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啦,小弟不才寫了本喝茶吃魚的書
書名是《風化台北》,各位有興趣可以找來看看
裡面涵蓋了:半套店、外送茶、流鶯、個工、豆干厝的各種經驗
還有各種術語的解釋,在這邊推給大家看看
以下就是其中的一篇,是寫第一次踏入養生館的經驗
〈養生主〉
「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莊子‧養生主》
在台北,夜晚像一股黑黝黝的空氣,把白日裡淡灰色的天光寸寸抹去,迎面而來的車,漸
有幾台打了燈,若從高空俯瞰,不久後,那該是一條行進的光流。下班的車潮輪胎滾動,
更像是標示時間的齒輪,把人傾軋於其中,一格格往夜晚裏頭絞進去。人們在這座城市裡
行進著,日復一日,像壓進齒輪裡的口香糖,拉得扁平狹長,日子從甜到淡,到無味。你
走在路上,街面車潮如水,漸與夜晚融為一體,拍打侵蝕著這座城市。你是人海裡的一滴
浮沫,龐大深黑的海水壓下,所有白日裡的緊張日常,到了此時,都只吐為海面上的一顆
泡。
終於天暗下,燈亮起,多日來,你都在一家養生館前走來晃去,店招牌以紫色為底,粉紅
色為字,寫著「玉顏養生館」,延邊角框上一列閃爍的五色燈,暗著的天更襯起亮著的燈
。店門以落地窗為牆,上半透明,大公無私,中下半則霧面處理,雖然透光,但只能依稀
看個模糊的影。店從外邊看起來,裏頭空間不大,從街道上就能看到店內,按摩的床位之
間只以布簾相隔,沒有輕夾板圍起的城闕,只遮不擋,彷彿告訴人們,我們這裡不做黑的
,一切開誠布公,健康經營。
「反正只是來按摩。」你這樣想。
你第一次來,心底怯怯然,連續幾日把視線往裏頭探了幾次,一半透明,一半霧面的景,
終是見不到真實。於是你終於鼓起勇氣,手底還發著燙汗,握上冷冷的金屬門把,從外往
內一推,把日常生活推出一道裂縫,如溫熱新生的蛋殼,終於裂出了第一道痕跡,「叮噹
叮噹」門後的風鈴被門撩動,發出脆響。
對你來說,舊的世界正在螁去,那脆脆的聲響或許就是,日常碎裂的聲音。
「有預約嗎?」忽然冒出的聲調,像乾枯河流裡石塊碰撞的聲響。伴隨聲音,迎面走來一
位年約五十的女子,上眼瞼厚抹一線,眉睫是夾過的上捲型,眼皮煽起時都像湧動的浪。
肩窄腳窄,身體的中圍卻充了氣的隆起,套了一件長型連身衣,繃起的每一寸肉身,都像
是遇熱消軟融解的欲望,使你更加確定,「我只是來按摩」這件事情。
「沒有預約。」你回答得毫無懸念。心底卻很害怕,怕眼前這位女子,就是你未來一個半
小時的按摩師,此時你的心臟,跳動得比她的聲音更乾燥。
「三號,有客人!」那女子往裡頭喊了一聲,這才從布幕後走出另一個女子,年約三十,
身形瘦小,因為較為年輕,妝容扮得剛好,只是兩頰有些瘦,一雙唇畫得忒紅,紮馬尾,
著一身黑色短裙小禮服,從肩到袖,從大腿至小腿,都是半透的紗,從黑絲裡融出微微的
肉色,束緊的衣物正貼襯著腰身,從頭至腳,那些衣物都被她徹底馴服。「她可以嗎?」
,較老的那位女子,用同樣乾乾的聲音問了你,你點點頭,「可以」聲音裡那條乾枯的河
流,又重新流動起來了。
「跟著我,這邊。」三號這麼說。
可以看見其他拉起的布簾,底下有其他人的腳,玄關鞋櫃也擺了好幾雙男人換下的鞋子,
你穿著店內的拖鞋,跟著三號,一路走過一格格布簾,每一床都僅用簾幕相隔,靠得再近
一些,都能聽見簾後的呼息。三號帶著你來到最後一格,示意你先換衣服,將捲成一捲的
黑色紙內褲遞給你,「換好躺著。」換好後,按摩床的上部開了一個洞,你將頭臉放入,
趴睡般的把自己平舖在床上,這姿勢正壓得陰莖微微充血發脹。
三號隨後進來,倒了些油在你背上。
三號的指腹是溫的,倒上的油是滑膩的,掌指的勁道在你背上一層層滑開,繞著脊柱旁的
兩側長筋上下施勁,肩後的穴道都給按了開來。邊按著,三號說:「我叫小舞,跳舞的舞
,你第一次來呀?」。「對啊,是第一次來」,與隔壁床只隔一張布簾,你還是有點放不
開,畢竟一說話,周遭幾床可都聽得一清二楚。但小舞似乎已很習慣這樣的環境,有一搭
沒一搭的聊著,話題都順著筋絡發展下去,你第一次被這樣按著,身體還不適應這樣的按
法,難免哀疼幾聲:「痛!」「不通則痛,通則不痛,你多忍耐一下就不痛了。」小舞說
。
小舞的手帶來痛覺,卻也帶來嫩透的滑潤感,你將雙手放置在按摩床旁的兩側,小舞的大
腿不時游移滑過你的手背,觸感像絲綢柔順,每一接觸,都是打在心海上的閃電,瞬亮而
漸暗。小舞一面將手按至大腿內側,她說:「這裡的筋膜需要開展,若按開了,治療失眠
特別有效」一面說起自己曾經結過婚,知道男人要什麼,一邊按,一邊將手掌五指爪成指
尖,順著雙腿撫觸下來,一陣又一陣。
陰莖脹起,卻又壓在床板與身體之間,慾望被擠壓變形,進不了,退不得,正從龜頭處滲
漏出一些前列腺液。
「你翻過來躺。」小舞小聲地說。
你將下身微微抬起,尷尬的翻過身來躺。即使燈光是昏暗的,你還是不敢直視小舞,只敢
將眼神望向一旁布簾的角。黑色的三角紙內褲也被撐起,不合身的左右端隆起了透風的窟
窿,涼意竄入熱燙的根部。小舞將手往內部探入,油嫩的虎口將陰莖包覆起來,掌心底部
正觸著柔軟的陰囊,輕輕上下套弄,一面將身體向你傾過來,抹得艷紅的唇,微微透著香
暖的熱氣,在你耳邊說:「要不要加錢,按摩這裡?」
任何人到了這個時候,都會說一聲:「好」。
你平躺在按摩床上,沒了壓迫,陰莖飽脹的更為硬挺,慾望直立袒露在兩人面前,那更像
是一條大橋,交流起此刻你與小舞之間的關係,小舞一手握著陰莖上下緩緩套弄,一面將
自己靠往你的上身,從紅脣裡伸出小巧的舌,長蛇嘶嘶吐信,舌尖快速上下舔起你的乳頭
,長髮綁起的馬尾底端,輕輕搔弄著你裸著的膚觸。都說十指連心,心是慾,肉體是筆直
剛硬的橋,十指為槳,划過橋面下的蜃白之海,慾望在此時,也只是從此岸到彼岸的渡筏
。
心跳一震,船在碼頭靠岸,精液噴濺了出來,散成點點繁星,落在你和小舞的身上。「我
幫你擦乾淨。」小舞順手拿起一旁的毛巾,將蜃白的星座抹去。疲軟卻仍帶點硬度的陰莖
,上頭還殘留滑溜的油,與體液混在一起,都說與人相處需要多點圓滑,原來圓滑是為了
包裝乾淨的慾望,噴發後,濺在手裡還怕弄髒了身。
那是你新世界的第一站,在日常裡,你鄉戀著她的手,她的舌,她靠在你身上的重量,彷
彿那就是,你揹上了這趟旅行的行囊,一切都準備好了。
一次一千三百元,比你在網路上看到其他店家的資訊還要便宜,雖然店內設施簡陋,但你
的慾望更簡陋,只是希望有人躺著你,舔著你,握著你,不放開。每次來,你總指名找小
舞,電話先預約,從一開始的毫無頭緒,到看店的五十歲女人對你熟門熟路,甚至偶爾聊
上幾句,彼此知道對方買的是什麼,賣的又是什麼,沒什麼不好,也沒有不對,我們只是
交換彼此的所愛。
隨著你去的次數漸多,小舞每每看你都笑開了眼,你也掌握了店內客人較少的時刻,你喜
歡多跟小舞聊天,有人際,有交誼,有交換生活的日常,最後以慾望結尾,理智告終,這
多麼像一段關係的起始與終末,每一次來回,就一次生滅。
幾次聊天,小舞說起自己的命遇。她說自己出生在大陸四川,很早就結了婚,嫁到台灣來
,對象是比她長三十歲的男人。彼時她才二十多,那男人卻是已近花甲之年,將籌了一段
時間的薪水都拿來結婚,買了她的人生。沒多久就生下一名小孩,但男人很快就面臨退休
的問題,攢來的錢不夠養家活口,逼著小舞出去尋工作,而自己卻日日慵懶在家。原來男
人打的算盤是,在退休前娶一個年輕的老婆,讓自己退休後,家裡還能有年輕力壯的資源
繼續勞動,加上自己退休的勞保,以及年輕人力的賺入金額,應可以保住後半輩子無虞,
還能為自己生下子嗣,就連自己年老照護的規劃也想好了,他娶走小舞的愛情,娶走小舞
的人生,一紙結婚證書更像是勞動契約,白頭偕老,或病或死,永不分離。
但他沒料到的是,只憑初來台灣的小舞,根本無法擔起生活的開支。日子演化成小舞在外
尋工,丈夫在家賦閒,兩人的關係隨日子逐漸惡化,小舞說她自己當時脾性剛烈,牙一咬
,孩子是我的,我也是我自己的,而你歸你,我們歸我們。幾次劇烈的爭吵後,就果決的
離了婚。
輾轉流離幾回,人世消磨多見,小舞來到養生館工作,日子才緩緩穩下來。你來此處豢養
自己的生慾,她也到此處養一家之生,養生館,不只是餵養生人之慾,更養一家兩口的生
計。
「那小孩知道你在這裡上班嗎?」你問。
「知道呀,媽媽是理療按摩師傅,沒什麼好隱藏的罷。」小舞說。
後來幾次按摩中,小舞說孩子剛上國一,對英文一竅不通,問你有沒有推薦的參考書,她
好煩惱孩子的前途。你左右尋思,想起自己國中時看過的一本英文文法參考書,內容很精
鍊淺顯,但礙於自己英文也不好,直推說自己大概也忘記了有哪本好,憋著沒說出來。等
走出館外,才打開手機,迅捷的在網路上下單了一本。
下一次再來,你跟著小舞走到布簾後,衣服未換,身未躺下,就急著打開背包,拿出那本
參考書送給小舞,說這本書很淺顯易懂,適合國一學生。小舞瘦瘦的兩頰笑開了肉,一臉
飽滿都往兩側擠上。「你人真好。」小舞說,雙手摟上你的脖子,給一個對嘴的輕吻,再
將臉靠到你耳邊小聲說:「待會給你點特別的。」
你將衣物脫去躺下,小舞照往常一樣按著,話題繞不開她的女兒,說:「這孩子個性倔強
,要給她找家教補習,她還心疼我賺錢不容易,說要自己努力。」
你簡單回應她:「那很有心啊,她至少還想努力。」
小舞說,她女兒總認為她做的是正當行當,偶爾還會來這裡寫作業,有時她在布簾裡面按
,女兒就在布簾外邊讀書。她說她希望女兒好好讀書,能夠有比她更好的未來,「你學歷
這麼高,有沒有什麼讀書的方法可以分享?」小舞問你。你答不上來,學歷又能換到一個
較好的人生嗎?也許是吧?未等你回答,小舞又將話題轉回女兒,話中可以聽見她滿滿的
希望,但其實無論學歷高低,在生活面前,你們都只是赤裸裸的人。
你翻身到正面。
小舞去拿了一條濕熱的毛巾,在你的私處反覆擦拭,寒冷的冬天裡,還能看見毛巾上蒸騰
的熱氣裊裊,小舞低首細心的清理著陰莖的冠狀溝、繫帶,反覆擦拭幾回,賊賊的看了你
一眼,握著你早已勃起的根部,問:「有沒有試過?」說完,一口將你的陰莖含入,順著
口腔內左右兩滑溜的內壁,上下吮動了起來,長舌吐信化為一尾真正的蛇,反覆纏繞敏感
的龜頭,你想起那座拉奧孔被巨蛇纏身的石像,表情掙扎,嘴微打開,頭頸不自覺仰起,
從丹田深處呼出一口熱氣,此時你是拉奧孔,小舞是巨蛇,慾望是巨蛇,噴發出如雕像顏
色般一逕的白。
人心不足,多有所慾,是蛇吞象。
離開前,小舞遞給你一顆饅頭,說是在市場排隊買到的,特別好吃,說今天做特別的給你
,也送特別的給你。至此你明白,小舞所養的生,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兒。你將饅頭收下
,心有所感的回家。
入夜了,那底面紫色的招牌又亮起,一列沿邊的燈閃閃爍爍,你又走了進去,這次除了那
五十多歲的女人來招呼外,外頭多了一位十二歲的女孩,坐在櫃檯旁的一側,拿著筆和書
本,看來正在讀書的樣子。一瞬間,你立刻明白,那應該就是小舞的女兒,見我進來,也
一併頗有禮貌的跟我點頭招呼。「還是找小舞嗎?」五十多歲的女人照例問,我有些不好
意思,壓低了聲音,偏開了眼神,說聲「對的。」
小舞照例把你領到最後一格,將自己與女兒拉開最長的距離,這一回,小舞很沉默,沒有
往日多餘的閒聊,你也是。只剩筋絡與手指,按摩油與肌膚,推不開的痠疼都忍成了悶哼
,一段時間後,小舞拍拍你的腳,示意你翻過身來。而慾望卻還是硬挺著,小舞看著你,
眼神裡,你知道她顧忌什麼,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小舞用虎口套住你的陰莖,隨繫帶而牽動的膚觸上下挪移。慾望堅硬如橋,剛直如筆,不
知為什麼,昏暗的布簾中,你竟看見小舞眼眶反射著過多的光澤,那是淚嗎?沾滿油,小
舞握著陰莖堅硬似鐵,而她的小孩握著筆。她上下套弄著,她的小孩正寫下書卷上的答案
。她將你的陰部用熱毛巾擦拭了一遍,她的小孩將原先的答案拭了去。她用口含著你,她
的小孩咬著筆身思考問題。她在你的慾望間求生,她希望小孩能有更好的生活,她希望將
來小孩握的是筆,不是男人的陰莖。你射精了,她卻正從眼角湊滿一滴淚。
你們都忍著不出聲。
這世界拋出問題,小舞以人生來回答。正如她女兒,艱難地寫下那些難以回答的習題。
結束後,小舞拉開布簾,她不怕我弄髒了她的手口,擦拭過,「唰!」一聲,揭開布簾,
小舞走出的身影映入她女兒的眼簾,是驕傲和成就,什麼是髒,什麼是乾淨。為的是保身
,是全生,是養親,是盡年,一切都只是再簡單不過的願望,養生之館,裏頭有一個個賣
力工作的養生之主,一家之主。
你換好衣物,將錢結算給小舞,對著她坐在櫃檯旁的女兒禮貌的點點頭,但你仍不敢直視
她的眼,可還是奉上了一個微笑。那女孩突然說:「客人謝謝,媽媽要我謝謝你,謝謝你
送的參考書!」一轉瞬,你笑得更開了一些,你說:「不會不會,別客氣,好好用功啊。
」一邊說一邊走到門口,推開門,夜晚的台北終於被你推裂了一道縫,光從養生館內滲出
去,緩緩照亮門前的黑夜,這一次,你從裂開的日常蛋殼裡往外探,從溫熱的內裏伸出目
光,對新的世界,正探出了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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