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桶飄逸著肉香的多汁炸雞。
四盒堪稱是人間美味的雞塊配糖醋醬。
還有隔著紙袋就能聞到馬鈴薯香味的薯條。
這些邪惡的食物佔據了夜貓子家裡餐桌上的位置,旁邊還擺著好幾瓶家庭號的可樂。
夜貓子請汪飆出去買午餐的時候,我本來以為夜貓子會叫汪飆買五個套餐回來就好,結果
她竟然說要外帶兩份全家餐,我問夜貓子買這麼多幹嘛,她的回答卻很簡單:「炸雞很好
吃嘛,而且沒有東西比高熱量的食物更能安撫情緒的了。」
夜貓子說的有道理,炸雞的香味跟溫度讓夜貓子家的氣氛有了很大的轉變,大家圍著餐桌
聚在一起吃炸雞,就像週末夜晚的溫馨好友聚會。
但不管高熱量食物有多神奇,它最多只能讓人們的心情得到愉悅,而無法改變人們準備面
對的現實跟困境。
寧卉坐在餐桌旁邊,她的視線雖然停在餐桌上,但她並不是在看食物,而是盯著餐桌上完
全沒有擺放東西的空白處。
夜貓子坐在寧卉的正對面,酒鬼、汪飆靠牆站在廚房的兩側,我則是站在廚房跟客廳的通
道處,一夥人頗有刑警準備要偵訊嫌犯的氣勢。
在坐酒鬼的車來夜貓子家的這一段路上,寧卉除了一開始那幾句不斷重複的繞口令以外,
就沒有說過其他話了。
對寧卉來說,我們可能是危險的陌生人,因此在抵達夜貓子家以後,夜貓子馬上就坐下來
跟寧卉說出我們的身份來取得她的信任,並告訴她嘉鈴現在所陷入的困境。
「那位熱心幫助你的小姐,現在把自己鎖在樓上的房間裡,我不知道她在裡面做什麼,但
我很怕她受到傷害……」夜貓子指著通往二樓的階梯,說:「那位小姐是個好人,這點妳
是最清楚的了,畢竟她幫了妳這麼多,也是因為她的求助,我們才會知道這件事情的。」
嘉鈴仍然把自己反鎖在二樓的房間裡,但她的情況跟寧卉正好相反,寧卉是被前男友關在
房間裡不准她離開,但嘉鈴的狀況卻像是她自己選擇把自己關起來,彷彿是為了抵擋外面
的人,不讓其他人進來攻擊她似的……
「我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妳告訴我們關於『他』的詳情,好嗎?」
一開始的時候,夜貓子就像在對一個稻草人說話,因為寧卉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桌面上,半
句話也不肯說。
很明顯,寧卉還沒有打算要把自己完全交給我們,畢竟我們給她的第一印象實在是太暴力
了,我相信酒鬼把她前男友打成豬頭的畫面現在還在她腦袋裡不斷重複播放。
但取得信任感可是夜貓子的招牌技能,要怎麼讓寧卉開口說出有關「他」的事情,就要讓
夜貓子來應對了。
汪飆把午餐的炸雞買回來、擺放到餐桌上後,負責擔任主將的夜貓子面露微笑,用溫柔的
口吻對寧卉問道:「妳應該也很餓吧?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好嗎?」
寧卉的鼻子突然抽動嗅了一下,看來炸雞對她還是有些效果。除了鼻子有反應之外,她放
在大腿上的雙臂也因為肌肉的過度用力而挺直僵硬,兩手緊緊握成拳頭,上排的牙齒更是
用力咬住下唇,全身所表達出來的肢體動作就好像在忍耐什麼、又好像在後悔什麼。
「如果妳還不想吃東西的話也沒關係,只是……我們先開動的話,希望妳不會介意喔。」
夜貓子拿起筷子,伸進盒子夾了一塊雞塊出來,並向我們三個人各使了一個眼神。
「開動啦!」汪飆先走到餐桌旁,從炸雞桶裡拿走一塊大雞腿,我也拿了一塊雞胸肉到旁
邊吃,酒鬼卻只拿了幾根薯條及一杯可樂。
當旁邊每個人都開始在吃東西,只剩下最後一個人坐在那裡乾瞪眼的時候,那個人也會想
要拿一些東西來吃的,這便是讓寧卉卸下心防的第一步。
等夜貓子吃掉兩塊雞塊之後,她夾起第三塊雞塊,並把筷子伸到餐桌對面,把雞塊遞到寧
卉面前。
寧卉抬起頭,用完全不信任的眼神盯著夜貓子。
夜貓子再次露出微笑:「說實話,我平常是很少吃這種東西的,但是在這種時候,沒有比
油炸的食物更能放鬆心情的了,妳吃個雞塊試試看吧,雞肉的口感跟肉汁會讓妳舒服一點
的。」
寧卉的視線從夜貓子的臉上往下移動,先是夜貓子的手、然後是筷子、最後停留在雞塊上
面。
夜貓子握住筷子的手懸在空中,筷子那頭的雞塊正在寧卉的面前微微抖動,可以看出夜貓
子正在努力夾住雞塊不讓它掉下去。
讓夜貓子的手繼續懸在那邊苦撐,是非常沒有禮貌而且傷害人的行為,寧卉會意識到這一
點嗎?
我們其他三人此刻都放下手上的食物,緊盯著那塊雞塊,因為要是寧卉選擇接過雞塊的話
,就代表夜貓子攻破她的基本心防,取得信任了。
像是要確認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寧卉抬起頭,她的眼神在我、酒鬼跟汪飆的身上各停留
一下,然後用手快速從筷子上拿走雞塊送進嘴巴裡大口咀嚼,咬沒幾口後她又伸手進桶子
裡拿出一隻雞腿出來吃,看來她真的餓壞了,或許昨天晚上的她一心只想著要復仇,所以
收拾東西從家裡跑出去之後就沒有再吃過任何東西了,加上她之前一直被關在房間裡,根
本吃不到熱騰騰的食物。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看來炸雞跟雞塊成功達到助攻的任務了。
寧卉卸下武裝之後,我們才看到她的下嘴唇早就被咬破皮而一直流血,雙手掌心也因為一
直握緊拳頭而被指甲刺出血痕,昨晚用來在嘉鈴家的牆上留下血字的傷口雖然被長袖外套
遮住了而看不到,但那一定也非常痛。
夜貓子放下筷子,耐心看著寧卉把雞腿吃完後,才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妳在
懲罰自己嗎?」
寧卉沒有回答,而是從紙袋裡抓出一大把薯條繼續吃,
數量過多的薯條讓寧卉的進食速度慢了下來,夜貓子倒了一杯可樂推到寧卉前面。
「聽我說,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不是妳的錯。」夜貓子說。
「他?」雖然寧卉的嘴巴裡還塞著薯條,但她總算對我們說出了第一個字。
她仰起頭把薯條吞下去,拿起杯子把可樂一口氣全部喝完後,她的眼神就像是喝醉般,迷
惘地盯著手中的空杯說:「不對,都是我的錯……我沒有殺他……」
眼看寧卉終於開口,夜貓子便趁現在繼續問下去。
「殺誰?傷害妳的前男友嗎?」
「我失敗了,是他……他讓我去殺他,可是我沒殺他……」
「等一下,誰叫妳去殺掉他?」
「他呀。」
「他是誰?」
「就是他呀,是他叫我殺他……是他讓我終於……終於敢去殺他的。」
寧卉說的話又好像繞口令般開始鬼打牆,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在這時候想起了「誰在一
壘」的笑話,兩邊會錯意雞同鴨講,根本講不出個結果。
「好吧……我們慢慢來,從這件事情的起點開始好了。」夜貓子朝汪飆打了個手勢,汪飆
馬上把手機拿過來放到桌上。
在手機螢幕上的是一張照片,那是嘉鈴房間中,寧卉用自己的血所寫下的「他」字。
夜貓子把手機推到寧卉的前面,問:「看一下這張照片,這是妳寫的嗎?」
寧卉往前傾斜身體,瞇起眼睛打量那張照片,說:「對……我昨天爬過去寫下來的……」
「這個字本來是在妳的房間裡的,對嗎?」
寧卉點點頭。
「是妳自己寫在妳房間的嗎?還是其他人寫的?」
寧卉的眼神突然停格,用宛如當機的呆板聲調說:「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妳寫的話,會不會是別人寫的?妳有印象嗎?」
「不知道……那個,是突然出現的……我……」
寧卉突然閉起眼睛。
幾秒鐘後,她的眼睛睜開了。
我可以看到她瞳孔內的光芒正在變化,彷彿從一個思考模式正在切換到另一個思考模式。
像是找回了靈魂。
「是別人寫的!」像重開機的電腦一樣,寧卉突然發出了神采奕奕的聲音:「對!我想起
來了,是有人寫在我手上的!」
寧卉在這幾秒間的變化讓我們嚇了一跳,這代表她之前什麼都想不起來?或是她受到了「
他」的影響,一直處於催眠或被操控的狀態?
夜貓子拿過寧卉的杯子,不過她這次幫寧卉倒的不是可樂,而是溫開水。
「請詳細說給我們聽。」夜貓子把水放在寧卉前面,我們其他人也圍到餐桌旁邊,準備聽
寧卉說出「他」的來歷。
汪飆也拿出手機,準備把全程都錄下來。
**********
對……那是別人寫在我手上的……
那天晚上,我搭捷運準備要回家,那時剛好是下班人潮最多的時候,捷運上完全沒有座位
,我跟其他人一起用站的擠在車廂裡面。
然後,我突然覺得手有點癢癢的。
我本來以為有變態在偷摸我的手,但捷運在這時候剛好抵達一個大站,車門打開,人潮像
強力水柱一樣在我身邊來回沖刷,我根本看不到對方在哪裡、長什麼樣子。
上下車的乘客相互交換後,車廂裡的人全都換了一副新臉孔,無法確定剛剛偷摸我手的人
是不是還在車廂裡。
但那股癢癢的、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卻還留在我的手上。
最近不是都有這種新聞嗎?有變態會在公共場合用針筒把精液射到女生身上,我擔心自己
遇到的就是這種變態,於是我馬上把手拿起來一看……我當時真的差一點就在捷運上尖叫
出來了。
我的手上沒有精液,但是有血,有人用血或是紅色的顏料在我的手背上寫了「他」這個字
。
我從包包裡拿出衛生紙,想要把那個字擦掉,但是那些紅色的顏料卻不斷湧出來,我每擦
掉一些,顏料就會補上多少……好像那並不是一個寫上去的字,而是一個真實存在於我手
上的傷口。
到站以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廁所用水持續沖洗我的手背,一直沖了半個小時左
右,但那個字還是在那裡。
回家以後也是一樣,我在浴室裡一直沖、一直刷,洗手乳、沐浴乳、洗髮精我全都用上了
,但那個字一樣在那裡。
我那天晚上根本睡不著,我好怕這是一種怪病,又或是一種特殊的化學顏料,一但塗上去
就再也洗不掉了……
但我最後還是睡著了,我好像是因為太累所以靠在床邊睡著的,又好像是坐在馬桶上睡著
的……我記不清楚了,甚至連是在哪裡醒過來的都不知道,因為我早上醒過來以後,唯一
的記憶就只剩下「他」了。
「他」從我的手背上不見了,但我卻開心不起來,因為「他」竟然出現在牆壁上,而且體
積比在我手背上的時候還大了好幾十倍,顏色也更鮮紅噁心……
我看著牆壁上的「他」,正因為視覺上的噁心感而差點嘔吐的時候,那個人從「他」這個
字裡面鑽了出來。
對,那個人就是那個男的,我的前男友,你們應該都知道他吧?站在那邊的那位先生不是
還揍了他一頓嗎?
那個男人在我眼中就是魔鬼的化身,他此刻出現的方式更跟魔鬼一模一樣。
他的身體用很奇怪的角度從「他」這個字的每一橫每一豎裡面鑽出來,很像四肢被摺疊過
的多關節可動人偶,全部都鑽出來以後再喀喀喀一口氣把所有關節全都組合起來那樣。
會很難懂嗎?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那是很可怕的景象。
然後我就吐出來了,真的吐了,吐在我的手上跟房間地板上,到處都是我的胃酸跟昨天的
晚餐。
那個男人……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他了,我原本已經忘記他長什麼樣子,但是他現在卻用
這麼可怕的方式出現在我房間裡。
我突然覺得自己來到了地獄。
這是真的。
那個男的,他直接就開始打我了,他揮拳頭的方式跟九年前一樣暴力,一樣痛,一樣無情
。
他不會管我的理由、我的藉口、我的需求,一切就是先打再說,因為我是他的「東西」。
我的身體到現在都還牢牢記得九年前的每一絲疼痛,另外……我的意識也記得該如何求生
,那就是無條件聽從他的命令。
我的房間……我在這邊重新開始新人生的房間,又原封不動的變成了九年前的地獄。
他用以前的方式來徹底對待我,不讓我離開房間、每天罵我每天打我,使用家裡的每個物
品都要經過他的同意,家裡的食物都吃光了也不能出去買,他有時候會突然消失,但只要
我一違反規定,他就會從牆壁上鑽出來打我。
還好,我用了跟九年前一樣的方式,那就是偷偷寫紙條跟隔壁的鄰居要吃的,還好住隔壁
的姐姐是好人,給了我不少食物,我每次都在被他發現之前快點把食物吃光或藏起來,不
然我怕他也會去傷害隔壁的姐姐,我就曾經看到他想從陽台上跳過去……隔天我馬上就提
醒姐姐要記得鎖窗戶了。
活在這樣的地獄下,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但我怎麼也想不到,給予我活下去的力量的,竟然是牆壁上那個用血寫成的「他」字。
每天晚上,當我在床上半夢半醒的時候,總是能聽到牆壁上的「他」在對我說話。
那是一種聽不出性別的奇妙聲音,有點像兩三個人同時在說話,「他」的聲音對我說:「
受不了這種生活的話,為什麼不反抗呢?除掉那個男人,這樣就可以結束了,不用再活在
地獄裡。」
「他」的聲音每天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的耳邊鼓譟,我的身體跟本能反應叫我要聽從那個男
人的命令,但「他」的聲音卻叫我要反抗那個男人。
反抗他,抵抗他,不要再聽他的話了,他給妳拳頭,那妳就用更厲害的武器回敬他,妳不
值得被這樣糟蹋,這種事情是不應該發生的。
這些話、這些想法每天都藉由「他」的聲音鑽進我的腦裡。
有一天,我終於想通了,我努力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才得到全新的生活,為什麼又要回到
九年的地獄,當那個爛男人的奴隸?
等那個爛男人下次出現的時候,我就要拿刀子直接插進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臟挖出來剁碎
沖進馬桶裡。
我在心裡做了這樣的決定。
我把刀子藏在袖子裡,做出假裝要出門的動作,來引誘那個爛男人現身。
果然,我剛走到門口,那個爛男人就從牆壁鑽出來,揮著拳頭朝我跑過來。
等他靠近到差不多的距離時,我翻出袖子裡的刀子,用全身的力氣朝他刺過去。
但從刀尖所傳達過來的那種刺穿的感覺,卻跟我想像的不一樣。
我好像只是刺破了氣球外面那輕輕的一層皮,碰的一聲,那個爛男人就在我的眼前不見了
。
我拿著刀子發呆,不確定自己剛才殺死了什麼。
直到牆壁上的那個「他」又開始跟我說話。
「剛剛那個人從頭到尾都只是個假象,妳痛恨的那個人,現在還在外面活得好好的。我可
以讓妳出去報仇,但有一個條件。」
我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但我知道「他」不僅僅是一個字而已,而是有智慧
、有自我意識的東西。
「他」所提出的條件就是,要用我自己的血把「他」寫到另一個人的牆壁上,讓「他」去
幫助下一個人,這樣一來我就自由了。
對,「他」用了幫助這個詞……我覺得這個詞形容的很好,「他」確實是在幫助我沒錯呀
。
那一天,隔壁姐姐傳給我的紙條上剛好寫說她要去外面過夜,我晚上跑到陽台上去看,發
現她的窗戶剛好沒關。
就算那天晚上她的窗戶是關起來鎖著的,我無論如何也會打破窗戶進去。
因為我已經做出決定了。
**********
寧卉最後做出什麼決定,大家都知道了。
她把「他」留在嘉鈴的家裡,讓嘉鈴成為「他」的下一個宿主,然後出發去復仇。
或許寧卉也知道這樣做是很自私的行為,才會在寫下「他」這個字的時候不停地跟嘉鈴道
歉。
雖然這整件事的詳情我們早就猜到七八成了,但現在聽到寧卉親口說出來,還是有一種既
虛幻又不真實的感覺。
「所以,是『他』幫助妳,讓妳決定去殺掉前男友的」夜貓子說。
「是『他』給了我足夠的勇氣跟力量去行動的……我早就該這麼做了。」寧卉拭著眼淚,
想起九年前的那段遭遇,她的情緒就開始激動了:「我搞不懂我之前到底在幹嘛,我應該
在他出獄的第一天就去殺他的……不,我在九年前就應該拿起武器向他反抗的。」
夜貓子又問:「這是妳真實的想法嗎?」
「什麼意思?我聽不太懂。」
「我的意思是說,妳是真的想親手殺掉那個男的嗎?還是……只是一時的理智失控?」
「我才沒有失控,我的理智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寧卉眨眨眼睛,殘留的淚光讓她的眼
神更顯清晰:「我現在想得很清楚了,他對我造成這麼多傷害,殺掉他是應該的,我現在
唯一後悔的,就是我沒有成功殺掉他……」
寧卉的自白帶出許多資訊,夜貓子請寧卉在廚房裡慢慢吃,然後打了個手勢,要大家到客
廳去集合。
「好啦,我們現在知道『他』的手法了……你們有什麼想法嗎?」夜貓子站到客廳中央,
她把雙手插在羽絨外套的口袋裡,眼神輪流看著我、酒鬼跟汪飆。
我摸著後腦勺,用不知道正確答案的懷疑語氣說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把『他』歸類於負
面的詛咒或正面的魔法……我沒看過這種事情,竟然會鼓勵被害者去面對及抵抗心魔,只
是『他』所用的手段實在是激烈了一點。」
「或許可以把『他』視為新的都市傳說,可以取名為《血色的他》之類的……」我聳聳肩
膀,說:「或是直接像史蒂芬金的電影一樣,就直接用一個字,取名為《他》也可以。」
「就算這是新型態的都市傳說好了,『他』不可能憑空冒出來,每個傳說的背後都有故事
,就像我們之前調查過的那些事件一樣。」夜貓子眉頭微蹙,問:「你認為『他』的起源
會是在哪裡?」
「這次的情況不一樣,因為我們這次接觸到的並不是第一關係人,誰曉得寧卉是第幾個接
觸到『他』的人呢?」我露出苦笑,說:「有看過布萊特彼特演的《末日之戰》嗎?尋找
零號患者已經沒有意義,因為『他』可能已經存在很久了,在全球各地歷經無數次的轉手
後,現在終於來到我們新德市。」
「抱歉,我想先確認一下大家的想法。」汪飆突然說道:「以寧卉的案例來看,『他』並
沒有主動害人,而是鼓勵別人拿起武器去面對出現在自己生命裡的壞人,大家認為這是好
事嗎?」
一時之間,客廳內一片安靜,沒有人接話。
因為沒有人知道答案。
讓人有勇氣去面對一直以來在惡夢中折磨自己的惡人,為自己所受的傷害報仇,這件事聽
起來正義感十足,但不一定是好事。
「他」成功激起寧卉的勇氣,讓她有能力去殺死那個爛男人,但這樣做也會讓原本無辜的
人變成兇手,這件事絕對不正確,畢竟我們國家是有法律存在的。
以酒鬼來說好了,他這個人嫉惡如仇,但他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跑去殺人。
但我也必須承認,當我知道寧卉以前所發生的事情時,我也想說這個男的怎麼不去死一死
算了,最好用各種酷刑把他折磨一遍,之後再送他上路。
人一但有了這種想法,就是站在法律的對立面了。
在這一片尷尬的沉默中,我偷偷瞄向酒鬼,他只是撓撓鬍渣,不想說話。
就在我的眼角餘光即將移走的時候,酒鬼的臉色突然一變,原本還算輕鬆的面孔換上了警
戒嚴肅的神情。
在我還來不及了解原因之前,酒鬼就已經往樓梯跑了過去。
大家跟著酒鬼的身影一起轉頭,這才看到寧卉已經偷偷離開廚房,用不會發出聲音的腳步
踩著樓梯往二樓走。
寧卉雙腳才剛踏到二樓的地板上,酒鬼已經追到她旁邊伸出手擋住她的去路。
寧卉停下腳步,指向走廊底端那扇緊關著的房門,問:「那間房間……住我隔壁的姐姐就
在裡面嗎?」
追上二樓的夜貓子點了一下頭,說:「現在她就跟『他』一起被關在那裡面,不過我們也
不曉得她生命中的那個『他』是誰。」
「不管她在房間裡看到什麼……我只是想跟她說,要解脫的唯一方法就是鼓起勇氣去殺掉
他,殺掉那個害我們的人生墮落到地獄的人。」
寧卉的眼神緊緊盯著那扇門,她微微抬起腳打算繼續前進,但酒鬼的手臂就像停車場柵欄
一樣,堅守岡位不讓寧卉通過。
「到這裡為止,回去樓下吧。」酒鬼說:「我去救妳,不是要讓妳來這裡說這些話的。」
寧卉抬起頭跟酒鬼對到眼神,不確定是因為害怕或是敬畏,她的腳步稍微往後退了一些。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但不管你把那個男的打得再慘,那種痛仍不及他施加在我身上的百
分之一。」儘管身體退縮了,但寧卉仍用言語反抗酒鬼,她態度堅定地說:「我不會後悔
我的決定,要是我還有一次機會,我一樣會選擇回去找他、殺死他。」
「我沒有說妳的決定是錯的。」酒鬼說:「這件事沒有答案,要是找得到答案,人類就不
會進化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那就讓我去跟她說……」
寧卉正要繼續出言頂撞酒鬼,但這時在二樓的某處發出了「喀喳」一聲,這個聲音讓每個
人都安靜下來。
因為大家都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那是上鎖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走廊底端的房門隨著聲音的發出,也慢慢往後敞開,讓人能窺視裡面黑暗的空間。
這一刻,我聽到了身邊好幾個人因為緊張而吞口水的聲音,只有酒鬼冷靜的聲音沒有一點
起伏:「風海,你跟我一起進去。」
夜貓子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跟汪飆會在這裡陪寧卉,你們兩個進去的時候小心一點
。」
交待完之後,夜貓子又慎重地補充一句:「我很擔心……現在在房裡的嘉鈴受到『他』的
影響後,已經不是我們幾天前剛認識的那個人了,你們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酒鬼簡單回了一句,然後就筆直地往那扇門走過去,我急忙跟在他身後。
儘管我裝出一副冷靜的樣子,但那是因為有酒鬼在我前面,才讓我的身體不至於因為害怕
而劇烈發抖。
來到房門前方後,酒鬼伸出手緩緩推開門,房內沒有開燈,窗簾也都關著。
但現在的陽光正是中午最炎熱的時候,還是有幾束陽光穿過了窗簾的隙縫照進房內,像舞
台的聚光燈般聚焦在房間正中央。
站在舞台中間的正是嘉鈴,此刻的她彷彿化身為女主角,而這齣戲正要演到最扣人心懸的
一刻,嘉鈴手上拿著一個東西,那東西像是極為重要的道具,正把刺眼的陽光反射到我們
的眼睛裡,等酒鬼打開電燈,我們才看清楚那東西的真面目。
嘉鈴的左手拿著一把剪刀,她把右手食指放在剪刀中間,剪刀的刀鋒看似隨時都會用力剪
下去。
「喂!不要!」我剛喊出聲,酒鬼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前把嘉鈴的左手舉起來,並把她手上
的剪刀打掉。
剪刀飛出去以後,嘉鈴的身體晃了晃,幾乎隨時會倒下來。
我撐住嘉玲的身體,把她扶到床上,並檢查她手指上的傷口。
還好只是剪出一道不深的傷口,手指沒有被剪斷,雖然從傷口冒出許多血,但只要消毒跟
簡單包紮一下,應該就沒問題了。
「夜貓子,妳家的急救箱放在哪裡?」
我轉過頭問剛踏進房間的夜貓子,但夜貓子的眼神卻完全不在我這邊。
夜貓子站著不動,凝視著牆壁喃喃說道:「不見了……」
我一時間聽不懂夜貓子在說什麼。
但我馬上就想起來,夜貓子曾經說過,當嘉鈴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的時候,「他」就出現在
牆壁上。
而現在,牆壁上什麼都沒有。
「他」不見了。
去哪裡了?
突然,我的手突然有一股癢癢的感覺。
我低頭一看。
血紅的字體宛如長了針,刺穿我的眼睛。
「換你去面對了。」
嘉鈴對我露出解放一切的輕鬆笑容。
在我分心的時候,嘉鈴已經用她冒血的右手指,在我的左手手背上寫下了那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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