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紅，夕陽西斜，潮退如簾，一掀數里原，竹排擱沙，三五人影稀落走去，那也是討海
人。
腳踩踏米仔，腰繫一竹簍，手握沙耙子，嘴咬手電仔，雖然簡單，卻也就是那些討海人僅有
的工具了。
他們不是去抓魚，他們去「掘赤嘴」。
約民國70-80年代，那時許多主婦雖不是專業，也偶爾會去「討海」，也許掘個一兩斤，拿
去菜市場賣，也多少能貼補家用。
奶奶當年也跟著去「掘赤嘴」過，前些天與奶奶茶敘，她提起這段往事，雖然沙岸已填做工
業區，此景已不在，但說來仍歷歷在目，奶奶也不禁悲從中來。
那時我還小，奶奶常跟鄰居幾個婦人一起去海邊掘赤嘴，一些拿去賣，一些給家裡加菜。
掘了幾次都很順利，直到有一次。
鄰居婦人：「差不多囉，好翻頭了。」
譯：（差不多了喔，該回頭了。）
奶奶：「好，恁先轉去，阮遮的掘完就走。」
譯：（好，你們先回去，我這裡掘完就好。）
鄰居婦人：「按呢阮先來走了，汝緊咧喔。」
譯：（那這樣我先走了喔，你快一點喔。）
奶奶沒有回話，依然繼續彎腰掘著。
而就這一「繼續」出了問題。
發現時海水已經到腳踝，奶奶收拾了東西便快往回走，但海水來得太快太快，一下子便到腰
了，這一來走得又更慢了。
這時前方一位也是來掘赤嘴的老伯伯見狀，回過頭來拉著奶奶一起走，兩人走沒多久海水便
已經來到胸口。
奶奶不會游泳，這時又驚又慌，但好在這位老伯水性不錯，終於死拖活拖的把奶奶拖上岸，
這才有驚無險。
老伯只說了句「偌濟人討海一世人，最後去給海討去，記著，千萬毋通貪掘。」便走了。
譯：（多少人討海一輩子，最後被海討了，記著，千萬不要貪掘。）
奶奶緩過來後才想起，這人在菜市場賣菜時常遇到，他是天天在菜市場賣赤嘴的老伯，是專
門以此營生的專業討海人，而今天救了她一命。
後來奶奶在市場遇見他也會和他閒聊幾句，甚至與他老婆女兒一家子都熟了。
就這樣數年後，有一天早上奶奶在市場沒有看到這位老伯，一時覺得奇怪，便問了附近攤販
。
附近攤販：「有阿，頭拄仔天猶未光時還有看到呢，直直念啥物毋通貪掘，毋知去佇囉。」
譯：（有阿，剛才天還沒亮時還有看到耶，一直念什麼不要貪掘，不知道去哪裡了。）
奶奶猜想也許他家裡有什麼事，今天耽擱了，得去他家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只是來到他家才發現他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當晚便聽說了，那位老伯昨天傍晚去掘赤嘴便沒有回來，早上去他家裡撲了個空是因為家人
都去海邊找他去了，就這樣找了三天，那位老伯再也沒有回來。
那那個攤販看到的是？
沒有答案，只是「偌濟人討海一世人，最後去給海討去。」這句話至今仍縈繞在奶奶腦海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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