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末,遇見了你。
第一次見面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了,我們是同類。
『所以呢?妳的故事是什麼』
你掏出菸,熟練的點燃,挑眉問。
「......我不喜歡菸味。」
「要抽就滾。」
現在想想,當時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膽敢這樣跟你說話。
難以解釋為什麼,但兩隻滿身傷的刺蝟,
就這樣默默花了一整夜坐在路邊交換了彼此的故事。
於是我知道了,
你從幼稚園開始被繼父撫摸下體、小二開始被性侵。
每天過著被拳打腳踢、強迫射精、菸頭燙私處的日子。
而你母親知道你被繼父帶去給多位朋友共享後,卻只是沉默。
你很小就學會抽菸喝酒,以為這樣就不痛。
數不清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一場酒後例行性的拳打腳踢,你昏了過去,醒來後卻看不見
母親的蹤影。
你守著、等著。
一個月後,你離開再沒有親人的家,逃離了那個人。
你也知道了,
被陌生人伸進裙底撫摸,逃回家的我,得到的是一巴掌。
以及責備四歲的我說謊,被關進倉庫不准吃飯。
我是永遠的壞孩子,家裡東西不見永遠是我偷的。
考試100分是作弊、99分是智障,才藝與考試表現優於兄長是自以為是。
從小學我就必須做家務到母親滿意為止才能吃飯,但我還是很常沒得吃,然後將所有家務
重新做一次。
被抓頭髮撞牆、被拿衣架棍子皮帶熱熔膠條打、被壓在窗邊說要將我從四樓丟下,都是家
常便飯。
不斷地被強調我長得醜、性格詭異,是那個家的恥辱。
你聽著我的故事、我聽著你的。
雖然當時的我們都沒有能力拉對方一把,卻第一次的感覺到有人能真的懂彼此那烙在心上
的痛。
因為你,我開始有動力讀書。
告訴自己一定要逃離那個環境,然後帶著你過更好的生活。
終於,我上了大學,離開了家鄉,也離痛苦的根源遠了一些。
我永遠記得當時的我有多開心,儘管半工半讀的我常常每天只能挪出25元吃飯,卻第一次
感覺到為自己活著。
而你,在我搬好家後,只淡淡地跟我說:「保重」
後來的半年,我們一直沒見面。
打工與課業讓我分身乏術,而你也總是在我要約你見面的時候告訴我:「難得放假,好好
休息。不要多花錢花時間來找我了。」
我很笨、真的很笨,那時我應該堅持回去找你,而不是屈服在省錢與疲憊下。
後來我終於拿到第一份家教工作的薪水,我興奮地打給你,
一邊等待你接電話,我一邊想著,如何說服怕麻煩到我的你,搬來跟我一起生活,讓我們
互相扶持。
我興奮的想著,以為我終於往天堂更邁進一步了
---卻在電話接起的瞬間,墜入煉獄。
翹了課,我搭著計程車匆匆趕到電話那頭說的地址。
緊張地按了門鈴,等待開門的每秒都無比難熬。
「誰啊?」
門打開的瞬間,粗啞的男音伴隨著混著菸、酒、嘔吐物以及不知名的難聞味道
襲來。
眼前站著是約莫30歲上下、眼睛凹陷、皮膚蒼白的男人,裸體的男人。
儘管有些害怕,我還是硬著頭皮回答:「不好意思,我來接朋友。」
男人頓了幾秒,側身示意我進去。
室內只點了一盞昏暗的夜燈,剛進門的我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只知道空氣瀰漫了難聞的味
道,讓人想轉身逃離。
正想回頭請開門的男人幫我開個燈,卻不知被誰從身後一把拉住手,往房內移動。
一路被拖行,我開始尖叫反抗,卻被推倒在地。
「吵什麼,他在那裡。」身邊的男人無奈地蹲下,指著一個角落。
愣了幾秒,我才聽懂對方的意思,趕緊道了謝,起身往你的方向移動。
角落的沙發上、地上、散亂著使用過的衛生紙、酒瓶、針頭、菸蒂,以及許多我不認識的
藥丸。
好幾個人交疊的躺在沙發及地上,有些人貌似在吸食我不認得的毒品,有些人沉浸在自己
的世界胡言亂語。
也有好幾個人正在互相愛撫彼此的身軀。
而當我在人群裡找到你的那一刻,淚水無法克制地滑落。
你赤裸著,雙眼無神的癱躺在地,身上滿是精液與傷痕。
你的身邊有人正抓著你的手愛撫他的下體,也有人正在你的身下舔弄你的陰莖。
而我,只能無助地看著你,看著這一切,卻發不出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含弄你的女人順利讓你噴發,你身邊手淫的男人似乎準備將你抱起插入。
「喂,別玩了!人家小女友來接他了!」女人阻止了男人,對著我笑了一下。
『少囉嗦,反正他也很想要吧。』
「!」
我看著你剛射精的下體再男人的愛撫下開始腫脹,然後男人抱著你插入你的身軀。
「......」 你皺眉,卻仍然沒有反應的任由男人進出。
『幹,不好玩,算了』抽插了一陣子,男人似乎不是很滿意的抽離你的身體,走到旁邊跟
別人玩了起來。
「妹妹,你要來嗎?」你的下體依然腫脹,剛剛幫你口交的女人似乎不確定怎麼做,於是
開口詢問。
沉默地搖搖頭,撇開我們只是朋友的關係,那天以前,我不曾看過男人的裸體,也不
曾性交過。
即使有,也不敢在這個環境裡做吧......
女人笑了一下,拍拍你的臉:「我們來做吧!」
我本來以為已經沒有太多意識的你,卻在女生主動坐上去、講出這句話後,開始賣力地擺
動你的腰部......
「啊!好爽!」
「再用力一點幹我、幹我!!!!」
我看著她隨著你的擺動而晃動的胸、隨著你的進出喊出的呻吟。
就像是看著A片一樣,感覺一點都不真實。
變換了好幾個個姿勢後,你終於噴發。
女人滿意的笑了,然後起身示意我幫忙攙扶你站起,穿上衣物,送我們離開。
搭著計程車帶你回家的路上,我不斷的想起女人送我們離開前說的話:
「他不適合這種生活,快帶他走,別回來了。」
攙扶著你回到我的套房,你始終沉默。而我雖然擔心,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為什麼!」
我多想大聲地吶喊、多想搖晃你,卻知道這絕非你想要的生活。
我等,等著你說。等到半夜、等到我終於無法抵抗疲倦睡著。
隔天醒來,你不在房內,打給你,卻是轉接語音信箱。
魂不守舍的上完課、結束打工,我跑去那間套房找你,卻得到你沒有出現的回覆。
你不見了。
我不知道那兩個月我是如何熬過來的。
每天行屍走肉般的上課、下課、打工、家教、打給你,
然後依然得到轉接語音信箱的答案。
直到有天半夜,我接到了你的電話。
你說,你很好。
你回到了我們的家鄉,找到份工作,也開始準備要報考夜校。
你說要請我吃飯,慶祝你找到工作。
聽著你嘴砲各種工作上的鳥事、聽你說抱歉讓我擔心了。
我只能心軟的念了句:「以後敢不見試試看」。
然後我們都有默契地不提那段時間的事。
接下來的一年,我們的生活都有很大的起色。
我開始學會在情緒穩定的時間,用理智分析、思考,
讓自己慢慢練習不過度的負面與情緒化。
我愛上看各種哲學書籍,我總是看完後迫不及待地與你分享,而你總是取笑我是書蟲。
你的工作也表現得很好,老闆很賞識你。
你接連加薪,而我還是繼續當我的家教、打我的工,然後嚷嚷著要你養我。
後來,我交了男朋友,你也開始讓其他女性與你接觸,開始交女友。
一切都很美好,我們都找到自己的方向了,我想。
但是後來那些女友總是不斷的與你發生爭執,不斷的分分合合。
我擔心著,你卻總說,我該專注自己的生活。
你很好,有個朋友就夠了,情侶吵架正常的。
而我,也被你說服了。
直到有一天,我們聊到到了過去。
「其實我懷疑我媽可能有躁鬱症之類的」,我說。
『哈哈哈,有可能喔!說不定那男人也是,只是還有變態病。』
你爽朗的笑著,一點都不像我當初認識的陰暗憂鬱。
「會不會其實我也有憂鬱症」
『屁啦,你每天過的超爽的好嗎?』
「也是,肥了那麼多應該是過太爽了」,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說道。
「但是......」
『好啦,我知道。我會去』
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你也知道我要說什麼啊。
我們都明白,那份痛還在,只是被你壓抑下來了。
我們也都明白,你偶爾的情緒失控絕對不只是偶然而已。
你去了好多次門診,始終不願意告訴我結果。
最後,凹不過我各種盧小小,你淡淡地告訴我:
『似乎是邊緣型人格、憂鬱症』
「我也邊緣人啊,OK的」
『對啦,反正應該沒有躁鬱。放心我不會像你媽一樣拿菜刀砍你』
「好啦,怕什麼,還有我」
是啊,你還有我。
但是那時候的我不知道,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你的壓力。
接下來的日子,你的狀況時好時壞。
母親的出現,與又一次女友的離去,讓你無法負荷。
雖然有持續複診、用藥,但你仍然無法從痛苦中抽離。
你開始酗酒、約砲、吸毒,而相隔著一個城市的我,卻毫不知情的被蒙在鼓裡。
壓垮你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什麼呢?
身為最失職的朋友,我說不出來。
我只知道當我收到警察電話趕到你家,
看到的滿地的酒瓶,以及無數封寫給你母親、寫給我的信。
「妍,謝謝你。可是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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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妳有看到這裡,非常感謝你讀完這篇西斯點很薄弱的文章。
相信因為AQ大的文,很多人才第一次聽說過BPD。
希望每個人都可以多關懷身邊的朋友、家人,很多時候我們的小小的付出卻是大大的幫助
。
多數人自己本身是沒有病識感的,需要靠旁人的協助幫忙。
或許症狀不明顯、或許不到需要服藥的程度,但直接求助專業總是好的。
不需要為自己/對方的脆弱感到羞恥,我們都只是想要讓彼此更好,不是嗎?
這篇雖然是創作文,卻也是真實的我與他的故事,稍微修改、美化了的一小部分故事。
雖然最後我們分離,但我想選擇相信,他結束了他的苦痛,在天堂過得很好。
最近Linkin Park主唱,Chester Bennington也跟他用一樣的方式離開了。
Linkin Park是我跟他非常愛的樂團,主要原因也是因為Chester的苦痛,讓他創作出了非
常多讓我們有共鳴的詞曲。
好友離開的那天快到了,因此許多感觸,讓我決定寫這篇不歡樂的文章,並且借用了歌詞
當標題。
或許他們都如同這首歌所說的,得到了自由。
I'm holding on
Why is everything so heavy
Holding on
So much more than I can carry
I keep dragging around what's bringing me down
If I just let go, I'd be set free
謹以此篇 紀念
Chester Bennington,辰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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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one can hurt you without your permi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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