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老樣子』
胖呼呼的客人一坐下來就朝著店內喊，我便行雲流水地從冰箱拿出凍到結霜的啤酒杯，
拉了身後的桿子，不急不徐地讓麥芽色的酒液注滿整個杯子，
剛好滿到杯口的綿密泡沫讓我很滿意，想當初為了練到這一步不知道浪費多少啤酒
「最近蘿蔔很漂亮，我滷了一些要來一份嗎？」
『都行，反正我也沒啥心情吃飯，找你喝一杯聊天解悶，安娜今天不在啊』
在我夾取一看就知道燉煮到湯汁完全滲入，用筷子輕輕一夾就能切開的淡褐色蘿蔔時，
客人拉開領帶灌了一口啤酒，發出舒服的嘆息
「你知道昨天啥日子嗎」
『昨天……啊……也是，應該現在還下不了床吧』
「開這種黃腔可是會被討厭的喔，這位客人」
『我都結婚了哪怕沒女人緣啊，喔靠靠靠好燙』
顧不得燙嘴咬下蘿蔔，呼哈呼哈地喘著氣試圖降溫的客人，老實說看起來很像聖伯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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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介紹一下，這是位在繁華市街區小巷弄裡的一家小小居酒屋，要說它是酒吧也行
是一間坪數不大，頂多只能擠進三個客人、提供一點下酒輕食的小店
是由我和一個叫安娜的女生合資，單純為了興趣而開，賺不了幾個錢的小店
反正長輩傳下來的這塊畸零地也賣不掉，放著也是浪費，不如做點小生意
當年和安娜去日本玩，發現有很多這種風格的小酒館讓我們很喜歡，索性就自己搞了
當然還有幾個夥伴會來輪班，就算店再小，光靠我們兩個每天熬夜也會吃不消的
在店內可以暢所欲言，應該說除了政治題材都歡迎
有趣的是，通常來店裡的人們大多都會抱怨跟性愛有關的事情
不論是欲求不滿的老公、深閨怨婦、吐苦水的酒店小姐、色情按摩被仙人跳的小鮮肉…
跟性愛有關話題可說是應有盡有
我和安娜對這種現象也是摸不著頭腦
除了幾個同志以外，應該是沒多少人會對我這邁入中年、肚子有些大的大叔有興趣
至於安娜……才剛滿30歲的她確實是個小正妹，
身材穠纖合度，迷人的眼睛和甜美的酒窩，還有爽朗無比的工作態度都讓人一看就喜歡
曾在特種行業打滾過一、兩年的她談話技巧也是一流的，
幾杯下肚，被她勾著勾著很容易就會說出心裡話，可能就是她的天賦為這間店定調
我也不否認自己是曾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風流客
總之我們不是情侶、未來應該也不會在一起
單純就是在那段日子裡彼此看對眼，之後她從酒店離職並和我短暫交往
我過了一陣子也辭了在科技廠賣肝的工作，接著便和幾個志氣相投的熟人說好合夥開店
總之，差不多就是這樣的關係罷了
我們之間的默契就是不過問彼此的過去，並且在有需求的時候各取所需
昨天情人節，包括安娜在內的其他人早就說自己有約不想上班，所以今天只有我開店
我也不想上班啊，交友軟體都約不到只能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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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杯，我換健力士好了，今天有上次的那個什麼鯷魚的嗎』
「大蒜橄欖油鯷魚是吧？但你喝慢一點，這要配著酒才會越吃越香」
『我可不敢保證，總之先幫我倒一杯吧』
「知道啦，昨天不是才過完情人節？怎麼心情那麼差？要配麵包還是花椰菜？」
『有什麼我就吃什麼』
我從冰箱拿出黝黑的易開罐，拉開拉環後一口氣倒扣在杯子裡再緩緩往上拉
我很喜歡看深黑色的酒液咕嘟咕嘟地注滿整個杯子，氣泡在杯裡不斷翻騰，
最後一層深褐色的綿密泡沫完美覆滿杯口，堪稱強迫症的天國
把酒放到客人面前，我拿起一個尺寸大概巴掌大的小鑄鐵鍋，
在裡面放了大量的新鮮大蒜、少許乾辣椒、迷迭香，鯷魚則要等這些東西熱了才能放
然後倒進幾乎淹滿鍋子的橄欖油，放到電熱爐上加熱
不像剛剛一口氣乾掉半杯，自稱「史丹利」的胖胖已婚上班族只啜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
『情人節……哼！』
因為微醺而讓肉呼呼的臉頰微微泛紅的他終於開始卸下倔強的面具
「老婆又不開心嗎？」
避免燒焦，我拿叉子輕輕翻動泡在綠黃色橄欖油裡微微冒著泡的大蒜，
藉由觸感得知大蒜開始軟了就用叉子搗爛，我很喜歡搗爛時的手感與飄出的濃郁香氣
順便裝一鍋熱開水放到爐子上加熱，抓了兩把花椰菜放在一旁等水滾
再切了三片今天在麵包店買到的法國長棍送進烤箱
『昨天想說情人節可以久違地恩愛，記得從她上上上個月生理期之後就沒上床了啊，
我試探性地摸奶，老婆沒有抗拒還用屁股蹭我，感覺氣氛都到位了，
我還提前去買她最愛的巧克力，想說這下有搞頭了，結果………唉…媽的想到就氣…』
他說完又喝了一大口，喝太快了啦！我都沒弄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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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史丹利的一貫套路，通常上門時都是來抱怨夫妻間性生活不美滿
他們結婚10多年，沒有小孩，但這幾年本來幸福美滿的性生活起了些變化，讓他鬱悶
簡單來說就是他認為太太對他沒感覺了，求歡時屢屢碰壁讓他倍感挫折，
這的確是婚姻生活中最大的挑戰
當然成功時也會來報喜，有次他還高興到請店裡的所有人喝一杯
總之我現在就是扮演聽眾，讓他好好發洩一下……哎呀呀，大蒜要燒焦了
水滾了把花椰菜放進鍋裡，必須說現在可以買到這種大包裝處理好的蔬菜超方便的
雖說價格偏貴，但能省去在清理菜葉時看到蟲的困擾，我不需要這種驚喜啊
打開油漬鯷魚的罐頭，鹹腥的氣味撲鼻而來
某次有人當著安娜的面說這和魚露一樣有些像女人還沒清洗的下體，臭歸臭卻想一直聞
結果被回嗆「我們雞掰再臭也是比你的包莖尿垢雞雞香啦」，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看對方羞赧得無地自容的反應，不知道是被說中了還是發現自己說錯話
如果是前者……安娜怎麼知道他包莖啊……？
算了，這種私人的事情就不深究，我用筷子夾出幾條酥爛到連骨頭都能吃的滑溜小魚
扔進鍋裡和大蒜一起搗碎，混著蒜味的濃郁美妙香氣撲鼻而來
鯷魚這種食材很神奇，加熱過後就會從令人厭惡的鹹腥氣味昇華成讓人上癮的絕美香氣
就跟女人一樣，不論再怎麼討厭彼此，一旦感情加溫上了床，照樣會讓人沉醉在溫柔鄉
只是一夜溫存也罷，享受過後懂得欣賞那股餘韻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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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吃吧，本來是只能二選一但今天花椰菜我招待，我陪你喝一杯」
把還冒著油泡的鯷魚大蒜沾醬熱呼呼端上桌，附上一盤水煮花椰菜與剛烤好的麵包
我也替自己弄了一杯Highball
『唉……老哥，我們年紀差不多，你應該會知道褲子都脫了、床都躺了，
女人卻跟你說『不想要了』那種鬱悶吧？』
不是我在臭屁，但我從高中破處以來都沒遇過這種難堪的狀況，還是得順著話接下去
史丹利說他昨晚就是這樣，單純自己一頭熱地把太太哄上床，也戴好保險套了
正要準備翻雲覆雨時，看到太太小聲地嘆氣並把視線撇向一旁，他就也跟著失去興致
就算沒有明講，看到對手如此反應的確很解，好像在逼著人家上床一樣
令他沮喪的是太太也沒半點愧疚，或是想要挽回什麼，默默地把衣褲穿好繼續看平板
『我又不是硬不起來，只是這幾年又比先前更胖了一圈、我也沒有嫌過她身材怎樣啊，
就算她身材沒以前結實，我還是愛她，為什麼寧願玩情趣用品，就是不跟我做愛』
有別於常見的，體態失控到肚子游泳圈整個垮下來的胖子，史丹利只能說是肉肉的
不擅長打扮但也沒有到不修邊幅，就是個中規中矩的業務員
我是沒看過他的太太，只有某次他喝醉讓我看手機裡的合照，是個小小隻的短髮女生
光看外表是個溫文儒雅的女生，與長相憨厚的史丹利其實頗為相稱
我跟著啜了一口冰涼的Highball，利用檸檬的香氣、酸味、氣泡沖淡嘴裡的鹹味
啊，我可沒白目到吃客人的東西，是用麵包沾鍋子裡剩下的橄欖油
畢竟誰會喜歡一個中年大叔吃自己的東西啊，但安娜卻都不會被拒絕，年輕就是無敵
她有一次還毫不客氣地說「我晚餐還沒吃咧」，就把人家的義大利麵吃掉半盤
這樣擦乾多餘油脂可以省去清洗時的工夫，可說一兼二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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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累了吧？過兩天放假再試試看啊」
『媽的有時候乾脆想說離一離算了，那麼不喜歡我……那麼不喜歡我就去找別人啊，
幹嘛還跟我結婚還在一起十幾年，做個愛也那麼痛苦就都不要啊，
以為我稀罕喔……和老婆做個愛還要用求的、還要看她臉色，我是多卑微啊，
還不如去用買的，錢砸下去要妹子舔我的腳趾頭、舔屁眼都行』
史丹利講到有點哭腔，看來是真的被氣到了
「你有去買過喔？」
『哪可能，要是我用買的解決哪會來找你抱怨啊，就是辦不到才會那麼沮喪啊』
烤得酥脆、沾滿鯷魚醬的麵包被咬下後發出好聽的聲音，麵包屑掉在他黑領帶上
「這倒是，但你也多往好的方面想啊，一直這樣鬱悶對心理不好」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彼此平時上班也忙，真有時間恩愛時，都是我想做她卻沒興致，
可是又不像我同事那樣，太太連碰都不給碰，如果是那樣我也會摸摸鼻子算了
我老婆肯和我一起洗澡，也會讓我揉奶、捏屁股，卻就是火都點起來了仍不和我做』
「不要表現得太明顯試試看？我遇過的一些女生就是她冷你要比她更冷，
不要讓她覺得怎樣對你都可以被原諒，搞得好像你沒有她不行，難怪會被爬到頭上
偶爾冷冷地或是強勢一點對她，搞不好主動權就會變成握在你手上了」
『我很怕會變成吵架呀，看她不開心我會更痛苦』
「不衝看看哪知道，你甘心未來這樣被動陽痿下去就請自便囉，
反正你來喝酒抱怨我也有酒錢賺，我是沒差啦」
我又喝了一口Highball冷卻一下稍微激昂的情緒，天下最笨的莫過跟客人吵架
偏偏給我遇到這種不罵不會醒，卻礙於身分又不能大小聲的人實在很悶
真希望有安娜在場，很佩服她敢直接罵對方包莖小雞雞，或是劈腿破麻婊子的勇氣
她很懂得拿捏罵人和揶揄的界線，有人還專程來要她罵醒自己的
女性福利有這麼好用嗎？下輩子要投胎當女人的想法又增強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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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史丹利的抱怨邊配著下酒菜，我們的杯子也都空了，但我勸他別喝了，招待他熱茶
有一次日本客人教我，說用日本的醃漬酸梅泡在熱綠茶裡可以醒酒，還真的不錯
不能用台灣常見的酸梅乾，要日本那種溼的味道才對，後來就變成店裡的常備飲料
他也不是要得到什麼答案，就是想找人聊聊心裡的煩悶，我也很樂意當聽眾，
反正今晚也沒啥客人，還得感激他陪我打發時間
『我決定了，等等回去一起洗澡時就把她壓在牆上幹，讓她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清醒一點啊兄弟，我可不想在社會版上面看到你啊」
總覺得事情不太妙，我又趕忙倒了一杯熱茶給他醒酒
就在我想著要怎麼讓他消氣時，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把手機轉向我
LINE的介面出現一行字
〔我沒注意到昨天是情人節，是我不對，今晚我提早下班準備了你愛吃的，
還開了一瓶你愛喝的酒，下班早點回來♥〕
底下附上一張佈置完成的餐桌照片十分暖心
我不是故意偷看，是那些訊息自己跳進我的眼睛
在這今天之前的訊息、貼圖都充滿了夫妻間日常的愛意，單純只有性事不美滿罷了
『老哥，你覺得我該怎麼做，要像你說的冷處理，讓她知道求歡被拒絕的痛苦嗎』
眼角都在笑了還在裝硬漢，真是的
「對啊，就別理她了，上次我託客人幫我買了頂級的蘇格蘭威士忌，算你半價就好
喝醉回去倒頭就睡，那桌菜就讓她自己吃，反正她有電動姐夫不需要你了啊」
『這……我是很想這樣做啦，可是老婆都專程煮了一桌，放她鴿子感覺也不太好…』
「心軟啦？」
『呃……唉………我這個人就是耳根子軟…抱歉啦老哥，我趕快吃一吃回家陪老婆』
「還吃咧，你現在該做的是把食量留給老婆，剩下的我幫你打包，趕快回去吧」
迅速收完帳把人趕出店外，替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後，開始收拾桌上的杯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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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店外板凳點了一根菸，初春的夜晚有著冬天的冷冽，老實說我很喜歡
『今晚那麼閒啊，還有空抽菸』
「等妳上門捧場啊」
『安娜呢？』
「怎麼大家劈頭就問她，昨天情人節大家都請假繼續去爽了，只剩我這個光棍」
『那正好，我也沒人陪，我想吃炒泡麵配上次幫你買的那瓶威士忌，別跟我說喝光了』
「蠟封都還沒剝掉呢，進來吧」
『今晚你還有客人嗎？』
「才剛過完年生意冷清得很，沒預約啊」
『那今晚我包了，陪我♥』
微醺的女子用纖纖玉指把掛在門上的「營業中」牌子翻成「明日請早」
看來老天爺也是會眷顧勤勞工作的單身狗的啊
希望史丹利今晚跟太太也有搞頭
但在擔心他之前，我得先擔心我能不能好好滿足這個女人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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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不會喝酒，但我很愛看人家倒啤酒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UiR08DHlW4
年假某天在睡醒前夢到這個場景，覺得很有趣就拿來當創作題材
第一篇交代比較多背景，所以字數偏多，
未來會把字數壓更低一點，約在25～3000字上下
不會像前一個系列那麼肉慾，就是穿插性愛的閒聊故事，單回就結束
或許前個系列作的人物也會登場
伊嫣和威育他們的故事應該還會繼續下去，只是最近沒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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