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
第十一章 氣場(二)
于慊坐在床上,他手上握著優琵盧給他的紙牌,他看著紙牌,思索著冥想和力場之間的關
係。目前已知條件可以推測,力場是一種人與自然的關係,而力場的達成條件可以說是某
種程度的物我合一。
想透過力場去做出某些改變或者得到某些能力,就必須運用到意志力和想像力,例如想要
將兩塊石頭變得一樣重,就必須去靠強大的想像力和專注力,不只是石頭一樣重,絕大部
分技能應該都是這麼訓練而成。
優琵盧給他的紙卡可以理解應該是訓練他達成物我合一的方法,而阿狼的應該是訓練他更
細微的想像力,如果他學會力場,阿狼提出的建議就會是很好的訓練方式。
不過他覺得有點恐怖,他已經有幻覺,心跳、溫度、觸感、味道,這些縈繞在他周圍,他
覺得有點困擾了,他認為如果繼續下去,他會為了逃避這個如影隨形的幻影而做出一些極
端激烈的事情。
必須要打住了。
于慊告誡自己。
看著牌面,他放鬆心情,讓自己仰靠在牆面,以最輕鬆的姿態,任自己的思考蔓延進入牌
卡呈現出來的畫面。冰冷的風撲面而來,就連呼吸也為之一凍,于慊目光筆直地往前看去
,是一座極大的冰山,他想走上前仔細看看,腳卻難以邁動,低下頭,他看見被藤蔓束縛
住的雙腳。
蹲下身,他想拉開纏在他腳上的植物,就在此時,藤蔓以他無法反應的速度生長,他像是
一頭豬一樣被綁住雙腳倒吊起來。疑惑地扭動腰身,踢動雙腿,那些藤蔓像是鐵銬一樣鎖
住了他的腳踝。
吃力地抬起上半身,他讓自己像是倒吊在單槓上一樣翻起身,就在他要伸出手去抓那些藤
蔓,想將植物扯掉的時候,一張臉出現在他面前。
于慊一驚,他一下失去平衡,又回到了倒吊的姿勢。
那是嬰兒的臉,很熟悉的面孔,是米路加給他的禮物中出現的孩子。
抿緊嘴,他腰部一個施力,他要看得更清楚,孩子的臉出現在藤蔓之上,對他笑著,本該
很純潔天真的笑容此時變得說不出的詭異,鑲嵌在植物裡頭的笑臉是駭人的。
于慊手握住纏在左腳上的紫綠色藤蔓,整個身體像個蝦米一樣縮了起來,他腰部腿部的肌
肉因為用力和扭曲的姿勢而隱隱抽痛著,他用力地扯,希望將藤蔓給拉掉。
他搖晃身體,用力扯動,腳踝也不停扭動,希望掙脫這個束縛。
用盡全身力氣,在腳脫離藤蔓的瞬間,他也失去平衡,人歪倒在一邊,因為藤蔓非常堅固
,他沒有晃動得太厲害,只是從兩腳被提握著的狀態變成單腳,他獲得自由的腳試圖踩在
巨大的藤蔓莖幹之上,可是方才的掙扎好像用掉他大部分力氣,他的腰和背部拒絕在施力
,他軟綿綿地倒掛著。
喘了口氣,他以這樣的視角往外看去,所有的東西都是相反過來的,相反過來的建築、相
反過來的山、相反過來的天空,天空已經在他的的腳下。
真是奇妙的經驗,他百無聊賴地想著。
這讓他想到進入米路加考驗時,他站在水面之上,而當他試圖穿過水面,他居然在水裡看
到了一棵樹,應該要相反過來的,樹應該是在水面上的,他應該在水裡的。
他就像進入一個顛倒的空間,和現在有點像,一切物質的錯亂。
因為放鬆,他的腳也以最舒服的姿勢靠在莖幹之上,他左腳舒服地放在右腳之下,彎曲著
。
就像那張卡一樣,那個被倒吊的男人,一樣的姿勢,一樣的處境。
手環上胸口──這樣就更像了。
這種彷彿在夢中,就算遭遇困境也不是真正緊張,即便是逃亡,也不會心跳加速、呼吸急
促,覺得手軟腳軟,意識接收到不好不妙,可是生理卻很安然地睡著的感受,于慊不覺得
討厭。
冰冷的風刮過他的身體,好像要穿刺進他的身體一樣,他想再糟還能怎麼樣呢?
以放縱的無謂的,或許是自暴自棄的心態,他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氣。
氣息刺痛了他的氣管,彷彿連他的肺都要凍僵一般。
他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呼出了他體內的熱氣。
他鬆開手,手掌感受著風的動態,手指的間隙好似能捕捉到寒冷的風流一樣,他閉上了眼
,任由這個奇怪的冰山寒風把他包圍。
他安寧有如在母親的子宮安眠。
耳邊傳來風聲、冰裂聲,還有細微的水流聲,樹木生長的聲音,他好像聽見了世界每一秒
的變化,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自己吞嚥的聲音,他也在這個世界裡面,他就像一棵樹、一
隻鳥,他融入這個世界。
世界溫柔地包容了他,一如母親孕育他的宮房。
剝的,輕微的破裂聲,好似一根細枝探出了嫩芽,嫩芽以極快的速度生長,之後變成了枝
,枝又延伸出了芽,正在茁壯著,在成長著,汲取著養分,呼吸著。
突破了表皮的限制,生長的力道是無人能夠阻擋的,穿刺出的是每一分每一秒對生存的渴
望。
于慊睜開眼,束縛住他的藤蔓已經長成了一棵大樹,陽光透過樹葉枝蔓灑落在他身上,冰
冷的風變成了春天一般和煦。
右腳踝上纏繞的是桂冠環般的生機盎然,他猛然用力,抬起了上半身,鑲嵌在樹幹之內的
嬰兒面容變成了他自己,那個他正閉著眼睛,好像拒絕接受來自於他的注視,于慊覺得詫
異,他伸長手想觸碰那面容想確定些什麼,就在此時,束縛他右腳的環鬆了開來。
他摔落在地,環舒展著,化為另外一道汲取陽光的樹枝。
太陽光很亮,他跌出了大樹的陰影,他望著天空,一隻老鷹在蔚藍的天空盤旋長啼。
聲音嘹亮刺耳。
他睜開眼。
手上的紙牌依然是紙牌。
牌面卻已經變成了空白。
于慊感受到肌膚上接觸到的異樣,他看著身體,依然是肌理,毛孔也依然是毛孔,沒有什
麼不同,但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觸碰著他,像是輕柔的依偎,也像是討好地磨蹭。
他伸出手想去抓取,但什麼也沒碰到。
于慊握緊了手,手用力,忽然感受到那些他說不上是什麼東西的物質貼近了他的肌膚,像
是一道鎧甲一般護衛在他的手上。
他對著桌上的玻璃杯揮拳,手不過稍稍擦過,他看見杯子被彈開,撞擊在壁面然後滾落地
上,破碎。
日光從窗戶灑進了房內,外面有吵雜的鳥叫聲,座落在郊區的礦場是被自然所包圍的,這
裡還能從廚房拉出好幾條避冬取暖的長蛇,也會有小型哺乳類動物在附近做窩。
進入冬季了,于慊覺得空氣是乾燥而冰涼的,和剛來時截然不同,剛來大概五點多他就被
熱醒了,太陽和雞叫聲讓人崩潰,那時候因為體能跟不上這裡的步調,他每天都覺得累到
要暴斃,一早又被吵醒,那時候真的有種崩潰想揍人的衝動。
他還曾經拿頭去撞過牆。
從被窩爬起來,他打了個哈欠,抓抓脖子,下床,拿了他的盥洗用具到共用澡堂洗漱,已
經有很多人起來了,大家都懶洋洋的,他在刷完牙要洗臉的時候,阿狼只穿著一件四角褲
走到他身邊。
他灰藍色的眼睛瞥了于慊一眼,而後挑起眉頭,更為仔細地打量著他,然後在猝不及防之
下揮了一巴掌,但被于慊擋了下來。
手腕感受到一股強勁的推力,那不是手掌的觸感,是他肉眼所不能見的氣場。于慊看了眼
兩人的手,大概間距有一公分,他們確實是沒有實際接觸的。
阿狼收回手。「你學會了?」他擠了點牙膏在牙刷上。
「嗯……算吧,不過不能完全掌握。」昨晚確定能趕受到氣場的存在後,他也練習過,想
更親近這個能力,但他發現有點累,精神上非常疲憊,他沒多久就昏迷了。
刷著牙,阿狼透過並不是非常乾淨,佈滿了乾掉水漬痕跡的鏡面看著正在洗臉的于慊。他
是訝異的,同時他也懷疑是不是優琵盧動了什麼手腳,不然再快也不可能這麼快。
天賦異稟也不是這個樣子。
還是說他之前其實已經無比接近氣場,只是他自己不知道?還是經歷過什麼?
想不出答案,應該說答案實在太多,阿狼將這問題拋諸腦後,咕嚕嚕地漱口吐掉,掬了捧
水拍在臉上,他扭開水龍頭將腦袋塞在水下,冰冷的感覺讓他無比清醒。
甩甩腦袋,聽到周遭人的抱怨聲,他輕哼了聲,從脖子上取下毛巾擦了擦頭髮和臉。「你
接下來有打算學什麼能力嗎?有什麼想法?」
于慊聳了一下肩。「不知道,要先把氣場用熟吧。」
「可以來找我討論討論。」阿狼微笑道,看起來很親切。
于慊點點頭。「我先回房換衣服了,要等你一起去餐廳嗎?」
「免了,一大早人一堆,等來等去很麻煩,你先去吧。」
應了聲,于慊捧著他的臉盆轉身離開。
到餐廳吃完早餐,他拎著一罐牛奶進了工廠,兩三個人已經到了,他打了聲招呼,回到自
己位置上,跟在他後面的是優琵盧,她就在他位置不遠處。于慊站起身,走了過去。
「早安。」優琵盧說道。
于慊點點頭。「早。」從口袋理掏出了變得空白的卡片,他交給了優琵盧。「不知道為什
麼圖片不見了。」
優琵盧唇邊抿著笑容,她接過卡片放回了小腰包。「這是好事。」
「為什麼會這樣?」于慊蹲下身。
「這是我家鄉中為了訓練孩子想像力的小道具,上面附著了自然的各種氣息,能更順利引
導他們進入冥想,孩子的想像是非常非常豐富的,他們在他們想像出來的環境中玩耍,也
在這個過程中更加親近氣場,等他們能感受接受氣場,畫面就會消失,他們也不再需要這
個小玩具。」
「我還是不是很明白,這到底是什麼原理?我也是莫名其妙就能感受到了,可是我沒有特
別親近什麼,我是說自然那個。」
「你已經是半個大人了,和五六歲的孩子當然不同了。」
「等等,妳家鄉的小孩五六歲就會用氣場了?」
「這是我們生活必備的技能,氣場只是基礎,是一切的開始。」
「嗯……我明白了。」他站起身。「謝了。」
優琵盧優雅地笑了一下。「回去工作吧。」
回到自己位置上,于慊開始挑選石塊。他看著手上的石頭,兩塊菌石,重量不相等,他試
著去感受氣場,讓那個他說不出的感覺包裹在菌石之上,他可以感覺到從氣場那裡傳來的
石頭的存在。
接著他開始想像石頭的重量,左手重於右手,他透過手掌的感受,想像石塊密度的改變,
想像一部分的重量挪移到了另外一塊。
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馬上做到,他只能去感受重量,運用氣場去包圍石頭,想像氣場像是
一隻手,把石頭像捏麵粉一樣,多的捏出來混到少的去。
這個過程出乎他意料的讓人疲憊,他很快就得放鬆下心情轉移注意。想像細節是非常繁瑣
且沉重的過程,他沒辦法讓自己一整天都維持在這個狀況之下。
一天就這樣過去,他完成了自己定下的工作份量,跟著人潮一同往飯廳前進。他們每天的
動作都是相同的,有的為了混口飯吃,有的混吃等死,而于慊自己,他覺得自己是白混工
錢的王八蛋。
所以他規定自己一天得運上多少車的石頭,最起碼他要對得起自己的薪水。
他遠遠還沒到餐廳就看到棕熊的身影,說起來他也很佩服這傢伙,手斷了一次還不死心,
硬要找優琵盧的麻煩,搞得現在傑利森時間一到就得來餐廳盯人。不過說起來也真怪,棕
熊工作的場所離工廠距離還蠻遠的,他到底是怎麼樣這麼準時回來的?
走近餐廳,于慊想現在棕熊目標是優琵盧,他也不需要防備棕熊了。當他經過棕熊身邊,
突然拳頭迎面而來,驚嚇之餘,他下意識地做出了防備,他的手來不及舉起,但好像和他
的心意相通,氣場護住了他的腦袋,這避免他腦袋開花,不過不可避免的,他被打飛出去
。
摔倒在地上,他狼狽地爬起身,身邊是細微的取笑聲,還有看好戲的目光。抹去臉上的塵
土,于慊皺起眉頭,他沒有白費力氣去質問對方到底在做什麼,他知道,棕熊只是需要一
個出氣的對象。
有誰比他這個弱小又沒用的傢伙更適合來欺負的?
人潮陸續聚集在餐廳,他們一邊說著沒營養的對話,一邊進入餐廳,對於門口單方面的毆
打似乎沒有興趣,偶而瞥來一眼,很快就當沒這回事離開。
于慊被提了起來,他像是沙包一樣狠狠地被揍著,氣場無法跟上棕熊的速度,他的力道也
不夠強無法完美地防禦,棕熊的拳頭可以穿透他的防備痛擊在他身上。
他被一腳踹了出去,抱著肚子,于慊不停乾嘔著。
背部傳來劇烈的痛覺,棕熊的腳像是鎚子一樣不停敲擊在他的背部,一腳一腳,他覺得自
己的骨頭要被踹斷了,耳邊是嗡嗡地鳴聲,他眼前一片模糊。
之後再也沒有意識。
模糊的意識當中,于慊注視著黑暗,他覺得自己飄浮在一片空虛當中,黑暗映照著他、包
容著他,同時也侵蝕著他。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掛了,周遭很寧靜,或許他可以好好想想這一切。如果他死了,那他
所下的決定是否就變成笑話一場,是應該為曾經努力過勇敢跨出那一步感到自豪,還是應
該對自己的不自量力感到好笑?
他覺得前者只是自我安慰的蠢話,後者則是對人生現實赤裸裸地剖白。
到底,做過而失敗或者因為自知之明而從不實行動作,哪一個才是人生應該去抉擇的?
哪個才是明智的?
每個人都很會說,都會說沒做過怎麼知道,可是真正做過了,失敗了,又該怎麼辦?
這樣的悲涼和空虛,到底該怎麼辦?
于慊看著黑得不見底的荒蕪,他放鬆自己。
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想決定自己的人生,不想再忍氣吞聲,這些是他踏進樂園時想做的
,可是在原本世界真的不行嗎?
還是說他只是不想再忍耐了?
如果他不想忍耐,為什麼到樂園後他又要忍耐了?
忍耐所有人的冷眼旁觀和看好戲的心態,忍耐棕熊毫無道理可言的霸凌,忍受似是而非的
謊言。到底,為了什麼而忍耐?
為了活命?
那尊嚴呢?原則呢?
他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他到底在對什麼妥協,他想不明白,如果無法忍受棕熊,他可以向傑利森投訴。如果不想
忍受這裡的工作環境,他可以選擇不融入任何人,可是他沒有這麼做。
為什麼?
于慊想不明白,他完全搞不懂自己怎麼了。
不想再沉默,就像過去那個沒用的自己一樣,不要了。
他抬起頭,看著一片黑暗的上方。
就算成為無惡不作的人,也不要再受任何委屈。想得到什麼,想搶奪什麼,想維護什麼,
那麼,就去做。
這是一個沒有秩序的地方,只要夠強,就夠了。
他露出了微笑,以一種即將崩解的瘋狂,微笑著。
第十二章 均有
「是你讓棕熊去攻擊于慊的?」站在病床旁,優琵盧幽幽地問。
阿狼舉起手,做出無辜的動作。「我可不是那麼沒品的人。」
「是嗎?」優琵盧伸出手抹去于慊臉上的血跡。「那麼你對他說了什麼?不然他不可能用
這麼兇殘幾乎是置人於死的力道攻擊于慊。」
阿狼聳肩。「好吧,我只是跟他說于慊好像學會了氣場,說大家都很看好他,他很有天賦
,誰知道下班他就跑來打于慊了。」
優琵盧看了阿狼一眼。「謊言。」她聲音平靜。「你是看準了棕熊的心態才這麼對他說的
。」
「喂喂,少含血噴人喔!」阿狼笑著。
「你看透了他是個弱者、沒有天賦,卻又不甘願這一點。」
所以當于慊表現出了讓人驚訝的學習速度,棕熊會跑來攻擊他一點也不讓人意外。很多人
學不會祝福和自省,總是被自己的情緒牽著鼻子走,成為毫無理智可言的暴徒。
因為他有我沒有,因為他強我弱,因為他輕鬆就可以學會我卻怎麼樣也只能原地踏步──
那就摧毀他,讓他比我更慘。
之後用我看他不順眼為藉口掩飾自己的自卑。
被優琵盧那彷彿洞穿一切的目光一看,阿狼老樣子聳了一下肩膀。「說說話沒錯吧?我也
不是說了于慊的壞話,我可是誇獎了他。」
「你讓我越來越想不通。」她說道。「你完全不需要這樣針對于慊,為什麼?你有想過這
一點嗎?」
阿狼看了眼躺在病床上,臉色一邊黑一邊白,還有裸露在外面五顏六色的身軀。「嚴格說
起來,我就是想看看他可以搞到什麼程度,我沒有惡意,不過也沒有善意。」
「這樣子的行為有意義嗎?他只是個普通人。」
阿狼想了想。「他太熱衷於這個世界了,讓人有種很想踹他一腳的衝動。」明明這個世界
沒有值得期待的,于慊卻好像這個世界是一個全新的,值得探索的有趣遊樂園。
那種孩子氣的天真和熱忱,讓人覺得有點煩。
或許也是有一點羨慕?
「你一開始到這裡來沒有感到新奇和熱切嗎?」
「呃嗯……我在我那個世界不小心宰了幾個人,我是逃過來的,我只是從一個犯罪場移動
到另外一個更高階的屠宰場,雖然這裡很自由,讓我覺得我不只是一個殺人犯,也覺得好
像可以真的抬頭挺胸做人,可是我實質上就是一個殺人犯,所以根本不需要對世界抱持什
麼希望。」
因為人是需要期待需要被肯定的生物,到這個世界來形同放逐,他只是從一個有罪的兇嫌
變成一個浪子。
不過他還是挺喜歡樂園的,起碼沒一堆警察通緝他,不必過著偷雞摸狗的日子。
「你太消極了。」優琵盧說。「你得到了一個新的機會,一個開始。」她看像阿狼。「如
同從孕育你的那個世界,也就是母親的宮房,出生到這個世界,經過了通道,到達這裡,
一如經過產道,到達宮房以外的世界,你不曾想這是讓人愉悅而感激的嗎?」
「妳太浪漫了,就算真的得到一個新機會,人還不是要混口飯吃,只不過這裡不用被那些
框架押著走,可以隨心所欲,可是人從來都不平等,天賦、素質、人格特性,這些又決定
了優劣,就像那個棕熊,又像于慊,比較產生了憎恨、優越,又衍生出了糾紛,比來比去
比來比去,在這一點和我原本的世界沒有兩樣。」
「那麼你期望到達的是亡者的國度,那裡才有完全的平靜。」
「我又不想死。」阿狼撇嘴。「而且我也不弱,根本不需要去那種地方。」
「你的想法其實和棕熊有一點像,因為于慊表現出了一種你們不曾擁有的特質,所以你們
好奇又討厭,最後決定打壓他,這不是強者該有的心態。」
阿狼瞪了優琵盧一眼。
「你應該向他學習,應該調適自己,擁有氣場擁有卓越的能力是一回事,怎麼讓這種能力
和人生完美結合,怎麼在擁有高強的能力之下和這個世界融洽地相處,這是樂園的人生哲
學。」
「哼,那小子在這裡待個兩三年就會改變啦,說不定他一覺醒來就會個性大變。」阿狼充
滿惡意地說。「他可是差點被棕熊打死,兩次,他一定不會放棕熊干休,等他慢慢習慣力
量帶來的快樂,他就會變成比我更糟糕的傢伙!」
「你的嘴臉真是難看。」
「……」阿狼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猙獰,但很快他又恢復吊兒郎當的樣子,一臉無謂地東
看看西看看。
過了五天,于慊才從深沉昏迷中清醒過來,身體的疼痛折磨著他的理智,不過他沒有做出
什麼激烈的反應,也沒吵著要離職或賠償,當傑利森端著一張討好的臉來看望他時,他也
沒有破口大罵。
冷靜得像他只是跌了一跤一樣普通。
「于慊,你想吃什麼呀?」傑利森笑著。「我讓廚房特別幫你做營養餐。」
「不用了,我和其他人吃一樣就好。」
「你可是傷患,傷患需要多補補身體。」
「不用了,謝謝。」于慊心裡很平靜,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以為他看到傑利森會吐
他口水,會不顧一切地痛揍他,會憤怒於他始終包庇的棕熊,放任棕熊行兇。
但實際上他沒有,他很冷淡地看待這些事情。
他終於記住一件事,利益,是最高的指導原則。
棕熊一個人可以當三個人用,就算石頭挑揀人員很難得,但棕熊也是傑利森不想失去的員
工,所以只要不是真的鬧出人命,傑利森是不會重罰棕熊的,不過就算真的弄出人命,人
死了就死了,為了更好的工作效率,傑利森說不定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只要看穿這一點,于慊就覺得不需要去計較太多,因為他生氣、抗議也沒有用的。
「我想休息了。」他對傑利森下達了逐客令。
傑利森看起來還想多說什麼,不過接觸于慊冷淡的目光,他也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房門被帶上,于慊看著天花板,這是他二度躺進這個地方,兩次都是因為棕熊。
沒有辦法當作沒這回事。
不過現在他還太弱了,必須學到更多,還必須更冷靜沉著地計畫。
要扳倒他,要把這一切報復回去。
于慊閉上眼,平靜下自己的心情,他散發出自己的思緒,像是面對紙牌冥想一樣,讓自己
的思緒悠遊於現實和虛幻當中,這似乎稍微減緩了他對疼痛的感知。
醫生宣佈于慊得在醫院待上一個月觀察,傑利森也宣佈這是帶薪的病假,所有人沒事不准
靠近于慊,要讓他好好休息,不准有任何騷擾的行為,否則將開除員工。
祭出重典,這成功嚇阻了一些來落井下石的人,其中包含想找麻煩的棕熊,于慊安靜地在
醫院休養著。
他讓瑪莉帶了兩塊羅石的廢料給他,不一樣的大小,不一樣的重量,他每天除了冥想,做
一些基礎的復健動作,就是想像石塊變得一樣。
「你為什麼這麼執著要把兩塊石頭變成一樣的?」醫師問。「這樣對你的未來有幫助嗎?
」
于慊平靜地看了對方一眼。「有。」
「哦?」醫師表露出好奇,但于慊冷淡的態度讓他充分了解這孩子是不會和他說任何話的
。
改變了很多,就連散發出來的氣息都變得冷銳。
又一個即將轉變的人。醫師心裡無奈地感嘆著。
于慊看著手上的石頭,他已經量過,其中一顆是二點六公斤,一顆是一點四公斤,他不像
瑪莉用手可以感知所觸碰到的一切事物,他只能用眼睛看,但眼睛是看不出重量的。
他進入想像的空間,想像石塊中最小分子的挪移,想像它們變成粉塵,一點一點加到了少
的那顆上頭,直到兩邊變成了一樣的重量。
他沒有需要分心的事務,他要學會這個能力,這個念頭變成一種決意,一種彷彿人生只剩
下這件事需要完成一般,這樣的信念讓于慊的腦子一直處於平靜的狀態。
他的感知比以前在工廠還要來得敏銳,一來醫護所非常安靜,二來這裡很舒適,不會過冷
也不會過熱,他只要靜下心總是能很快進入狀況。
他用氣場摸索著石塊,想像自己進入了石塊裡頭,悠遊於冰冷而堅硬的世界,他的神思在
兩塊石頭上慢慢地來回,從甲到乙,他夾帶了旅程中能拿取的小東西,放到了另外一塊石
頭上面。
收回思緒,他才發現自己冒了一身的汗,像是真的經歷了一趟旅程,真的爬了兩座山,不
只精神,他的身體也感到非常疲憊,但當他看著手上的石頭,他拋了拋,他覺得石塊的重
量變得難以分辨。
從小矮櫃上把小秤子拿了過來,他分別放上兩顆石頭,秤子呈現平衡的狀態,而數字停在
二,這意味著兩顆石頭都是兩公斤,完美沒有瑕疵地讓天平到達均衡。
于慊微笑。
接下來休養的時間他都在進行這項訓練,只是訓練的物件不再侷限於石頭,他用生活上任
何拿到的東西來練習,兩杯不一樣份量的水,兩張不一樣重量的紙張,兩份漢堡肉,甚至
於他請求優琵盧下班來看看他陪陪他說話,實際上,他將這個能力運用在對方身上。
奇異地,他不再信任工廠的任何人,除了優琵盧,像是動物最原始的本能直覺,他認為優
琵盧值得信任,他不必擔心優琵盧會反過來傷害他。
「這就是你堅持開發這個能力的原因嗎?」優琵盧微笑著,她坐在椅子上,腿上放著一本
書,而她的氣場是開放的。
「我是不可能練成和棕熊那樣的,我也不覺得需要把自己鍛鍊成那樣。」于慊淡淡地說。
「我只要把他的素質從他身上分過來就夠了。」
優琵盧點點頭。「但這樣你也只是和他相等,並沒有真正佔有優勢。」
「失去部份力量和速度會讓人感覺錯亂,這在心理上會是很大的壓力,面對忽然變強的敵
人,這份壓力會再加重。」于慊說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就有機會打敗他。」
「非常保守的想法。」優琵盧說。
于慊笑了笑,他從桌上拿過小刀,再自己手上用力地劃過,鮮血淌流出來。「妳怕痛嗎?
」他問。
優琵盧搖頭,當于慊的手觸碰上她,她覺得自己同手的同部位傳來了痛感,接著肌膚像是
被無形的刀子割過一般裂開,流出鮮血。
「均有,我把這個能力分成兩部份,優勢均有,劣勢均有。不過這兩個能力的使用時機得
要抓准,不然劣勢均有也會讓我分享對方的傷勢。」
「我以為你會學習更直接更粗暴的能力。」
「我到這裡來不是想成為殺人犯,或者變成超人,我是來這裡展開我的另外一個人生,我
只需要自保的能力就夠了。」于慊的口氣很輕緩。「不過我也決定,不要再被欺負了。」
「你想怎麼做呢?」
于慊微笑,笑容中帶了點優琵盧那神秘的味道。
「你的能力還可以在更進階。」優琵盧忽然說。「這並不算是完全開發完的能力,運用你
的想像力和創造力,這能力可以有完全不一樣的未來。」
「是嗎……」于慊似乎沒想到這一點。「我以為這應該算很成熟了。」
優琵盧舉起手,于慊感覺到她手上聚集了很強悍飽和的力場,那是一團讓人無法忽視的存
在。「我用這個斬下棕熊的手,我能讓力場變成刀劍,這是我的初階能力。」
「進階呢?」
優琵盧手上的力場忽然變得柔和,像是一團棉絮一般,那包裹住于慊的手,他手上的傷口
好轉而消失。「成為治癒的雙手。」
于慊感到非常驚詫。「這樣不算超出界限嗎?」
「我只是單純讓氣場變化,當然這不是每個人都做的到的。」優琵盧說,她手上的氣場感
覺再度扭轉,變成了肉眼可見的一把權杖。「這是王者之令,最終的型態,以詛咒的方式
懲戒違背王令的人。」
「這是什麼原理?」于慊完全不解,他看著那根樸素卻存在感深重的權杖,覺得喘不過氣
來。
「越高階限制就越高,這個權杖對外人是不起作用的,只對我家鄉的人民有用。至於原理
,也只不過是從物理性變成了心靈性的氣場運用,被王者之令懲戒的人,會被我所下達的
指令所籠罩,他的心理會有微妙的變化,隨著時日增加,他會越來越痛苦,由心理影響生
理,會有很多不好的事情發生,最後死亡。」
「妳到底是什麼人?」于慊皺著眉頭。「這個能力應該不是隨便人就可以開發的吧?」
優琵盧笑了笑。「我是戰士,也是巫師,同時,我也是我家鄉的王。」
于慊瞪著她。「王?」
「是啊。」
「妳不是說妳家鄉正在內亂?」
「是啊。」
「那妳出來不要緊嗎?」
「嗯……很要緊啊。」優琵盧回道。「但沒有失去過,或者經歷過某些痛楚,人是不會成
長的,我的家人試圖篡位,我的人民為了利益搖擺不定,管理部落的人也因此不再忠誠,
我只好離開那裡,讓他們冷靜冷靜。」
「如果他們真的選出新王呢?」
「王,哪裡是選得出來的?又或者該說,哪裡是想當就可以當的?縱容他們兩年,他們會
知道自己的愚昧無知,會明白自己的貪婪將帶來什麼。」
「妳勝券在握?」
「不如說一切都在預料當中。」優琵盧依然是那平靜的姿態。
與其說她是王,于慊認為她更像是冷靜充滿智慧的女祭司,洞穿一切世情,從而順著脈落
掌握了一切。
「妳到底幾歲啊?」
優琵盧眨了眨眼。「已經要五十了喔。」
「……」
「所以再想想你的均有可以有什麼發展,應該還可以更進階的。」
「人只能學一種能力嗎?」
「應該說想要學好學精,幾乎只能專注在同一個能力。」
于慊低頭想了很久。「其實我曾經想過,我既然能夠分享能力,應該也能夠剝奪。」他看
向優琵盧。「不過最後沒有選擇這個方向。」
「以剝奪來說,你將佔據最高的優勢,為什麼放棄這個念頭?」
「因為我不知道以剝奪來說,會有什麼樣的條件。」
「想要的更多,就得付出更多,均有是從對方身上瓜分,條件是只能和同物品做出反應,
而且也只是讓兩人變得一樣,所以沒有很大的制約,這是氣場能辦到的,也算是很簡單的
運用。」優琵盧解說著。「但剝奪有兩種狀況,一種是完全剝奪,對方將永遠失去這個能
力,這必定會帶來極大的風險,我猜測以你均有的基礎,你的能力也會被剝奪,因為你預
設的條件是等價和平等。」
于慊皺起眉頭。「那如果短暫的呢?」
「短暫的剝奪就必須要歸還,如果對方強你很多,你剝奪了他的東西,你有自信還的起嗎
?」
「……」于慊深思著優琵盧的話語。「那麼我改成借用呢?在均有的條件下,更進階的借
用和歸還,歸還也可以以未借先還的方式來進行,進行歸還,我會處於劣勢,之後再使用
劣勢均有,讓兩方共享傷勢,之後再進行借用。」
「真是複雜。」
「這套是用在那些詭術之下。」
「借用是借用氣場,還是能力?」
「氣場,能力借用的話我不知道要歸還什麼。」于慊像是開拓了新思路一般興奮。「我也
可以在優勢均有的情況下再使用借用,借用掉他已經減半的氣場,這樣我歸還就會更輕鬆
一些。」
優琵盧點頭。「聽起來可以,但實際上不知道是否能夠順利,優勢均有是很霸道的一個強
制條件,也就是挪移對方到自己身上,但挪移的量是有限制的,除非對方強你很多,否則
優勢均有沒有意義,而借用則是有借有還的條件,歸還是你的能力,同時也是借用的條件
,這方面條件和制約就更多了,如果遇到太強的人使用了借用,無力歸還的話你也會死,
還得考慮打鬥之後你還剩餘多少體力,還能歸還多少氣場,這些都是戰鬥必須考量的,這
個能力的確可以算是更進階,但同時也更嚴苛。」
「如果在均有的條件下就能打敗的敵人,我當然不需要使用到借用,而且借用也不是全部
借用,應該也能進行部份借用,只要把持住借用的量,也就不必擔心歸還會害死自己。」
優琵盧點點頭。「不過這一切得等你熟練了均有,借用歸還的確算是更進階的能力,不過
你不必心急決定這就是你的進階,再多想想,或許可以有更有趣的發展。」
「知道了,謝了。」
優琵盧站起身。「明天我再來陪你聊天吧。」
于慊點頭。「很謝謝妳。」
優琵盧擺擺手,轉身離開。于慊低頭看著自己完整沒有傷口的手,忽然很想知道治癒傷口
的能力條件是什麼。
他又思考起借用和歸還,其實剛剛他沒有說,只要殺死對方,也就不存在歸還的條件。
或許該這麼說,一樣要還,但還了已經沒有意義,而且死人和活人之間也不算是同樣的『
東西』,或許也無法歸還,不過這個還得再多做研究,因為他不知道樂園裡面死者是什麼
樣的存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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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有點想改行去賣天窗,大家說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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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承認借用歸還那個很像獵人打螞蟻碰上那個計數器的技能,寫完我自己都三條黑線了
還記得當時看那邊看得我滿頭霧水,那個利息貸款算來算去我完全看不懂=_=
不過我要說我真的沒有借用這個idea,那是于慊想出來的,等我查覺到不對勁我已經寫完
了...所以先放著(?),要是以後有更好的點子再進行技能改正,沒有的話就...
我自己是覺淂光優勢均有、劣勢均有、借用,歸還,這四個東西就可以玩很多把戲了啦~
而且這篇又不是打鬥為主的小說(???),所以沒那麼重要。
最後,我還是很想說....我下周開個天窗好不好啊?
讓我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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