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兵的名字
這是我大一軍訓課時,教官說的故事,是他的親身經歷。
教官當時剛從軍校畢業,在某個營區當排長。那天,一個兵自殺了,吊在營區後的樹林裏
。樹很高,那位士兵爬上樹,用繩子套住脖子,再從樹上跳下......結束了生命。
教官人到現場時,其他的排長、士官長也三三兩兩的到了,但人還吊在樹頭上,在夜色中
搖擺不定。
「為什麼不把他弄下來?」
先到現場的人回答,事有蹊蹺......那個兵,怎麼都弄不下來......
什麼叫弄不下來?教官想著,但只問了:
「那有通知他家人了嗎?」
沒想到其他人面色更加凝重,說無法確認死者的身份,所以沒法通知。
教官不信,但他馬上就發現不對勁之處,他在樹下,換著位置想看清楚那個兵的臉孔,但
屍體就這麼在樹梢擺盪著,不管他站哪,屍體都側過身,似是不願意讓人看見他的正面。
「剛剛我們試著要從下面撐住他,弄他下來,但一直滑開......」
教官說,新兵入營前,會從戶籍地送來口卡,口卡記載了新兵詳細的個人資料,甚至包含
照片,排長有責任在新兵入營後三天內,記住自己每個兵的姓名、年次、樣貌、身形,身
形除了正面,連側面跟背影都得記得......
他認得,那是他的兵......
「一等兵、某某某!向後—— 轉!」
教官喊出那個兵的軍階跟全名,原本背對教官的屍體,真的有如口令慢慢、慢慢地轉過來
,面對教官。
「立—— 正!」
屍體靜止在正對教官的位置上。
後來,兵的屍體順利從樹上下來。
教官說,至今多年了,偶爾,他還會想起那個兵的名字,想起他在樹林中喊出那個名字,
想起他轉過身來俯視著自己。
(二)正式宣佈
這是一個遠方親戚當兵時的故事,以下姑且稱他為表舅。
表舅通過預官考試,到某個營區當輔導長。
表舅不滿營長的操守,不假外出、不守門禁、跟老鳥用軍用車出遊,甚至在營區喝得醉醺
醺、聚賭、帶女人回來......令表舅常興起檢舉他的念頭。而營長一派也跟表舅保持距離
,連官階低表舅很多的士官長,也總是對他冷臉相待。
營長有個奇怪的成見,認為不能排兩個台北人一起站哨,他認為台北人就是天,一個天兵
就夠麻煩了,兩個一定出事,所以在營區都盡量避免讓兩個台北人一起站哨。
那次,不知怎的,兩個台北人一起站大門哨...... 就真出事了,其中一個台北人被兵變
,在哨上吞槍自殺,死了。
接著,怪事便發生了。
營區每到就寢時間後不久,整個營區便傳來淒厲的鬼哭神號。
表舅說,不是電影中演的那種人的哭聲,是像颱風時,強風盤旋那樣,咻咻咻—— 嗚嗚
嗚—— 的聲響。
當然,營區並沒有起大風,也未曾有過這類聲響。
連續幾天定期就寢後的鬧營,讓整個營區籠罩在恐慌中。儘管撤了幾個冷僻的哨點,操練
也降到最低的限度,希望能藉此穩定軍心,但還是不時有兵歇斯底里、精神崩潰。
一個傍晚,眼看即將入夜,滿身酒味的營長突然召集了所有人到操場。擴音器中,傳來營
長微醺的菸酒嗓:
「重要事項兩點,在此宣佈:
一、本官正式宣佈,本營區、沒有鬼!
二、榮譽假三天,么八。
稍息後,不敬禮解散,稍息!」
營長在一片歡聲雷動中,踩著微醺的步伐下講台。
當晚,營區恢復了寧靜。
經此風波,表舅仍然看不順眼營長一派的軍紀鬆散。但他心想,其實營長只是生不逢時,
真打起仗,他說不定會是個懂得帶兵的一代名將......就這樣,表舅跟營長相安無事,直
至表舅退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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