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小的事了
最近想起往事
小時候我還沒上小學
很多那種四層樓公寓、最多五層吧,第六層要有電梯啊是規定。
當年很多四層、五層的傳統公寓,一樓就是紅色的木頭大門,有各戶的信箱。
沒有管理委員,沒有警衛。沒有電梯。
整個里都是這種房子。
當年要看到電梯大樓要去市區裡面才有。
早期我們常常會聽到遠處傳來「修理紗窗、磨菜刀、換玻璃」的大聲公喇叭,
有時候台語有時候國語。當年還沒聽過燒酒螺或臭豆腐,上小學才聽到。
沒上幼稚園的時候,「叭噗伯」,用喊的,還手按汽球喇叭,一切是人力人工。
叭噗伯是賣冰淇淋球,騎腳踏鐵馬車呢。煞車會吱吱叫。
後來叭噗伯進化到騎野狼125,好屌,當時。最潮的檔車,好像重機一樣潮到出水。
後座除了冰淇淋箱子還有大聲公,雖然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播放?卡帶錄音機嗎?
至少當時沒有MP3。
等我升幼稚園的時候,叭噗伯進化了,開藍色的小貨車。
和現在的不一樣,現在的有自排還有冷氣咧,以前的駕駛座裡面只有小電風扇.....
「倒灰~~~~~導輝~~~~~~」就是豆花的台語。
從遠而近,本來很小聲,後來超大聲。
古早的街道、四層老公寓,整個里都是。那個年代,就是大人打小孩,整條街都知道。
「島灰~~~~~導輝~~~~~~」
阿姐說要吃豆花,我不知道她是隨便說說還是認真的。
我就爬到陽台,個子太矮,用一個盆栽墊起腳來。
使出吃奶的全力大喊「豆花!站住!」小時候不懂啊,聽鄰居喊過,用台語。
「導輝欸!董咧!修但幾雷!」 豆花仔,停住,稍等一下(?
叭噗伯停下來了,哦不,他升格成了豆花伯,他停住了。
停了快二十分鐘,那個大聲公幾秒播一次豆花,整條街都是迴音,好大聲。
在那個年代的一種生活象徵,也沒人檢舉也不會有人罵。
導輝倒輝播了二十分鐘,我催促阿姐,快點啦,豆花伯在等。
阿姐說她隨口說說,她沒有要吃,況且小孩子身上怎麼會有錢?
家裡大人不在。
我們開始害怕了,因為豆花伯已經在樓下等二十分鐘了,而且那廣播好大聲。
我們覺得大事不妙,出大事了。
豆花伯狂按喇叭,還一直罵,「臭孩子,不買就不要喊」(用台語罵)
鄰居開始騷動,紛紛開窗來看。
我只好從家裡尋找銅板,那個年代豆花一碗十五元,很大一碗的咧,用塑膠袋裝。
我就抓了十五元衝下去,把錢塞到豆花伯手上,頭也不回的往樓上衝,我很怕他打我。
他剛才有大罵、還按喇叭,他很生氣啊。
我頭也不回的努力往上爬,小小的雙腿兒快步的在樓梯竄爬。
豆花伯竟然追了進來,那個年代,一樓大門常常開開的,沒人顧也沒人關。
跟我我上樓,我真的超害怕。
如果我當時是大人,可能回過頭來問他,你追啥啊你。
可是我剛上幼稚園說,我房間還有黏土和圍兜兜兒呢。
怕到好像要被追殺一樣,到了四樓我已經快不行了,狂按電鈴可是我按不到,
電鈴按鈕位置太高了。我狂敲門,因為我下樓的時候,阿姐一定會鎖門,大人規定的。
其實是不能出去買豆花的,一樓都不能下去,因為家裡沒大人,當時。
狂打鐵門、碰碰碰碰,救命啊救命啊,聲嘶力竭。
鄰居就打開木頭門看,但是不敢打開鐵門,隔著鐵門看我。
叭噗伯,哦不,豆花伯,速度很慢,等了幾秒才上來,
手放在腰後面喘氣,我怕死了,他手放腰後面應該是喘累了,我看不到他手拿什麼
我在想,我再也看不到我幼稚園的同學了,韓沛妤(我只知其音,不知其字,當年)
韓沛妤我我好愛妳。再見了。
豆花伯的手緩緩從後面伸出來,手上是ㄧ包豆花,好大包啊,
用透明塑膠袋裝著,透著碎豆花的白嫩,好不誘人吶。
「肖連欸,你豆花都不要拿哦?」
「肖連欸,你豆花都不要拿哦?」
「肖連欸,你豆花都不要拿哦?」
欸,我當初給你15元是因為我叫住你,讓你等二十分鐘,
我只是賠償你豆花的錢,我沒有要吃豆花欸。我怕你打我欸。
年輕人不講武德,但是叭噗伯很講武德,不,他已經是豆花伯了,
從野狼125進化到藍色發財車。他很講武德。
我拎著豆花站了很久,因為阿伯的廣播聲逐漸遠去。阿姐才肯開門。
「我們快把豆花吃掉,不然他們回來,會發現我們偷跑出去買豆花。」
然後我們快速的把豆花吃掉了,連碗都不用,一手拎著袋子一個角,一手用湯匙進去撈。
吃得滿身都是。把塑膠袋藏到陽台的盆栽。
阿姐一邊吃一邊發抖,問我,豆花伯為什麼沒殺你?
我不知道,我當時嚇到發抖,我認為是因為鄰居開門看,所以阿伯才不敢殺我。
我當時哪裡知道豆花伯是講武德的?總覺得是鄰居救了我。
拼命的吃,一點都不開心,為了要湮滅證據,要吃很快,我吃半袋、阿姐吃半袋。
吃完之後把塑膠袋藏到盆栽底下。
晚上我就拉肚子了。
阿姐身體真強壯,她吃芋頭冰也不會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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