑪麗亞的頭,她跌到地上。她拒絕失去意識。男人們在對彼此大叫,試著決定該
做什麼。討論走向穩定朝跌入溝中的屍體前進。
我以一種超然的態度觀察著這無法抵抗的過程。我不希望瑪麗亞因我而死。但反正我的人
生已然終結,因此這也沒那麼重要了。我的眼睛掃視房內,看見與床相對的角落中站著一
個陰暗的形體。那對鹿角簡直要穿破天花板,鹿的頭骨直直回望著我。
「你得邀請他進來。他會幫你的。」
我心想:「有何不可?」
我直直望進那個頭骨的漆黑眼窩。
「進來吧。」
彼得是第一個看見那生物的人。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並發出高頻的尖叫。「萊西」一瞬間
就來到他面前。再眨眼,彼得的左臂和一大塊軀體已在地上,同時他膝蓋一跪,滑落地面
,雙眼仍睜得大大的。我能看見亮白的肋骨從他身側穿出。
接著,安東的頭伴隨一串脊椎掉落地毯上,嚇壞了一旁的瑪麗亞。第三個男人衝往門口的
半途中被「萊西」擋住。他抓住尖叫著的男人的雙腿,將他頭下腳上舉起,並開始緩緩撕
開。我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忘記身體被扯成兩半時的聲音。直著撕開。
在突然的寂靜中,我能聽見瑪麗亞沉重的呼吸聲。她仍在地上,背靠牆顫抖著。她看向我
,臉上都是血跡,瞪大著雙眼。「萊西」消失了。
我想說些話安撫她,但仍做不出任何反應。最後一次,我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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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瑪麗亞如何讓我們倆順利脫身的,我的紀錄乾乾淨淨、她的工作安然無恙。警察
官方報告中描寫了一個不甚可能的畫面:被可怕的熊襲擊而打斷的強姦案件。麥斯的死亡
也被追溯為同樣的原因。
瑪麗亞告訴我,那晚經過解密的硬碟回來了。她從中發現我和不同男人的色情照片,包含
麥斯在內。警方也掌握到對話紀錄,證實安東打從我們搬來後就一直進行相同操作。她立
刻打給我,聽不見另一頭傳來回應時,她馬上衝到我家。根據她的說法,是獨自一人、槍
聲四起,「像個白癡」。她試著在屋子裡逮捕那些男人卻被制伏了。後續我都知道了。
塵埃落定後,我和瑪麗亞重回波莉娜‧波魯多涅娃的小屋。我們只找到燒毀的建築物殘骸
。土地登記顯示,小屋在50年代就已燒毀。臉書檔案或評論中都找不到有著那個名稱的女
人。
我把祖母的房子賣了並搬回莫斯科。我現在正在進行治療,關於……不屬於非自然現象的
那一部份。我重新連絡上大學的友人,並盡力擺脫過往的一切,向前走。
瑪麗亞得到升遷,也搬到莫斯科了。我們有時候會見面喝個咖啡,但我覺得短時間內不會
相約吃早午餐或辦睡衣派對,畢竟我們才一起目擊那起事件。
從那之後,夢境不再出現。我猜「萊西」覺得已不欠我人情,其實我也鬆了口氣。
我試著每個週末離開城市,到附近的森林。只是在那裡走走、餵餵松鼠,之類的。我每天
晚上也會留一碗牛奶給「多摩威」。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何時會需要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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